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幽州冬日的天色总是暗的早些,才用过晚膳,窗外的天已经黑的透彻,今夜无月亦无星,雾蒙蒙一片。

姜苒靠坐在矮榻上未有多久,便听见临渊阁的大门一响,楚彻携着全元进来,他解了身上的裘衣,全元从后接住抱过,一路入了内室挂起。

姜苒刚放下手中的书,尚未起身,楚彻已走至她身前,在她脚下的榻边坐下。他身上带着屋外的寒气,隐隐的,姜苒从矮榻上坐直身子,她温软的素手探上他的脸颊,有些冰凉。

“殿下可用过晚膳了?”

楚彻感受着姜苒的动作,他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用过了。”

他望过来的,很是温柔目光让姜苒的小脸一红,她连忙想要抽回掌心。可她的柔荑被他半空截住,他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大腿上。

姜苒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拿起放在几案上的贴子递给楚彻:“长公主殿下今日来,说下月在京中设宴,邀我前去……”

闻言,楚彻的神色一瞬紧张起来:“姑母来了?”

姜苒瞧着楚彻的反应,心头忽然一暖,她连忙摇头:“长公主殿下并未为难我,只是留了贴子。”

楚彻的目光落在姜苒递来的贴子上,他看了片刻,抬手接过,他并未看直接丢入了一旁的炭盆:“不必去。”

姜苒一愣,她瞧着那帖子翩然转入炭盆中,被猩红的火光一瞬燎起,瞬间化了灰烬。姜苒愣望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对向楚彻。

姜苒不知自己心间是何滋味。

刚刚楚月华来下帖子时,姜苒心中的上上策便是唤上楚彻陪她一同,有楚彻在身旁,即便楚月华安了其他不好的心思,也总要顾忌楚彻的面子。她亦想过,楚彻向来繁忙,他若没有时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而去。

她从未想要开口求楚彻,让他替她推了楚月华的邀约。

深想想,楚月华确实有动机不安好心,可明面上,不过是一场冬宴。她若百般推脱不去,必定惹怒楚月华,她亦想过,在楚彻心头她未必能及得上楚月华有分量,因为这等小事,楚彻不见得愿意与他姑母之间再生嫌隙。

只是现在,他竟然连帖子都未看,直接烧掉。无需她开口请求,便将那场宴替她推掉了。

姜苒的心头似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看着楚彻柔声开口:“多谢殿下。”

她鬓间有些凌乱的碎发,楚彻伸出手指替姜苒藏至耳后,他的姑母,他最是了解。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姜苒。

再加之他又刚刚将封明月送了回去,女人的偏执,难免又要怪罪在姜苒头上。

什么冬宴,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只是瞧着姜苒如今温软乖顺的模样,楚彻握着姜苒的小手不由得渐渐收紧,他长臂一伸拦住她的腰肢,将她代入怀中:“怎么谢?”他满是磁性的温热的声音洒下来,挠的人的肌肤痒痒的。

姜苒向来敏感,她的小脸倏而粉红,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攥住楚彻的胸前的锦衣,攥起一朵百褶的小花。

楚彻抱着姜苒出浴室时,姜苒已经迷迷糊糊没了力气,可却没求来楚彻的放过。楚彻看着身下的姜苒,似有不甘,格外的奋力。

凭什么,徐陵远那毛小子都当爹了,他却没有?

姜苒不知楚彻今日晚膳用的是什么,她身上的力气被他抽的一干二净,而他却仿若不知疲惫。

事后,楚彻拥抱着湿漉漉的姜苒,他的大手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他咬着她粉嫩的耳唇:“怎还没有个动静?”

姜苒本已经累得迷迷糊糊就要睡去,却被楚彻这一问问的清醒。姜苒心下一颤,她的美眸眨了眨望向楚彻:“殿下怎得突然问起这个了?”

楚彻似乎未发现姜苒细微的异样,他抱紧她的身子,将头埋在她柔软的颈侧,声音闷闷的:“徐陵远那小子有种子了。”

姜苒闻言,揪起的心慢慢放下,她转而一笑,问道:“殿下嫉妒了?”

楚彻听见姜苒的笑声,一瞬抬起头,再次将姜苒压下:“孤何须嫉妒他?孤很快便有了!”

……

姜苒疲惫了一夜,黎明时分才终得睡去,翌日一早,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姜苒则拥着被子呆了许久,才开口唤钟娘。

钟娘伺候姜苒沐浴梳洗后,见姜苒又将那青瓷小药瓶拿了出来,钟娘在一旁看着有些犹豫:“公主还有继续吃吗?”

