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苒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睡去,再醒时帐外已经日头西斜,她睡得不甚安稳,总是害怕楚徹再回来,幸好一夜过去未见楚徹身影。

伤口泛着隐隐的疼,姜苒从榻上坐起身,外面一片寂静,这里看着像是楚徹的帅帐,她虽住在这,但想来楚徹随军的美人应是不少,他去何处宿一晚也是无妨。

姜苒动了动身子,想要下榻,屏风后却突然传来响声,随后一个略丰腴的身影转了出来,姜苒见来人,眼眶一湿。

钟娘看着姜苒,眼泪瞬间滑下,她几步跑到姜苒榻前,将姜苒环在怀中,哭的哽咽。姜苒看着钟娘,她面上的憔悴清晰可见。想来她被劫的这些日子里,钟娘定是担心不已,日夜难安。

钟娘抱着姜苒哭了一会,连忙查看她身上的伤,待钟娘瞧见右臂上那条深长的伤口,再次红了眼眶。

姜苒将手臂收回,藏在身后,轻声安慰道:“无碍的。”

钟娘伸手擦了擦面上的泪,随后握起姜苒的手,她望着姜苒许久,欲言又止。

姜苒猜出了钟娘的心思:“秦琼虽劫了我,但却一直未有机会近我的身。”

钟娘听了心疼的抚了抚姜苒鬓边的碎发:“那太子殿下可知道?他可有为难你?”

姜苒闻言,回想起楚徹昨晚的动作,她垂下眸,轻轻摇头:“他未为难我。”

钟娘听了松了口气,姜苒看着钟娘,问道:“你如何能进来的?”

“是魏大人送奴婢进来的,他说你被救回了楚营,让奴婢来照顾你。”

这里是楚营,魏廖昨日求见都不成,更别说送钟娘进楚徹的帅帐,整个楚军上下,有此权力的,想必就唯有楚徹自己,姜苒回想起昨晚楚徹眸中赧色,他将钟娘接来,想来是因为昨晚的事他心存了愧疚。

钟娘来后将姜苒照顾的极好,姜苒每日在楚徹的帅帐中修养,却是一连了多日都未见他人,他不来姜苒反而乐得清静。楚徹虽不见人影倒是有个公孙先生日日派人来探望,姜苒听闻公孙谋乃楚徹帐下第一谋士,楚徹更是尊他为叔伯,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日日派人来探望,姜苒除了心中感激之外也存了几分忌惮。

姜苒在楚徹的帅帐中将养了近一个月,钟娘日日不断的上药,如今伤口已经尽数结痂,正是生肌发痒的时候,钟娘将姜苒看得紧,不许她抓痒,半是哄半是吓,不许她身上落下一丝疤痕。

姜苒也是在楚徹这待了许久之后才知,楚徹在她来楚营的当晚就率兵离开,北上追击秦琼去了。而魏廖也因日程催敢,与楚桓动身前往燕京幽州。

又养了半个多月便听有消息传来,说楚徹攻下丰都收回上党郡后,一路北追,秦琼被打的落荒而逃,一直逃到秦国飞地秦川要塞。秦琼以为楚徹不会再继续追击,却不想楚徹率兵直攻秦川,秦琼没有防备,秦川也被楚徹一举拿下,而秦琼在舍了秦川后,一路向西,逃回了秦国。

楚徹在秦川处决了不服的官员,安抚了投降的士兵与百姓后,班师而归。

姜苒身上的血痂悉数褪去后,生出了粉嫩雪白的肌肤,也算不枉钟娘这些日子小心翼翼的照顾。虽未落疤,但钟娘还是去军医那求了药膏涂抹在姜苒从前伤口的位置上,姜苒闻了闻钟娘去军医那求来的药,不过是些活血生肌的草药,于她现在并无大用处,不过为了安钟娘的心,姜苒也顺着钟娘的意日日涂抹。

这日姜苒见钟娘两手空空的回来,以为是那些军医不耐了钟娘,毕竟她如今不是中山王宫中的嫡长公主而是楚徹军营中的一个妾,他们肯给那些药,钟娘定是花了不少银子。

“钟娘,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必再涂那些药了。”姜苒说着将玉臂伸出来,给钟娘看。

钟娘见了笑了笑:“奴婢知公主懂医术,但古话说,越是神医对自己的身体越是大意,奴婢什么都不懂,却知道万事都大意不得。”钟娘将姜苒的衣袖拉下来,生怕她着凉:“奴婢过些时辰再去取些。”

“过些时辰?”姜苒不解。

钟娘闻言突想起了什么:“太子殿下回来了,只是听说有位将军受了重伤,军医们全去救急了。”

楚徹回来了,姜苒闻言心下不由得一顿,她垂眸思考了许久,随后道:“我们去看看。”

姜苒和钟娘由侍卫引着到了一处帐前,姜苒站在营帐外,便能清晰的闻到从帐内涌出的滚滚血腥味,姜苒正要进去却被钟娘从后拉住:“公主,咱们还是莫要管闲事了。”

钟娘的想法,姜苒能够理解,她们初来乍到,楚徹对她亦是不知友善,即便她懂医术,楚徹也未必相信,医好就罢,若是医不好……

姜苒回头对钟娘笑了笑:“放心,我不会逞强。”

姜苒带着钟娘上前,守在门外的侍卫见了,转身进去通传,姜苒站在营帐外略等了一会,见公孙先生随着侍卫走了出来。

公孙谋见姜苒率先见礼:“不知良娣求见是有何事?”

