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此模样,定是不想外人瞧见,你且回避。”姜苒看着钟娘安慰:“再者我通晓医术,殿下只是看着骇人,其实无碍的。”
钟娘闻言只得将信将疑的退下,姜苒则在浴室外站了许久,终是伸出小手搭在厚重的木门之上。
氤氲水汽未散尽的浴室中浮动着一抹馨香,楚彻快步冲到木桶前,木桶中的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瓣残留的玫瑰,那里留满了姜苒的味道,浴水中随着雾气涌起的馨香让楚彻本就难消的一涌而上,浴室内残留的情景让楚彻更加燥热难忍。
姜苒的心脏狂跳,她又独自站在浴室外纠结了许久,随后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冰凉的井水,心中想着她将凉水送进去便走,她伸手慢慢推开门。
略带沉重的木门被姜苒推开,她正要进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吓住,楚彻正站在门前,似乎欲从里面出来,他身上的衣服似乎并未沾水。
姜苒看着楚彻心下不由得一跳,她下意识的退后几步:“你…你怎么出来了?”
楚彻只觉得浑身燥热,他的喉咙间一片干涩,额间亦浮上一层冷汗,他如今这模样可谓狼狈至极。
楚彻瞧着姜苒,似乎不想她瞧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他吼骂道:“不是让你滚吗?”
姜苒被楚彻吼的身子一颤:“我想给你送水…这,这就走了。”
楚彻如今的模样着实有些骇人,姜苒似乎被吓的不轻,她转身就要跑,却不想慌乱间绊住了地面上那盛满井水的木桶,随着她的身子被绊倒木桶中冰凉刺骨的井水悉数洒在了姜苒身上。
姜苒摔倒在地上,她的身子被冷水浇的一个激灵,她身上着了一件微薄的襦裙,从肩一直盖落到脚裸,随着她摔倒她身上的裙摆至地,她的襦裙被冷水淋湿浸透。
楚彻望着摔倒在地上的姜苒眸色猛然一深,他从浴室内踏出,走向几步之外的姜苒。
姜苒摔在地上,头脑一阵的眩晕,那冰凉刺骨的井水浇下,让她一瞬失去了思考,待姜苒回过神时,便见楚彻向她走来。
姜苒被冷水浇的身子不停打颤,瞧着忽然而来的楚彻,姜苒没有思考的不住向后退去。
楚彻蹲下身子,姜苒如何也退后不了半分,姜苒看着身前的楚彻,她忽的很后悔刚刚为何不唤宫人进来送水,为何不依楚彻之言转身离去。
“水…水洒了,门外还有,你放了我去取。”姜苒连忙开口解释开脱。
犹如久渴之人忽饮甘泉,楚彻一瞬想要的更多。他的手臂微微用力。
楚彻微深的目光撞入姜苒颤抖的美目:“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姜苒摔在上后来不及思考,她连忙寻了被子将身子藏在后面,急急的开口解释:“我…我只想给你送些冰水,送过就走的。”
可楚彻如今哪里能听得进去姜苒的解释。
姜苒的身子经了钟娘月余的调养更胜从前娇嫩,没有一丝的瘦弱病态,她的身子美的有些惹眼。
他的双眸似乎恢复了片刻清明,她仍不住的颤抖,心间亦是泛起一阵阵寒冷的后怕。
她被吓的失了泪水,待现在停下来,她的泪水一瞬涌了上来。
楚彻看着哭的汹涌的姜苒,神色逐渐清晰。
感受到楚彻放开她,姜苒不顾颤抖不停的身子,连忙跑到床榻下,她转身欲逃走,却忽的听到楚彻略微痛苦的夹杂着隐忍的声音:“抱歉。”
姜苒一愣,她的脚步也随之顿住,楚彻的身影着实狼狈,至少在姜苒两世的记忆中,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姜苒慢慢低下头:“我替你唤医士,或…或者你想找谁来……”
楚彻微微侧头看向姜苒,她躲得远远的,一双泪目满是警惕的盯着他,犹如一头受伤的小鹿。
“你不是想见姜铎?”他望着她,忽的说道:“过来,孤给你机会。”
姜苒闻言又是一愣,随后她垂下的头慢慢抬起,她望着楚彻,眼中再次涌起了雾气,她的贝齿紧咬着下唇,似乎要咬出血色。
殿内陷入长长的寂静,燎燎烛火恍惚的一闪一闪着,寂静到似乎能听到烛泪滴落的声音,最终姜苒妥协的低下了头。
楚彻未再像刚才那般,或许他终觉亏欠,毕竟此事与她无关的,亦非他们之间所致。
长夜漫漫将至黎明,曦光赖润,慢慢的从苍白的云层间透出,遥遥洒下。
楚彻沙哑着嗓音对姜苒道:“陵远在燕北,我会命他派人护送姜铎来幽州。”
姜苒的心间与身子还是颤抖着的,她闻言只觉得心头一片麻木,良久她才虚弱缓缓开口:“多谢殿下。”
幽州的清晨最先迎来的不是初升的朝阳而是毫无预兆的灾难性的暴雪。姜苒醒来时已是午后,她望着窗外久久不停的大雪,忽觉命运弄人之感。
燕地降了大雪,她本想以中山借粮为由向楚彻交换将长兄送回幽州,可是昨夜,他率先提出了他的条件,而她亦没有把握,中山之粮可否有用,毕竟以楚彻对中山之恶,他未必会接受中山的援助。
