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看着马车前的姜苒挑了挑眉,倒不及姜苒那般意外,只是不知意味勾了勾唇角。楚桓看着姜苒率先开口:“良娣。”
姜苒回神对楚桓微微一礼:“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望祁王殿下勿怪。”
“这路本窄,又少通马车,我们在撞上倒也算缘分了。”楚桓闻言笑了笑。
听闻楚桓此言,姜苒只客气的笑了笑。
楚桓看了看姜苒前来的方向,似乎并非东宫:“良娣这是从哪来?”
她来的方向早已不是码头或是东宫处,不知转了多少个街角:“闲来无事,出宫转转。”
“良娣倒是雅兴,”楚桓瞧着姜苒恭谨客气又疏远的模样:“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他说完对姜苒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马车。
姜苒礼数周到又一俯身,待楚桓的马车从身侧而过,她才转身回马车内。
……
又任由马车在幽州的长街上跑了一会,寒风将窗幔撩起,姜苒的余光扫到了熟悉的街景,是姜铎未回中山时在幽州所住的市街。
姜苒叫停了马车,去了那家姜铎所喜的点心铺地买了些姜铎喜欢的点心与蜜饯,便调转车头回了东宫。
楚彻出了城,已经忙了多日未回来,姜苒隐隐听闻,楚彻似乎对封家下手了,力度之大可谓毫不留情。幽州的时局她不甚了解,前世她远在中山,只是可遥遥听闻燕太子的雄势,再过了没多久,燕便易主了。
对于封家,她一直以为楚彻会对其拉拢,且不说楚月华这层关系,只算封家之势,楚彻应是没有理由不选择娶了封明月,掌控封家之权。可姜苒没想到,楚彻会将封明月逐出东宫又接连着对封家打压。
姜苒自不会以为楚彻将封明月逐出东宫只因自己那日醉酒的话,或许,从最最的开始他便没想过要娶封明月,所以对封家的打压毫不留情。
可他若是从未想过要娶封明月,又将她接入东宫住了那些时日是为何?
姜苒一边无意的想着一边在柜中翻找,来燕前她记得自己带来过两卷她亲自抄录的《神农草本经》,今日为白逸修把了脉忽忆起她曾在哪看过对症的药材,细细忆起许是出自其中。
寻了许久姜苒终于在柜子中最下层的格子间内寻到,待她拿开医书,一个包裹着的细长方盒落入目中。姜苒瞧着伸手拿出,待将上面的锦布掀开,姜苒似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随着姜苒手中的动作,一只白玉簪子从尘封的匣子中展露出来,玉簪之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姜花,簪子质地通透触手温凉,只是簪身之上衔钳了不规则的金质,似乎是在掩盖着什么。
若非今日寻书翻到,姜苒几乎要忘了这簪子。
这是她刚来幽州时,魏廖送给她生辰礼物,只是当时被有心人利用,惹得楚彻发怒被摔得断裂。那时她气恨楚彻侮辱,又觉与魏廖清清白白,便让钟娘寻人修好放置起来。
却没想到被钟娘藏至这么深处,如今再看着这簪子,姜苒只觉得心情复杂。虽然她心中一片坦荡,可表面上却再也无法那般理直气壮的将簪子拿到楚彻眼前。燕南营中之事,她百口莫辩,而魏廖也再做不到从前那般发乎情止乎礼的尊重。如今若再留着,被发现只会是再生祸端。
身后突然出了声响,姜苒不由心上一惊,姜苒下意识的将锦盒合上,待回头发现是云荷,姜苒略松了口气,问道:“何事?”
云荷似乎也是一惊,她下意识向姜苒手中的瞅了瞅,随后垂下头:“奴…奴婢就想问问公主可想用茶。”
姜苒闻言眉心微蹙,她开口:“不必了,唤钟娘进来。”
云荷依旧垂着头,随后俯身:“是。”
待云荷转身退下,姜苒又将锦盒放回原处,随后关上柜门,她捧着书卷上了矮榻。
钟娘捧着蜜饯与茶水上来,她看着姜苒手边的书:“公主寻到了?”
姜苒心间存了犹疑:“云荷最近可有什么不对?我刚吩咐了你去备茶点,刚刚她又悄悄的走进来,问我可想用茶。”
钟娘闻言有些疑惑:“没有啊……”可到底身在他乡,身边的人总是要多加小心,年年岁岁的过着,山川江河都变了,更何况是人心?钟娘心下留了意:“公主安心,奴婢会加心留意。”
姜苒闻言点头,却不忍背后发凉,在这燕地她树敌颇多,唯一能依靠的也就钟娘她们几个她从中山带来的国人,若是她们也生了差池,姜苒不知日后她还能信谁。
“我今日翻书看到了你藏起来的姜花簪子。”姜苒一开口,钟娘便忆起姜苒所言何物,姜苒压低了声音:“这东西你今晚寻了机会处理掉,莫要被人看见。如今留着它,已是祸患。”
那姜花簪子被搁置久了,诸事繁忙连钟娘也一时抛在脑后,今日姜苒一提,钟娘亦觉得此物留不得,必得早早处理掉,免生祸患。
钟娘陪着姜苒身旁,姜苒翻了一下午的医书,钟娘便在旁陪着绣花,姜苒本都看的生了困意,却忽然睁大朦胧的泪眼,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心中惊喜,姜苒丢下手中的书卷,随后对钟娘道:“备车,我要去一趟码头。”
钟娘瞧了瞧微暗的天色:“现在?”