时下,太子内官设太子妃一名,仅次之为良娣,位同三品。原本按照姜苒王女之身份,应嫁于楚徹为妃,但楚徹厌她,遂为妾位居良娣。

依她现在的位分,本应她先向公孙谋见礼,却不想公孙谋如此敬她,姜苒俯身还礼后开口:“我听闻有位将军受了重伤,正巧我懂些医术,不知可能帮上些什么?”

公孙谋听了眸子一亮,连忙道:“良娣来的正巧,徐将军重伤,军医们正束手无策。”他说完将姜苒引了进去。

营帐内的血腥味更重,楚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色阴沉,他见姜苒进来,目色中似有意外划过,随之他的面色更沉了几分,他的目光错过姜苒落在公孙谋身上:“她怎么进来了?”

姜苒闻言便知,楚徹原是不想见她,才令公孙谋出来。

公孙谋几步走上前去,解释道:“殿下,良娣懂医术,或许能帮上些什么忙。”

楚徹听完,目光落在姜苒身上打量一番,似乎不信她会懂什么,姜苒见楚徹打量她不语,率先开口:“殿下,妾身自幼随外祖身侧,耳濡目染也懂些,将军情况危急,不如让妾身试试?”

“试试?”楚徹的剑眉一瞬紧蹙,他坐在椅子上冷目睥睨着姜苒:“你担得起吗?”

楚徹的冰冷与不屑姜苒看在眼里,她侧头向床榻上望去,床榻上的男子,上身裸露,左胸之上有一个清晰的血洞,正有浓浓黑血冒出,想来是中了毒箭。

姜苒垂下眸,藏在长袖中的素手紧握,随后她语调虽缓却异常坚定的开口:“妾身愿以性命担保。”

楚徹闻言一顿,他望着姜苒许久,随后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军营之中,从无儿戏之言。”

姜苒不再出言,她向床榻走去,然后跪坐在床榻前,将身侧的丝绢抽出覆在徐陵远的手腕上,伸手替徐陵远搭脉。

一旁正忙的满头大汗的军医们皆停下来看着姜苒,他们见姜苒把了脉后,又去检查徐陵远的伤口。徐陵远的上身□□着,男人坚实精壮的胸膛毕露无遗,楚徹见姜苒俯身略贴近去细细查看,眸子微眯。

钟娘一直候在一旁,见姜苒看过来,连忙将手中捧着的银针匣子递上。姜苒用银针在徐陵远的伤口上取了毒血,送至鼻下轻嗅,原来是秦国特生的断草,断草的毒性不仅强劲而且渗透极快。

徐陵远中箭的地方过于危险,离心脏只剩一寸之远,稍有偏差徐陵远必死无疑。且毒已渗入徐陵远心脉,想来这便是众军医为难的地方。

姜苒查看了徐陵远的伤口后,随后起身走向一旁的军医,出声询问:“都用了什么药。”

姜苒毕竟位至良娣,军医们虽不认为她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王女会懂医术,还是将用药的方子递给姜苒,姜苒垂眸快速看后,在一旁的药罐中又抓了两味药填入。

姜苒取了银针刺入徐陵远体内的穴位,徐陵远流血的伤口很快被止住,断草的毒性虽强虽快,但好在只涂抹了箭头之上,计量不多。再加上徐少陵身体尚算强壮,若快速将毒攻出,还不及致命。

药煎好后,姜苒取了适量亲自尝试,随后又送给诸位军医斟酌,军医们自是不敢淌这趟浑水,皆无异议。姜苒便命人服侍徐陵远将药服下,她从进来至今忙忙碌碌也有了半个时辰,期间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徐陵远身上,并未看旁边的楚徹一眼,楚徹将姜苒的动作悉数看在眼里,眸色不由得深了几分。

姜苒站在床榻前静等药效,不一会徐陵远的身子猛的颤动起来,他从床榻上剧烈的抖动身子而起,随后一滩弄弄的黑血从他的口中喷出。

钟娘见此眉心一跳,军医们也是慌忙围了上去,楚徹望着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猛的从椅子上站起,他快步走向姜苒,公孙谋见此,忙道:“殿下稍安!”

姜苒站在原地,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前楚徹的怒气,她缓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