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姜苒前往公孙谋府邸时,公孙先生尚不在府内,有小厮引着姜苒去了客殿,备了茶水与点心,姜苒在公孙府内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公孙谋从外面匆匆而归。

姜苒看着满身风尘从殿外走进的公孙谋,站起身来微微俯身:“公孙先生。”

公孙谋看着姜苒连忙回礼:“诸事繁杂让良娣久等了。”

“是我贸然到访给先生填了麻烦才对。”

公孙谋请姜苒入座,姜苒点了点随后坐在案前,公孙谋在姜苒对面落座,他率先发问:“不知良娣前来是有何事?”

姜苒将刚才在来时路上与在府内等候时想的话,缓缓道出:“我听闻秦国趁殿下与赵交战从后方偷袭,燕军将士损失惨重。”

公孙谋闻言神色也有些沉重,他捋着胡子点头:“确有此事。”

“之前燕地暴雪至灾,百姓流离,殿下为了安顿地方与百姓只得先调拨军粮应急,却不想赵国趁饥侵袭,粮草短缺殿下本就处于劣势,如今又加上秦国在侧侵扰,殿下此役只恐……”姜苒说着一顿,她暗下打量的公孙谋的反应,见他神色依旧沉重,继续说道:“燕地战士虽个个骁勇,可到底是血肉之躯,缺不得五谷杂粮。如今殿下受困亦是因粮草限制,如若粮草充裕,战事必得转机。”

公孙谋闻言一叹,满是无奈,他自然也知晓此理只是如今这种局势,燕叔在旁冷眼旁观,恨不能楚彻大败损伤元气。诸国更忌惮燕之雄势,必将趁此机会打压,想要粮草,从何而来?

姜苒见公孙谋不语,她看着他郑重的说道:“中山愿出十万军粮帮殿下渡此难关。”

公孙谋闻言,捋着胡须的手一顿,他望着姜苒有些吃惊:“十万军粮?良娣此言当真?”

“实不相瞒,月余前殿下曾带我前往城外的农田与岱山脚下那几户农庄看查灾情。我自幼生在南方,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大雪,看着那被毁的农田与流离的百姓,我着实是心惊。便瞒着殿下悄悄给父王修了封家书,问他可能借些粮食帮燕民度难,不想路途漫漫,信辗转到父王手中时,赵国已经挑起了战争,父王便修书给我,说愿借军粮十万解殿下燃眉之急,这封信我今日才刚刚收到,便急着来寻先生。”姜苒看着公孙谋满是诚恳的说道。

公孙谋闻言,望着姜苒的神色深了几分,他问:“那良娣此来是想微臣将中山愿意借粮之事转告于殿下?”

姜苒点头:“正是。”

公孙谋听此一笑,他反问:“良娣既有此心,为何不亲自告知殿下?”

姜苒闻言一愣,她不解:“可殿下身在燕南,我如何……”

“良娣若是同意,微臣这就备车派兵护送您前往燕南,面见殿下。”公孙谋捋着胡子:“至于最后,殿下愿不愿意接受中山的援粮,也是要看良娣您了。”

公孙谋话落,姜苒陷入了沉默,她明白刚刚公孙谋话中所说之意。楚彻憎恶中山,以他的傲骨,即便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未必会接受中山的援助。

姜苒垂着眸安静的思索,公孙谋则坐在姜苒对面望着她笑而不语,他静静的等候姜苒的答复,既不劝说也不催促。

姜苒沉默了良久,她缓缓的抬眸望向公孙谋:“那就有劳先生替我安排。”

公孙谋一路将姜苒送至府门外,望着姜苒的马车驶远才转身回府。姜苒一路回了东宫,刚至临渊阁钟娘便急忙唤了云芙几个来收拾行礼。姜苒坐在矮榻上,望着钟娘她们忙碌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刚刚她与公孙谋所说的那日在岱山脚下望见房屋坍塌的残景惹的她惊心,引起了恻隐之心确实不假,那时她确实想要借粮给楚彻,却不会强求楚彻接受。可是如今秦国突然介入,如若下都一役楚彻战败丢了燕南八郡,那中山的地处将是岌岌可危。

姜苒轻扶着额,她必须要劝说楚彻接受援粮,可是她要如何劝说楚彻才会接受?

