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你太矮了

黎辰与裴珠各自领着一名随从动身前往宫门。

昨夜下了雨,铺满青砖的宫道上可见几处存水的凹洼。

圣上节俭,并未再建皇宫,而是沿用前朝遗留宫群,又因体恤久遭战乱生民,不忍多费劳力修缮。

工部多次上奏请求重新修建宫道,言皇宫乃真龙居所,皇家颜面,不得一丝马虎,字字恳切,只不过每次都被圣上驳回。

裴珠倒是无所谓,路本就是供人走的,与其在踩在脚下的东西上花心思,以求彰显天家尊容来威慑世人,不如仰头望望天,亦或是平头看看百姓。

圣人虽刻薄寡恩,但着实是位好皇帝。

想到此处,裴珠停下步子,看走在前面的黎辰。

他与圣人极像,尤其是那双冷淡的眸子。

日后,定也是位称职的帝王。

只是先皇后杨氏……

罢了,左右为了家人,她会尽力当好他的妻,其他的,不可多想。

旭日东升,晨光逐渐笼罩整个皇宫。

周遭的朱色宫墙上映照出四人身影,只见两名魁梧男子行走在前方,后面一名高挑女子走走停停,刻意压着步子等候最矮的小人儿。

小人儿刚开始努力跨着大步还能跟上,可时间久了颇有些吃力,落下不少步数,只好提裙小跑补上距离,累了再停下歇息。

前面的黎辰察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扭头往后瞧,只见裴珠一面努力赶路,一面满脸怨气地望向他。

黎辰身量极长,比裴珠高了足足一头还多,他步子迈的大,裴珠为了赶上他,一路走来连大气儿都不敢喘,腿脚也是酸痛异常。

终于,裴珠发作了。

“黎辰!走那么快干什么,你是要去投……”

扫了眼四周,裴珠及时止住声儿。

她是真的气啊!

要不是这里有来来往往的宫人,她才不会把后半句咽下去!

黎辰停下步子,与傅安一同看向裴珠,戴着面纱的小人儿鼓起腮帮子,紧握着拳头,看起来气冲冲的。

不知为何,裴珠圆润的小脸,总能让黎辰想起包子,明明生了张讨喜的脸,脾性可是一点儿都不让人喜欢。

裴珠带着阿妙赶上前面的两人,气的一把扯掉面上薄纱,喊道:“你就不能慢点吗?”

黎辰本不想同她计较,可这会儿看到她气得涨红的脸,突然来了兴趣,挑了挑眉故意道:“我走的不快啊,傅安都能跟上。”

“他是男人!”

“这样啊……那你身后的?”

裴珠侧目打量阿妙,阿妙睁着懵懂的双眼,一脸无辜。

就连阿妙都比她高了一头……

裴珠僵硬地回过头,黎辰温声道:“阿妙也能赶上。”

裴珠额角猛抽,极力控制自己就要脱口而出的话。

不行,在外面不能对黎辰不敬。

平复好情绪后,裴珠扯出个笑:“你们,都比我长了这么多岁,太医可说了,我还会再长个子的。”

黎辰咂舌:“不过我听说,有些人到了岁数就不会再长了,我记得你好像两年前就这般了。”

言下之意是,放弃吧,你长不高了。

裴珠气不过,反驳道:“太医说了,只要多吃些,一定能可以的。”

“这样啊,”黎辰点头,若有所思,“不过依我看……”

他弯腰与裴珠持平视线,轻笑道:“还是要少吃些,不然到时候,就不知道是竖着长还是横着长了。”

说罢,黎辰拂袖离去,心情大好。

裴珠在原地跺脚气急。

岂有此理!她的个头在一众女子中明明不矮,分明是他们三人太高了!

片刻后,裴珠无意间看见几处泛着金光的水坑,忽有一计涌上心头。

裴珠挣开阿妙的搀扶,加快步子与黎辰并肩,行至有水处刻意加些力道踩,好让污水溅到黎辰衣服上。

“真是的,这里怎么有水啊?”裴珠装出一副受惊模样。

“这可怎么是好啊?要不殿下先回去吧,我自己去也没关系的。”裴珠歪头道。

黎辰垂眸看向沾染污水的衣摆,狠狠蹙眉。

一旁的傅安深知自家殿下爱洁如命,瞪大双眼,唯恐殿下不悦。

谁知,黎辰沉默许久后,抬眸露出个笑。

“不碍事,我们走吧。”

这还差不多,裴珠冷哼一声,扬起下巴从黎辰面前走过。

傅安暗暗为自己顺了顺胸口,自家殿下发起怒来实在可怕至极,幸好幸好。

不过……敢惹自家殿下的,裴珠是第一个。

傅安在黎辰身旁做事,自然见过这位太子妃,可到底一个是下臣,一个是宫闱妇人,接触不甚多。

都传太子妃娇艳俏丽,慧敏端庄,前面是真,至于这后面的……

该是自家殿下命人散出去的吧。

傅安叹了口气,柔顺也好,娇纵也罢,自家殿下喜欢就是了。

傅安摇头,复而朝前追上黎辰。

一直到了马车上,裴珠的气都不曾消。

太平安康来之不易,圣人为了让重臣乃至皇亲国戚牢记开国之艰,特意下令不许马车入宫,更不许马车过于豪奢。

前几日长公主的马车,已是采用圣驾之下最高规格。

裴珠与黎辰坐的马车不大,为了不与黎辰的腿挨着,裴珠缩在角落里,只恨不得将人嵌入车壁。

见她这般,黎辰忍不住笑出声来。

感觉被冒犯到的裴珠赌气把脸扭过去,一点余光也不给黎辰留。

她现在都懒得和黎辰斗嘴。

黎辰怕她伤到脖子,开口道:“你若不认同我说的,就没必要这般了。”

裴珠不理会他。

没了法子的黎辰只好伸直腿,抵到车壁上,好引起裴珠的注意。

裴珠的确看过去,只是此番举动在她眼里,无异于挑衅。

“收回去。”裴珠咬着牙,脑中不断回想黎辰的话,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出马车。

“好,那你先把头回过来。”

裴珠瞪他。

她总觉得黎辰最近不对劲,定是得了癔症,病的不轻。

黎辰:“别气了,方才的话都是假的,这个月,你可以多出宫几次。”

裴珠坐直身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黎辰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既如此,她不得寸进尺一番都是对不住自己。

“不生气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不许处罚李千。”

闻言,黎辰眸光暗下几分,她就这么在意别的男人,一个郑皓不够,还来个李千,真是够让人头疼的。

饶是这么想,黎辰还是应下裴珠的要求。

正午时分,马车行至城西郊外毬场。

黎辰先下了马车,站在下面朝裴珠伸出手。

裴珠原是不想搭他手的,但这是外面,她应该做做样子。

谁知刚下了车,就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等裴珠开口,黎辰抢先对来人喊道“郑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