姜苒望着手中的小药瓶,沉默不说话。

钟娘继续劝:“以殿下如今待您的情谊,若是公主再有身子,扶正为妃不是不可……”

姜苒将青瓷药瓶的塞子拿下,随意寻了瓷质小碟,将瓶中的小药丸悉数倒了出来,这药,是她来幽州前,在中山时便配好的。

那时她深怀对楚彻的恨,她虽知嫁来后,清白之身定是守不住,但她绝不想替楚彻孕育生子。

同样,以楚彻对中山的恨意,对她的厌恶,他碰她,不过是正常男人的宣泄,也一定绝不想她怀了他的子嗣。

她身上留着中山的血液,她若了怀子,那先王的孙辈中,便混杂了中山的血脉,说来是多么讽刺。

只是昨夜,姜苒回忆着楚彻那期待中夹杂着不甘的模样,忽然心中一疼。或许,当真是她狭隘了,楚彻,至少现在的楚彻,并不介意她的身份,亦不介意她为他孕育生子。

那一颗颗小药丸顺着瓶口一颗颗砸入瓷碟中,发出持续不断的碰撞声,有的跳跃起再落下,直到最后,都安静的躺在碟子中。

姜苒数着碟子中的药丸,不知不自觉中,她已吃下大半瓶。

钟娘本劝着,可她瞧着姜苒今日的动作,似乎较往常不同,钟娘慢慢噤了声。

姜苒端起碟子,慢慢走到炭盆前,翻转手腕,悉数倒了下去。

红炭似乎熄灭了片刻,随后复又燃烧起,发出呲呲的响声。姜苒抬眸对着微愣的钟娘一笑,钟娘看着看着不由得双眸一红。

她虽不奢望钟娘口中楚彻的妃位,但,若楚彻不介意,她似乎也不介意。

……

楚彻抽了空,去了长公主府,楚月华看着主动而来的楚彻,不由得挑了挑眉。

楚彻对楚月华一礼,随后在她身前落座,楚彻环视一周,未看见封明月身影。楚月华似乎瞧出了楚彻的意图,嘴角不由得勾勒一抹笑。

她就知道,以楚彻的性子,倘若他心中没有封明月,是不可能每日去封明月屋里,陪着她用膳的。

“本宫让司桦带着明月出门看首饰了,”楚月华笑着问:“怎得?可是想明月了?”

楚彻听闻封明月不在安下心来,他对着楚月华道:“侄儿并非是来看她的,是找姑母有事。”

“侄儿听闻姑母想要在京中设冬宴,只是不巧,那几日侄儿要出城,想将姜苒带着身边,此番来是特意向姑母谢罪的。”楚彻回头看了看全元。

全元见了连忙捧着手中的锦盒上前,全元将锦盒放在楚月华身前的长案上,随后打开,是一对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

楚月华面上的笑意随着楚彻口中的话,慢慢逝去,待瞧见全元递上来的镯子,楚月华的面色彻底冷了下去。

“珟儿,为了那姜女你就要这般同本宫生分下去吗?”

楚彻闻言,嘴角勾了勾,他摇头否认:“并非都因姜苒,是侄儿也要向姑母请罪。”

楚月华闻言眉心一蹙,她不解:“什么?”

楚彻抬眸对向楚月华,一字一顿:“封家,留不得了。”

楚月华心上猛然一跳,她的眸子瞪圆,逼视着楚彻:“你敢!”

“姑母可知封世卿屯兵屯粮多少?姑母可知渔阳上下只认封家不认朝廷?姑母又可知道封世卿携其子前往蓟州,与那蓟州太守商议何事?”楚彻盯视着楚月华,冷声一句句问道。

楚月华被楚彻问的怔愣,她的素手握紧:“本宫不知!但…但封家绝不会背叛本宫。”

“封世卿可会背叛姑母,我不知,但是封世卿从未忠于过东宫。”楚彻起身又对楚月华一礼:“侄儿只希望,姑母不要参与此事。”

“如若姑母执意偏向封家,侄儿只希望姑母能保重自身,封家亦能对得起姑母的优待。”楚彻说完起身,随后不待楚月华开口,转身而出。

楚月华望着楚彻的背影,仍处在怔愣之中,许久她尚回过神来,她想要开口唤司桦,却发觉司桦陪着封明月出了门。

楚彻口中的所问,她是真的一概不知。

她从未怀疑过封家,可是楚彻的语气是那般额笃定,楚月华知道楚彻一向说一不二,他既然前来告诉她,自是很快就要对封家下手了。

楚月华心中一片慌乱,她连忙唤来管家,派往前往渔阳悄悄调查楚彻所问。如若封世卿当真有不臣之事,她又该如何?

这些年来,她除了有楚彻这个侄儿,还有便是封家为靠山,这二者相成才稳固住她长公主府的权势,才让燕后那贱.人不敢对她有一分不敬。

可是现在,她所要依靠的人,却互相挥戈征伐,无论二者最后何方胜利,损失的都将是她的地位。

楚月华的素手紧握,她绝对不能容忍此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