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姜苒离开码头一路返回燕宫,回到燕宫时楚彻早已等在临渊旧宫,楚彻见姜苒回来连忙迎了上去,随后让全元下去传膳。

楚彻握住姜苒的小手,是一如既往的柔软滑腻,还带了些外面的寒气:“云芙说你出宫了,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姜苒垂下眸,眸光微暗的落在楚彻的握过来的大手上,随后她抬起眸对着他反问:“燕王是不许我离开燕宫吗?”

闻言楚彻的薄唇微动了动,似乎一时语噎,他先是拉着姜苒走到长案前落坐,继而开口解释:“自然不是,只是你仅带着钟氏出宫太不安全,日后你想出宫我若无法陪着也至少要派一队护卫在侧。”

楚彻的大掌将姜苒的小手攥的很紧,不知是紧张还是何故他的掌心渐渐浸出薄汗来,姜苒能轻易的察觉到楚彻的变化,他握过来的手掌似乎有些颤抖,姜苒一直垂着的眸抬起,她深深的望了一眼楚彻,随后动了动小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出来:“我知道了。”

全元带着人上来布膳,他一般布膳一边对姜苒道:“陛下午时便来了,知您出宫了便一直在这等了您一个多时辰,午膳也是热了多遍。”

姜苒闻言眸子不由动了动,她下意识的望向楚彻,却见他沉着脸呵斥全元:“多嘴。”

全元连忙认罪,不再敢多言。

席间又一瞬恢复了安静,楚彻和姜苒都喜静便只留了钟娘和全元在旁侍奉,姜苒瞄了眼菜色,大多是她爱吃的。

楚彻只不住的向姜苒的碟子中夹菜,倒是在全元那番话后再未开口说什么。

姜苒瞧着手边几乎被堆满的碟子,又瞧了瞧楚彻,她思索了片刻随后开口:“我上午去码头了。”

“白逸修给我递了消息。”楚彻一边说着一边将菜夹入姜苒的碟子中:“你想去哪我都许你,只是别像今日这样自己出宫,若非白逸修告诉我你在他那,我只怕就要带兵搜城了。”

他的语气说得上温柔,充满了让姜苒诧异的耐心和担心。

听闻楚彻此言姜苒便知,果然……白逸修这厮是靠不住的。她人还尚在码头他便已经将她给买了。

楚彻见姜苒不说话又问:“你去找他可是有何事?”

姜苒闻言不由一顿,随后她抬眸对上楚彻的视线:“他没告诉你吗?”

白逸修这个多嘴的若是说了,以楚彻的心思不难猜出封明月。

楚彻摇头。

见楚彻摇头姜苒慢慢收回目光,她低垂着眸,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叙旧。”

楚彻望着身旁的姜苒,她的态度可谓极尽冷淡。之前他挥兵南下想要接回姜苒也只是他在赌,他比他想象中更轻易的赌赢了,姜苒回到了他身边。还是同样的容貌同样的声音,可是她眉眼间的清冷却让他感觉无比陌生,她对他的排斥更是轻易可见。

楚彻知道他亏欠姜苒太多,也不强求她原谅他,可是如今的他面对姜苒是更多的不知所措。

“苒苒,九月入秋将在黛山举行行围,这是我父王在时的传统,今年要继续延续下去。”楚彻望着姜苒,语气中带着试探和期盼:“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爬上岱山山顶赏雪。”

姜苒握着筷子的小手随着楚彻的话不断攥紧,那时,她才来幽州未有多久,对楚彻还是满心的畏怕,也是在临渊旧宫中,他以兄长之事同她交换,便是第二日幽州落了第一场雪。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雪,却因为前晚的折磨心中委屈酸涩,望着那苍白的雪只觉得心中苍凉。

后来他来接她,带着她出了城,策马登上岱山,他拥着她同她共赏大雪压境后的幽州,是一片的江山壮阔。

“我吃饱了。”姜苒忽然放下筷子,她从长案前起身,快步转入内殿。

若说她出嫁来幽州的心境,除了畏恨还带了点点的希望,希望她的周旋能为中山赢来喘息的时日,希望她的周旋能护住父王母后和兄长。所以面对楚彻时,她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她在他面前极尽的委屈求全,可是如今,父王还是去了。

她承受了那么多屈辱而换来的希望,还是在父王去时功亏一篑。回到中山的这两年间,她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她一开始便错了,她不该嫁来幽州,她应该好好孝顺在父王膝下,留在中山帮助魏廖改革变法图强。至少这样,她不必对楚彻动了不该动的情,生了不得不的怨,造了难以挽回的孽。

