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缙撤兵回秦国时,梅雨未停,姜苒坐在夕佳楼内向窗外望雨景,昨日传来的线报,楚彻带着燕军越过淮水畔,驻兵在淮水南岸,朝夕之间便可破边城,一路南下直取晋阳。xiaoxiaocom
御门,姜铎握着从前线传来楚彻亲笔的手书,姜铎双目赤红的盯着信上的字迹,随后他浑身颤抖着发狠般将信掷了出去。
姜铎独自坐在御门内,满眼狼狈的望着被他丢在地上的信,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身子隐隐可见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姜铎眼下出现一双白锦色绣鞋,随后姜铎眼看着一只素手将他丢掉的竹简捡起,再然后姜铎望见姜苒白净的小脸。姜铎显然是一愣,接着便紧张起来,他连忙站起似乎想从姜苒手中夺过信。
姜苒握着竹简,她看着姜铎的表情随后将目光落在手中的竹简上,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姜苒缓缓将竹简打开,熟悉的字迹赫然出现在眼前。往事太过刻骨铭心已至单单看到字迹还是震的她心上一颤。
姜苒望着信上的内容,她握信的指尖渐渐苍白,她沉默了良久慢慢将竹简卷上,随后抬头看向姜铎:“我去。”
“不可!”姜铎闻言立即反驳:“哥哥绝对不会让你再回燕地,再回到那个畜生身边。”
“那你有办法击退燕军护住中山吗?”姜苒反问。
姜铎闻言一顿,他的大掌慢慢握紧:“他信上说只要你,只要你同他回幽州他便撤兵。可你又怎可肯定他不会得了你后继续进攻中山?”
“就凭这封信,”姜苒走到桌案前将竹简放下:“他若既想要中山又想要我,大可直接南下,倒时国灭宫破我还跑得了吗?他又何必现在多此一举。”
闻言,姜铎沉默了片刻,他垂下头,面庞藏在烛火的阴影里:“哥哥说过会护着你,绝不会再舍你出去。就算国灭宫灭,就算最后身死,也要将你留在中山。”姜铎说着转过身,他背对着姜苒:“苒苒,回去吧,这是男人的天下,牺牲的不该是你。”
姜苒望着姜铎的背影,眼底猛地一红,她亦垂眸沉默良久,随后她嗓音微微颤抖着:“可是哥哥,中山不能国灭,你是中山的天,不能只庇护我一人,还有万千子民。中山也不能宫破,除了我还有母后,父王已身遭不测,若是不能让母后安心的颐养天年,便是我们子女的不孝。”
“何况,幽州我还有一段恩怨尚未了,这份恩怨我必须亲手了结。”
姜铎闻言一顿,他连忙转过身:“什么恩怨?谁欺负你?你告我……”
姜苒闻言只笑了笑,随后叮嘱道:“母后这些年身子不好,我走后只能劳哥哥多费心陪伴照顾。还有魏哥哥腿上的伤,我会交给外祖,也望哥哥时常叮嘱,切莫许他乱来。”
“明日,我便北上。”
姜苒说罢对姜铎深深一礼,随后转身出了御门。
姜铎望着姜苒的背影,双拳紧握十指深深陷入掌心之中,留下一片血泞。
……
姜苒去了钟王后宫中,一直陪在钟王后身边,已至安寝时仍黏在钟王后宫中不走。钟王后向来宠溺姜苒,如此便是母女同榻姜苒挽着钟王后的手臂,将半张小脸深埋在钟王后的臂弯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月色静谧,宫外夜雨霏霏,榻上温声软语,溢了满室的温馨。
姜苒未提北上之事,晨起是若无其事的陪着钟王后用过早膳,然后携着钟娘回夕佳楼收拾行李。
她离开幽州时将所有东西留在了那,那时她只觉心如死灰,莫说身外之物若非强忍着挺过来,只怕这条命也要搭进去。如今再去幽州,倒可以轻衣简从。
姜苒北上的事情只有姜铎一人知晓,待马车驶出晋阳城时,魏廖才隐约听到消息,他急忙赶去宫中询问,在得知姜铎真的应许楚彻的条件放姜苒离开时,魏廖一拳重重砸在了姜铎面上。他欲快马去追可那受伤的脚裸却在他几步疾走之下不争气的失了力气,魏廖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御门内陷入深深的寂静,两个七尺天地男儿,在这一刻皆赤红了眼。
从晋阳至边城先行水路再乘马车穿过山隙没两日便可抵达边城,出了边城便算彻底离了中山的疆土。姜苒身旁还是由钟娘和云芙几个陪着。因她北上之事不可声张,姜苒身边所带的护卫不多,且皆是便衣,外人瞧着也只以为是哪家富家之女出门赶路。
