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苒不知自己何时睡去的,待被钟娘唤醒时,天色刚亮。沐浴梳洗之后,营外便传来催促的声音,钟娘应了声后,又复归沉默。
姜苒看着沉默了一早的钟娘,开口问道:“怎么了?”
钟娘闻言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心疼的握住姜苒的手。她今早刚起便听闻楚徹要将姜苒先送回燕京,待她打听才知,楚徹昨夜便沉着面色而出。
今早沐浴时,钟娘瞧着姜苒左臂上的那颗守宫砂仍在,就知燕太子昨夜并未碰姜苒,或是说姜苒未讨了楚徹欢喜,所以昨夜楚徹才转身而去。
姜苒不过刚刚及笄,虽身段发育的出挑,但身姿仍娇娇小小的,钟娘即便不忍,却也知姜苒若是得不了燕太子的欢喜,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奴婢听闻太子殿下昨夜面愠而出,今早又急急的命人送您走……”钟娘望着姜苒,沉吟了许久终是说道。
姜苒闻言明白了钟娘的顾虑,解释道:“殿下并未恼我,只说我在军营不甚方便,提早送我回京罢了。”
她话落,见钟娘面上的忧虑而不散,只得又开口道:“殿下昨夜并未碰我,我亦未惹恼他。”
钟娘从昨日在徐将军营帐中初见楚徹时便知,燕太子并非温柔好相处之人。钟娘生怕昨夜楚徹粗鲁对待姜苒,而姜苒躲闪不从才激怒了他。
钟娘听了姜苒此言,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营外又传来了催促的声音,似有几分不耐之色,姜苒与钟娘对望了一眼,随后姜苒并未在意的摇了摇头。昨夜楚徹面带愠色而出,想来众人皆与钟娘想的一致,以为她不讨楚徹欢喜,她本居妾位,若再得不了夫君的欢喜,当真是人人可践可踏。
说起昨夜之事,姜苒自觉并未惹恼楚徹,任他如何折辱她,她都顺他之意。就连上榻而眠也是楚徹先开的口,却不知他为何突然起身离去。
姜苒摇了摇头,不愿多想,楚徹厌她,她无论做何事皆是错,惹恼他当然容易。
姜苒带着钟娘出了营帐,营外有个军士模样的人候着,那人面上本带着不耐之色,待见到姜苒却忽的怔愣,眼中似有惊艳划过,等他回过神时,很快变了脸色。
“良娣可准备好了?属下奉徐将军命来接您。”那军士几步走了上来,面上带了几分讨好之色,与刚刚判若两人。
姜苒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点头:“有劳了。”
那军士一路引着姜苒,待穿过七八个营帐后才算彻底出了楚徹帅帐的范围,有马车备在那里,马车旁有两队士兵持重器陈列,为首的那人须髯如戟,面似不惑之年,身材魁梧健壮,望上去孔武有力,他见姜苒缓缓走来,竟露了笑颜。
方才那人说是徐将军,北燕徐家是放在列国都首屈一指的名将世家,据她所知,徐家父子更是效忠于燕太子楚徹。面前这个年近四十之人,想来应该就是楚徹坐下大将徐贲吧。
姜苒看着徐贲面上的笑颜,徐贲乃徐陵远之父,看样子他应是知道了昨夜之事。
徐贲见姜苒来,率先见了礼。
姜苒还礼后,便率先开口:“徐将军,久等了。”
“良娣客气,这本是末将职责。”徐贲说完对姜苒拱了拱手:“昨夜多谢良娣出手相救,不然小儿凶多吉少啊……”
姜苒闻言,面上带笑,开口道:“众军医医术精湛,我不过略帮小忙。况徐将军吉人天相,自不会有大碍,将军不必客气。”
徐贲闻言望向姜苒的眸色深了几分,他转身伸出手臂,恭声对姜苒道:“请。”
姜苒点了点头,正要踏上马车,却突想起什么,她顿住脚步:“我可需向殿下辞行?”
“殿下出城了,良娣安心上路便可。”徐贲答。
姜苒闻言答谢,随后入了马车,钟娘紧随其后,马车颠簸的缓缓行进,姜苒撩开窗牖上的帘子向外望去,初升的朝阳洒满庄严肃穆的营帐,军营之内一片寂静。
她自是没资格让楚徹相送,但如今他身不在军营,她连辞行的机会都没有,她见不到他,又如何开口询问兄长的下落?
