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反击

第二天,整个坑道就投入大反击的动员准备工作之中。

  晚上,郭祥亲自进入二号坑道,对三连的准备工作进行检查。尽管郭祥不是第一次来,同忐们对他们的“老连长”总是特别亲切和热烈。这次慰问团送来的水果糖和香烟,战士们出于对祖国的那种特别纯洁和深厚的感情,是看得极为珍贵的,有人拿出糖来吃上一块,或只咬一小口,就赶快包起来。香烟也不轻易抽。今天郭祥来了,这个掏出一支,那个又掏出一支,一下递过好几支来。郭祥笑着说:

  “我一个人有几张嘴呀?”

  可是,人们还是硬塞给他,纷纷说:

  “你慢慢抽。这是祖国人民送来的烟哪!不简单哪!”

  “别老卷你那个大喇叭筒了!”

  郭祥眼看见小杨春在人丛里也抽起烟来,就说:

  “杨春!你干吗也抽起来了?”

  “我倒不是想抽烟,”杨春说,“我一看这个烟嘴上‘祖国——我的母亲’,就想抽一口!”

  人们笑起来。

  连队的“文艺工作者”小罗,本来是挺能抽烟的.尤其是当他要“搞创作”的时候,简直是一支接一支,可是现在却一口也不抽。郭祥惊奇地问:

  “小罗!你怎么不抽呀?”

  “我不大想抽。”小罗说。

  “不是不想抽,是含不得抽呵!”小钢炮笑着说,“人家为了这烟,还专门作了一首诗呢!”

  “什么诗呀,你念念,我听听!”郭祥笑着说。

  小钢炮说:“还是我替他念吧:

  “千里送来光荣烟,祖国的情意重如山。

  等我立功那一天,把它叼在嘴上边。……”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郭祥说,“对祖国就是应当有这种感情。一个战士对祖国对人民没有感情,那还叫什么战士呀!这次祖国人民来慰问我们,我们就应该把大反击的任务,完成得圆圆满满的,打得干干脆脆的,漂漂亮亮的。……小罗,来来来,咱们也别干着,你先抽我一支!”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支递给小罗。小罗点上烟,喜滋滋地问:

  “老连长!听说这次反击,咱们的‘大洋鼓’(当时对火箭饱的称呼)也要参加,是真的吗?”

  “是真的!老模范亲口对我讲的。”

  小罗拍手笑着说:

  “那可太好了!这一下可要把敌人砸扁啦。”

  “叫敌人也尝尝我们大家伙的滋味吧!”人们纷纷地笑着。

  “可是找们当步兵的,不能单纯依赖炮火。”郭祥说,“无论多么厉害的炮火,都很难完全摧毁敌人的工事。我们还得做好一切准备。这次战斗可不同哇,祖国的亲人们就在旁边站着哩,瞅着我们哩!这次是只能打好,不能打坏,攻不下来,啃也得啃下来!”

  “没有问题!参谋长,你就到时候看吧!”战士们充满信心地说。

  连长齐堆和指导员陈三,也插进来说:

  “参谋长!你就放心吧!咱们红三连决不能给祖国的脸上抹黑!”

  郭祥见大家情绪很高,决心很大,心中很是高兴。他望了望齐堆和杨春,神秘地笑着说:

  “有一个想不到的好消息,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好保持个突然性。算啦,我现在就告诉你们算啦!……”

  “你不说我也知道。”齐堆笑着说,“是不是慰问团带了几个文工团来祖国的许多著名演员也来了?第一届慰问闭就来了不少嘛!”

  “不是,不是。”郭祥摇摇头,笑着说,“你根本想不到:杨大妈来啦!还有你那位‘志愿军的未婚妻’也来啦!就住在无名山咱们师部那里。”

  “哎呀,我的参谋长!”齐堆笑着说,“你大概又是做鼓动工作吧?”

