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苒在临渊阁刚用过早膳,正要寻了小锄头去药田,便见王福领着一个眼生的仆妇走了进来,钟娘接过姜苒手中的小锄头随后将随身的丝绢递上。
姜苒用丝绢扫了扫手背上的尘土,出了药田,王福也带着那个仆妇走上前,王福率先对姜苒见礼:“良娣。”
“王叔何事?”
王福闻言侧了侧身,他身后的仆妇上前一步,对姜苒略略一礼:“良娣,婢奉月华长公主之命,召您明日巳时入公主府训话。”
姜苒闻言心中微顿,她面上挂笑对那仆妇道:“烦请姑姑转告长公主殿下我定准时而至。”
那仆妇闻言未再说什么,又对姜苒略略一礼,便转身而去。
王福看着那离去的仆妇,对姜苒一礼后转身追上。
姜苒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片刻,随后转身直接回了临渊阁,钟娘紧随其后,钟娘想着刚刚那仆妇的态度,不由得心生担忧:“公主,月华长公主说训话…可是因为殿下之事?”
姜苒心知楚月华不会轻易放过她,不想她的动作如此之快,昨日才教唆了人动手打她的陪嫁侍婢,今日便命人来说要召她训话。
“无论何事,小心应对就是。”
……
燕虎踞北方,虽剑指南方各诸侯却仍免不了受北方匈奴侵扰,自燕叔登基后对外从无作为,一直保存实力与愈发壮大的楚徹内斗消耗。
三年前楚徹派兵驻疆燕北,修筑长城以防匈奴侵犯,如今正值秋末,燕地收粮之时。匈奴每年此时都会南下烧杀夺粮,自长城开始修筑楚徹每年九月都会前往燕北督军以防匈奴侵犯。
楚徹连日抵达燕北后先巡视了长城修防又召了燕地驻将荣山询问工事进程。
荣山是荣斌之子,当年荣斌跟随楚徹南征北战因忠心勇武被楚徹一路提拔至将帅,只是荣斌来燕北的第二年忽染了恶疾,病势汹汹没多久就殁了,荣山作为其子承袭父位依旧留守在燕北。
荣山之人及不上其父才华,所以今年的修防工事有些怠慢,荣山得知楚徹要来燕北督军心中惴惴不安,便向底下人询问对策。
底下的人三三两两商议,随后有人提出,太子殿下一路跋涉而来,路途辛苦,何不寻了北地佳人伺候在侧,以讨殿下舒心?
荣山是个无主意的人,又因第一年上任心中格外紧张,万分想讨好楚徹,是以底下人提此意见,荣山并未多想便纳了,随后就命人在北地搜罗佳人,几经筛选终是寻了个国色天香的送入了楚徹的帅帐。
楚徹听了荣山的禀答,眉心不由得微蹙,他瞧着荣山那战战兢兢的模样,稍微缓和了颜色,见天色已晚便命他先退下。
荣山退下后,坐在一旁的公孙谋对楚徹道:“荣山不及其父,殿下对燕北之地可有其他人选定夺?”
楚徹闻言沉吟了片刻:“荣斌随孤多年,溘然长逝,孤念旧恩,荣山之事暂缓,若明年再无绩业则着调回幽州。”
公孙谋闻言微微颔首:“是。”
楚徹从长案前起身,对公孙谋道:“先生,天色已晚,劳累数日早些回营安置吧。”
说罢和公孙谋一起出了营帐,楚徹命全元将公孙谋送回营帐,公孙谋再三推脱不成,向楚徹谢恩后率先告退。
楚徹亦转身回了帅帐,帅帐外有他从幽州带来的四个军士持重器而立,见楚徹来皆单膝跪地:“殿下。”
楚徹点了点头,随后踏入帅帐。
因楚徹每年都要来燕北督军,所以燕北营中设有他的帅帐,他不在时会有仆妇定期进来打扫,他来后,因不喜近生人,所以近身洒扫之事就都交给全元。
楚徹转过屏风入了内室,剑眉一瞬皱紧,床榻上的幔帐被层层叠叠的放下来,内室里只燃了两支红烛,火光幽暗,香炉中有缕缕幽香四溢而出,层层纱幔之下隐匿着一个绰约的身姿。
楚徹的眸色一瞬沉冷下来,他拔出身侧的佩剑挑开层层窗幔,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床榻之上跪坐着一个美人,美人香肩半露,通身上下唯着了一层薄纱,美好的身姿尽显无遗。
美人瞧着突然从纱幔间伸出来的长剑不由得身子一抖,待床幔被挑开,美人的目光落在楚徹身上时,忽变的妩媚一笑,似乎对楚徹手中的长剑不再害怕。原本跪坐的美人慢慢直起上身,双膝跪在床榻上慢慢向楚徹爬来:“殿下,”
楚徹神色凛冽的看着床榻上突然出现的女人,见她向自己爬来,她身上的薄纱也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姿上滑落,楚徹的神色猛然一暗,他手臂一抬,手中的长剑架在了正朝他爬来的女人的脖颈上。
那美人的面色惨然一变,她感受着架在颈侧的杀气凛冽的长剑,身子不由得猛烈颤抖起来,双目满是惧意的望着楚徹。
楚徹的大手抓住一旁的床幔,重重一扯,纱幔便从床上滑落下来,楚徹将手中的纱幔丢在那美人身上,冰冷的声音包含怒意;“滚!”
