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杨柳依依,万物复苏的之际,秦与中山的联军在淮水北岸对上了南下的燕军铁骑。
听闻,此次秦军的领将是秦王的第七子公子缙。秦琼乃秦王唯一的嫡子,秦琼身死后秦国储君之位空悬,而在这两年间庶七子秦缙从一众庶子中胜出,实力迅速壮大,地位几乎同于太子。更有传言说秦王早已秘密立其为储君。
秦军与中山军队汇合后,公子缙前往晋阳觐见中山王。听说公子缙才入御门没多久,姜铎身边的宫人便赶往夕佳楼去寻姜苒,说秦缙要求从魏胜手中接管联军的总指挥权。
姜苒快步赶到御门,正要入殿便迎上从内踏出来的男子,两人险些撞上,姜苒下意识的退后几步,她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便见那男子正毫无避讳的上下打量着她。
秦缙看着姜苒,嘴角挂了一抹玩味,率先开口:“想必这位便是王女吧?”
姜苒将秦缙那抹玩味收入眼底,她反问:“想必您秦王公子吧?”
秦缙闻言耸了耸肩,毫无避讳笑答:“正是。”他从殿门处跨出来,站至姜苒身侧,他侧头打量着姜苒的侧颜,随之轻笑一声。
对方轻佻之意明显,姜苒的绣眉下意识的蹙起,她向身侧移了一步,隔开与秦缙的距离,随后转身对向他。
眼前的男子着了一身蓝锦色的长袍,衣袍之上的暗纹皆由金银两股线相埋绣成,腰间坠了一块正在打磨的璞玉,隐隐可见其内通透玉质。
虽同秦琼是手足,可二人样貌上却看不出一点相似之处,男子生的颇为风流,但一双桃花眼下却隐隐藏着暗流。如今他眼中含笑,玩味之意明显,极为不恭。
姜苒蹙眉看着秦缙,想着那传话宫人所言,正要开口,却听秦缙道:“世人皆说中山王女是何等的仙姿玉貌、颖悟绝人,今日一见世人之言倒是不假了。我听闻是你提议越过赵齐两国直接向秦国借兵?你能提出此举,想必是深知我父王恨透了楚彻。”秦缙望着姜苒,眼中的笑意不断加深:“说来,楚彻似乎是为了你才杀了我那傻大哥,引我父王痛恨至此。如今你倒是会选盟友,将我们秦国最先拉了进来。”
秦缙看着姜苒微变的神色,冷笑一声:“世人口中的中山王女,不想竟是个蛇蝎美人。”
姜苒盯看着秦缙,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这一番话,可便是这一番话却直直的戳入她心底最深处。说的她无话反驳。
曾经,楚彻为了她率先同秦国结了仇。而如今,她利用这份仇恨反过来对付楚彻。秦缙说的没错,她无情无义,心如蛇蝎。
大殿的门被推开,魏廖急急的从里面走出来,却是见殿外的姜苒和秦缙一愣,魏廖对秦缙微微一礼,说不上热络,随后快步走至姜苒身旁:“何时来的?怎么不进去?站在这吹风小心着凉,陛下正等你,我送你进去。”魏廖说着就要拉起姜苒的手臂。
姜苒看着身前的秦缙,躲开魏廖的动作,她转头看向他:“我和秦公子有话要说。”
感受到姜苒动作的魏廖又是一顿,闻言他的眉心微蹙,他转头看向秦缙,随后微叹:“好,外面冷早些进去。”他说完似乎有什么急事,深深的看了姜苒一眼后,快步走下殿上的台阶。
秦缙望着魏廖的身影,眯了眯眸子:“他似乎喜欢你?”
秦缙话落,姜苒本就蹙着的眉心更紧了几分,秦缙不待姜苒开口嗤笑一声,又补充道:“他如此痴心,可‘配’不上你这等美人。”
姜苒看着眼前的秦缙,一直以为能从秦国一众公子中胜出之人会是多么得谨约识礼,却不想是这般无礼之徒。
“我听闻秦公子似乎想要联军的总指挥权?”姜苒说着亦‘回敬’般的上下打量秦缙:“只是秦公子这般的心智,真不知会是联军的福还是祸。”姜苒说罢,直接转身入了殿内:“失陪了。”
秦缙瞧着姜苒消失在殿内的背影,意味深长的一笑,随即走下大殿,大步而去。
殿内姜铎的面上似有愁容,见姜苒来才略微露了些笑颜,他问:“怎么才来?”
“刚刚在殿外碰到传言中的公子缙了。”
“不是一般的张狂吧?”姜铎闻言冷笑一声。
“张狂的恰到好处。看似狂妄至极言语却是滴水不漏,心机深沉的很。”姜苒回想着刚刚在殿外秦缙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开口就拿捏住她的短处。姜苒坐到姜铎身旁:“指挥权的事谈得如何?”
