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经了一夜的折腾,姜苒毫无意外的起晚了,身边的床榻已经没了身影,姜苒强忍着起身,唤了钟娘梳洗后,带着云柒与钟娘这几日里为姜铎收拾整理出的物件,向姜铎的新宅而去。

姜苒在姜铎那待了小半日,一同用了午膳,钟娘和云柒在一旁规整收拾。说来幸运,这间宅子的原主人得知姜铎想买些奴仆,正逢他家中吃紧,便在自家挑了些奴仆卖给姜铎,虽说不上多聪明伶俐,但胜在老实知底。

姜苒陪姜铎下了会儿棋,又亲自为他烹了一壶茶。看时辰,估摸着楚彻应是快回东宫了,姜苒便唤上钟娘,同姜铎道别后,乘车返回东宫。

果真,姜苒刚入了临渊阁,还未来得换身衣服,楚彻便带着全元回来了。楚彻见姜苒坐在阁中,似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殿下回来了,”姜苒从矮榻上起身:“妾身命人备了晚膳。”

姜苒说着陪楚彻入了席,净手后,云芙几人端了晚膳进来,楚彻瞧着身旁面带笑意的姜苒,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

今晚气氛倒是难得的和谐,楚彻正夹了菜放入姜苒碟中,忽见全元从外进来,他走至楚彻身旁,俯身压低声音:“殿下,王福求见。”

楚彻闻言侧眸看了看全元,全元对上楚彻的目光,又俯身退下。

不一会全元领着王福走了进来,王福先是对着楚彻与姜苒一个大礼,随后他看向楚彻,语调可怜的说:“殿下,晌午时王后娘娘身边来人说王后娘娘身子不适多时,想请殿下抽空进宫看看。”

姜苒闻言,下意识的抬眸看了看身旁的楚彻。

他似乎并无多大反应,只同往常吃饭,王福话落后,临渊阁内陷入了寂静。

姜苒坐在楚彻身旁,垂头安静吃饭,她虽不知燕后是否身子不适,但想来是想唤了楚彻去缓解关系。

那次事后不久燕南便起了战事,一直到今日,数月已过,楚彻再未进过宫,更别说去见燕后,相反倒是从燕南回来的那日便连夜跑了一趟长公主府。

相比之下,楚彻对楚月华当真是比燕后亲近数倍。

王福话落了许久也不见楚彻开口,他暗下小心翼翼的打量楚彻的神色,一时摸不准他的态度,又不敢再贸然开口。王福又望了望楚彻身边的姜苒,见她一袭曲裾,端坐在楚彻身旁,垂眸安静的用着膳。

楚彻的手边有道姜苒爱吃的菜,楚彻见姜苒将碟子中的菜吃光,便又夹了菜放入姜苒碟中。

王福望着,目光微顿。

楚彻将菜放入姜苒碟中,才缓缓抬眸看了王福一眼。

“孤最近公事繁忙,抽不开身。告诉母后多唤几位太医,不必吝惜药材。”

王福闻言愣了片刻,随后俯身称是,王福退下后,刚刚临渊阁内难得的和谐气氛被冲淡了几分。

燕后做出此等事情,虽有母子亲情在中,姜苒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她看了看楚彻渐冷的侧颜,只能挑了他喜欢的菜色夹入他身前的碟子中。

……

楚彻只早归了两日便又忙碌起来,姜苒大多白日里陪在姜铎身边,傍晚时回东宫。对于楚彻,她只能在梦回迷糊间觉察到一个温热的怀抱,待翌日醒来,身边的床榻便空了。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月,除夕将至,楚彻才慢慢清闲下来。

白日里楚彻在军中巡视一圈而归,傍晚时要带姜苒入宫赴宴。除夕宴,君臣同庆,夜宴依旧设在寿仙宫,如今已是深冬,幽州时不时便会飘雪一场,许是应了新年的景象,姜苒从东宫门前上马车时,天色还晴,至燕宫中下了马车,天空已飘起了小雪。

楚彻拿了件备在马车中的披风裹住姜苒,他大手扶在姜苒的肩上,搂着她向寿仙内殿走。

行过寿仙宫外殿时,便有大臣携家眷对楚彻与姜苒一一见礼。徐陵娇跟在徐陵远与徐贲身旁,待她看清楚姜苒的面庞时,眸子不由得一顿,她紧盯着姜苒的身影一路入了寿仙内宫。

忽然徐陵娇的小脑袋上挨了一巴掌,徐陵娇一惊后,眸子一瞬瞪圆,她怒看徐陵远:“干嘛!”

“你盯着太子殿下的良娣,又要做什么坏事?小心殿下要了你的小命。”徐陵远说着又伸出手指点了点徐陵娇的额头。

徐陵远最了解自家妹子,她若是忽然盯上谁,准没有好事。偏偏她作天作地、无法无天,父亲和母亲却都纵着她,他自己虽不愿承认,可徐陵娇每每闯祸,他都得跟在她身后收拾残局。

“她就是太子殿下从中山纳回来的王女?”徐陵娇说着,‘啧啧’了两声:“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生的美啊。”徐陵娇拖着下巴长叹:“身边的人也美。”徐陵娇呢喃着,忽察觉出不对,姜苒若是太子殿下的良娣,那她那日在街道上冲撞的哪位公子是谁?他们举止那般亲密,她当时还以为是那对伉俪鸳鸯,徐陵娇心中忽然一惊,难道这中山王女背着太子殿下在外偷腥?