  “什么鼓动工作?你是怎么看待鼓动工作的!嗯?”郭祥横了他一眼。

  “不会!不会!”齐堆仍旧摇摇头说,“要说大妈,那倒有可能。因为办农业合作社,她是个带头人。至于说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

  “噢,瞧你这个脑瓜!”郭祥用手点着他说,“参加革命这么多年,你还轻视妇女呀!嗯?现在全国谁不知道有一个‘志愿军的未婚妻’呀!”

  齐堆笑眯眯的,不言语了。

  “要是俺娘来了……”杨春思忖着说,“什么情况该反映,什么情况不该反映,希望首长们掌握着点儿!我自己倒没什么,还有一个集体荣誉的问题。”

  “这个事儿可不好掌握。”郭祥说。

  人们笑起来。

  郭祥发现,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刘大顺老在他旁边转来转去,像有什么话说,郭祥就问:

  “大顺!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啥事儿。”他说。

  可是,在郭祥离开大伙往回返的时候,又发现他跟着自己。郭祥收住脚步笑着说:

  “大顺!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呀?”

  “也……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他腼腼腆腆地笑着。

  郭祥知道他的特点,有什么心事且不容易说出口来,就说:

  “有什么事儿,你就直出直入地说吧!”

  大顺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

  “我从祖国回来快半年了,这期间也没摊上什么任务……”

  “你不是带着小部队出去好几次吗,怎么说没摊上任务呢?”

  “不是这个,我是说没取得什么成绩。”

  “那也困难。”郭祥笑着说,“要是每一次都抓60多个俘虏,那美国兵早叫你抓光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对祖国的贡献太小太少了。”他的声音里充满着难过,“上次回国,祖国人民对我们太热情了,这些事儿我至死也不能忘。现在祖国人民又派了亲人来.我觉得祖国人民的恩情,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笞不完!……”

  “对!大顺,你说得对!”郭祥激动地说,“你这个想法,我也有。想起人民给我们的,我们对党,对祖国,对人民的贡献确实太少了。”

  刘大顺得到上级的理解,脸上流露出高兴的神采,又接着说:

  “我希望,这一回有什么艰巨的任务,你想着我点儿……”

  郭样紧握着他的手,说:

  “还有什么问题吗?”

  刘大顺欲言又止,脸憋得像块红布似的,终于没确说出口来.只是说:

  “别的……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也就是坚守坑道的第25天,大反击的全部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在这以前,为了弥补前沿坑道兵力的不足,叉有一个连队乘深夜突过敌人的封锁,分别进入两个坑道。这样,第一线的突击力量就更加充实了。黄昏以后,人们就静静地坐在坑道两侧,等候着进攻的号令。郭祥坐在指挥室里,早早地就戴上了耳机,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整个坑道里静肃无声。只有那只马蹄表在嘀嗒嘀嗒地走着。当它那细长的红秒针刚刚移上10点整时,只听团长高喊了一声:“开炮!”几乎与他的喊声同时,头顶上响起了天崩地裂一般的爆炸声。挂在壁上用弹箱做的碗柜,咣啷一声落住地上,小搪瓷碗叮叮当当到处乱滚。小油灯也被震得从桌子上跳起来,翻了个跟头摔在地上熄灭了。开始还能听出炮弹的个数,随后就轰隆成一片,越来越急,越来越猛。坐在坑道里的战士们,像坐上一只被狂风大浪摇撼的小船不绝地颠簸着。

  为了这一天,人们苦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呵!终于这个令人振奋的时刻到来了,到来了!如果不是在狭窄拥挤的坑道里,人们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整个的坑道传过一阵兴奋的低语声:

  “你听,这劲头多大!是我们的大家伙发言了吧?”

  “嗯,准是‘大洋鼓’参加了!”

  “我们的炮兵太棒了。我主张首先给他们立头一功!”

  “哈哈,叫敌人也尝尝我们炮火的滋味!”

  坑道口炮火的闪光就像打闪一般。借着炮火的闪光,郭祥瞥了战士们一眼,一个个的脸上都闪耀着兴奋的红光,有的紧拦着冲锋枪,有的攥着揭开盖子的手榴弹,像搭在弦上的利箭,只要一松手就会飞出去。

  耳机里传来团长洪亮的嗓音:

  “金沙江!金沙江!快要开饭了,筷子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吗?”

