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番外:前世(四)

姜苒一路冲向楚彻的帅帐,那守营的士兵尚未来得及阻拦,姜苒已经闯入了帐内。楚彻坐在长案前,下首还坐了三四个将军模样的人。

其中有一人正言:“公孙丞相告病,已递折子欲辞去宰相一职……”那人眼见着闯进来的姜苒,似有些愣,他停下口中的话,转头望向楚彻。

姜苒未想楚彻营中还有他人议事,可她闯进来,当下进退两难。

楚彻看着闯进来的姜苒亦是一愣,他望着她微微眯眸,最终却是看向下首的几名将军。

徐陵远见了,率先起身告退,他行至姜苒身前时,不由抬眸打量,随后他敛下眸中的惊艳,快步退了出去。

营帐中的众将皆退下了,全元站在一侧,他看了看楚彻又看了看姜苒,最终亦识相的跟着退了下去。

诚言讲,姜苒闯入帐中瞧见的是这般景象时生了些后悔,只是她未想到楚彻竟没将她轰出去,反而是遣退了正在议事的众将军。

楚彻仍坐在长案前,他望着数步之外的姜苒,久不见她出言,不由蹙了蹙眉头:“你慌慌忙忙闯进来就是为了罚站的?”

闻言,姜苒又顿了顿,随后她抬步慢慢向楚彻走去,她站在长案前望了他,尽量将语气放的平缓:“刚刚那个兵士不过才十三岁……他虽是中山人,可到底是个孩子。”

楚彻眼中还存着的那点期待淡了下去,他面上露了不耐:“你擅闯帅帐就是为了这个?”

姜苒看出了楚彻的不在意,的确,于他而言刚刚那个少年不过是他俘来的,连他的国人都不是,可是又有谁想过,这些兵士都是一双双父母含辛茹苦养大的,是他们无法割舍的骨血。

姜苒咬了咬唇:“我知道中山已灭,中山的国人皆是你的俘虏,可是那个兵士还小,他不该被你抓到战场上。你可想过,这些为你征伐的兵,他们都有亲人……你如此强抢壮丁充军,冷血自私,不顾人情,可有想过上天的报应!”

“够了!”楚彻的大掌拍在长案上,声音亦是从未有过的低冷。

姜苒的身子下意识一颤,她望着他的怒目,她甚至想过,下一刻楚彻可会唤人将她拖出去砍了。

若是死了,也甚好。最怕的只是可会牵连了父王亲族。

楚彻盯着姜苒,眼底怒意汹涌,他盯了她半晌,将她面上变幻的神色尽收眼底,良久,他喝她:“妇人之仁。”随即又骂:“滚出去。”

全元站在帐外听着,听出了一身冷汗,这中山王女岂非是不想要命了,也太过大胆。放眼整个天下,就连陛下嫡亲的姑母也不敢出此重言。

全元见帅帐的帘子被撩开,姜苒的身影安然的走了出来,全元瞧着姜苒,不由松了口气。他看着她略有苍白的小脸,忍不住好心提醒:“王女……您可莫要再惹陛下动怒了。”

姜苒有些意外的看向全元,楚彻身边的人竟也会好心提醒她,只是怒于不怒,楚彻又何曾将她同人一样待过,不过是加倍折辱罢了。

姜苒张了张口:“多谢。”

姜苒的身影远去,想着帅帐中那人的怒意,全元在外徘徊了一会才敢进去。

“派人去查,刚刚那个兵是何来历,”楚彻的大手握拳,渐有泛紫,他的怒意显然未消:“孤早下过令,军中上下不可有未成年的男子。中山的人又是怎么混入我燕军的!”

……

这几日姜苒总觉得身子犯冷,又时常疲乏,今日更是周身不舒坦。刚刚在楚彻帅帐中尚未觉,如今回了营帐回过神来,才觉胃中生生难受。

她自幼体弱,好在同外祖学医,这些年调理着身子也不觉乏力,可现今被楚彻这般折腾数月,才知身子早已虚弱不堪。

她将楚彻惹得那般重怒,想来他是不愿瞧见她了,她也可落得清闲。姜苒早早命人备了水,沐过浴后,拥了被子上榻。

榻上的被褥早被细心的宫婢换成新的,趁她去楚彻营中时,也上下打扫了个干净。

许是身子太过虚乏,刚着了榻便沉睡过去。

楚彻在帅帐一直忙至夜深,沐浴更衣后,心上的怒意仍未全然消散,他转头对全元道:“把她给孤唤过来。”

全元自是知道楚彻口中所言的她是谁,连忙俯身退下,朝姜苒的侧营而去。

楚彻瞧着很快折回来的全元蹙了蹙眉,全元心中苦,也得顶着楚彻的怒意,硬着头皮道:“王女已经歇下了。”

