头顶上传来了一声:“抬起头来。”
南香手足无措,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慌乱中想起孙嬷嬷的教导,在主子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该有失体统,必须沉稳,平心静气,不慌张。
可若是一抬头,她便要见到太子殿下的真容了。
孙嬷嬷没教过她要怎么“看”主子呀!!
但是崔姑姑教过她,把太子当你爹一样伺候。
——我怎么看爹,就怎么看主子吧。
南香跪在地上,缓缓地抬起头,脑海里想象记忆深处“爹”的模样。
灰色的记忆和人影早已破碎,她的眼前清清楚楚浮现出一个男人的容貌,殿中光线极好,还有未灭的烛光,照亮了熹微晨光中的太子模样。
太子殿下长得非常好看,剑眉星目,容颜不凡,之前那个说要娶她做妾的侍卫,已经是宫人眼中的龙章凤姿,而眼前一身华丽锦衣的太子,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矜贵无双,不可僭越。
那一双凤眼似愠含怒,凌厉如刀,直直向她刺了过来。
南香心头一颤,下意识想要后缩,却又想到自己不该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仪,为了保住那二两银子,她将眼前男人幻想成自己杀猪时候的爹,那满眼的凶光绝不是对着她。
“殿下恕罪。”
李骁:“……”
触及那双盈盈剪水瞳时,太子殿下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他也没想到这丫头眼睛生得如此好看,抬首转眸间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小丫头未施粉黛,却是杏脸桃腮,美艳绝伦。
她梳着乖巧的丫鬟双髻,抬头时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桃腮含情,一如海棠醉日。
倒是个美貌绝艳的小丫头,虽然眸光灼灼,却意外的不招人厌恶。
但也仅仅如此,想起先前的几个,尽是些一丘之貉,若是以前,李骁定要发火,这会儿却是意兴阑珊,淡淡道:“下去吧。”
赶走一个,又来一个,这个还有点意思,手脚麻利,倒不妨留下。
且看她还要使得什么手段。
“多谢殿下。”
南香这一回躬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殿外,她的银子保住了,感谢爹。
出去后南香庆幸不已,她揉了下自己的脸,太子殿下长得真好看啊!声音也好听,虽然看着凶,脾气还挺好的,并未见他发火。
华盈见她全须全尾的出来了,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
伺候太子殿下早起更衣,这可是个苦差事,因为殿下清晨刚下床时,最是脾气不好的时候,少不了要发作奴仆。
因此华盈她们三个,把这个打头阵的苦差事推给了南香。
“南香,你是如何伺候殿下更衣的?”
南香认真道:“尽数按照嬷嬷的教导。”
对于这时候的南香来说,嬷嬷和姑姑的教导已经是金科玉律。
华盈皱着眉头:“……”
对于南香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按照嬷嬷的教导?
太子爷有那耐心吗?这位殿下可不是以前的……
华盈别有深意地看了南香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真的在装傻,以前她当真低估了这个蠢货。
此后几日,南香矜矜业业伺候太子殿下,再未犯过任何错误,金鎏倒是被殿下发作了一次,将她逐出了东宫,华盈和景玉日常端茶倒水侍候左右,而在东宫服侍太子殿下更衣的差事,都落在了南香和几位太监的身上。
这是最贴近太子的差事,却是吃力不讨好,华盈和景玉都没跟南香争。
南香则将“衣包太子肉”这道糕点做的炉火纯青。
这时南香可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彩棠说她飞上了枝头,因为南香发现,伺候太子爷的确是个让人羡慕的好差事。
银子比以前多了不说,每日的饭食也比以前提高了档次,即便没有崔姑姑开小灶,她们这些贴身宫女也吃得极好,更别提身上穿的用的。
南香发现自己最近气色红润漂亮不少。
她果然是天生好命,哪怕从尚食局转移到了东宫当差,立刻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日子过得平安顺遂,攒钱的速度也更快了,等到了出宫的年纪,她能比待在尚食局的时候攒更多的钱。
南香很满意如今的生活。
东宫可比尚食局漂亮多了,太子殿下居住的地方,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美景繁多,园子中绿树怪石曲水小亭,还有宫墙下的花树与屋檐下的花,日日都有人精心维护。
看着檐下含露的新鲜花瓣,南香很是高兴,她喜欢鲜美的花,她偶尔会在四处逛逛,与别的宫女太监们聊聊天。
另外,此时的南香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份地位的上升。因着她是太子身边的近身宫女,东宫内别的人都对她客气三分,就连平日里在小宫女小太监面前颐指气使的几个总管太监,也会给她几分好脸。
除了在太子殿下面前小心伺候外,南香来到东宫,比以前吃得好,穿得好,还不用受气。
——我果然是飞上了枝头当凤凰!