十余日,姜苒到达了边城,楚彻的大军就驻扎在边城外十里,越过这道城墙便再没了回头路。
抵达边城时是傍晚,许是对中山的不舍,许是对前路的畏斥,姜苒并没有立即出城而是在边城多停留了一晚。
楚彻接到了姜苒命人送来的消息,说仍在路上,明日辰时便可抵达边城。
楚彻修长的指尖夹着细长的绢布条,那上面的字迹娟秀,他望着嘴角不忍勾起一抹笑意,眼前浮现出一张宜喜宜嗔的小脸,两年了,他终于接她回来了。
他曾在渡船上说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时便不打算总中山一分一毫,后来当这一切都变成一个可笑的误会时,他更没有理由伤害中山。可他虽心中不怨中山,姜苒心中却是怨他的。他也曾不顾安危的就带了几名贴身护卫潜入中山想要将姜苒接回来,可她宁愿已死相逼也不愿同他回来。
此次南下,他的意图只有她,他写给姜铎的那封信虽言辞威胁,可是姜苒就算铁了心的宁愿大战也不想来见他,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他不能也不敢像信上所言,踏平中山直取晋阳也要将姜苒接回来。
好在,他如此大费周章的举兵南下没有白费,他心心念念的人明日便可回到他身边了。
姜苒宿在边城的驿站内,接连两月的梅雨季在今日出奇的停了,苍穹通透流转,满天星河璀璨。
姜苒趴在窗牖前呆望,不知为何,或许冥冥之中早在心中暗示过她,明日便要回到那个充满血与泪的地方,她的心竟出奇的平静。好似这阴雨后的天空,一片清明没有半星混沌。
翌日,辰时至,边城沉重的大门缓缓而开,一辆马车在浩荡的城门下只单形影的驶了出来,而在她的对面,陈列着浩浩荡荡的兵士,为首的人五花马,锦衣长袍,单手持戟列于身侧,棱角分明的面上似乎浮了难藏的暖意。
楚彻出营十里,早早的站在边城之下相迎。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辆愈驶愈近的马车,似乎可以透过厚重的车板看到里面日思夜想的人。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那阵兵士之前,随后车帘被缓缓撩开,马车内先后跳下三个身影,最后一只洁白如凝脂的素手慢慢的探出马车,随之是月白色晕染粉蕊色的裙摆,不盈一握的纤腰,再然后便是一张放眼五国的倾城之貌。
姜苒由钟娘扶着,慢慢走出马车,她抬眸,熙光从穹顶洒落,将她如雪的肌肤镀了一层柔光。
徐陵远接过楚彻手中的长戟,如今他握着这长戟只觉得万分沉重,他低垂着头,似乎没颜面对姜苒。
楚彻坐在马背之上,他望着眼前的姜苒,终是忍不住的露了笑颜。
姜苒亦望着楚彻,她开口了,声音是江南儿女独有的娇糯:“燕王陛下如此大费周章,不惜损兵折将只为了我这一个人,可是小题大做了?”
一年未见,他比那时在渡船上瞧去似乎精神了几分,如此高高的坐在马背之上,倒是意气风发,英雄神武。
楚彻闻言只笑了笑,他翻身下马,向姜苒走去,他走至她身前,近距离的俯望着她的小脸,她身上的馨香是那样的熟悉。
楚彻慢慢牵起姜苒的小手,他低着头喜悦中带了无奈:“我若不如此做,你可肯随我回幽州?”
楚彻说着不待姜苒回答,亦不顾军纪森严,不顾三军将士面前一把将姜苒拦腰抱起。
姜苒不由得惊呼,她被楚彻横抱着,她的小手下意识的抓住他胸前的锦衣,玄色的锦衣在她如雪的掌心下绽放出一朵雏菊,姜苒惊愣后回了神,她的声音带了冷淡:“放我下来。”
闻言,楚彻抱着姜苒的手臂更收紧了几分:“不会了,我这辈子也不会放下你了。”
楚彻将姜苒抱上马背,随后自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一路朝军营奔去。
他的胸膛是温暖的,在这连月阴雨微冷的空气中,他的怀抱就像是凛冬的火炉,那样的让人想要靠近,却又像万劫不复的深渊,一经踏足,尸骨无存。
楚彻载着姜苒一路回了军营,又一寸不放的紧抱着她,直入帅帐。
此番,楚彻南下虽未想动过中山,却早料到秦国会从旁参与。如今秦缙带着兵赶往秦国解围,楚彻命徐陵远为将,公孙谋为参谋,带兵拦截秦缙回国的军队,半路伏击,重兵攻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