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琳琅心中惊诧,自草丛中悄悄抬眼朝外看了过去,就见得李玄仍是背对她们站着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片刻之后,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朝着亭内走了过来。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许琳琅终于看清了,那人身形微微有些发福,全身上下都罩在一件黑袍之内,脸上黑纱蒙面,露在黑纱外的一双眼睛也似有些睁不开一样。
“郎君怎么又出来了?叫老奴一阵好找……”黑泡蒙面人走至李玄跟前,一边躬身行礼一边沙哑着嗓子问道。
老奴?许琳琅听得心中微惊,听他这自称应是宫内的内侍,可他为何要蒙面来见李玄?
“秋伯来了啊,我只是觉得有些闷,出来散会步而已。”李玄缓着声音回答道。
“朗君,不是老奴多嘴,虽说是夜深人静,可郎君也不能放松了警惕,若觉得闷时,就在后园走走好了,不该来这前院。”老内侍弓着腰道。
“嗯,我知道了。”李玄点了点头轻着声音应了下来。
老内侍顿了片刻又道:“郎君,您上次说想看的书,老奴这次给您带来了,您回屋看看去吧。”
“好,秋伯随我一块进屋吧。”李玄笑了笑。
“郎君请……”老内侍弯腰恭请李玄先行。
李玄点了点头,而后迈步出了亭内,沿着小道往偏殿方向走了,老内侍也跟在了他身后。
看着两人的背影,草丛中的许琳琅主仆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许琳琅悄悄抬手,正打算揉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可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出现了,那明明已是走出去一段路的老内侍却是突然返身回来,身形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草丛跟前,然后迅速伸手,一把勒住了许琳琅的脖子又将她给拖了出来。
许琳琅顿时有魂飞魄散之感,脖颈间的窒息感席卷而来,令她无法无法说话也无法呼吸,只得伸手双手扣在了箍在自己喉间的手上,口中发出了难受的呜咽声。
晓荷见了眼前情形,顿时只觉魂飞魄散,当下不管不顾冲了上前,对着老太监的手腕就要咬上去,老内侍目露凶光,另一手一扬,晓荷便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秋伯,住手,不可伤她!”李玄惨白着脸冲了过来。
“郎君,她二人擅闯相思宫,又见到了郎君的真容,今夜非死不可……”老内侍声如啐冰,眼神内的狠厉之息骤然而现。
“不,万万不可!她不是普通宫女,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若是平白无故的没了,宫中必是要翻天的。”李玄站在老太监跟前重重摇着头道。
老内侍听得这话,眼神明显愣了下,扣在许琳琅脖子间的手指也稍稍松了点劲。许琳琅本已是憋得脸色发青,这会儿总会喘上了几口气。
“郎君,就算是皇后的侄女也不能留。郎君放心,老奴有的是办法,让人觉得她们是死于意外的。”老内侍顿了片刻,立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狠厉。
许琳琅听得这话,神经又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她只得一边用力掰着老太监的手指一边艰难着声音道:“别,别杀我们,你放心好了,我,我不会将太子殿下得了臆病的事告诉给别人,我发誓……”
许琳琅将“太子殿下”,“臆病”几个字咬得重重的,老内侍显然听进了耳内,转头看了向许琳琅,脸上露出一丝惊诧之色。
“我,我悄悄向太医打听过了,还去溯文馆查了医书,殿下的病不,不打紧的,虽说他经常会将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大晚上的跑到相思宫来一个人待着,可白天他不犯病时神智是清醒的,只要好生保养,不让他受刺激,这病,这病就会慢慢好的。”许琳琅拼尽了全力说出了一番话来。
老内侍这回总算听明白了,他双眼紧盯着许琳琅,似是在琢磨她的话里有几份可靠。
“秋伯,你放了她吧,她是不会将我的秘密告诉给旁人的。”李玄也听懂了许琳琅话里的意思,他缓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过来,试图掰开老太监的双手。
老内侍眼中还有些犹疑之色,李玄一时掰不开他的手,脸上露了焦急之色,正待说话什么时,突然间眉心一皱,脸上露出一股剧烈的痛楚之色,随即用手用力揪住了自己的胸口。
老内侍一见顿时慌了神,再顾不得要许琳琅的命,松开手一把推开了她,然后双手托在李玄的腰上将他搀扶住了。
“郎君可是心疾犯了?”老内侍慌得声音都变了形。
李玄紧蹙着眉头强忍着疼痛点了点头,老内侍忙将他扶着坐到了地上,然后飞快掏出自己胸口处的一只药瓶来,从中倒了一粒药丸喂进了李玄的口中。
李玄闭着双眸咽了下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睁开了双眼。他苍白着脸色,朝跌坐在地上的许琳琅看了一眼,然后垂着双眸道:“秋伯,你尽管杀死她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她若死了,我也就不必苟活了……”
李兮的声音低低的,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哀伤之息。老内侍听在耳内,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踉跄着退后两步,然后“噗通“一声李玄面前跪了下来。