  “完全准备好了!”郭祥大声回答。

  “不要随便行动!听我统一的号令!统一的号令!你听清了吗?”

  “听清了!井冈山!我听清了!”

  郭祥知道,团长是再一次提醒自己,按照原定计划严格执行。因为根据事先了解,在山背后一个死角里有敌人一个屯兵洞,只要我们的急袭的炮火一停,敌人就会从那里钻出来,乘我立足未稳进行反扑。前次反击未成,这是重要原因之一。因此,团长再一次地提醒他。

  炮火进行了20分钟的急袭后,开始延伸。这时坑道口就有一些战士纷纷地站起来。郭祥厉声喝道:

  “那是谁?不要乱动!”

  果然,我们的炮火延伸射击一段之后,又突然调过头来,进行第二轮的猛袭。曲射炮火也不绝地落在山背后的洼地里。

  当第二轮炮火刚一延伸,耳机就传过来团长极其兴奋的喊声:

  “开——饭!金沙江,开饭哪!”

  “同志们!冲——呵!……”接着,郭祥也发出几乎用他整个的生命凝成的喊声。

  战士们在疙瘩李、许福来的带领下,像小老虎般地跃出坑道,按照预定计划冲上山头。山顶上顷刻响起一片手榴弹的爆炸声。仅仅经过20分钟的战斗,一号坑道的顶部就宣布占领了。

  但是,一号坑道顶部的山头却尚未得手。郭祥立即跑出去,在山腰上的一个弹坑里找到了齐堆和陈三。郭祥严肃地问:

  “齐堆,怎么还没有攻上去呀?”

  齐堆指了指前面山坡上一个黑糊糊的地堡,说:

  “就是叫这个家伙挡住路了。”

  郭祥一看,这座地堡离山头不远,正好修在一座悬崖上,因此没确被炮火摧毁。他接着又问:

  “组织爆破了吗?”

  “已经上去两个爆破组,都伤亡了。”陈三说。“现在我们正在组织第三次爆破。”

  这时.背后传过来好几个声音:

  “连长!我去!”

  “我去!”

  郭祥回头一看,杨春、罗小文等好几个战士都要争取这个任务。齐堆刚要发话,从旁边蹿过一个人来,几乎是用乞求的声音说:

  “参谋长!参谋长!你不是已经答复我了么?还是叫我去吧!”

  郭祥转脸一看,正是刘大顺。他手里提着一支爆破筒,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就是在星光之下,也可以看出他那粗朴的容貌和赤诚的迫不及待的表情。

  郭祥望了齐堆、陈三一眼,说:

  “我看就让大顺去吧,他的经验比较多些。”

  齐堆立刻点头,说:

  “好,刘大顺你去,我让机枪来掩护你!”

  郭样上去,紧紧握住刘大顺的手说:

  “大顺同志!祖国人民正在后边望着我们哪!祝你一定成功!”

  “参谋长!你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说过,刘大顺用感激的眼光望了郭祥一眼,就提着爆破筒,扑上去了:

  掩护的机枪声,哒哒地响起来。前面地堡的枪眼也喷着长长的火舌,疯狂地射击着。这刘大顺到底是个老兵,他没有直扑地堡,从它的侧翼绕过去了。他时而匍匐前进,时而从这个弹坑,跳到那个弹坑里。在炮弹的闪光里,可以看到他那强壮的身影不断地隐现着。距离地堡五六步远的时候,他突然从一个弹坑里一跃而起,猛虎般扑至地堡跟前,把爆破筒插到侧翼的枪眼里。可是,当他拉了火刚刚滚下来,那根爆破筒,又被敌人推出来了。

  “糟了!”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

  郭祥的心突然一紧,眼看这次爆破又要落空。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刘大顺又呼地站起来,拾起快要爆炸的爆破筒,又第二次插到那个枪眼里,用胸脯死死地顶住。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堡立刻消失在一道冲天的火光里……

  “同志们!冲呵!”

