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修忽然有些心疼,他看着楚彻反问:“你若是不罚徐陵远,这罪名就得有你来担……良娣也会一直误会下去,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室内的烛火恍惚了一下,将楚彻深邃的眸色照亮。maxreader白逸修盯看了楚彻许久,终是听他说道。
“陵远孤没有资格罚他,徐贲之事,本就是孤欠陵远欠徐家的。更何况,莫说陵远便是孤自己也从未放下过父仇。孤曾在父王灵前立誓,必灭了中山替他报仇。”楚彻说着一顿,他抬眸看向白逸修,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如今中山王之死,想来苒苒也是同样恨我。”
楚彻说罢,似乎勾唇笑了笑,姜苒走后的这些日子里他想了许多。也许,他要在父王面前食言了。当年下令调兵的中山王已身死,中山之过他不想再追究下去。姜苒……他也不再想着要追回来。抛开曾经的恩怨,抛开中山与燕,就单单对姜苒来说,他手下的兵杀了她的父亲,同样是杀父之仇,他自己尚且无法放下,又何来的资格强求姜苒呢?与其将她强行抓回燕地,不如放她留在中山,强迫她每日对着他这个‘杀父仇人’,到头来只会让她更恨他。
白逸修看着坐在对面的楚彻,连月的征战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棱角分明的下巴布满青青胡茬,他的眼底似有倦意,可神色却是分明刚毅的。
楚彻用力皱了皱眉头,随后放松开,他看着白逸修颇为沉重的眼神,转了话题:“楚桓那边如何?”
白逸修闻言压制住眼中心疼的神色,答道:“知道你与楚桓在燕南打起来,朝中的那帮老狐狸早就坐不住了。如今虽派系明显,但也不乏一些跟风的墙头草。如今你在燕南刚大败了楚桓,便有不少前来投诚,往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进攻渔阳。”
“渔阳?”白逸修闻言一愣,似有不解。
“楚桓已逃往燕西,派兵强攻也未尝不可,只是现下渔阳封家尚未解决。封世卿又一直同楚桓私下来往,孤若发兵西进,封世卿为了自保许会介入。”楚彻开口解释:“而楚桓在燕南惨重,孤现在攻打封家,楚桓肯定会借此机会休养,绝不会为了封世卿出兵。”
“没有楚桓插手,孤拿下封家不过月余。只有将封家这个变数解决,孤才没有后顾之忧。”
……
中山都城晋阳,姜苒一早去了御门等候,待下了早朝大臣们离去后,姜苒从内殿走至前殿,姜铎正坐在案前看早晨递上来的奏章。
姜铎拍了拍身旁的软席让姜苒坐下:“这么早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听闻父王御驾亲征是听了包心之言?”
姜铎闻言面上那些原本因姜苒来而染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他眼底涌上怒意:“庸臣!孤恨不得杀了他。”
“据我所知,自从魏廖被拜为左相,包心便渐渐不理朝事,每日混着俸禄等着致仕颐养天年。”姜苒握上姜铎紧握成拳的大手:“他为何突然这般积极的建议父王御驾亲征?御驾亲征并非小事,全然不似他平日的行事风格。哥哥就不曾起过疑心?”
姜铎闻言眉心渐渐蹙起:“你是说……”
“我怀疑包心有通敌的嫌疑,所以希望哥哥派人去调查。”姜苒说着,眼底的神色渐冷:“他若当真做出卖国求荣之事,只是革职岂非便宜他了?”
姜铎看着姜苒的反应,叹了口气,他反手握住姜苒的小手:“我知道了,我立刻派人去查,你莫要忧心。”
姜苒闻言对着姜铎笑了笑,随后她从姜铎手掌中抽出小手:“答应了母后要去陪她用早膳,我得去了。”
姜铎点了点头,他看着姜苒从身旁起身向外走,似乎想起什么,他又叫住姜苒。
姜苒闻声回头,她看着姜铎略纠结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我听说…魏廖昨日去你宫中了?”