“现在,”姜苒点头,随后快步入了内室,寻了披风穿上,语气中是难掩的兴奋喜悦:“我寻到解白逸修病根的药材了!”
这边钟娘急急的备了马车陪着姜苒出宫,那边空旷的临渊阁转入了一个身影。
……
楚桓的马车停靠在一个幽暗的街角,车头处燃了一盏恍惚的吊挂烛油灯。在他马车停靠的不远处,是繁华热闹的市街,他的车影正藏在一间酒楼的阴影处。
酒楼是重檐歇山顶式的设计,楼高三层,层层叠落,楼上长廊处挂满了喜红的灯笼,随着晚风摇摆,伴着隐隐欢歌,让人瞧着热闹。
楚桓静候了多时,终于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了酒楼,女子身量纤瘦,面上敷了面纱。男子头戴了斗笠,出酒楼时不住的向四处瞧看。
楚桓坐在暗处,他看着那对男女勾了勾唇角,随后解下随身的令牌丢给身旁的小厮,吩咐了几句什么。
那小厮便双手端着楚桓的腰牌,小跑着向那男女而去。
男子瞧着递至眼前的腰牌,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他转头向楚桓所在的角落处望去。
他望看了片刻,随后抬步向楚桓而去。
封明月不知封明枫要去何处,只能快步跟上,待走至马车前,车头幽暗的烛火,将车前立着的男子眉目照亮。
封明月瞧清了楚桓的容貌,心生诧异。封明枫看着楚桓眯了眯眼眸,他嘴角勾起一抹说不出意味的笑:“祁王?”
“封世子,别来无恙。”楚桓亦笑了笑,只是笑的比封明枫轻松许多。
封明枫的神色有些凝重,他盯着楚桓满是防备:“祁王殿下专程在这里等我不知所谓何事?”
楚桓闻言挑了挑眉,他反问:“封世子前来幽州,不知太子可知?”
封明枫的眉头猛然一紧,他压低声音:“祁王这是何意?”
楚桓瞧着封明枫紧张的模样,故作安慰一笑,他将目光转到封明月身上:“本王今日前来,是想求封姑娘一事。”
……
姜苒直奔了码头,白逸修看着突然而来的姜苒有些意外,随后心头不由得染了几分难掩的心悦,他对着姜苒一笑:“什么风把良娣又吹来了?”
姜苒二话不说直奔白逸修,她伸手拉过他的手腕,随后白嫩指尖落在他独样苍白的手腕上。
白逸修的身子不由得一顿,刚刚他只觉得一阵姜苒身上独有的馨香扑面而来,眨眼之间她明媚的小脸已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明亮的烛火之下,她面上每一寸肌肤都无处可逃。她的小脸洁白如瓷,好似一件稀世难得的珍品,难见一丝瑕疵。
白逸修的目光停滞在姜苒的面庞上,接触了数月,倒是第一次这样亲密的触碰过,她抓过来的小手柔若无骨,她指尖所搭处,似正被火燎般灼热。白逸修的心渐渐愈跳愈快,他盯看着姜苒,喉结不自主的上下滚动。
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姜苒好看的眉头慢慢蹙紧,随后她抬头望向白逸修,却正撞入他盯望过来的长眸。
姜苒一顿,随后她收了手,身子微向后倾了倾。
好似心底最深处的东西被人窥探,白逸修的面庞猛然一红,他连忙侧开头,轻咳了咳。
姜苒瞧着白逸修的反应,又蹙了蹙眉头,随后拿起他桌案上的毛笔,解下身侧的绢帕,快速写着什么,待她写完落了笔,将绢帕推着白逸修手边:“按照这个药方吃药,三日后我再来替你诊脉。”姜苒说完不待白逸修回答,率先从长案前起身,携着钟娘出了屋内。
白逸修愣坐了许久,狂跳的心才慢慢缓和,他望着姜苒留下的丝帕伸手拿起,那上面满是她娟秀的字体。白逸修望着望着,忽然将丝帕凑到鼻下,那上面满是墨汁的味道,她身上的味道只留下隐隐。
……
姜苒回了东宫,一入临渊阁便看见长案前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姜苒略微意外,楚彻离宫出城也有了七八日,姜苒看着他心上不自主的染了些隐隐的喜悦,姜苒朝楚彻走了过去。
姜苒走了未有多久,楚彻便从城外而归,待至了临渊阁未看见他心心念念的身影,楚彻的心上不由得一紧,他连忙唤了王福,知道姜苒是备车出门才慢慢放下心。
“去哪了?”待姜苒走至楚彻身前,楚彻伸手拉起她的柔荑。
“傍晚时忽然寻到医治白逸修病根的方子,就又跑了一趟码头。”
楚彻闻言握着姜苒的手慢慢收紧,他望着她,嗓音深沉了几分:“辛苦你了。”