当然啦,南香也没这么高估自己,她估计就是个暂时飞到了枝头上的小黄鹂鸟。
小黄鹂鸟啊,真开心!
李骁走上书房二楼,楼阁上藏书无数,各处角落收集了不少名家字画,他的凤眸淡淡地扫过一应陈设,面无表情地来到书案前。
东宫里不少陈设布置,还停留在他兄长去世前的模样,所有的地方,都显示着他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的印记。
同时还有发生在他兄长身上的故事,即便他不想知道,也会有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他的兄长当年是如何如何,皇帝与皇后对太子又是如何关切,为他专门打造何物,又是如何在东宫庆祝生辰……
除了这些,更免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告诫他如何做一位太子。
李骁心中并未嫉恨这位嫡亲兄长,他只是本能的感到反感和不适,他走到了桌案前,自嘲地笑了声:“鸠占鹊巢?”
如今他成为太子,搬进了东宫,成为一国之储君,有了父皇的关切重视,更有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亲近讨好……
李骁神色渐冷,“孤不是鸠,亦不是鹊。”
他铺开宣纸,提笔在纸上画下一匹奔驰的马,画到了一半,他又停了下来,转而在一旁画了一直振翅击向长空的鹰隼。
李骁并未画完,他丢下了笔,走到窗台前,仰头看向无尽苍穹,高空之下,宫门重重,落下一道道寒锁。
这是一座牢笼。
也不知道与兄长相比,他是幸,还是不幸。
站在窗台前沉吟片刻,李骁收回眼眸,却意外在不远处扑捉到一抹鹅黄色的倩影。
是南香。
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老古板小宫女。
金鎏被他杀鸡儆猴逐出了东宫,景玉和华盈被他敲打过,未再有任何小动作,而南香……这个丫头自从那日跌倒后,倒是沉得住气,日日认真服侍,低眉顺目,从不多话,也从未有任何差错。
她的手脚麻利,层层工序丝毫不乱,李骁日渐堕落,倒也习惯了她每日为自己更衣打扮。
这时李骁看见南香正在跟一个小太监说话,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高兴事,端的是眉飞色舞。
虽然隔得老远,他仿佛能看见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
李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因为这丫头总是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深沉的老太婆样,老气横秋的,比老嬷嬷还要老嬷嬷。
除了那一日叫她抬起头外,李骁再也没见过那双眼睛的全貌,这小丫头伺候他穿衣时,低眉顺目,无波无澜,手上动作不摇不晃,明明长了一副艳如桃李的脸庞,却永远在他面前摆出如同死水一样的老嬷嬷样。
夜里,这天太子殿下倒是没为别的事烦忧,反倒是因着这小丫头身上的事,暗自咬牙恼怒了一会。
次日,南香服侍完太子殿下穿衣,正要例行躬身退去,突然听得头顶声音响起:“抬头,看着孤。”
虽然心下疑惑,但是主子的命令不能违背,南香老老实实抬头看向眼前的殿下。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带着随身太监出了东宫。
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是南香善于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她向殿下身旁的一位陈公公请教,陈公公捏了捏鼻前的假胡须,挑了挑眉:
“留心看,学着点。”
论伺候人的功夫,还是得跟公公学。
于是南香留心看了会儿,她发现,作为贴身服侍的宫女,她倒是没必要像太监公公一样厚着脸皮讨主子欢心,但是她跟太子殿下之间一主一仆,主仆之间也需要一点点眼神交流,尤其是讨赏邀功的时候,要一脸期盼地看向太子爷。
只是南香实在学不会小太监那种殷勤讨好的模样,她只能把眼前的殿下当做自己爹,满含孺慕之情,用一种真诚等待爹爹发铜板的眼神看向太子爷。
每次服侍完了,南香便会小声唤一声殿下,而后缓缓抬眸看他,得到许可后,再退出殿外。
虽然她每次都用期待爹爹发铜板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衣食父母,奈何太子殿下还未给过她任何赏赐。
罢了,人要知足。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香香:东宫风景真好。
太子:我在东宫坐牢。
勤勤恳恳认真营业等着升职加薪的上进婢女和被迫回家继承皇位不想营业的摆烂太子。
香香:主子,你要加油营业!
太子: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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