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船舱内的空气似乎凝结了,周遭寂静的可怕,两人对望良久,随后楚彻抬手摘下了面具。xiaoxiaocom虽才时隔几月,可有那么一瞬姜苒只觉得陌生无比。

船舱内昏黄的光打在楚彻一侧的俊脸上,他似乎瘦了,面庞更显棱角分明。姜苒盯看着楚彻,随后从他深黑的眸子中移开目光,她撇开眸侧开小脸。

船舱内依旧一片死寂,狭小的空间内,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分明。楚彻的呼吸声略见粗重,他望着姜苒,喉结上下动了动,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那日在颍城外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他眼前,他知道如若姜苒在这种情况下回中山,他们之间便再没了可能。所以他安排了人在她身边,他知道她刚回中山时的痛苦,知道她夜里抱着那尚未绣好的肚兜哭的撕心裂肺。知道那些汤药如水般的喝下去,最不愿喝汤药的她受了多少苦。还知道她的性子变了许多,或许那本就是她的性格,身为王女该有的骄傲颖绝。

他等了许久,终于,他等到了今日,等到她出宫。他急忙赶来想要见她,却在见到她时,愧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船舱内的寂静终于被姜苒打破,她开口,语气颇为冷淡:“你来做什么?”

楚彻只觉得嗓间干涩:“苒苒,我…来接你回家。”

家?姜苒似乎冷笑了下,却忍不住眼底泛红,她抬眸看向楚彻:“中山就是我家的。”随后她的嗓音颤抖,几乎变了调:“你来,就没有其他话想说,没有什么想要解释?”

虽然所有人都告诉她,是楚彻为了报复,表面同中山联盟暗下里却命徐陵远从后偷袭,杀了她父王。可她心中总怀着隐隐的不相信,她总是忆起,楚彻决定带兵支援中山时的目光,是万分纠结后的妥协。他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暖。所以她至今哪怕现实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她也怀着怀疑。

“我父王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你真的……”姜苒似乎说不下去了,只是双目通红的紧盯着楚彻。

楚彻望着姜苒的眼神,望着她布满泪水的眼底,他开始颤抖,有那么一瞬他的解释就要脱口而出,可他隐忍着、克制着同时颤抖着,他的大手紧握随着他颤抖的身子,他平齐的指尖陷入掌心之中。

这是他亏欠陵远,亏欠徐家的,他不能逃避。

“抱歉。”他开口了,却将船舱内似乎回升的温度降回零点。

姜苒的泪留了出来,没有撕心裂肺的汹涌,仅是溢满而出,一滴一滴……

她甚至连为什么都无需多问,她知道为什么,除了先燕王还有徐贲之殇…可在这一刻刺穿她心脏的,是因他骗她,他骗她说会带兵解中山之围,却在背后深深的插了她一刀,而她傻到在前一刻还不相信事实,固执的自欺欺人的以为楚彻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一切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是她太过高看楚彻对自己的感情,才会愚傻至此。

“你走,我不会同你回燕地,除非你杀了我。”姜苒的泪眼瞪望着楚彻,她的眼底没有恨,唯会一片淡若死灰。

似乎早料到是这番结果,楚彻并没有继续强求,只是他早已麻木的心痛了一下,隐隐的,越来越疼。

“是我对不起你苒苒,你不愿的事我再不会逼你……往日的恩怨就此勾销,你若恨我,刀在这。”楚彻说着从怀中拿出贴身的匕首放在姜苒的双腿上。

姜苒感受到腿上的重量,她低头去看,却是一片泪眼模糊。

“我只想知道……孩子,”楚彻深深吸气,只觉得心上被密密麻麻的针穿刺着:“可是燕后?还是长公主?”

姜苒颤抖着握住楚彻放在她腿上的匕首,有那么一瞬,她只想着自己也死掉罢了。父王遇害,可是凶手她却恨不起来,她无能到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被伤的遍体却只能逃回母国。

可是,她不能。封明月还没有死,她不能任由害死孩子的凶手这般逍遥于世。

姜苒能感觉到楚彻言语中的杀意,说来可笑,谁能想到最后害她不是视她为仇敌的燕后与楚月华,而是那个看上去无害的封明月。

“不是,都不是。”姜苒冷淡的开口,随后她拔出匕首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放我回去。”

楚彻的心一慌,他似乎想抬手夺回姜苒手中的匕首,可随着他的动作,姜苒手中的匕首愈发贴近她白皙纤长的颈子。

“好,我放你回去,你把刀拿下来,”他着实是怕了,语气中甚至带着祈求。

姜苒瞧着楚彻的反应,她的眸子动了动,眼底愈发的红了。

楚彻命船靠岸,岸边早有备好的马车,全元正等在车旁,他瞧见随楚彻下船的姜苒心上一喜,连忙迎了过去:“良娣。”

姜苒瞧着全元面上的喜色,随后垂下眸:“全元,我早已不是什么良娣了。”

全元面上的笑容一滞,他不解的抬眸看了看楚彻,他将楚彻深重痛苦的面色收入眼中,随后沉默的垂下头。

一路的沉默,楚彻将姜苒送回了客栈,魏廖和钟娘尚未回来。

客栈前,楚彻忽然伸手握住姜苒的手腕,他又问:“我听人说是你失足落水……是真的吗?”