姜苒闻言心头微颤,似乎有股暖流划过,按期初讲,她提议医治白逸修是藏了私心的。她想借此事增加楚彻放姜铎回中山的筹码。可她尚未医好白逸修,楚彻率先毫无条件的将姜铎放了回去。而医治白逸修后,她看着他困于斗室之间的痛苦,早已下定决心要治好他。
无论是这二者那点,于情于理,这都是她应做之事。
姜苒闻言白皙的面庞染了些许粉红,她只勾唇的笑了笑。
楚彻看着姜苒面上的笑意,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拉至怀中,他拥着她柔软的身子,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间。
他似乎极疲惫。
感受着楚彻的动作,姜苒下意识的慢慢抬起手臂,缓缓的回拥住他。
楚彻的日子亦是十分艰难,她虽身在他的后宅,感受着他的庇护,可是幽州的血雨腥风总是那般凛冽,她嫁来至今不过半年,却早已忆不起这期间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战事,楚彻的身上又多添了几道伤疤。
姜苒环抱住他,她的素手下意识的抚上他深埋着的头,感受着他粗硬的发丝,她抚摸着,似乎是在安慰。感受到姜苒的动作,楚彻的身子不由得一顿,他停顿了片刻,随后缓缓抬头。
他的眼中的情愫错杂交织一涌而上,他望过来的眼神让姜苒心上一颤,她来不及反应,温热的气息已经一涌而上。
楚彻紧紧拥着姜苒,似乎想将她揉碎在骨子里,他舔舐着她甜软的唇瓣随后重重的咬下去含在唇间。
他的火热让姜苒一阵心慌,可她却不想推开他,姜苒克制住自己想要挣扎的小手,慢慢抓住楚彻的衣襟。
她被他吻得泪眼朦胧,粉唇娇艳欲滴,柔滑的墨发凌乱开,些许贴在她染了细汗的小脸。
楚彻怜爱的望向姜苒,他将她放在长案上,随着她娇软的身子,长案的东西悉数散落一地。
临渊阁的内烛火翻滚着、跳跃着、燃烧着,映射着两个交织相拥的身影。
事后,楚彻抱着姜苒入了浴房,水波荡漾下,温热的浴水抵不上两个灼热的身姿,姜苒着实是累的没了气力,她依偎在楚彻怀中,攀附着他生怕自己掉下去。她虽累了意识模糊,可楚彻似乎意犹未尽,他拦腰抱着姜苒出了浴水,将她放在临渊阁内宽大的床榻上。
她早已反抗的力气,只能由着楚彻摆弄。气息凌乱间,姜苒忆起每每小别之后的场景,忍不住心尖发颤,这漫漫长夜,又要经几番消磨。
……
事后,楚彻搂着姜苒,他略微扎人的胡茬不住的蹭着姜苒细嫩的小脸,姜苒被他扎的生疼,随之睡意也渐渐消散去。
楚彻的大手搭在姜苒的腰肢上,可慢慢的他再次不安分起来,在她的身资上游走。
姜苒的小脸猛然一红,她打开楚彻的手:“不要。”
她害羞的模样着实可人,楚彻低声笑了笑,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又将她带入怀中,他的额头紧抵她的额头,他深邃的眼神撞入她温柔的眼波中。
楚彻望了姜苒许久,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不舍:“又要打仗了。”
听着楚彻的声音,姜苒的心上不由得一顿。年节前才刚刚安定下来的局势,不想竟又生了动荡。
她是经历过战争的残局的,姜苒的心揪着,她问:“是哪?”
“秦国与幽州。”楚彻说着,语气中带了些凝重。
姜苒闻言又是一顿,秦国怎么也参与进来?若是秦国从旁介入,局势对楚彻极为不力。说到秦国,他唯一出师有名的理由,想来就是秦琼了。
可是秦琼的死,似乎是她之故。
“会很难吧?”姜苒自知明知故问,这场仗若是打起,楚彻必将处于劣势。速战速决几不可能,有的只剩旷日持久。
她似乎终能明白楚彻刚刚的疯狂与他眼中一涌而出的情绪。
楚彻未回答,他只是紧拥着姜苒,因早有准备,他铲除封家在渔阳的势力格外顺利,即便现在楚桓开始从中作祟,亦是在他意料和掌控之中。幽州的夺势才刚刚开始,可他刚刚得到消息,秦王不知从何得了消息,已经派兵攻击他燕西的数郡,说是要为死去的秦琼复仇。
若是单单对上封家和楚桓,或是对上秦国,楚彻无需担心。可是现在内忧外患赶至一起,到底成了一场恶仗。
生逢乱世,刀头舐血的日子久了,楚彻早已适应了这大大小小的战事,可是这次,当陵远告诉他,秦军进军燕西,要有一场恶仗要打,他最先想到的却是姜苒。
楚彻紧拥着姜苒许久,终是又补充道:“孤只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