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燕太子可有为难你?”魏廖想着那日在楚营前,楚徹那倨傲的态度,唯恐姜苒在楚徹那受了委屈。

说到为难,姜苒回忆着那夜营帐中的种种,随后摇了摇头。

“苒苒,嫁给楚徹你当真不后悔吗?”

魏廖垂眸看着姜苒,房内的烛火将她的小脸照的明亮,她的美目黑白分明,不知何时起她的眼中再没了那娇俏的笑意。魏廖只觉得姜苒忽的一夜长大了,有时她的冷静沉着让他意外。

姜苒也抬眸看着魏廖,平静开口:“不后悔。”

她是没有资格后悔的,这条路她避无可避,她能做的唯有步步为营、隐忍的走下去。

魏廖看向姜苒的眸子有些颤动,他紧闭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的嘴角扯动了动,最后化成了一声轻叹。

他忽的从衣袖间拿出一支白玉簪,玉簪之上雕刻着几朵含苞的姜花,雕工精细,浑然天成。魏廖不待姜苒反应已经抬手抚上她的云鬓,然后温柔的将玉簪插入姜苒发鬓。

姜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魏廖看在眼里,他苦涩的勾了勾唇角,见姜苒伸手抚上发鬓,魏廖连忙道:“别拿下来!”

姜苒的手一顿,魏廖继续道:“过些日子是你生辰,我本想到时再送你,却不想世事无常……”

姜苒抚上发簪,触手温凉,细腻如脂,不须想便知应是块质地极好的玉,她笑了笑:“多谢魏哥哥。”

魏廖也笑了,只是苦涩难掩。

魏廖说他明日就要启程回中山,让姜苒务必照顾好自己,临别前,他又忽的想起了什么,万分嘱托姜苒,先莫要着急打听姜铎的下落。

姜苒听着魏廖的嘱托,一一答应下来,可当他说不要打听姜铎下落时,姜苒心事更重,她不明白为何魏廖与徐贲都不让她打听兄长下落,魏廖也无法给她确切的解释,只说事有蹊跷,让她稍安,切勿着急。

姜苒趁夜色回了东宫。

第二日晨起,钟娘正梳妆,管家突然前来,他身后还跟着个女官模样的人,那人见了姜苒,俯身行礼:“良娣,王后娘娘召您入宫一叙。”

姜苒心下微顿,面上却笑道:“烦请姑姑稍等。”她说完随手拿起妆奁上的一支白玉发簪插入鬓间,见妆容无碍后,从妆奁前起身,带着钟娘随那女官进宫。

燕国王后,应是楚徹的母后。她来幽州也有数日,王后最先不召她,现在又为何突然传召?而且燕叔宫变成功后强占了先燕王的王后,楚徹恨中山至极,燕王后应也是如此……

幽州地处偏北,听闻逢冬时节会有雪降,姜苒生在南方,关于白雪也只限于诗书上记载,如今虽正值夏日,迎面的风却仍带几分冷硬。

马车从燕宫侧门缓缓而入,姜苒撩起马车窗牖上的帘子,入目的是鳞次栉比的巍峨殿宇,姜苒曾听人说,燕地严寒,士多慷慨悲壮。如今行在燕宫平整宽而阔的甬道上,只觉严肃与压抑之气扑面而来。

姜苒被钟娘扶下马车,随后由那女官引着,踏上十几节阶梯后,立在壮阔的宫宇前,姜苒微微仰头,宫殿中央的匾额上刻着三个鎏金的大字。

淑华宫

隆佳秀兮昭盛时,播薰绿兮淑华归。

姜苒收回目光,敛下眉目,随着女官缓缓的踏入宫殿。燕王后坐在高位之上,她目色平静的望着垂眸走进来的姜苒,待行至殿中央,姜苒右手覆在左手之上,臂举至眉,屈膝弯身向燕王后行揖礼。

“给王后娘娘请安。”

燕王后的目光落在姜苒的面上,细眉微挑,刚刚离得远,她也只能瞧见姜苒那绰约的身姿,待走近了未想竟还生了这副倾城貌。

燕王后嘴角含笑:“平身。”

