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谋话落,殿内一瞬陷入了寂静。
楚彻心上微沉,满是复杂,他看了公孙谋许久:“可传到幽州了?”
公孙谋明白楚彻话中之意:“良娣同中山一直有家书来往。”他说完,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公孙谋和徐陵远将楚彻复杂的神色看在眼里,诚然,楚彻恨中山,中山王病危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对姜苒来说,却是丧父之痛。
楚彻沉默了良久,从长案前起身,向外大步而去:“孤先回幽州,公孙先生代孤行事,桂陵之地必须夺回来。”
公孙谋同徐陵远对视一眼,随后齐齐颔首:“是。”
……
钟娘从外取了信进来,见姜苒仍坐在长案前斟酌药量,冬日里的阳光清远明媚,正从窗牖上雕花镂空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将她的侧影照的明亮,又在身侧留下绰约的身影。
她粉嫩耳唇上的白玉耳坠被阳光照的晶莹,正随着她的小脑袋摇晃,姜苒静心的挑选药材放在秤盘上。
钟娘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姜苒:“公主,王后来家书了。”
姜苒听了一喜,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钟娘递来的信拆开。钟娘不识字,她站在姜苒身边朝信上张望:“公主,娘娘都说了什么?”
姜苒看着信上的内容,面上的笑意渐退,她似乎有些呆愣,随后她捧在手中的信滑落,她的眸底猛然一红。
姜苒突然从长案前起身,却是身子不稳的一个踉跄,钟娘一惊,连忙扶住姜苒:“公主,怎么了?”
姜苒挣扎着起身,她的小脸已经布满泪水,她踉踉跄跄的向外跑去:“我要去寻兄长。”
姜苒坐在马车里,她的身子不住的泛冷颤抖,前世此时,父王身体康健,并未染病,怎得如今突然病危?她从来一世,虽然许多事还同前世那般发生,但有些事已经改变,难道父王的命运也被改变了?
姜苒直奔姜铎府中,她跑下马车却见姜铎府中府门大敞,姜苒一愣,她跑了进去,宅院中却是一个奴仆的影子也没有,姜苒的心渐渐揪起来,她向姜铎卧室、书房一路寻去,皆没有他的身影,莫说是姜铎便是云柒云荷也了没了身影,整个宅子一空。
姜苒的心猛然一沉,父王病危与姜铎突然失踪的焦急与慌乱一起涌上,她眼中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砸了下来。
钟娘扶住步伐不稳的姜苒,语调焦急:“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殿下去哪了?”
宅子内没有血迹,想来对方并不想取命,只是单纯的绑走了姜铎。在这幽州她们有太多的敌人,燕后、楚月华、楚彻……只是楚彻身在桂陵,不该是他派人劫的姜铎,难道是楚月华?
相较于燕后,楚月华的恨意明显更强烈。
姜苒出了姜铎的宅子,望着身边的街道,燕地的道路宽阔,即便是市街,亦可三辆马车并行无碍,如今街道上人来人往,姜苒望着却格外的凄冷陌生。
在这燕地,她宿敌很多,却是一个亲人朋友也无。
姜苒无助的愣站在原地,楚彻不在幽州她又能向谁求救?钟娘焦心的陪在姜苒身旁,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格外揪心。
冬日的天有些无常,刚刚还阳光明媚,此刻乌云遮来,阴沉沉的飘起了雪。
钟娘望着愈下愈大的雪,抱紧姜苒:“公主,我们先回去吧。”
姜苒摇着头挣脱开钟娘的怀抱,随后兀自的向前走去,她不想回东宫,此情此景下那里只给她无限的冰冷与畏惧,可是她不回东宫,这偌大的燕地竟没一处她的容身之所。
姜苒漫无目的的走在雪里,愈来愈大的雪花砸下来,将她淋湿,钟娘看着姜苒走在前单薄的身影,不禁红了眼。
楚彻马不停蹄的从桂陵赶回幽州,回到了东宫时已近子时,他还未入府中,王福便急急的跑了出来,看见他似乎看见了救星。
“殿下,良娣午后出门,至今仍未归,派了人出去寻,才知良娣同马车夫走散了。”王福望着楚彻急急的说着,焦急的语调中还带了几分紧张。
楚彻闻言,心下猛然一顿。他俊脸紧绷,调转马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姜苒依旧在幽州渐渐人稀的、陌生的街道上走着,只是她的步伐愈发缓慢,身子虚弱的摇晃起来。
姜铎若是得了机会回中山,定会写信或是提前告诉她,不可能一声不响的走掉。即便他走了,也会将她陪嫁的云柒云荷留下,只是现在他同云柒一起消失。宅子上下几十人,一夜消失,姜苒不敢多想,她只怕自己承受不住。
楚彻先去姜铎的宅子寻姜苒,却发现整个宅子一空,楚彻心下微沉,有那么一瞬,他忽然很害怕,姜苒可是同姜铎一起逃回中山了?
楚彻压住略微慌乱的心,随后直奔码头,白逸修看着周身裹雪,面上满是寒凉的楚彻一愣:“你不是去桂陵平叛了吗?”
“姜铎失踪了,给孤查!”