说到魏廖,姜苒忽然忆起他昨日落寞的身影,随后她看着姜铎点了点头。
姜铎见了叹了口气:“他今日早朝突然称病没来,可昨日还好好的,我派了人打听,说是去过你宫中,你们……”
姜铎说完见姜苒久久不回答,又补充的问道:“我午后要去魏府看他,你可要随我同去。”
姜苒闻言终是笑了笑:“不必了,只怕我去了,左相的病更重了。”姜苒说完对着姜铎俯了俯身,随后携着钟娘出了御门。
姜苒到钟王后宫中时,钟王后刚刚起身,姜苒亲自服侍钟王后更衣梳洗,随后陪着钟王后一同用了膳。
膳后,母女二人坐在矮榻上,矮榻临着窗,如今中山的天气一日日的热起来,一清早便要开窗,不然殿内热得闷人。
钟王后命贴身的言心拿来一卷名册,钟王后对姜苒道:“这是礼部精心挑选拟上来的名册,上面都是才貌双全的世家之女。这么多年来,你哥哥一直孤身在燕地,年至二五膝下却尚未有一子。好不容易回了国,却仍不肯娶妻纳妾,如今他已经继位为王,若是王宫后院再空着,便是我这个做母后的不称职。”
钟王后将名册递给姜苒:“你帮着看看,哪些个好?”
姜苒接过后,略看了看随后放置一旁:“这上面唯一有用的只有家室年龄,若说样貌才艺非见了真人,几不可信。”
“兄长现在忙于国事,想来是无心在儿女之事上。母后无需担心,只要国事安稳下来,就算是为了江山社稷,兄长也定会听从母后之言娶妻充实后宫。”
钟王后听着姜苒所言,如黛的双眉蹙了蹙,似乎有些埋怨:“你怎得同你哥哥一般?也用国事的理由搪塞我?”
姜苒见钟王后的反应连忙哄着,直说哪里敢搪塞她,当真是国事繁忙。
……
姜铎依姜苒所言去调查包心,只是包心通敌卖国之事尚未查出,却先是查出了一宗宗贪污案。
姜铎本就怒意未消,查到包心贪污之事,毫不留情的直接下了狱。
人入了狱,有些事,审讯逼供倒是方便了许多。
姜苒命人召了廷尉来,命他严审包心为何突然上奏先王御驾亲征。廷尉接了旨意,赶回狱中严审包心。
包心自被抓入大狱中,早已尝遍苦头,可是他知道一旦他招了通敌卖国之事,他必死无疑。
廷尉亲自审了一日,费力不少力气,却不想包心竟这般嘴硬,入了夜便留了狱卒看守,他则出宫喝花酒解乏。
包心受了邢,早已两眼发黑,意识正迷离间,忽觉身前闪出一个黑影,包心一个激灵,他定眼瞧着眼前的人,吓得说不出话。
那黑衣瞧着包心,压低声音快速道:“祁王殿下要我转告你,若想保住一家老小,便认了这卖国之罪,并且也一口咬死是楚彻指使。”
包心愣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尚未反应过来他口中所言,待他回过神正要开口,却发觉身前的黑衣人早没了身影。
第二日,廷尉来夕佳楼求见姜苒,他对姜苒道,包心受不住邢全招了,不仅贪污之事全都认下,也认了通敌卖国之事。
廷尉对姜苒道:“包心说燕太子给了他万金,让他力劝先王御驾亲征,他禁不住诱惑,便答应了……却没想到燕太子不安好心。”
钟娘闻言心上一顿,她连忙看向姜苒。
姜苒的身子似乎有些颤抖,她平缓了许久,才望着廷尉问:“陛下如何说?”
“陛下说赐死包心,三日后斩首示众。包氏上下,男子发配,女子充入军妓。”廷尉话音刚落,夕佳楼外便有狱长慌忙跑来通传。
姜苒将其召入殿内,那狱长慌慌张张的进来,声音颤抖着:“包…包心被杀了,包氏合族昨夜也被屠杀灭门了。”
姜苒的心猛然一沉,她愣坐在主位上,看着廷尉对她俯身一礼后,带着狱长匆匆离去。
钟娘看着愣住的姜苒,她慢慢的走上前去蹲下身从后抱住姜苒。感受到触碰,姜苒的身子不由得一个颤栗,她回眸愣愣的看着钟娘。
良久,姜苒似乎在钟娘的怀抱中回神。
姜苒忆起前世,楚彻的狠辣她是早早便领教过的,事到如今,她竟然还自欺欺人的想着可会有藏有隐情,还不愿面对现实。
姜苒自嘲的笑了笑,随后闭上了发胀的双目。
……
包心的死,包氏一族的灭门,似乎是一块巨石,将混沌的中山惊醒。中山那些愚钝之臣,像是林中受惊的鸟,各个惴惴不安。大臣们私下都在传,是陛下恨极了包心,私下动的手,所以才没有追查这桩骇人的血案。
而只有姜铎自己知道,包氏一族虽死有余辜,但是他不能容忍竟敢有人在他的眼下行此不顾王法之事,他正要派人去细细调查,却被姜苒拦下。
那日廷尉走后,姜苒思索了良久,她知道是楚彻所为,但她彻底死心了,已经不想再毫无意义的追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