“郎君说这样的话,老奴要无地自容了。”老内侍以头触地,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了起来。
“你若还认我这个主子,那就放了她二人。你还得答应我,以后也绝不会再为难她们。”李玄没有抬眼,只低缓着声音道。
“是,老奴遵命。”老内侍战战兢兢地应了下来。
听得这话,许琳琅那颗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她心里明白,她和晓荷的性命,暂时总算是保住了。
老内侍将李玄自地上扶了起来,又将他扶到亭内坐了。一旁的晓荷也自地上爬了将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到许琳琅身边,然后将她搀扶了起来。
老内侍见状也走出了亭内,他走至两人跟前,朝着许琳琅躬身行了一礼,口中道:“娘子,适才多有得罪了。”
他这前后态度变化之大,让许琳琅觉得很奇怪,脚下也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可她没料到的是,突然迈步上前,一把扯过了她,然后箍住她的脖子迫使她张开了嘴,又迅速往她口中塞了粒什么东西。许琳琅本能的张嘴欲吐,可老内侍的指头突然按在在她颈部的人迎穴上,令她不由自主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
“你,你给我家娘子喂了什么?”晓荷慌得上前扶住了许琳琅,转脸重着老内侍重喝了一声。
石桌边的李玄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他扶着石桌站了起来,又摇晃着身子挣扎欲要朝这边走过来。
老内侍见了,赶紧回转身,快步至亭内,伸手想要稳住李玄。李玄却是挥着袖子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了。
“你,你才答应我不会为难她们的,如今却是当着我的面喂她毒药,你,你何曾将我放在眼内?”李玄抬着指着老内侍,一边说着一边蹙着眉抬手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郎君请息怒,千万要保重身子。”老内侍慌得又跪了下来。
“你,你把解药拿出来。”李玄手指着老内侍费力喝道。
“郎君,老奴给她喂的是红娘子,这药并不会即刻要了她的性命,只要她们不将此间之事泄露出去,老奴会按时让人将解药送去的。”老内侍低着头回答道。
许琳琅本是紧握着晓荷的手,浑身都有些颤抖,听得这话总算略略放松了一点,可随即又想到,照他这样说,这便是慢性毒药,若是不能按时拿到解药,她还是有生命之忧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蹙起了眉头。
“能一次全解了吗?她二人明日就要出宫去了。”李玄看着老内侍又问。
“殿下,红娘子并无全解之药,只能每半月服用一次解药。殿下请放心,红娘子乃西域奇花所制,平日里对身体并无影响,一年过后,药性便会自然消失的。”老内侍恭敬着声音回道。
“若是这一年内不能接时服解药,又会如何?”琳琅冲着老内侍喊了一声。
老内侍听得这话,将头抬了起来又转向了许琳琅的方向。
“回娘子的话,若是不能接时服解药,也并无十分的痛苦,只是五脏六腑一点一点慢慢变黑,最后化成一滩黑水而已。”老内侍一字一句慢腾腾地道。
这人好歹毒的心思。许琳琅听得这话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晓荷更是浑身发起抖,只得苍白着脸咬着牙一言不发。
片刻后,李玄迈步走了过来,他在许琳琅面前站了一会儿,见她鬓发乱了,脸上也有些苍白,脖子上还有一道瘀红之色。他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深深的自责来。
“琳琅,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李玄说到这里停住了,他眼圈里泛着红,神色也越发怆然和悲凉。
看着这样的李玄,许琳琅心中大为震动,可余悸未消的她,也不知此时该说句什么,脑子也里一片乱轰轰的。
“我,我们该回去了。请务必提醒他,半月过后一定要记得送解药至霑香居。”许琳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说完之后,福身行了一礼,而后带着晓荷就住外走了。
一路之上,许琳琅没再回头,她挽着晓荷的胳膊,脚步越来越快,只到出了相思宫的大门,又走出去好一段路后,她才放慢了脚步。
“娘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晓荷拿着帕子,一边替许琳琅擦拭着脖子,一边担忧着声音问道。
许琳琅听得摇了摇头,她如今体内倒是一丝感觉也没有,只是她这会儿心里面很不是滋味,既懊悔又自责,都怪自己好奇心太重了,竟惹了这样一桩祸事出来。
许琳琅伸手替理了理自己的鬓发与衣裙,然后又看了看晓荷一眼,发现不仔细看的话,两人自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异样了,于是就示意晓荷与她一道离开。
“娘子,刚才那宫里的那位郎君,不是太子殿下吧?”晓荷跟在许琳琅身侧,语气中的余惊还未完全消散。
许琳琅听得先是点了点头,顿了片刻转过脸去看了晓荷一眼,晓荷忙点头应下,看她脸色仍些发白,许琳琅心中越发埋怨起自己来。自打相思宫见到李玄那一刻起,她就想错了方向,竟异想天开,琢磨起什么离魂症,臆症来。
李玄分明是另外一个人,只不过生得与太子李熙一模一样。那晚在相思宫附近碰到的李熙,是巧合与李玄穿了同样面料和花色的衣衫。现在想来,当年昭敬皇后生下的根本不是李熙一人,而是生了双生子,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是瞒了所人的人,对外宣称只生了一子,而要让李玄隐于相思宫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