“谢王后娘娘。”姜苒直身抬起眸,对上高坐之上的燕王后,原以为楚徹如今的年岁,燕王后应已至中年,却不想竟如此年轻,也难怪燕叔会不忌天下之大不为,强占兄嫂。

燕王后看着姜苒,嘴角的笑意深浓了几分,随后对身边的宫人道:“赐座。”然后向姜苒伸出素手:“来,坐到本宫这来。”

姜苒未想到燕王后竟这般友善,她依言走到燕王后身边,随后跪坐一旁的软席上。燕王后的眼中满是慈爱,她拉起姜苒的手:“来了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多谢王后挂念,臣妾一切习惯。”姜苒垂头,轻声答。

“那便好,”燕王后拍了拍姜苒的手:“珟儿如今也年至二五,一直不肯娶妻纳妾,如今你嫁过来,他身边有了照顾的人,本宫的心也安。”

姜苒闻言,眸子未动,原来楚徹字珟,珟者,玉之有瑕也。楚徹为何会以此为字?

“临渊阁可还住得惯?珟儿从小就不喜与人同居,你嫁来可定要改了他这毛病。”

姜苒闻言才知,原来管事所说的让她住在的临渊阁的‘主子’是燕王后。

“王后娘娘,臣妾不过是殿下的妾室,断是没有资格与殿下共用一室……”姜苒话未说完,便被燕王后打断。

“本宫与陛下本就看重你为妻,奈何珟儿脾气谁也拿他没办法,也只能委屈你了。”

姜苒看着燕王后,长睫微眨了几下,随后垂眸:“是。”

燕王后又拉着姜苒亲热的说了许多,竟还讲了些楚徹小时候的糗事,直到天色渐暗,才意犹未尽的放姜苒归去。

姜苒离开后,燕王后身边的女官问道:“娘娘,纳妾之言本是陛下传出去的,并非太子之意,您为何要与那姜女如此说?”

燕王后挂了半日的笑容,随着姜苒的离去消失的一干二净,她望着姜苒离去的方向,冷冷一笑:“这姜女生的这般模样,谁知会不会勾了珟儿的魂?王之娇女,心气定高,让他们之间留些嫌隙也好。”

姜苒出了燕王宫,一路向东宫而去。燕王后确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只是不知为何,姜苒总觉得燕王后有哪里不对,却又具体说不出来。

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外,姜苒刚下了马车,便见管家快步迎了出来。

“良娣,太子殿下回来了。”

姜苒闻言停顿了片刻,随后向临渊阁走去,临渊阁的正门敞着,姜苒入后未见楚徹身影,便转身向对面的书房寻去,刚至门前还未待她敲门,门便先被从内打开,楚徹望着站在门外的姜苒,眸色有些冷淡:“何事。”

姜苒看着身前的楚徹,微微俯身:“妾身听闻殿下归来,刚刚被王后娘娘叫至宫中,未及远迎,特来请罪。”

楚徹闻言剑眉微蹙,并未言语,绕过姜苒向对面的临渊阁走去。姜苒便转身不远不近的跟在楚徹身后。楚徹快步入了临渊阁,待入了阁内,他的面色一瞬沉了下来,他转头看向正慢慢朝这边走来的姜苒。

姜苒早便料到楚徹会是这副反应,她脚下的步伐不变,仍旧不紧不慢的走着,楚徹厌她,自会让她搬出去,更合她心下之意。

姜苒走入临渊阁,楚徹冷着眉目:“谁许你住进来的?”

未待姜苒开口,候在一旁的管家,便率先上前解释:“殿下,是王后娘娘安排的。王后说您弱冠多年一直未有妻妾,想着良娣嫁来,能早日抱上孙儿。”

楚徹闻言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姜苒,他沉默了几秒,随后转身向内室走去。

管家见此便带人退下,钟娘临离开前又伏在姜苒耳边叮嘱了几句,她退下时顺便将临渊阁的雕花木门关上。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姜苒与楚徹两人,姜苒慢慢的朝屏风走去,她刚转过屏风便撞见楚徹正在更衣,他上半身裸露,男人的胸膛强壮而宽阔,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力量,姜苒的面色猛的一红,她连忙转过身就要向外走去,却因走的太急撞到了屏风的边沿。