钟娘和云芙几个连夜将行李收整好,翌日一早公孙谋便备好高大宽敞的马车停在东宫外,马车侧有一队护卫跟随。

公孙谋细心的叮嘱了那队护卫的首领,随后跟随姜苒的马车一路送至幽州城下。姜苒对公孙谋再三道谢、望其留步后,公孙谋才翻身下马,对车内的姜苒一礼:“多谢良娣愿意不辞路途辛劳劝说殿下,臣万分感激。”

姜苒闻言在车内,透过车窗对着公孙谋颔首示意。

随后沉重的城门缓缓而开,姜苒的马车驶出幽州城,一路向燕南而去。

……

燕南三郡,楚彻坐在帅帐中,他的左手边坐着徐陵远,右边坐着几位燕南三郡的将军。因为秦国越过太行山脉向八郡侵袭,楚彻派徐贲领兵赶往支援,如今□□重伤未愈,三郡边军左前锋战死,右前锋被俘,燕南一役的开端便损兵折将,万分惨烈。

“派人去商贾与乡绅之家购粮,可有成效?”楚彻望着殿下的将士问道。

徐陵远闻言叹息的摇了摇头:“只购得一小部分,今年本就粮荒如今南边又起战事,百姓们就算有粮也不敢拿出来。”

楚彻的神色随着徐陵远的话愈发沉重:“还能再撑多久?”

“至多一月,秦国介入我们腹背受敌。”徐陵远有些丧气,他望着楚彻良久,不忍的开口:“如若再借不到粮,殿下…我们只能议和了。”

楚彻闻言他的眸色更深了几分,他透过营帐的大门望着远方深暗的天色,良久,他的声音微冷看向徐陵远:“日后,谁若再敢提及议和之事,斩!”

徐陵远闻言一惊,他连忙起身半跪在楚彻身前:“属下失言,殿下恕罪。”

右侧坐着的极为将军见此也连忙俯身跪地,齐声道:“殿下息怒。”

楚彻望着跪在地上的徐陵远,神色似乎缓和了几分,他问:“渔阳封家可有消息了?”

“封世卿知殿下首战不利,又闻秦国从旁介入,似乎是起了动摇之心,迟迟未有答复。”徐陵远说完忽的又想起了什么:“还有,封明月辞谢了县主的封号,封世卿说此乃封家分内之事,不敢愧受殿下洪恩。”

楚彻闻言冷冷一笑。他早知封世卿是个老狐狸,一边仗着姑母的缘故与他攀亲附旧,一面又在暗下与楚桓频频联络。此次燕南一役,他瞧出了不利的苗头,便急急脱身,当真是一点浑水也不肯蹚。

“死守住着三郡,孤会借来粮草。”楚彻说罢从案前起身,大步出了营帐。

……

那对军士护着姜苒日夜兼程,每三日停留一次驿站修整,马车虽宽大,可坐可卧但姜苒自上次和亲来燕地后便再未出过如此远门。

如今几日颠簸下来,眩晕的症状又犯了起来,可是战事吃紧耽误不得,姜苒只能寻些治疗眩晕的草药纳入钟娘绣的荷包中挂在车内,症状才得以稍稍缓解。

如此宿过四次驿站,明日便可抵达燕南三郡,是楚彻如今领军固守的地方。

不知是何缘故,公孙谋的信与姜苒的人是同时抵达三郡的,徐陵远接到信后,姜苒已身在三郡城外,徐陵远连忙亲自带人将姜苒接入城内。

徐陵远带着姜苒一路回到营帐时已是夜深十分,楚彻前日亲率兵士去了前线,不知何时归来。姜苒只能先在楚彻的帅帐中住下等待。

姜苒是入夜十分入的军营,并不显眼,她知楚彻行军的规矩,从帅将到兵士营帐中皆不允许出现女人,楚彻一向严于律己,只有以身作则,才能上行下效。姜苒为避免给楚彻填麻烦,白日里和钟娘不踏出营帐半步。

徐陵远昨夜接到姜苒与公孙谋的来信后,犹豫着要不要给楚彻通个信,想着前线紧张不应因此事打扰,可转念一想,姜苒作为女子日日宿在楚彻的帅帐,破了楚彻的规矩,楚彻回来后若是发怒,他也是担不起的。

徐陵远纠结了许久,终是给楚彻递了消息。

姜苒安静的在楚彻的帅帐中待了一日,待夜色黑下来时,才命人抬水沐浴。十余日的颠簸到了营中总算暂时安稳下来,姜苒不知道楚彻何时才能回来,只能如此等下去。

姜苒将整个身子泡在水里,钟娘从行李中寻了些晒干的玫瑰花瓣泡去水中,馨香的花瓣被热水泡开,有的漂浮在水中,有的粘粘在姜苒细腻的肌肤上。

楚彻今早收到徐陵远的来信,他望着信上的内容,眸中神色微深,瞧不出情绪。他留了副将在前线,随后起身赶往军营。夜色深浓十分,楚彻身下的马终于停在了帅帐前,有兵士接过楚彻丢来的马鞭,随后将楚彻的战马牵走。

楚彻望着营帐内透出的依稀火光,微微驻步,他在营帐外站了一会,随后命守帐的兵士退下,他身后撩开的营帐门前略厚重的帘子,抬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