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年惊鸿一瞥

裴珠整夜未眠,次日乌黑的眼圈着实把瑛娘吓了一跳。

正在替裴珠梳妆的瑛娘看她脸色奇差,忍不住问:“太子妃昨夜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憔悴?”

铜镜前的裴珠凑身上去,伸手抚上脸庞,细细观察镜中的自己,开口道:“没事,我就是没休息好。”

瑛娘摇了摇头,心中惋惜,昨夜太子殿下陪太子妃用膳,她还以为太子殿下会在此过夜,没成想却是连筷子都没动就离开了。

想必,太子妃又在饭桌上惹得太子殿下不悦了。

两人成婚有些时日了,却久久未曾圆房,先前太子妃年岁尚小,还说的过去,可如今……

宫中流言四起,恐对太子妃不利,这世道,总是要对女子苛刻些的。

想到此处,瑛娘拿着玉梳的手一顿,裴珠的头微微往后仰,被扯到头皮后“嘶”了一声。

瑛娘回过神,赶忙抽出玉梳,跪下磕头认罪:“婢子该死!”

裴珠捂着被扯痛处揉了揉,摆摆手道:“无事无事,正巧让我清醒清醒了。”

见瑛娘仍跪地不起,裴珠亲自将她扶起来,无奈道:“我说了无事那就是真的无事,以后,自己起来。”

瑛娘还想再说些什么,裴珠听不得她唠叨,将玉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两人重新回到铜镜前。

“太子妃,”思量许久,瑛娘还是决定提醒她,“太子殿下今年二十有整,膝下还尚无子嗣,若是您能替殿下诞下长子,那再好不过了。”

裴珠扶额,她不爱听这话。

瑛娘稍作停顿,又接着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对您有意,您只要性子放软些,再无人能撼动您在殿下心里的位置。”

听到这话,裴珠撇嘴,瑛娘的言下之意她懂了。

可要她向黎辰低头,卑躬屈膝地去求男人换取那一丝怜悯施舍的薄情,永远也不可能!

裴珠本想出声训斥,但看到瑛娘面色忧愁,终究没忍下心,柔声安慰:“好了,这些我知道了。”

她知道,瑛娘是皇后的人,她也知道,瑛娘是真心待她。

瑛娘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大半,继续替裴珠梳妆。

片刻后,阿妙步履匆匆地踏入内殿,神色慌张。

“太子妃,太子殿下要您陪他一同出宫呢!”

裴珠不解地看过去,昨夜黎辰负气走了,今早就能把昨天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来请她,佩服佩服。

一旁的瑛娘心里乐开了花,浅笑道:“太子妃马上就去!”

瑛娘心里卡着的石头全然落在腹中,如此看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隆情盛意,倒是她这个外人多虑了。

只可惜,还没等瑛娘从余喜中抽身,就听得裴珠随性说了句“不去”。

阿妙点头应下,正欲出去回话,被瑛娘拦住。

“太子妃!不可啊!太子殿下请您前去,您应该应下的。”瑛娘急切道。

裴珠伸了个懒腰,慵懒道:“哦,我不想去,让他自己去吧。”

站在两人身后的阿妙一时间不知该听谁的,攥着手心两处瞧,问: “那到底,去还是不去?”

“去。”

“不去!”

裴珠提起裙摆,脚下生风,绕过屏风就往里走。

她脱下鞋子往榻上一躺,扯开锦被蒙住头 ,大有一副“谁都不能动我”的架势。

瑛娘没了法子,嘱咐阿妙回话时告诉内侍太子妃染了风寒,恐传给太子殿下。

榻上的裴珠听的一清二楚,又涌上困意,索性沉沉睡去。

她又做了那个梦。

热闹的生辰宴上,她搂着阿耶的脖子四处张望,找寻她在后院见到的美貌小郎君身影。

小郎君白面细眉,凤目琼鼻,额间一点红痣,比宴上的小娘子们还要漂亮。

她的视线停在角落里的一抹墨绿上,扭头看向阿耶,朝小郎君指去,童言无忌道:“阿耶!今年的生辰礼,我要那个小郎君!”

没等她将后半句话说完,宴席上的人们就哄堂大笑,纷纷调侃裴公的女儿好眼光。

紧接着,一幕幕画面从裴珠脑海中闪过。

是黎公站起身向阿耶敬酒,两人在众人的怂恿下替她与那位小郎君定下婚约。

是称帝后的黎公派人接她入宫,阿娘串珠般滴落于地的泪水,阿耶咬牙接下圣旨后的落寞神情。

是阿耶阿娘带着三位兄长踏上去往边疆路途那日,风雪漫天,她站在城楼上隔着茫茫飞雪目送他们离去。

该是上天觉得她太过顺遂肆意,为恪守公正一词,才罚她永佩枷锁,被困在这重重宫墙当中去吧。

裴珠无声流泪。

不知到了何时,有人掀开她覆在面上的锦被,为她轻轻拭去泪水。

迷迷糊糊中,裴珠感知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搭在她额头上。

她挑了挑眉,缓缓睁开眼。

眼中雾气消散,看清来人面容的一瞬,裴珠愣怔。

“怎么是你?”

裴珠红着眼眶坐起身,鬼使神差地朝黎辰伸出手,后来却堪堪停在离他眉心处一寸的位置。

额间红痣消散,小郎君狭长的凤眸中褪去清澈满是锐利,深不见底如同寒水……

早已物是人非。

裴珠收回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黎辰眉头皱得更紧,他很想将面前小人拥入怀,但见她面色冷肃,只问:“是做了噩梦吗?怎么还哭了?”

“没有,”裴珠用手抹了把脸,“我就是眼睛不舒服。”

黎辰知晓她好面子,便也不再多言。

“原先是想带你出宫打毬,但瑛娘说你病了不方便,你好生歇息吧。”

裴珠眼皮子跳,现下是真的要病了,先前她最爱打毬,这下真是坑到自己了。

黎辰作势要走,裴珠喊他:“等等!你还是带我去吧,虽说我病了,但只要不亲自上场,在旁边看也是可以的。”

想起瑛娘的话,裴珠赶忙用手捂住口鼻,含糊不清地说:“没事,等下我戴上面纱,保证不染给你风寒。”

黎辰垂眸,早已看破一切,她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可不像是病了。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点头:“好,那就随我去吧。”

今日郑皓也会在场,本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