“他说秦军与中山军队若想联合便只有这一条道路。”
“那便给他。”
“给他?”姜铎诧异:“这般轻易?”
姜苒笑了笑:“自然不会。他若想要指挥权可以,前提是先锋必须由秦军来充当。
合约在先,如今他执意更改,若是失败,后果也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姜苒说罢,拿起姜铎书案上的墨石,开始替他研磨:“拟旨吧。”
……
一月间,由秦缙指挥的联军同楚彻亲率的燕军交战于淮水北,两军战况输输赢赢,双方皆没有大的进展,战事似乎就要陷入胶着。
楚营内,楚彻接到前线的线报,他望着线报上所言,眯了眯眸子,开口问道:“联军总帅是何人?”
公孙谋坐在下首,闻言答道:“是秦王的公子,公子缙。秦缙称得上是秦国这一辈中的翘楚,如今从交战来看,更是精通兵法,胸怀经纬。又有老将魏胜从旁协助,陵远恐不是其对手。”
闻言楚彻似乎笑了笑,他丢了手中的折子:“倒是个难得的有趣之人。”说着从长案前起身:“孤去会会他。”
……
四月初,清明时节,姜铎携姜苒等王室宗亲同肱股之臣北上前往祖陵,举行中山一年一度的祭祀。
由于战事之故,祭祀一切从简,一行人走水路北上,十日后抵达王陵,在王陵祭祀七日,又一同返回晋阳。
出了王陵是一段山路,地势陡峭,马车爬不上来,来时便步行而上,如今步行返回。因昨日落了雨,地面有些泥泞。
走至一段缓路,姜铎下令队伍休息,钟娘寻了个岩壁下,那里盘着一块矮石,由于被岩壁当着,石面干燥又干净,钟娘抽出帕子搭在矮石上扶姜苒坐下。随后又自己在稍远处寻得了个干燥的地方坐下。
虽是联军却未在楚彻手中讨到一分好处,姜苒忧心着前线的战事,却忽然听闻姜铎的大喊声。
“苒苒躲开!”
姜铎眼瞧着那石壁上裂了缝,正有一颗石块碎裂滚落下来,他正要上前,却见身侧人影一闪,魏廖冲了上去。
姜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被人扑倒至地,身子不受控制的沿着斜坡滚落下去。慌乱之中,姜苒看清了紧紧怀抱住她的人,随后她只觉得一个温暖的大掌护住她的脑袋压入怀中,接着魏廖的身子似乎撞上了什么猛地一震,她们停了下来。
魏廖将姜苒护的很紧,护住她脑袋的手背已经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伤口上沾染了许多泥泞的沙土。他的身子有些僵硬,几乎一动不动,姜苒缓和了许久,才忍住浑身生疼,抬起小脑袋关切的看向身前魏廖。他苍白的面庞布满了冷汗,嘴唇瞬间失了血色,他的身子微抖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痛苦。
姜苒被魏廖的模样吓到,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上下检查着他的身子颤抖着嗓音急声询问:“魏哥哥,你受伤了?你伤到哪了?到底伤到哪了?”
姜苒上下查看着魏廖的身子,她仔细的检查魏廖的胳膊和腿,刚要松口气,却因他脚踝处的那片血迹而僵硬住,姜苒望着那伤口愣了片刻,连忙爬过去,魏廖的右脚踝重重的磕在了突出的巨石上,也是因这重重一撞,她们才得以停下来。
姜苒的手抖得厉害,她慢慢的向魏廖的脚踝处探去,刚刚触碰,魏廖的身子便猛的一震,面上的冷汗如雨下。姜苒看着魏廖的反应一下子哭了出来。
几乎要疼晕过去的魏廖听到了姜苒的哭声,他强忍住思绪,满是血迹的大手在泥泞的土地上摸索,终是握住姜苒垂在地上的小手,他嗓音沙哑而虚弱:“别哭…苒苒别哭……”
……
魏廖的伤势太过严重,来不及赶回晋阳,只能先移至同在淮水附近,距祖陵十余里地的中山军营,那里有随军最好的军医。
姜苒和魏廖被赶来的姜铎和护卫救起时,姜苒毫发无伤,而魏廖除了最严重的脚踝,手上腿上皆有大小不一的划伤。
前线危险,姜苒阻止了想要一同前往的姜铎,让他带着大臣与宗亲们返回晋阳,她则一路陪着魏廖赶往前线的中山军营中。
魏廖昏迷了两日,再醒来时,已同姜苒身在军营里,他一睁眼便看见了伏在他床榻边睡着了的姜苒,营中的烛火恍惚,将她的小脸照的一明一暗。
魏廖只觉得周身是说不出的疲惫,但是看着姜苒心中又似乎被什么填满了,慢慢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刚想移动脚踝,却觉钻心的疼痛一涌而上,疼得他大脑有一瞬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