至内殿门前,楚彻亲自解下姜苒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的侍从,随后携着她入了内殿。

高坐上,燕王、燕后、祁王、楚月华皆至。楚彻先对燕后一礼,他对向燕后时,目色冷淡,但并未有失礼数。随后楚彻又对楚月华一礼,待他看见坐在楚月华身旁的人时,眸子微顿。姜苒随在楚彻身旁见礼后,同他入席。

姜苒刚至殿上,便瞧见了端坐在楚月华身边的女子,女子投来的目光绝非友善,姜苒未动声色的敛了眉目。

封明月自望见楚彻在殿外亲自替姜苒解了披风,又一路扶着她的腰肢入内,便心中猛然一沉,待姜苒走近,封明月盯望着姜苒的小脸,她本有恃无恐的心渐渐慌乱。

楚月华将身旁封明月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暗下捏了捏封明月的手,示意她稍安。

楚彻带着姜苒落座,他又望了望楚月华和她带在身边的封明月,眉心不由得微蹙。

楚桓坐在楚彻与姜苒对席,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底的笑意渐深,他端起手边的酒樽,兀自清闲的酌着。

燕后将楚彻对自己的冷淡看在眼里,却不能动声色,她面上挂着笑,随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将目光落在楚月华身旁的封明月身上,燕后看向楚月华:“这位是?”

闻言,楚月华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燕后,随后她瞧了瞧坐在楚彻身旁的姜苒,笑道:“本宫的侄女,封家的嫡女明月。”

姜苒闻言抬眸望向封明月,正对上她投来许久的目光。

渔阳封家,倒是个手握实权的将门。

随着楚月华话落,封明月缓缓从席间起身,她举起酒杯向燕王与燕后敬酒。随后她又斟满酒樽对向楚彻与祁王楚桓。

姜苒眼看着封明月两杯烈酒下腹,仍面不改色,接着便又见她斟酒对向了自己。

封明月瞧着姜苒,笑道:“明月早闻良娣仙姿,今日一见,果真是要明月羞颜了。”

身边的婢子将姜苒手边的酒樽斟满,姜苒端起酒杯:“明月姑娘美貌,又何必妄自菲薄?”

封明月闻言似害羞的对姜苒一笑,格外的娇俏天真:“多谢良娣赞赏,明月还要在幽州待上些时日,不知哪日可有幸去拜访良娣?”

姜苒望着封明月嘴角的笑,许是女人特有的直觉,封明月对她绝非怀了善意。至于拜访,想来并非是拜访她的吧,姜苒想着眸光扫了扫身旁的楚彻。她并非太子妃,并没有邀请客人入东宫权利,封明月此问,倒是一箭双雕。

封明月说完不待姜苒回答,又看向了楚彻:“珟哥哥,您可许明月去打扰良娣?”

珟哥哥?姜苒闻言微顿,她不由得望向身旁的楚彻。

楚彻闻言眉头一紧,他先是看了看身旁的姜苒,瞧见了她投来的目光,楚彻连忙转头看向封明月:“姑母接你来幽州,是想你陪在身旁排遣寂寞,你有时间便多陪在姑母身边,别总想着在幽州到处跑。”

封明月闻言,面上的笑意蓦然一僵,她似乎未想到楚彻会是如此回答,她端着酒杯的手微抖,愣看着楚彻。

楚月华闻言亦是一愣,她深深的望了楚彻一眼,似有不快。

楚月华把目光落到姜苒身上,言语间带了几分威胁:“那姜氏呢?珟儿是男人,不懂你们女儿之间的情谊,你自己又是如何想的?”

姜苒闻言微微垂眸,她坐在楚彻身旁,似乎极为温顺:“回长公主殿下,妾身都听殿下的。”

姜苒话落,楚月华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她冷笑了笑:“是么,倒是我们明月要高攀你了?”

“妾身不敢。”姜苒连忙摇头否认,声音却不见一丝慌乱。

楚月华冷哼一声。

封明月举着酒杯愣望了楚彻多时,如今回过神来,她又看向姜苒,眸中的笑意淡了下去:“如此,是明月没有福分了。”她说着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姜苒望了望手中满杯的烈酒,随后回敬饮下。

待封明月落坐后,殿下歌舞始,内殿的大臣们相继上前敬酒,倒是分派明显,敬燕叔的绝不敬楚彻与楚月华,敬楚彻的绝不敬燕叔与祁王。

姜苒随在楚彻身边,接受敬酒,再一一回之。

如实讲,姜苒见封明月那几杯烈酒入腹,面色不改的模样着实佩服,只可惜她白白落了江南女儿的名头,酒量甚差。从前在中山时,虽有大臣敬酒,但她多不必亲自饮下的。可是如今在燕地,她的身份地位,无法不回敬推脱。