楚徹闻声回头,他的目光落在姜苒的背影上,她的长发被绾起,她纤细的脖颈和秀气的耳朵裸露出来,楚徹瞧着姜苒滴血般红透了的耳朵,突然出声:“过来。”

姜苒重重的撞上了屏风,疼的她倒吸凉气,待听了楚徹的话,姜苒僵愣了片刻,慢慢的转过身去。

她一直垂着头,小步走到楚徹身前,楚徹看着走至自己身前的姜苒,她不只红了耳朵,白皙的小脸上也是红晕难掩,楚徹勾了勾唇,他伸手抬起姜苒的下巴:“跑什么?”

姜苒只觉得面上一片燥热,她错开目光不去看楚徹,下意识的开口狡辩:“没…没跑。”

楚徹捏着姜苒下巴的手收紧了几分,眸中似有玩味之色:“既不跑,伺候孤沐浴。”

姜苒的身子彻底僵在了原地,她呆愣的看着楚徹,长睫一眨不眨,不知如何开口。

楚徹瞧着姜苒的模样,冷笑了笑,他的目光在她的身姿上打量的片刻,随后松开她,似有几分不屑:“去备水。”

姜苒连忙逃也似的快步而出,命人备了水后,姜苒照例等候在外面,待楚徹沐浴后,有几个仆妇进来将水抬走,又换了新水进来。

姜苒踏入屏风时,楚徹已经更好了衣,他正半靠在床上看书,并未抬眼看姜苒,姜苒则快步进了西侧的浴房,待她沐浴更衣出来,便见楚徹面上多了几分不耐之色。

楚徹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姜苒。

她的身姿上裹着素白的中衣,白皙的玉面上透着微红,她的眼眸与她的墨发一样湿漉漉的,她站在几步之外,似有馨香缓缓飘来。

“愣着做什么?”

姜苒闻言慢慢向床榻走去,她褪了鞋袜,越过楚徹的身子,慢慢爬向榻内,她刚躺下,室内的烛火便灭掉了。

姜苒知,楚徹面上的不耐之色,原是他等急了。

姜苒依旧背对楚徹而眠,许是白日里应对燕王后太过费神,她上了床榻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楚徹感受着耳边渐渐平稳的呼吸,缓缓地睁开的眼睛,他借着月光看向姜苒的背影,他眸中的光亮明灭。

姜苒就这样睡去,待她再醒时,身边已没了楚徹的身影。钟娘进来服侍姜苒起身,不住地向床榻上望去。

姜苒见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让开给钟娘看,床榻干净平整,一丝凌乱也无。

……

楚徹白日里整日都不在东宫,只傍晚归,他归来后直接入书房,待到安寝时才回临渊阁,他的书房不许她进,姜苒每日能见到楚徹的时间也只有安寝之时。燕王后说楚徹不喜与人同居,姜苒以为她没几日便会被楚徹赶出去,却不想如此夜夜同榻而卧了半月,楚徹却是一言不发。

起先几日楚徹更衣坐卧都由仆人所做,忽有日他看着安静站在一旁的姜苒说,东宫不养闲人。自此姜苒便每日服侍楚徹更衣宽衣。他起的早,姜苒也必得随着他早早起身,待替他穿戴好,送他出门后,姜苒的睡意也随之全无。

这夜,姜苒忽的从睡梦中醒来,窗外月色正浓,她转身,却发现身边的床榻空了。姜苒从床榻上坐起身,轻声唤:“殿下?”

屋室内静悄悄的,无人回应,姜苒望着投射进来的月光,慢慢下了床榻,待她转出屏风,临渊阁的门正半敞着。

姜苒走了过去,探身出门,正见楚徹披着一件墨色披风,站在廊下抬头仰望穹顶。

北方的天地流转,遥遥苍穹,明月如钩,星河点点。

她似乎惊动了楚徹,他转眸望向她,姜苒便从房内踏出来:“殿下为何在此吹风?”

