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辰懂了她的话中意,觉得好笑,她这人一向爱面子,全身上下属嘴最硬。
他并未直接给出答复,而是转身拿来块干净的巾子递给她:“擦擦吧,染了风寒可别传给我。”
裴珠接过巾子笨拙地往头上盖,胡乱揉了一通,直让旁边的黎辰皱紧眉头。
“给我吧。”黎辰无奈地夺过她手中的巾子,先是吸干发尾上的水,后小心按揉她的头顶。
不一会儿,裴珠头上难受的湿漉感就减轻许多,她看向黎辰,眼里充满不可置信,似是对他会照顾人这件事很惊讶。
黎辰看穿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我先前在军营磨炼过几年,军营条件艰苦不比皇宫,这些事情自然而然就会了,倒是你,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在意自己的身子,让人担……”
后面的话,黎辰生生咽了下去,他担心再说她就不愿意留在这里了,左右她是个没心肝的。
有时他真的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不知是小孩子心性不懂情爱,还是因为竹马郑皓不愿接受他。
黎辰无声叹气,罢了,来日方长,他默默伴在她身旁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总会渐渐取代郑皓那小子。
裴珠方才在外吹了会儿冷风,脑子不清明,待她反应过来心间重复读黎辰的话,竟产生些羞愧感。
他说的没错,她离开阿妙与瑛娘后就跟缺胳膊腿似的,干什么都不好,这样的她谈何照顾好自己?更别提护着别人了,不添麻烦都不错了。
虽然依她的身份地位压根不需要做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但裴珠还是觉得,这些她不会不擅长的东西都要去学,日后她离开肯定用得上。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黎辰的话将裴珠的思绪拉回来,她愣怔了会儿,指了指床里面说:“我靠墙睡就好。”
睡里面她心踏实,这里的木门年久失修底下透风,万一夜里真有什么蛇虫爬进来,有黎辰这堵大墙替她挡着。
裴珠撑手挪到里边,抱着腿缩在角落,畏畏缩缩的,像个无家可归不得已借住在别处的小雀儿。
见她这副模样,黎辰揉了揉眉心,递给她软枕与被子。
“那你怎么睡啊?”裴珠忍不住问。
黎辰坐上床,直挺挺躺下去,回道:“就这么睡,和先前在承恩殿一样。”
裴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次的确是她待客不周,可这次不一样,这是黎辰的地盘,她将枕头和被子都霸占了总觉得怪怪的。
“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
“哦哦好。”
裴珠裹着被子面朝墙躺下,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不断浮现黎辰抱她的画面。
她觉得黎辰好生奇怪,成婚前对她有意疏远,甚至隐隐透出来些厌恶,可这段时日,饶是她再迟钝,也能感知到他们之间哪里不一样了。
是黎辰从太后手里把她救出来那次吗?还是他冒雨去看她,答应接她阿娘到皇宫为她庆生?
亦或是,方才他带着怒气指责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裴珠突然想起瑛娘问她什么才是心悦一个人,那时她说,不恋美貌不贪权势,只单纯喜欢那个人就是真的心悦。
她还说,陪她玩,无底线地包容她就是好夫君,可瑛娘听了却连连摇头,她实在搞不明白这些东西,只能去想自己的阿娘阿耶是什么样的。
老夫老妻了,阿耶还跟不害臊一样,一闲下来就凑到阿娘面前,腻腻歪歪的,当着她与几位兄长的面也敢说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阿耶是个粗人,不懂阿娘口中的之乎者也,更不会插花品茶这些高雅人会做的事儿,可不识得几个大字的他,哪怕打瞌睡也要拧自己的大腿耐心听阿娘为他念书,还会在酷暑天爬树摘到最高最美的花送到阿娘面前。
阿娘从不嫌阿耶出身低微,教他读书识字,为他出谋划策与那些世家周旋,虽会斥责他行事鲁莽,但转头还是会亲手为阿耶缝补因爬树挂烂的衣裳。
舞刀弄枪的糙汉与出身名门的贵女,怎么看都不般配,可就是这对不被世人看好的夫妻,恩爱了大半辈子。
裴珠不由得想,定是她多虑了,黎辰对她严格,整日里像个老夫子一样绷着脸,又从未亲口说过喜爱她,对她这点儿关心只不过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责任,又或是看她年纪小,像对十一公主那般照顾。
他怎么可能真把她当妻子?成婚前她可没少受他的冷脸。
裴珠扭头白了黎辰一眼,冷哼一声朝墙那边贴的更紧。
黎辰这会儿还未入睡,听见裴珠气呼呼的声音,说了句:“别乱动,明日还要早些回宫呢。”
“话真多。”裴珠小声吐槽,故意晃动身上的被子。
黎辰被她扰的心绪不宁,浑身发热,声音也喑哑起来:“裴珠,能不能安静会儿?”
一身反骨的裴珠装没听到,翻了个身往黎辰那边凑,不料刚转过头,就对上双满是怒气的眸子。
她心弦微颤,眨了眨眼别开视线,可黎辰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带。
黎辰手烫得厉害,力气又大,裴珠满脸惊慌想要挣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黎辰忽松开手,坐起拿来她身上的被子,将她紧紧实实一层一层地裹起来,只露出一双充满疑惑的眸子。
裴珠含糊不清道:“黎辰你干嘛,好热啊。”
黎辰咽了咽口水,不再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自己睡吧,我还有些事。”
默了几息,他又说:“办完事我会在门外守着,你安心睡吧。”
深更半夜的能有什么事儿?裴珠想不明白。
光线暗淡的室内,裴珠无意间瞥到黎辰面上染了层潮红,以为他是生了什么病,便没阻拦。
黎辰迈着大步走出去,靠在木门上深吸口气,微凉的夜风让他清醒不少。
他担心裴珠自己一个人睡害怕,可他们俩同床共枕是真的不行,身旁就是喜欢的女人,哪个男人能忍得住?
身体早已有了反应,可他不想伤了她。
翌日清晨,裴珠梳洗完,推门撞见守在外面的黎辰,他眼下乌黑,一看就是整夜未眠。
“水我没用完,你进去用吧。”裴珠提裙朝外走。
黎辰喊住她:“你去哪儿?”
“净房。”裴珠头也没回。
裴珠按昨夜小和尚说的路线走,行至一拐角处时隐约听见身后有阵阵脚步声。
她转身看,后面空无一人,正欲回头,背上被人狠狠一击,随即陷入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