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苒闻言显然是愣了:“什…什么?”
白逸修看着那全然不知的模样,也是一愣,他眯了眯眸子:“你当真不知?”
“你到底是在说什么?”姜苒着实是急了,听白逸修刚才的三言两语,徐贲的死似乎与兄长有关,姜苒的心涌上一片慌乱。
白逸修看着姜苒如此的反应,慢慢的缓了颜色,他瞧向的姜苒的目光从起初的愤怒慢慢变成担忧。楚彻与秦在西恶战,姜铎突然修书一封送至楚彻营中,说中山愿意出兵同他一起抗秦,楚彻本回绝,可是姜铎说,他征伐秦国是因为姜苒,当年秦琼劫了北上和亲的姜苒一事,一直留在他心中,即便现在秦琼已身死,可中山王室乃至国民对秦国此举依旧耿耿于怀,愤意难平。
出兵并非是援助他,只是想借此机会,重重打击秦国。
姜铎在信中说的颇为真诚,又说不同楚彻合军,他从中山北处向秦南进攻,只是想同楚彻商讨对秦的战略。
楚彻依旧犹豫,最后还是听从了徐陵远和徐贲的劝说,才同意与中山合作。
楚彻同姜铎交代了进攻秦国东郡要塞的计划,又相互商讨了共同对秦策略,姜铎也是如约发兵北上至淮水。只是谁能想到,本是相互约好的战时计划,姜铎却临阵变卦,甚至倒戈相向。
徐贲因姜铎突然的背叛,前后夹击,被秦军和中山军队所围,已至战死沙场……
而那日徐贲所领的军队本应楚彻为帅,因突发急事,才临时调换了主帅,其实姜铎,是朝着楚彻去的。
白逸修看着姜苒慢慢生了心疼。
徐贲之死连他都愤怒至极,更何况是楚彻?而中山,若是直接宣战进攻也罢,偏偏是做了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楚彻对中山的心结本就难解,此次肯同中山合作,他与徐贲几人,都觉不可思议,可同时也替楚彻高兴。
这些年来,因为先王之死,楚彻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仇恨,从他步步为营执掌大权开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复仇!这些仇恨虽让他日益强大,却也让他的性子变得日渐冰冷嗜血,这么多年来,诸国的战俘,他从未手下留情过。
但是这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楚彻竟然点头了。其实他们心中也清楚,楚彻肯点头,多半也是看在良娣面子上。
只是世事无常,姜铎竟突然背叛倒戈,攻伐燕军。与其说姜铎背信弃义,不如说最早,这便只是中山的骗局,竟亏得他们几个像傻子一样为楚彻同意中山的请求而高兴。
经过此事,莫说是本就对中山恨之入骨的楚彻,便是他们,亦恨不能杀了姜铎为徐贲报仇。
白逸修将这几日里姜铎的所作所为缓缓的,悉数告诉了姜苒,他眼看姜苒的小脸一点点惨白下来。讲到最后,就连平日一向洒脱的白逸修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姜苒。
这已是死局,按照楚彻的性子,一定会派兵南下,杀了姜铎,甚是灭了中山。
唯一能够牵制住楚彻的,怕也只有这胶着的战事和一时分解不开的兵力。一旦楚彻从战场上抽出闲暇,中山岌岌可危。
姜苒听着白逸修的话,只觉得有一股热浪直冲头顶,她的脑海一瞬空白。
姜苒不知呆愣许久,她忽然抬眸,紧盯着白逸修,近乎祈求:“送我去燕西,我要见殿下。”
白逸修看着姜苒的模样心上一疼,却还是摇头:“我不能送你去。”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想你便能立即送我去找殿下吗。”
白逸修不敢看姜苒投过来的既无助、焦急又近乎悲凉的目光,他躲开眼神,低下头。
若是现在他将姜苒送去燕西,等同于害她。楚彻怒意正盛,若是再看到姜苒,白逸修似乎已经能料想到姜苒去后的结果。
楚彻定不会放过中山,说不定还会牵连身涉其中的姜苒。
“你去也是无用,说不定还会牵连自身。”白逸修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劝说:“你若乖乖留在幽州,看在往昔情分上,楚彻未必会迁怒与你。”话虽是如此说,可白逸修依旧心中没有底气,他不敢保证,姜苒乖乖的明哲保身,楚彻又可肯放过她,可肯不迁怒她,可肯还想从前那般待她。
后者,想来已是痴人说梦了。
