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燕地十二月,大雪封疆的凛冬时节,十里连营外堆满了积雪,五日前,前线传来捷报,楚彻调遣集中兵力,一转先前对赵军防守试探之势,率先向赵军发动进攻。历时两月,楚彻领兵将赵军彻底逐出燕南八郡,并乘胜追击,一举夺下燕赵边境处,赵国的两座戍边城池。以此城池为基,彻底切断了赵军与燕南的疆土联系。

姜苒坐在帅帐中,钟娘烫了一个手炉递到姜苒手中,十二月的燕地,大雪压境后,北方的透骨寒冷彻底显露出来,姜苒南下来营中前未想过自己会停留这些时日,如今她被楚彻禁足在帅帐中已有两月,气候渐凉,她从幽州带来的衣物也显得单薄。

自捷报传来,姜苒的心又开始惴惴不安,她不知她要如何面对楚彻,那日在侧营中的情景同前世的疼痛交织着,将她的心戳的千疮百孔。

帅帐中燃了火炉,姜苒着了最厚的一件曲裾又在曲裾外披了一件玉兰色的云肩,钟娘坐在姜苒身旁绣荷包,姜苒便又捧起从幽州带来的仅有的两卷医书,被禁足的两月间,姜苒也只有这两卷医书作伴,从前晦涩难懂的医书,如今姜苒不过半日就能从头至尾的通读一边。

“公主,可需奴婢替您煮壶热茶?”钟娘见姜苒小小的身姿蜷缩的靠坐在席上,似乎起了倦意。

若是往日,钟娘便劝了姜苒去午睡,可是昨日营中传来消息,说楚彻几日前带兵从一郡凯旋,今日便能归营。

姜苒确生了困意,她想了想,随后对钟娘点头:“好。”

钟娘闻言放下手中的荷包,起身出了帅帐,姜苒便又握着手中的医书看起来,奈何今日睡意来势汹汹,钟娘才出营没多久,姜苒便抱着书卷在长案旁睡去。

楚彻带兵归营,徐陵远早早的便带人在营外相迎,见楚彻的身影渐渐清晰,徐陵远带着将士单膝跪地,高声恭贺:“恭喜殿下凯旋!”

楚彻免了众人礼,翻身下马,他将手中的马鞭丢给一旁的贴身军士,看向身旁的徐陵远:“姜苒如何?”

“良娣恪守殿下命令,两月来从未踏出帅帐半步。”

楚彻闻言未再说什么,随后抬步向营中走去,徐陵远与一众将士跟随在侧,楚彻直接回了营帐,全元识相的留候在了营帐外。

帅帐的帘栊已换成了最厚重的料子,楚彻伸手撩开,随后沉着面色踏了进去。

钟娘正捧了煮好的热茶来,见全元候在帅帐外,心知是楚彻回来了,犹豫着要不要将热茶送进去,全元便开口了:“钟姑姑,殿下在营内。”

钟娘闻言了然,瞧了瞧手中捧的热茶,直接递给了全元:“外面凉,我新烹的热茶,您驱驱寒。”

全元见了一愣,随后连忙道谢接过,钟娘便同全元一起候在营帐外。

帅帐内很安静,天色尚明,或因有些幽暗,营帐内燃了两支烛火,楚彻刚踏入营帐,便瞧见了那蜷缩在他长案旁的娇小身影,她似乎是睡着了。

楚彻下意识的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姜苒正缩在长案后的软席上,她的半张小脸埋在云肩里,她怀中还捧着一卷书,正摇摇欲坠。楚彻见了伸手将姜苒捧在怀中的书卷抽了出来,放在一旁的长案上。身旁的人并未因他的动作而惊醒,依旧睡的深沉。

楚彻慢慢俯身蹲下,他盯望着姜苒的小脸,她似乎睡的很沉,呼吸声有些重,两月未见,她倒是一如从前的粉雕玉琢,这些日子的禁足,倒是将她养的愈发白嫩了。楚彻瞧着姜苒泛红的小脸半晌,忽的察觉出了不对,他伸手探上了她的小脸,果真有些烫人。

楚彻眯了眯眸子,他起身向帅帐外走去,钟娘正与全元闲聊,见楚彻沉着面色出来,心下一沉。

“去换个军医来。”

钟娘闻言心上一紧:“良娣怎么了?”

楚彻冷眸瞧了瞧钟娘未语,随后转身回了营帐。

钟娘愣在帐外,想着那日在□□侧帐中的情景,不禁揪心,这才进去多久,怎得又发生了争执?还要唤军医?钟娘焦心难耐,却又不敢贸然闯入。

全元见了出言安慰:“殿下并未动怒,想是无碍的,钟姑姑同我一起去唤军医吧。”

楚彻又回了营内,姜苒还同刚刚那般睡着,楚彻盯了姜苒半晌,终是俯身将她从软席上抱起,转过屏风入了内室。楚彻将姜苒放在床榻上,解下她身上的云肩,展开被子将她裹住。

钟娘急急的同全元请来了军医,借着机会,钟娘和军医一同入了帅帐,见外室无人,钟娘先向内室望去,只见姜苒躺在床榻上正沉沉睡着,而楚彻侧坐在床榻旁。

钟娘揪着的心放了下来,请了军医进来,把脉后说姜苒着了寒凉,只需开服驱寒疏散的药便可,钟娘又随着军医一起退下,心中不忍自责,竟未发现姜苒染了寒凉。

煎好了药,钟娘接过军医端来的药,端入了帅帐中,楚彻见钟娘端了药进来,从床榻前起身,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钟娘将药放在一旁,然后侧身坐在了床榻旁边,她坐在那,刚好将身侧的楚彻挡住,钟娘轻声唤姜苒,唤了多声,姜苒才朦胧的半睁开睡眼。

姜苒有些迷糊,她看着身前的钟娘,喃喃道:“我怎得睡着了?”