白逸修看着楚彻阴冷的面色,不由得周身一冷,他连忙点头:“好好好。”他再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楚彻已经转身疾步而出。
楚彻在幽州的街道上,迎着大雪四处找寻姜苒的身影,他跑了无数个街道,渐渐的,楚彻的心冷了下来。
如若姜苒真的同姜铎逃回了中山,他不敢想,他可会立即派兵灭了中山,杀了姜铎,然后将她抓回来。
姜苒再没了力气,摔在了大雪中,钟娘惊呼着上前,将姜苒抱起,钟娘哭的哽咽:“公主,我们回去吧,您这样是找不到殿下的。”
姜苒躺在钟娘的怀中,如若当真是楚月华劫了姜铎,杀了姜铎,姜苒不知自己要再如何面对身为楚月华亲侄甚至感情亲过生母的楚彻。
楚彻正要掉马回东宫,却忽觉隐隐的哭声传入耳中,是女人的哭声,但距离太远辨不出音色,不知为何,楚彻笃定那声音是姜苒的。
楚彻寻着声音,策马而去,果然,在银月之下,雪地中的那抹身影重重的撞入他的眼中。楚彻的眸子一缩,他快速翻身下马向姜苒而去。
钟娘感受到马蹄声,转头望去,当看着马背上是楚彻的身影时,钟娘大喜,她不住的对怀中的姜苒说道:“公主,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姜苒的意识有些模糊,她只觉得身子一轻,似乎被人抱起,随后一个满是热度的狐裘罩下来,再然后她便失了意识。
姜苒再醒来时已身在东宫,身上被淋湿的衣服已经换掉,她躺在温暖的被子里,床榻旁燃着火炉里面银丝碳烧的红红的。
她一睁眼便看见了守在床榻旁的楚彻,他的眼底似乎有怒意。可姜苒看着看着,忽然起身一把环住他的脖颈,她伏在他的肩头哽咽:“殿下,我哥哥不见了,你救救他好不好。”
楚彻抱着身子滚烫的姜苒,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颈窝,他的心上有些疼。楚彻一手搂着姜苒的腰肢,一手揉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孤已命人去查,不哭不哭。”
全元从外快步而入,他看着床榻上的一幕,步伐微顿,他连忙低下头。
楚彻看着走进来全元,目色微冷:“是谁?”
全元悄悄看了看楚彻怀中的姜苒,随后对楚彻道:“是祁王。”
楚彻的眼底一瞬变深,他眯了眯眸子:“楚桓?”
全元垂头应是。
楚彻能够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一僵,他紧抱住姜苒,安慰道:“别怕,他不敢动你兄长。”
姜苒着实一惊,她万没想到竟是楚桓劫走了兄长,他为何要如此做?前些日子兄长还同她说,要与楚桓结盟,以谋回中山。
楚彻望着姜苒那呆愣愣流泪的小模样,他安慰的伸手拖住她的小脸,垂头吻吻她滚烫的泪珠:“别怕,等孤回来。”楚彻说着放开姜苒,从床榻上起身。
“派兵,围了祁王府。”
……
祁王府,长久的昏迷后,姜铎慢慢有了意识,待眼前的景象清晰,他看清了身前的楚桓。
姜铎环望了周围陌生景设,随后冷眼看向身前的楚桓:“祁王,你这是何意?”
楚桓见姜铎醒了,先是替他倒了一杯热茶,随后他对姜铎笑道:“质子殿下莫怪,本王只是想同殿下做笔交易,殿下若是答应,本王立刻派亲兵送您回国继承王位。”
“你放屁,我父王尚在,中山没有王位需要继承。”
楚桓闻言倒未恼怒,只笑了笑:“质子殿下许是不知,中山传来消息,您父王病危。”
姜铎闻言紧盯着楚桓,眯了眯眸。
“殿下先别急,不如听本王把话说完。”楚桓看着姜铎,面上挂着微笑:“中山北部,临近易水的上郡。听闻风景尤盛,本王倾心已久。质子殿下若是肯将上郡送与我,我立即派亲军护送您回中山。”
姜铎闻言冷笑了笑:“本王记得,我们从前不是这般谈的。”
“的确,”楚桓点头:“之前本王答应找机会送质子殿下回中山,殿下答应回中山之后举国支持我继位。”
“只是现下,中山王病重,此乃燃眉之急,容不得殿下再找时机寻机会。本王亦是愿意继续同殿下合作,只是本王若直接将殿下送回中山,那必是会激怒楚彻,还会留人口实。但,殿下若肯割爱,本王又何惧楚彻之怒呢?”
姜铎看着眼前趁火打劫的楚桓,眸中神色彻底冷冽下来:“世人皆说,燕祁王公子风度五国无人能企及。现在看来,世人的眼睛莫不是瞎了。”
“你想要中山上郡?做梦!”
楚桓瞧着姜铎的态度,眼色渐渐阴冷下来,他面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没关系,质子殿下一时想不明白本王愿意等。祁王府别无特点,就是屋院多,质子殿下且住着,就当是自家宅院,不必客气。本王先走一步。”
楚桓说完就要开门向外走去,却听下属在外率先敲响,声音慌乱:“殿下,出事了,太子带兵把王府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