白逸修看向姜苒的目色中,透满了心疼,他又劝:“你乖乖留在这,楚彻回来,我定会尽全力替你求情。”
姜苒看了白逸修半晌,似有些感动,她看着他:“多谢。”
白逸修以为姜苒是开了窍,唇角正微微扯动,却听姜苒继而开口:“即便殿下要杀了我,我也必须去燕西,我不能眼看着兄长与中山出事而坐视不管。”
白逸修听闻姜苒此言,再也冷静不下去:“你可知姜铎最初是冲着楚彻去的?他是想要了楚彻的命!你替姜铎求情,同替要杀自己夫君之人求情有何区别!你这么做,就不怕楚彻彻底心寒,连你也一同……”他怒吼至最后,终是强忍着停顿住。
“与其白白前去送死,不如好好留在幽州。楚彻心中是有你的,他未必舍得杀你。”白逸修深深叹了口气,随后缓了语气,慢慢劝说。
姜苒被白逸修问的一怔。
若是…姜铎当真杀了楚彻,那现在她会是何种感受?她许会被接回中山,享受着父王母后因对她下嫁于燕这些日子的愧疚而格外的补偿,会有中山许多的青年才俊被安排至她眼前,要她挑选驸马……
可是姜苒想着这些,却都不是她想要的。
嫁来的时候,姜苒的万分的排斥楚彻,做梦都想回到母国,所以她劝父王图强,让中山不再仰他人鼻息的立于群雄之间。到了那日,她亦可风风光光的被接回中山,离开楚彻这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可是正同白逸修的那句话,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短短半年,她竟变了心。
她不再想回中山,也不再恨楚彻,甚至她心中的感情,让她在他忙碌时思念他,让她因他接了其他女人入东宫而吃醋,让她第一次毫无顾忌的为他喝醉了酒……让她想同他孕育生子,白头偕老。
可是现实隔在她们之间,她不知他最终可会放过中山,所以她压抑着自己日渐溢满的情绪。
姜苒只觉得上天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她本以为自己看到了曙光,可是中山的此举,却将她打入了更深的万劫不复之地。
她不能抛弃中山,亦放不下楚彻。她不能对家人母国见死不救,却也不忍伤害她心上的楚彻。
姜苒沉默了许久许久,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思考,最终她抬起眸,看向白逸修:“送我去燕西,我意已决。”
她是对楚彻动了心,可那仅仅是她自己。而中山不同,中山有家人与国人,她生为儿女、王女的责任,让她无法因为一己情爱而抛弃他们。
此生,她负了楚彻。余生,即便受尽折磨,她也会偿还下去。
可若是来生,她只想自己不再是姜苒不再是中山的王女,她甚至羡慕封明月,来生就做同她那样的世家之女,妻也好,妾也好,只求不再这般折磨下去……
白逸修终究是拗不过姜苒,他派人安排了马车与护卫,再三叮嘱,将姜苒送上前往燕西的马车。
……
幽州至燕西是一段段漫长而曲折的山路,她们要翻过太行山脉,才能到达楚彻所在的西郡。姜苒一向有晕车的毛病,只是此番上路,却是从来未有过的严重厉害。
钟娘看着干呕的姜苒万分心疼,可姜苒却不许放缓行程,就这样日夜兼程的赶往燕西,路途才行至一半,姜苒整个人憔悴瘦弱了一圈,吐得也是愈发厉害。
想着姜铎此举,姜苒更是滴水也吃不下。她能明白姜铎的所为,亦能明白姜铎对楚彻的恨,就如同前世她痛恨楚彻折辱玩|弄她一般,姜铎在燕地为质多年,受尽了屈辱,那是他心上的伤疤,是他此生抹不掉的耻辱。
身为男子的血性,身为中山的太子的自尊,让他对楚彻恨之入骨,产生杀心。
可这到底不是万全之策,姜铎此举,一旦闪失,他身死不说,中山亦是在劫难逃。
距燕西的路途愈近,可姜苒却不知要如何面对楚彻。从前她千里迢迢的奔去寻他,只为中山,可是现在,她却没脸见他。
姜苒不怕楚彻杀了她,不怕楚彻恨她,她只怕自己此举,会伤害到楚彻。她仍记得,他出征前夕,为了她震慑全宫上下,他还伏在她耳边,对她说,等孤回来。
可是这么多日子的思念,没有等来他的凯旋,等来却是她母国亲人对他的背叛伤害。
十多日的日夜兼程,姜苒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楚彻军营,她在外等了许久许久,才等来全元。
全元看着姜苒,似乎带了不忍,他低头俯身,仍是极为恭敬:“良娣,殿下口谕,让您回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