楚彻似乎看出了姜苒不胜酒力,待再有人前来敬酒时,他便将她手中的酒杯拿过,替她饮下,那些大臣见了,亦心下明了,便不再向姜苒敬酒。

姜苒虽在楚彻身后躲了几杯,可先前饮下的数杯,如今酒劲上来,只觉得身子燥热难耐,着实难受。

姜苒悄悄拉了拉楚彻的衣袖,楚彻感受到姜苒的动作,便侧身向她贴了过来,他微微低头,侧耳靠近姜苒唇边。楚彻只觉得侧耳酥酥麻麻的,他闻言转眸,便撞入姜苒那朦胧迷茫的美目,她白嫩的小脸上浮了嫣红,霎是好看,楚彻盯瞧姜苒许久才点头许诺:“早些回来。”

姜苒由钟娘扶着,从席间起身,悄悄出了大殿。殿内楚桓望着姜苒离去的背影,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樽,他看了一眼正被三两个大臣围着的楚彻,起身走了出去。

姜苒出了内殿,沿着曲廊向右,待走至殿侧时,殿内的笙箫声减弱,耳边填了几分清静。钟娘解下帕子铺在曲廊上,扶着姜苒坐下,漆红的廊柱在月色下染了一层清光,廊上的喜红灯笼随着夜风摇曳。

姜苒坐在长廊边上身子倚靠在柱子上,吹着微凉的晚风,醉意消减了几分。

空中仍飘着雪,小雪似梨花,片片零飘落,随着风卷入曲廊内,打湿在姜苒微红的小脸上。

“早上时吩咐云芙几个去哥哥那,可都去了?”姜苒望着那夜色,忽的对身旁的钟娘问道。

钟娘闻声点头:“公主放心,早早提着殿下爱吃的菜去了。”

姜苒闻言放下心来,随后叹道:“只可惜,兄长虽在幽州,除夕夜我却不能陪在他身边。”

钟娘闻言,正想出言安慰,身后突然忽有脚步踏来的声音,那步伐踩在雪上,‘吱呀吱呀’格外醒耳。

姜苒直身望去,只见朦胧烛火下,一个挺拔的身影走来,身形较楚彻有几分相似,只是略矮了几分,待姜苒看清楚了来人是祁王楚桓,连忙让钟娘扶着起身,随后理了理微微褶皱的衣服。

姜苒看着走来的楚桓,俯了俯身:“祁王殿下。”

楚桓抬了抬手:“良娣不必客气。”

姜苒直起身,忽有些后悔,刚刚不该同钟娘提姜铎的,不知可被楚桓听见了。楚桓似乎看出了姜苒的心思,姜铎来幽州的事,他早便探查到了,并非刚刚从她口中知晓。

“本王出来醒酒,不想能在这碰到良娣。”

姜苒闻言笑了笑:“我亦不胜酒力出来吹风。”随后她看了看天色:“出来也有些时辰了,不打扰祁王殿下清静,先行一步。”姜苒说着俯身欲走,却被楚桓叫住。

“良娣留步。”楚桓微微向右一步,挡在姜苒身前。

姜苒见了一顿,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她抬头:“殿下可有吩咐?”

楚桓将姜苒的躲闪看在眼里,他只笑了笑,随后侧身对向廊外,十二月的湖水已经结冰,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在月色下闪着银光,楚桓的目色微深,他眯了眯眸子,忽的问道:“良娣可知,封明月是何人?”

姜苒闻言一顿,她未想楚桓会同她提起封明月,姜苒想了想:“听月华长公主殿下说,是封家的千金。”

楚桓听了笑了笑,他转头看向姜苒:“这只是一层。”

“良娣不会真的以为,封明月此次来幽州,只为陪在姑姑身边吧?封明月同二哥自幼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封家不仅手握重兵,又是姑姑的婆家,以封明月的家室,似乎是二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楚桓说完,见姜苒似乎并未多大反应,他笑问:“良娣可有准备?”

姜苒亦笑问:“我需何准备?”

楚桓闻言一顿,他望着姜苒再次笑道:“本王听闻二哥很是宠你,为了你不惜树敌斩了秦琼。二哥若是娶妃,良娣不担心自己受到影响吗?”

姜苒看着楚桓,前世记忆中,世人皆说燕祁王楚桓,公子如玉,风采无双。可他今日这番话,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祁王殿下说笑了,殿下斩杀秦琼,原因颇多,我不过是平白担了虚名罢了。至于殿下日后娶妃纳妾,非我分内之事,又何来资格担忧呢?”

姜苒说完对微愣的楚桓俯身一礼:“殿下留步。”她话落便带着钟娘匆匆离了曲廊,向内殿走去。

姜苒正要从侧廊转出,身前突然伸出一只手臂一把将她拉拽住,姜苒一惊,正要唤人,却见那身影从廊前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