  郭祥高喊了一声。人们潮水般地涌上去,二号坑道的山顶很快就顺利地占领了。

  这时,从山顶上接连飞起了三颗绿色的信号弹,以它灿烂夺目的光辉,告慰着祖国的亲人。它们在空中慢悠悠地降落着,降落着,仿佛因为战士们付出的巨大的艰辛,不愿即刻就回到地面似的。

  从这天后半夜,一直到第二天整个白天,敌人组织了多次反扑,都被后续部队击退。经过26个昼夜鏖战的白云岭,已经最后地巩固了阵地。敌人付出2万多名伤亡的这次战役,就这样收场了。

  战斗结束后的这天早晨,陈三手里捧着一个旧挎包来找郭祥。他请示说:

  “这些东西可怎么办呢?”

  郭祥接过挎包,仃细一看,是刘大顺烈士的遗物,心里顿时热辣辣的。他把挎包轻轻地放到松木桌上,说:

  “技照规定,你寄叫他家里就是了。”

  “他没有家呀,参谋长:”陈三为难地说,“别的烈士遗物都寄走了,就是他没有可寄的地方。”

  郭祥寻思了一阵,说:

  “我仿佛记得他是四川省遂中县的。你再查查军人登记表,会有他的详细地址。”

  “地址倒有,就是没有收信人了!”陈三叹了口气,从那个旧挎包里取出一个用蓝布缝成的小口袋,说,“这是我刚才拆开的,你看看就明白了。”

  郭样抽出一看,是三封没有信封的书信,其中一封,信纸已经发黄。郭祥就着油灯展开,读道:

  大顺夫君尊鉴:

  日前接到来信,始悉你现在地址。自去年8月中秋你被保丁捆走,母亲日夜啼哭,饮食不进,不久即身染重病,又无钱求医,已于半月后病故。你走时保长曾言明,每户抽丁者给粮食两石,谁知你走后竟一字不提。父亲曾去其家理论,该保长竟云,当前剿共系我全体国民之神圣职责,并诬父亲偷了他家的东西,将其毒打一顿,推出门外,数日后也去世了。为妻到处求亲告友,乞讨借债,始将父亲草草安葬。两起丧事,共借银元120元。为妻现携一子一女,生活无着,债户催讨,实难度日。又不知夫君归期何月何年,思之令人泪下。望君接到此信后,火速汇款来家,以济燃眉之急。望夫君多多保重。

  敬祈福安妻字民国三十五年旧历八月十五日邻舍老人李百年代笔郭祥沉重地叹了口气,又接读第二封。这一封是那个代笔人李百年自己写的:

  大顺仁侄英鉴:

  来信询问你家中情况,并特别提及你妻为何不写回信。此事本当早日奉告,因不知你确切地址,又言之心酸,故迟疑不决,望予鉴谅。

  自你双亲去世,你妻生活愈益困窘,虽昼夜与人缝补拆洗,亦难维持。加上催税催捐,登门逼债,几无宁日,你妻遂萌短见,于某晨汲水时投井,幸被吾等发觉.及时营救脱险。去岁年关,有几名债主,登门詈骂,口出不逊,你妻实难忍受。为不使孩子看见,到吾家偷哭数次。此时家中已断炊数日,孩子骨瘦如柴,情景至为可怜。于此走投无路,经人说合,你妻遂自卖自身,以银元lIO元之价,卖与某行商为妾,始将债务勉强偿还。遗下长男已交你舅父抚养,因女子幼小,随其母带走。你妻临行前,曾至我家辞别,并云:他日大顺归来,请代为相告,我对不起大顺,然实出于无奈,望来生相聚等语,言时声泪俱下,昏厥数次。老夫亦为之泣下数行。古吾云,苛政猛于虎,信哉斯言,此政不亡,是无天理也。问你妻今春尚在县城居住,后移居他省,现已不知去向。端此奉告,望仁侄在外善自保重是所至盼!即颂旅安民国三十六年旧历五月廿八日李百年手启郭祥看信上,泪痕斑斑,已使多处字迹模糊。想来刘大顺生前是看过多次的。尽管郭祥是条硬汉,看到这样的信,也不免心酸难禁,他的心竟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栗不已。陈三见他看不下去,叹口气说:

  “看完吧,那一封是他舅父的回信。”

  “我不看了,你说说算了。”

  陈三说:

  “大顺只剩下一个11岁的男孩儿,当然老惦念着他。可是他去了几封信,都没有得到回信。最后他舅父才回信说:他的儿子也不知去向了。”

  “怎么他儿子也不知去向了呢?”