钟娘见姜苒醒了,慢慢将她扶起,话语中满是自责:“都怪奴婢粗心,让您着了风寒。”她说着,端起了一旁的汤药。

姜苒只觉得小脑袋沉沉的,她摇了摇头,似乎想清醒些,待她瞧见钟娘端在手中的汤药,一瞬清醒过来:“这是什么?”

姜苒虽懂医术,每日替别人开方煎药,可一到自己身上,向来是能躲就躲,她是极怕吃药的,深觉那东西苦涩难咽。

“是军医开的驱寒的汤药,”钟娘瞧着姜苒小脸上的表情,知她又是怕喝苦汤药,钟娘盛了一勺汤药送至姜苒唇边,出言哄道:“奴婢给您备了蜜饯,解口苦的。”

姜苒连忙将小脸撇开:“我喝些热茶驱寒就好了,不必喝这东西。”她早察觉出身子困乏,凉浸浸的,才许了钟娘去备热茶,谁想到一觉醒来,热茶变成了汤药。

钟娘就知姜苒会躲,她叹了口气:“您还是喝些吧,喝几口也好。”

“钟娘,那太苦了,我不想喝。”姜苒见钟娘又将汤药送到嘴边便开始撒娇:“我喝热茶就好了,求你了,钟娘。”

钟娘闻言满是为难:“这……”

姜苒见钟娘开始动摇,便拉着钟娘的衣袖继续撒娇:“钟娘,你最好了,你把这东西倒掉,给我烹茶喝吧。”

钟娘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妥协,身后忽的传来一道冰冷不可抗拒的声音。

“必须喝。”

楚彻从钟娘身后的太师椅上起身,看向床榻上的姜苒。

姜苒的身子猛然一僵,她还未反应,楚彻便从钟娘手中接过了汤药,楚彻让钟娘退下。

姜苒半倚在床榻上,愣愣的望着突然出现的楚彻。楚彻坐在床榻边,他看着姜苒,将她那畏怕的小模样尽收眼底,楚彻眯了眯眸子。

他冷着面色,盛满了一勺汤药送至姜苒唇边:“张口。”

姜苒还未从怔愣中回神,她的心一瞬收紧,脑海中可怕的记忆,随着眼前人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让她一时难以喘息。

楚彻端着勺子等了半晌,见姜苒一动不动,他的眸色更冷了几分,他的耐心似乎被耗尽了,楚彻将勺中的药汤倒回瓷碗中,随后将手中的勺子重重一丢,勺子摔碎在地上,姜苒被那破碎声吓的身子一抖。

楚彻不待姜苒反应,他伸手捏住姜苒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口,随后他端着手中的药送至她嘴边,强迫的灌了下去。楚彻将碗中的药悉数灌下,随后他松开姜苒,将手中的碗也摔碎在地上

姜苒被那汤药呛的直咳,浓黑的药汁顺着她白嫩的下巴流淌,她身上的衣襟也被药汁染脏了。

楚彻瞧了瞧姜苒那略狼狈的模样,随后从床榻前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楚彻出了营帐看着候在外面的钟娘:“进去照顾良娣。”随后向外走去,全元连忙跟上。

楚彻一路去了徐陵远帐中,徐陵远看着走进来的楚彻一愣,他俯身行礼:“殿下,您怎么来了。”

楚彻懒懒的抬了抬手,然后靠坐在一旁:“明日整军前往太行山,支援你父亲。”

“是。”徐陵远点头,他看着楚彻,觉得楚彻不应该就因此事而亲自来营帐中找他,徐陵远想了想,试探的问:“良娣惹您生气了?”

楚彻闻言眉头一蹙,他冷眸瞧向徐陵远。

徐陵远见此便知是被自己猜中了,他走到楚彻身旁坐下,出声劝道:“属下虽不知良娣如何惹得您动怒,但您罚了她这些时日,也该开恩了。”

“女人嘛,您罚她自是乖巧些,可若是罚过头了,日后就难哄了。”

楚彻闻言哼笑一声,他瞧向徐陵远,挑了挑眉:“你好像很懂?”

徐陵远见此,连忙摇头:“不不不,属下跟着殿下,常年见不到一个姑娘,都快成和尚了。”

楚彻闻言面色一变,徐陵远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他挠了挠头,开口狡辩:“不是不是,属下就喜欢军营生活,每日和兄弟们在一起。”徐陵远说完嘿嘿一笑,解释道:“属下家中不是有个作天作地的妹子吗,属下直言,良娣比起徐陵娇,那可是温柔贤淑百倍。”

温柔贤淑?

楚彻冷冷一笑,他看向徐陵远:“孤今夜宿你这,你自己去找地方。”楚彻说完不待徐陵远反应,率先起身入了内室。

徐陵远兀自愣在了椅子上,他怔愣了半晌,总算明白楚彻为何来他帐中了。

原是和他女人闹别扭,没地方住了。

徐陵远不由得心疼他们叱咤风云的太子殿下,竟也能有今日这地步,可是徐陵远转念一想,察觉出不对,凭什么楚彻与姜苒闹别扭,最后是他没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