钟娘从外面进来,她扫了扫身上的大雪,有些兴奋:“公主快看,是雪,下雪了。”
中山低处偏南,夏季火热,冬季如春,即便凛冬时节,也未有雪降,姜苒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心间已经没了曾经的憧憬与向往。
“楚彻呢?”姜苒收了目光,不再看那洁白的从天空中降临的同梨花般的雪。
“早上便走了,好似是因为下了大雪坏了什么事。”钟娘想着今早楚彻急急而出的模样,不知昨夜经了什么,他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色,目光却是炯炯明亮的。钟娘想起姜苒昨夜安慰的话,本以为楚彻昨夜那模样骇人如此,以为定会惊动的太医,却不想当真如姜苒所言,只是模样看着骇人罢了,一夜寂静的过去,就恢复如常了。
钟娘将姜苒从床榻上扶起,她看着姜苒的身子,犹豫道:“殿下昨夜可是……”
姜苒只得如实的点了点头。
钟娘叹了口气,似乎在叹楚彻不懂怜香惜玉,似乎又在叹姜苒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姜苒将身子深埋在浴水中,如今冷静下来才发觉昨夜之事太过蹊跷,楚彻明明是被燕后留在淑华宫,怎么突然回中了那种药?还是说,就是燕后向楚彻下的?姜苒深觉不可思议,燕后如何说也是楚彻的母后,怎么会为了表亲家的一个女儿向自己亲生儿子下手?
她难道不怕烈药伤身?
还有楚彻昨夜身上与剑上的血迹,楚彻昨夜是斩了谁?奴仆还是侍卫?楚彻既然提剑在淑华宫内见血,想必是极怒的,燕后如此做,当真不怕伤及母子亲情吗?
姜苒仔细回忆着燕后的种种,那种异样的奇怪之感愈发明显,她初来燕地时燕后本应同楚月华般对她百般刁难,可是燕后没有,她虽能瞧出燕后的伪善,但燕后与她到底没有撕破脸皮。她第一次见她,明知楚彻扬言纳妾是对她侮辱,可是燕后却并不避讳,直言楚彻坚定要纳她为妾的想法,如此挑拨,竟不怕她心中对楚彻留下嫌隙,这绝非母后该有所谓。
还有上次寿宴之时,燕后与燕王的感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对弑夫强占自己的人有怨恨或是冷淡之感,对楚桓亦是格外的和蔼亲切。如今燕地局势如此激烈,燕后不仅不选择可以助楚彻成事的大家之女,反而偏偏选择了无权无势的远亲,更是为了那远亲,对楚彻做出如此之事。
燕后到底为何要如此对楚彻?她不是楚彻的母后吗?姜苒想不明白。
姜苒被钟娘从浴水中扶起,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刚出了浴房,便见楚彻等候在外,他身上着了一件玄色的披风,上面有由金银两股丝线缠绕绣至的龙纹,他的墨发以镶金之玉冠之,他远远的站在那,眉目间满是清冷。
姜苒看见楚彻,脚下的步伐不由得一顿,随后她缓缓低下头。
楚彻见姜苒出来快步走了过去,钟娘便悄悄的褪了下去,他问道:“睡醒了?”
姜苒闻言点了点头,她刚出了浴,身上满是沁人的馨香。
他的目光落下,落在她白嫩的小脸上,低声询问道:“还疼吗?”
昨夜,虽最终未打破那个底线,但,楚彻如此问,姜苒的小脸猛然一红,她侧开头不做回答。
楚彻瞧出了姜苒的害羞,他不再询问,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罩在姜苒身上:“外面下雪了,孤抱你回去。”他说着不待姜苒反应,抬步向殿外走去。
钟娘瞧着,见二人似乎和好如初,嘴角不由得勾起了笑意,原本悬在心间的巨石也落下,她远远的跟在姜苒二人身后。
姜苒终于明白楚彻为何,这场突然而至的灾难性的大雪果真名不虚传,深厚的大雪已经没过膝盖般的高,虽有宫人不住的打扫,可地上的积雪依旧很厚不减,广阔的院落只被清出一条狭窄的小路,小路上亦有积雪,踏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姜苒抬眸望向楚彻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冷峻,带着十足的侵略之感,只是现下他的薄唇微抿,竟带了几分不甚真实的温柔。这样的楚彻绝对是陌生的,姜苒不明白经历了昨夜楚彻为何是如此的反应,只是他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她所读不懂的深沉。
他不疾不徐的向外走着,他有力的手臂,格外的稳,似乎不会因此废一丝一毫的气力。姜苒的目光越过楚彻,望向苍白的天空,仍有不住的梨花般的雪飘落,旋转在天地间,飘荡在四海内。
姜苒瞧着,忽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