……
次日姜苒早早的起身,沐浴穿戴好后,不过刚至辰时,姜苒不解楚月华为何选择这不早不晚的时辰叫她前去,只得在临渊阁内蹉跎了一会,待时辰差不多时让王福备了马车前往公主府。
一路上钟娘都是忧心忡忡的,她紧握着姜苒的素手:“那月华长公主不甚友善,公主切莫迎其锋芒,一切都要等得殿下回来,在这燕地,也唯有殿下能护着您了。”
姜苒知钟娘忧心,楚月华对她不甚友善是真,但楚徹会护着她是假。且不说那夜之事她已彻底激怒了楚徹,就是往常,以她中山王女的身份,如何敌得过他们姑侄情深?且莫说楚徹会护着她,她们姑侄二人若不‘同仇敌忾’,对她来说已是万幸。
姜苒反握住钟娘的手,安慰道:“钟娘,我知道了。”
马车跑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座府邸前停下,府门宽而大,匾额上提着‘长公主府’四个朱红色的大字,漆内好似揉入了金粉,在阳光的照耀下匾额闪闪发光,极为惹眼。
姜苒在府门站定了定,随后携着钟娘入内,她们刚踏上门前的台阶,长公主府紧闭的大门便缓缓而开,一个姑姑模样的女婢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侍婢。
她望着姜苒,神色冷淡:“可是姜良娣?”
姜苒见对方在公主府内似乎位分颇高,猜测应是楚月华近身之人,姜苒面上挂笑点了点头:“正是,昨日长公主殿下召我巳时来府中听临训话。”
司桦望着姜苒的面庞,眸中神色深暗,她冷冷一笑:“良娣莫不是记错了?长公主明明叫你辰时前来,如何拖延至巳时才至?”
钟娘闻言眉头不由得一皱:“昨日传话之人,分明说是巳时。”
“放肆!”司桦看着钟娘大喝:“区区一婢,也敢插言乱语?”
姜苒看着司桦,连忙拦住身后还要出言的钟娘,她本就怀疑楚月华为何偏偏选了巳时这不早不晚的时辰,原来是在给她下套。
而她明知楚月华刁难却又苦于没有证据,楚月华并未给她下旨或是下帖,只派了个传话之人,长公主府的侍婢芸芸,她根本寻不到昨日之人。知道是巳时的证人唯剩下钟娘与王福,可钟娘的话她们定不会听,说给外人,外人也不会信钟娘之话,只会觉得钟娘包庇于她。
现在唯一可作证的只有王福,可王福是燕后之人,既不受制于楚徹更不会受制于她,她贸然将王福唤来,王福不一定会为了她而开罪楚月华,到时双方皆是尴尬。
姜苒心下飞速思索,左右都是死局,看来楚月华是计算好了要给她下绊子。
姜苒将钟娘护在身后,对身前的司桦笑道:“许是昨日繁忙记错了时辰,故而来迟,不知可否劳烦姑姑通传,姜苒前来拜见?”
司桦未想姜苒会是如此反应,微微一愣后,冷笑道:“记错了时辰?婢看是良娣未将长公主的话放在心中,是对长公主的不敬!”
“长公主旨意,良娣姜氏心存反念,不恭不敬,罚跪于庆春殿下。”
姜苒闻言黛眉不由得一蹙,随后又很快平复。
司桦冷笑着看着姜苒,微微侧身,极轻慢的对姜苒道:“良娣请吧。”
姜苒平静的望着司桦片刻,随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妾身遵旨。”
司桦见此又是一愣,眉头不由得一皱。
姜苒收了目光,不再看身旁的司桦一眼,步伐不疾不徐的踏入长公主府内。
庆春殿是楚月华的寝殿,寝殿的门前有一条由珍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司桦将姜苒领到小路前,望着凸凸凹凹不平的小路:“长公主殿下说了,良娣要跪到诚心诚意知错认错为止,良娣今日若是跪不明白,就明日接着来跪,长公主殿下心慈,定会悉心好好教导良娣。”
姜苒望着眼前的鹅卵石小路,又望了望庆春殿紧闭的大门:“可许我先拜见月华长公主殿下?”
司桦闻言一顿,随后她看着姜苒:“良娣还是莫废心思,诚心罚跪吧。”她说罢伸手猛然一推姜苒,姜苒突然吃力,身子摔倒在地,钟娘见了心下一惊,连忙就要将姜苒扶起,却被司桦身后的两个丫鬟拦身拉住。
司桦满是嫌恶的看着摔倒在地的姜苒,随后看向那两个小丫鬟:“仔细看着,她若有机会偷懒,仔细你们两个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