果然,楚彻的面色深沉的骇人,他抬手随意扯了一件披风,出了营帐一路向姜苒的侧营而去。

她在他面前口出妄言,他忍着没要了她的小命,更是被她气到至今,她却早拥被高眠。明明知道他今日归营,不梳洗好等他传唤,竟胆敢直接安了寝。

楚彻撩开侧营的帘子进来,有宫婢迎上,楚彻步伐未顿直直朝榻上而去:“滚。”

那些宫婢听了,慌忙的从侧营中跑了出来。

转过屏风,内里的烛灯已经熄了,仅有外面未熄的烛火隐隐传来火光,榻上的人睡的深沉,小脸浮上一层朦胧。帐内很静,隐隐可闻她的呼吸声,床榻被褥间皆是她满身的馨香。

楚彻勃然的怒意,忽得被什么冲散,他瞧着榻上娇小的人儿,瞧了许久,本想将她唤醒的心思亦变了。

楚彻解了披风,掀开她身侧的被子,上了床榻。

全元忧心的等候在外,等了许久竟不闻一丝争吵声,他等了许久许久还是见不得动静,心中只觉不对,他从帐外走入,满帐的宁静,转过屏风便却见楚彻正拥着那中山王女,二人依偎着,睡得正沉。

全元吃惊了好一会,他连忙静悄悄的退出去,连带着灭掉外室的烛灯。

……

姜苒未想到自己竟会是在楚彻怀中醒,一睁眸便看见他的脸,姜苒说不惊不怕是假的。

楚彻瞧着怀中的人,等了许久终见她醒了,他眸中神色平静,瞧不出怒意,也看不出温柔。

他眼见着她看清他后,本是朦胧的模样被吓的清醒,一瞬失了兴致。

楚彻松开姜苒,率先起身,他昨夜只披了风衣来,好在全元心细早早备好衣服等在帐外。

全元将衣服送进来,见姜苒还只着中衣躺在榻上,连忙垂下头,放下衣物后便退了出去。

楚彻本不欲理睬姜苒,可眼看着全元退下,只能转身瞧向榻上的人,姜苒望着楚彻投来的目光,诚言,她现在尚未回神,想不起楚彻究竟是何时来的。

“过来替孤更衣。”

姜苒缓缓从床榻爬起,她穿上鞋子来不及着袜,她走到楚彻身前开始一件件替他更衣。她跪在他身前给他系束带,随后将一个剔透的玉坠悬挂于束带之上。

楚彻垂眸瞧姜苒,昨日的怒意,经了一夜全然消散,他看她,倒是命大。

姜苒缓缓从地上起身,她正等着楚彻转身离去,却不想听他开口:“梳洗好来帅帐伺候孤用膳。”

姜苒闻言又是一顿,她抬眸看着楚彻。楚彻将姜苒的眼神看在眼里,他不欲多言,转身出了屏风。

有侍婢进来伺候姜苒梳洗好后,姜苒依照楚彻的要求前往帅帐侍膳,再踏进来,昨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姜苒瞧着坐在长案前的楚彻,走了过去。

在他身侧设了一张席子,长案上全元已经备好膳,随后请姜苒入席。姜苒跪坐在楚彻身侧那张席子上,拿起侍膳的筷子,开始一道道菜试探的夹给楚彻。

一顿膳下来,寂静无言,楚彻不开口,姜苒更不愿开口,待楚彻食饱之后,全元命人撤了膳,又递了茶水上来。

姜苒又伺候楚彻用过茶后,总算听他许她回营。

因昨日睡的早,晚膳便一同免了,今早醒时着实是有些饿的。姜苒不知可是身子乏累的缘故,这几日亦有些贪食,饭量也较从前小有增加。

刚刚在帅帐中侍膳早已饿了,如今回了营帐,净了手,终于可以安心吃饭。

她不可在营中随意走动,用过膳后姜苒在帐内走了几圈消食,接着便同往常一样倚在窗畔,望着时卷时疏的云朵绚烂于天际,望着一字南归的大雁。瞧着那些燕子,姜苒恍然才察觉,冬季将至。

破宫之时尚处盛夏,不知不觉她已在楚彻身边待了这些时日,命人真的极弄人又可笑。

营外似乎出了什么喧哗声,姜苒回过神正要向外寻去,却见楚彻的身影大步而入。

姜苒望着楚彻的身影微愣,这时辰他竟有时间来她这?瞧着他的眼神也未见得动怒,姜苒尚疑惑着,帐门处的帘子再次被撩起,有兵士提着一个身影进来。

那人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接着脖颈处架了一柄长剑。

姜苒望着地上的人,忽然神色一凝,这个满身伤痕的人,正是昨日那个中山少年。

姜苒猛然看向楚彻,她眼底微红,又气又怒:“你不是说派医士救治他,为何要将他打成这样?”

“难道只是因为我昨日所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