  “这就是屋漏又碰上连阴雨呵!”陈三叹了口气说,“他舅父也是一户贫农,自己的孩子都卖给别人.怎么去养活他?就把他送去扛小活。这孩子因为吃不饱,有一次偷吃了点猪食,竟被地主毒打了一顿。以后就跑出去了……”

  “我也是十一二岁跑出去的。”郭祥沉思着说,“不过那时候共产党、八路军很快就来了。这孩子在国民党统治区,他能跑到哪里?还不是冻死、饿死罢了。”

  “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就这样完了!”陈三叹息道。

  “像这样家破人亡的人还多得很哪!”郭祥也叹口气说,“这都是叫满口仁义道德的国民党害的!可惜,大顺同志的这段历史,我一直不知道。过去在诉苦会上他也没有谈过,二次战役,大家在战场上诉苦,他突然昏倒了,我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过去只嫌他落后,对他简单粗暴,现在回想起来,是很不应该的。”

  说着,他深深地低下头去。过了好半晌,才说:

  “既然这样,东西就保存在连里吧,这对大家也是个教育。”

  陈三从挎包里又取出一个红包包,打开以后,里叫装的是这次慰问团送来的毛主席的相片,“抗美援朝纪念章”,祖国人民的慰问信,还有他回国时少先队员送他的签满了名字的红领巾,以及其他纪念品等等。陈三从里面抽出一个笔记本,说:

  “这里面还有他写给党组织的一封信。可能是没有来得及交给我们。”

  郭祥接在手里,翻开一看,信虽短,但写得极其认真:

  齐连长陈指导员 并转党支部:

  大反击就要开始了。我要向党,向祖国人民庄严保证:我有最大决心完成这次的战斗任务。并希望党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并希望你们考虑能不能接受我做一个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这个愿望一直仓(藏)在我心里,没有题(提)出来。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条件不够,觉悟不高,也犯过错误。这是我对不起人民的地方。但是我对旧社会恨死了,它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用我的生命砸烂这个旧社会,为全世界的劳苦人服务,为无产阶级斗争到底!刘大顺郭祥看完信,望着齐堆说:“你们对他生前这个要求,有什么意见?”

  “我们同意追认他为共产党员。”陈三说,“他最后的行动,已经作了最好的证明。”

  郭祥点点头,并且深有所感地说:

  “我觉得,他解放过来,时间不长就出国作战,开始虽然觉悟不高,主要是对这次战争的革命意义还理解不深。但是,革命战争是最能教育人的。没有天生的勇士,也没有天生的懦夫。只要他肯真正为人民大众着想,经过锻炼,他就会成为勇士。可是,像陆希荣那样的人就不好办。因为他想的只有他自己,他自已的幸福,他自已的前途,他自己的地位,他自已的权力!还总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出人头地的大人物!这种人在战争里,用投机取巧的办法,用别人的鲜血,固然可以蒙骗一时,但是在最残酷的考验下就要现原形了。……我觉得,刘大顺同他相比,就是一个鲜明的对照!!”

  “他现在在哪里?”陈三轻蔑地笑着问。

  “已经送回国去了。”郭祥鄙视地说,“听说他住在医院里.还一天到晚吹他的过五关,斩六将呢! ……让他过他的和平生活去吧!”

  “这种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说得完全对!”郭祥点点头说,“烈士们虽然牺牲了,但是他们活在人们的心里,这就是虽死犹生;陆希荣虽然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陈三捧着大顺的遗物回去了。郭祥仍然思绪纷纭,一时难以平息。正在这时,电话铃叮铃铃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