楚徹收回了目光,继续眺望月夜星空,姜苒见楚徹久久不语,知她留在这也是扰他兴致,正要转身入室,却听楚徹忽的说道:“过来,陪孤待一会儿。”

姜苒有些意外,她依言走到楚徹身边,安静的陪在一旁,她微微仰头,月色下楚徹的下颚棱角分明,他的薄唇如往常一般抿成一条直线。

姜苒不知为何,她忽的觉得今夜的楚徹有些脆弱。

说起来,她并不了解他,嫁来燕地这些日子,他们虽夜夜同塌而眠,但他们之间的话语寥寥,如今他孤寂的站在月色下,她虽陪着,却连如何开口安慰都不知。

楚徹久久的站在廊下,姜苒也被这微凉的夜风吹散了睡意,今夜的月格外明亮,姜苒靠在一旁的廊柱上,遥遥的望着,不知今晚中山上空的月色可也这般的美,不知她潜池中的姜花可还有她离开时生的那般恣意,不知父王母后身体可康健……

姜苒望着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夜风寒凉,她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楚徹侧眸,月色下,姜苒的琼鼻微红,她美目也瞧向他,带着几分害羞之色。

楚徹的眸子动了动,他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姜苒身上,他的手顺便搭在她略单薄的肩头:“回吧。”

翌日,待姜苒醒时,身边已经没了楚徹的身影,他并未吵醒她,姜苒回想着昨夜月色下的种种,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晌午时,来人送了些珠宝与几匹质地上好的绸缎,还有些中山特生的花卉,待姜苒瞧见那几株姜花时,忍不住心下一动。

钟娘看着楚徹赏来的这些东西,很是欢喜,左看右看,每匹料子都想好了要给姜苒裁什么样的衣服。

钟娘从前贴身服侍钟王后,后来又照顾姜苒,并非未见过世面之人,楚徹赏赐的东西也是平常,除了那几朵姜花,其余的姜苒都未放在心上。

钟娘如此高兴,是因为这是楚徹第一次赏姜苒东西,自姜苒嫁进来,虽日夜住在楚徹的临渊阁,但是楚徹日日早出晚归,对姜苒也并未多伤心。宫中的下人又最是会见风使舵,无论是中山或是燕地,楚徹对姜苒不冷不热,姜苒又位在良娣,有时免不了受些气。

姜苒亲自选了白釉瓷碗,放了温水,将那零零几支开的并不很好的姜花仔细的养了起来。

晚上楚徹回来,瞧见了被姜苒养起来的几株姜花,他看着那素白的花瓣和纤细脆茎:“这是什么花?”

“是姜花。”姜苒慢慢走过去,看着姜花笑道。

楚徹瞧见了姜苒面上的笑颜,自他见她起,很少见她笑,大多时都是小心翼翼,似乎她一步行差踏错,他便会要了她的命般。

“喜欢?”

姜苒闻言看向楚徹,她略想了想,随后点头:“多谢殿下。”

楚徹勾了勾唇,未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内室,姜苒便照旧随着楚徹进了内室,她替他宽了衣,又命人备了水,待楚徹沐浴后,她再沐浴,与往常般姜苒将墨发擦至半干,随后褪了鞋袜,爬上床榻。

只是她今日上榻时脚下一滑,她正好摔在了楚徹身上,他的小腹硬邦邦的,硌得她生疼,姜苒正要爬起,腰上突然多出一个手臂,力道遒劲的将她禁锢住。

姜苒心下一慌,她还未反应,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在了身下,楚徹温热的洒下来。往日的记忆一瞬涌了上来,姜苒忍不住颤抖起来。

楚徹看着身下的姜苒,他的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她摔倒在他身上时,那时一种别样的触感,是从未感受到过的柔软。

他的双腿撑开她那两条似还没有他胳膊粗的小细腿,双臂将她纤细的手腕紧紧压制,楚徹垂头沉默的看着姜苒。

烛火下,她美目盈盈,肌肤洁白如雪,唇齿呼吸间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她的长睫一根一根,随着她的身子不安分的颤抖着,楚徹的眸色渐深,他紧紧的握着姜苒。

而姜苒大脑一片空白,即便她与楚徹已相处了多时,可当他如此时,她还是忍不住颤抖,那时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恐惧,抑制不住的颤抖。

姜苒闭上了眼睛,颤抖的愈发厉害,楚徹看着姜苒,慢慢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