姜苒由徐贲护着一路向北赶往幽州,这一路徐贲待她礼敬有加,姜苒也是尽量缩短停留时间,早日赶往幽州。
路上姜苒向徐贲提起了长兄姜铎的下落,却不想徐贲闻言脸色一变,他好心劝告姜苒,莫要在楚徹面前提及中山质子。
姜苒看着徐贲的反应,更是忧心,楚徹对中山王室的厌恶姜苒早已知晓,他没放过中山王室任何一个人,其中自然包括为质多年的长兄。上一世她只知长兄惨死,却不知在此之前,长兄又在燕国遭了多少罪。
十日后,姜苒至了燕都幽州,车马通过城门直入东宫,而徐贲等人将她安全送至后,当日返回上党郡复命。
有管事模样的带着人候在东宫外,姜苒被他们引至临渊阁,她从中山陪嫁之物和那三个小丫鬟早已被魏廖送至这里。
待管事带人退下后,钟娘便扶着姜苒入了内室,推开房门而入,钟娘和姜苒皆是一愣,房室之内全无女子坐卧应用陈设,房间被屏风隔了内外,姜苒虽只能望见外面却也反应过来,这并非应是她休卧的房舍。
目光所及不过一张宽大的矮榻,榻上设有一玄色几案,靠西的深处立着一张长案,案后的书柜高数尺,上面整齐的摆满了简牍,案上笔墨纸砚一应齐全,向南处的墙壁上还设有一张长弓,整个房间布置以深色为主,连一旁的屏风上也很难见颜色。
姜苒环望整个房室,若她没猜错,这应是楚徹的房间。只是她并非妻,以她妾的位分是没有资格与楚徹同卧一室的。
姜苒命钟娘再将管事唤来,管事来后,一并带了妆奁等她所需的物设,管事率先开口解释:“良娣安心住下即可,这是主子的安排。”
管事出了此言,姜苒也不便再过多问,她的东西搬入临渊阁,与楚徹原本的陈设混在一起。管事口中的主子,难道是说楚徹?姜苒不甚相信,可若不是楚徹,又有谁能做得了东宫的主呢?
屏风后是一张宽大的床,再右边是隔出了一间浴室,整个房间内有没一丝喜红之色,连床上的被褥亦是,钟娘见了心里难过,她怕姜苒伤心还出言哄了几句。
姜苒早已料到会是如此,自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听钟娘安慰她,姜苒便笑着点头,顺便安慰了钟娘几句。
姜苒在东宫住了几日才知,整个东宫上下除她外竟没有一位姬妾。这大大的出乎了姜苒的意料,在她印象中的楚徹应是艳妾美姬成群才对……
姜苒从到幽州始,便四处打听兄长姜铎的下落,可消息却像是被抛入大海的沉石,杳无音讯。除了寻找姜铎外,姜苒还想再见魏廖一面,从她在秦川被劫至今再未见过魏廖,只是她不知魏廖如今可身在幽州。
姜苒自来到这里才知,这偌大的东宫好似囚笼,将她与外界的联系断的一干二净。
这日晌午,钟娘忽拿了什么进来,姜苒将钟娘递过来的绢布打开,上面说待戊时中在燕京西街云驿客栈见,落款处未署名只是绘了一朵姜花。
在燕地知她酷爱姜花的唯有兄长与魏廖,钟娘不识字,只歪着脑袋看,见姜苒收了字条,便问:“公主,上面说什么?”
“钟娘,你悄悄去备车,我们戊时中出门一趟。”
“戊时?”钟娘诧异,有些担心:“那天色都暗了。”
姜苒握紧手中的字条,这传话的人无论是魏廖或是兄长她都必须要见。
“无妨,我们去去便回。”
晚上,姜苒和钟娘各披了云肩,钟娘手中提了灯笼,在后门处悄悄护着姜苒上了马车,跑小半个时辰,马车在燕京西街的云驿客栈停下,钟娘先下了马车,见四处无人后将姜苒扶了下来。姜苒入了客栈后,马车便跑远了。
姜苒按照字条上所留,一路寻着上了三楼,待敲响门后,紧闭的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内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魏廖望着站在门外的姜苒,连忙将她拉入屋内,钟娘留候在了门外。魏廖的目光有些灼热,他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握起姜苒的右臂,然后将她的衣袖推上,他的目光落在她洁白如雪的肌肤上:“伤可好了?”
姜苒见此慢慢抽回手臂,放下衣袖,随后对魏廖道:“小伤,早已好了。”
闻言,魏廖面上泛起了自责之色:“都怪我疏忽……才让你受了伤。”
“秦琼有备而来,不怪你。”姜苒摇头,出声安慰。
魏廖的自责之色难掩,他说他在楚营求见不成,又被联姻之事催敢只能率先北上,他以为此番见不到她了,却不想楚徹先放了她回幽州。按时日他早应该启程回中山,但得知她提前回来便又在燕京多停留了几日。
“那燕太子可有为难你?”魏廖想着那日在楚营前,楚徹那倨傲的态度,唯恐姜苒在楚徹那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