他的掌心是温热的,那温度紧贴着她腕上的肌肤,似火般燎人,姜苒压住心底的痛意:“与你无关。”

她惊慌失神至极,已至毫无防备的被封明月推入水中,只因封明月告诉她,楚彻杀了她父王。

姜苒甩开楚彻的大手,转身入了客栈,客栈内留有一部分中山兵士,姜苒遣了人去市街寻魏廖等人……

楚彻望着姜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良久,随后转身:“回幽州。”

魏廖匆匆赶回来时,姜苒正靠坐在客栈大堂的窗边,手边烹着一壶热茶,魏廖连忙冲了上去,他拉起姜苒上看下看,随后一把将姜苒拥入怀中,抱的很紧。

原是跟在魏廖身后的兵士们皆是一愣,然后连忙低垂下头。

姜苒因魏廖的动作一惊,她连忙推他:“魏哥哥……”

魏廖被姜苒推开,他的呼吸尚有些急促,身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狼狈,再没了平日里的自持稳重。姜苒看着魏廖的模样,心间因魏廖的动作而生的责怪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她叹息解释:“我没事。”

魏廖望着姜苒的小脸,她虽整理过,可她微肿的双眸骗不过他。

这里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魏廖稳了稳情绪,可神色中的凝重担忧仍褪不下去,他隔着衣料握住姜苒的小臂:“随我来。”

屋内,魏廖松开姜苒的手臂,他先是走上前将半敞的窗子关上,转身时,姜苒已在长案前落座,她拿起案上的水壶自斟一杯微凉的白水,刚拿起要喝便被魏廖伸手夺过:“忘了你外祖的叮嘱,你今夏不能碰凉的。”

闻言姜苒平平的扯了扯粉唇,无言反驳,只眼睁睁的看着魏廖将杯中的水喝光。

“怎么回事?是谁劫的你?究竟有何目的?”

姜苒知道扯谎瞒不过魏廖,但实言相告只怕魏廖会马上动兵扣住楚彻,楚彻此番来中山找她,想必没带多少人马。

索性,实话实说。

“我不想说。”姜苒没有迂回,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这是她和楚彻之间的恩怨,无须也不必第三人介入参与。

魏廖听着姜苒的回答,他了解姜苒的性子,她若不想说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左右得了她。

幸而,她没有受伤。

“好。”魏廖一叹。

回到晋阳宫中,时光日日过的飞快,天渐渐冷起来,转眼将至除夕,钟娘寻了披风为姜苒穿上,见外面天色阴阴的,又带了把伞在身侧,她陪着姜苒去御门寻姜铎,商议除夕宫宴的事。

半路果然飘起细细的冷雨,钟娘不由护着姜苒加快了脚步,走至殿外时,钟娘正收了伞,随后打算脱下姜苒身上裹了寒气的披风。姜苒站在殿外隐隐听见内里传来熟悉的声色。

“燕那边传来的消息,楚桓一直战败,想来过不了多久燕便会易主,一旦楚彻登基,到那时……”

钟娘将姜苒身上的披风脱下,姜苒推开门走了进去,随着姜苒入内,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铎和魏廖看着走进来的姜苒皆是一顿,随后姜铎有些不自在的露了笑脸:“苒苒来了。”

姜苒将姜铎和魏廖的反应收入眼底,随后淡淡的应了一声。

姜铎和魏廖见此对视一眼,正要再开口,便听姜苒说道:“刚刚在门外,我都听到了。”

姜铎和魏廖又是一顿,姜铎不由得从座位上起身,他解释:“哥哥不是想要瞒你,只是怕……”

“我和楚彻的情分早就断了,你怕什么?”姜苒反问,随后心中暗下计算着时日,离前世楚彻南下灭中山的日子还有一年,姜苒瞧着一时语塞的姜铎又道:“与其忌惮燕是否易主,不如想想如何抵御劲敌。中山的敌人可不止楚彻或燕,放眼天下诸侯,谁不想来中山分一杯羹呢?”

姜铎闻言,言语中带了几分底气:“现在的中山可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诚然如姜铎所言,先王去世后,姜铎和魏廖一直致力于改革强国,成效显着,现在的中山与先王在时的确强大了不少,但……

“但现在的中山也仅能自保而已,若想在这乱世拼搏出一席之地,现在所做的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