嫁来幽州的一年间,她除了将自己伤的遍体鳞伤,不但没护住父王,倒头来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

姜苒站在殿内的窗前,透过半敞的窗牖望着殿外的景色,姜苒只觉得眼睛酸疼,眼泪是她忍不住的向下落。她想要压回去却是越来越汹涌。

楚彻望着姜苒逃入内室的背影,只觉得心上狠狠一疼,他亦慢慢放下碗筷随后从长案前起身,遣退了全元和钟娘,独自向内殿踏去。

午后暖色的阳光将窗前的身影照亮,她站在那一束金辉中,身上月白色的衣裙被染了一层柔光,她独立在那,身后是满室暗淡的寂静。

楚彻望着姜苒的背影一步步走了上去,待他走近了便看见她满是泪痕的小脸,他从后用力的拥住她轻颤着的身子,楚彻将头埋在姜苒的颈窝处,他紧抱着她,愈抱愈紧。

“苒苒,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他的嗓音已经辨不出情绪,全是颤抖。

姜苒只觉得身上隐隐的疼,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她,疼的她大脑空白,透不过起来。

外面的日头渐似火红,染了半边天的云朵,极绚丽夺目,却掩盖住那凄美的本质。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父王…为什么……你明明答应我是去解中山之围,为何最后却是背后插刀,要了我父王的命。”

“是因为徐贲将军吗?是因为我兄长的过错,所以你一定要报复给中山吗,既是如此,你当初为何不杀了我,用我的命来抵徐将军的命,为何到头来要我父王的命来抵……”

姜苒突然奋力挣脱开楚彻的怀抱,她的眼中似有恨意,她紧盯着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即便眼中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中山亏欠的我都愿意偿还……可你为何要骗我,骗我以为你绕过了中山……骗我以为我在你心中有多重要,骗我以为只要孩子出生我们的未来便会好好的。”

姜苒已经记不得她怀孕之时楚彻是何等的冷淡,因为兄长之故导致徐贲身死,楚彻极怒,曾经他是那么期盼一个孩子,可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明明宿在一个苑子中,她却可十日八日的见不到楚彻身影。

那时她心中有愧,她没有脸面要求楚彻做什么,她只是想着孩子出生后,楚彻不要因为她的缘故而冷落孩子,她又时常安慰自己,楚彻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定不会因为她便冷落他的血亲之子。

可现实,却是她怀胎六月,楚彻带兵南下以报复的手段杀了她父王。

“我没骗你,苒苒…我没有骗你。”楚彻抬起手想抱住姜苒,他不住的摇头,向姜苒一步步靠去:“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王,对不起中山,我从未想要伤害过你,更没想过伤害你父王来报复……”

姜苒被楚彻抱住,她望着他通红的眼底,嗓音都是颤抖的:“那你告诉我…为何我父王会被燕军所杀,为何中山曾经的右相一口咬定是你买通他叛国,为何他自尽后包氏就被灭了门。你告诉,这些都不是你做的,你是无辜的。”

姜苒的话让楚彻有一瞬的怔愣,中山右相等事他一概不知。

姜苒见楚彻不说话,只觉得心底寒冷的让她发颤,她似乎在自嘲:“你就没有一句想要解释的吗?”

楚彻望着姜苒的眼底的冷意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穿透,他虽不知中山右相之事但中山王的确是徐陵远带兵杀的,这点他如何也逃脱不掉。

“苒苒,对不起。你父王之事,我只能说是个意外。”

“意外?”

“只是个意外。”楚彻颓废的低下头。

“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要你非要他的命不可”姜苒的双手紧抵在楚彻的胸膛上,她似乎发狠了般拼劲全身力气捶打他。

“苒苒,对不起,对不起。”楚彻忍受着姜苒的捶打,待她停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被禁锢在一起,两人皆红着眼,撕扯着泪,良久姜苒似乎哭了没了力气,她渐渐在楚彻禁锢的怀抱中冷静下来,她一声也不吭,许久楚彻放开了姜苒,他红着眼看她。

窗外绚丽的云朵时卷时疏,忽的似乎被一阵风吹散了,只留下一片一望无际的红和天边遥遥的相接着。

姜苒亦望着楚彻,良久,她似乎扯了扯唇角,说不出的落寞滋味:“如今你问我心中可还有你,不觉得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