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崔博,中约克警察局局长,个小、脸尖,有对招风耳。他才刚接下这个职务不久。前任局长汤米·温特总是习惯将事情拖到最后关头,碰上麻烦时,则偏好透过权力下放及搞失踪的方式来处理。崔博呢,正好相反,喜欢面对问题,而此刻他正面对一个问题。
“我想这就像矿物权。”狄埃尔声明。
“你说什么?”
“这些可恶的煤矿不归上面田地的农夫所有,对吧?它属于开采煤矿的人所有。也就是说,归波索普矿场代表的煤矿局所有,而波索普矿场属于南约克的辖区。”
“尸体又不是煤矿。”崔博说。
“是锡。”
“你说什么?”
“长官,你可能比较习惯锡,因为你是从康沃耳来的。”狄埃尔以一副完全体谅对方的慈眉善目说道。
事实上,狄埃尔相当认同他在推选阶段时大力加码赌金的崔博。但专业上的认同以及个人的利益,皆不该模糊诸如中约克职权分配等等的基本议题。他明白他无法赢得目前这场争论,但他也相信,脚踝上的一些齿痕,可以使邮差下次带来坏消息时,走得更小心一点。
“我们必须学习在命运之前优雅的弯腰屈服,安迪。”崔博说。
对啦,反正你不用像我弯的这么多!狄埃尔像大块头调侃小矮子似的暗忖道。他没大声说出这个想法,表示他相当尊敬这个人。
“事情已经这么决定了,”崔博继续说,“哈洛·沙特卫命案的调查将是个联合行动。即使没碰到像尸体属于哪个辖区这种荒谬复杂的情况,这个决定也很合理。很合理,因为南约克的刑事局局长目前正在乌尔斯特进行特殊任务,而威萨特探长应付这种看似棘手的案子还有点嫩;很合理,因为我们已经介入到某种程度了;而且某些决策高层认为,为一个高度敏感的社区与它尚未重新信任的地方警力之间提供缓冲,是很合理的。”
“所以我们就是那个缓冲罗?”
“喔,你的体型当缓冲绝对没问题,安迪。”
局长笑着说,同时抬头注视刑事局这名刑事警官魁梧如山的体型。照理说,所谓阶级特权之其一,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说话,然而当崔博偷瞄狄埃尔的脸庞时,他明白狄埃尔已牢牢记住他这句话。
“我自己并不完全相信这些论点,安迪,”他急忙说,“可是我相信合作行动会带给我们整体的效益。我应该不需要告诉你,这牵涉到两项基本要求,一是破案,另一项是确定要争取到我们应得的功劳,好吗?”
“好啊,”狄埃尔无动于衷的咕哝道,“还有一件事,长官。我知道今天晚一点有一场晋升会议。我的手下,巴仕可,是什么原因阻碍他升上探长?我不相信有哪个家伙能打雨中蹦出来青蛙三级跳超越他。”
“雨是青蛙喜欢的环境。”崔博温和的说。
“你说什么?”
“没事。安迪,你要知道,升官的事不是由我决定。我只不过是众多声音中的一个声音罢了。而且由于我在这职位上算是相当新的新人,我的声音根本算不上有力。但是假如你有任何特殊案例,要我在会议上提出来……”
“是的,有。也许你可以把这件事传给那些声音。”狄埃尔说。
一刻钟之后,他在前往办公室的途中遇见魏尔德。
“早,”他咕哝道,“你的脸色真糟。”
“我昨晚没睡好,长官。”
“哦,这样啊。做了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事吗?”
这话若是出自职位较低的人口中,可能有一丝暗示他昨晚做了爱做的事。但出自狄埃尔之口,这信号就有如警车上的警灯一样闪得亮眼。
“我在照顾巴仕可先生的小孩。”
“那么你一定会知道波索普这案子的所有来龙去脉了。嗯,从现在开始,这也是我们的事情了。来吧,我们先弄清楚案情,然后说不定就可以开始进行调查。”
狄埃尔不习惯一点一滴慢慢挖掘案情,而是像开挖土机那样挖得又快又深。
他拨电话给波索普警局,请威萨特听电话,要求进度报告。呵欠连连的听了三十秒之后,他回说:“换句话说,是一无所获?这个叫法瑞尔的小子在搞什么?要是你能在几个钟头内起诉他,就省得我开车南下到你们那里一趟了。”
“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抓他。”威萨特说,“我们还没找到凶器,而且波索普这里也没有任何人透露线索,至少对我们没有。”
“那他的衣服呢?”
“他离开矿坑之前换了衣服,也冲了澡。所以我们就去搜取他的矿工服,那是他工作时穿的。只不过,它不在那里。”
“该死,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这些南约克的家伙在期盼什么?一团白鸽和发自云端的声音?把这件矿工服找出来,很可能就可以逮捕这个蠢蛋了!”
“我们正在找。警卫记得他骑机车离开,但认为他没带着一包衣服或靴子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们把焦点集中在矿坑内。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法瑞尔的身体状况好得可以谈话时,再要求与他谈话。医院不久会替他做身体检查。”
“哦,是啊。那样的话,我最好亲自下去一趟。什么时候?哦,随时,小伙子,随时会到。”
他放下电话,对着魏尔德露齿一笑,说:“这下他们总算有事情可期盼了。喂,魏弟,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长官,我想这件事你应该问巴仕可先生。”魏尔德说。
“好吧!等那个家伙来了,我再问他。”他拿起内线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彼德,你还没起床啊?想办法晃到这里来一下。魏弟认为昨晚有一两件事我应该要问问你。”
他砰的一声放下听筒,瞪着魏尔德小队长,仿佛警告他不得提出抗议。但魏尔德的嘴巴张也没张,脸上的表情依然如久经风吹雨打的墓志铭一样,难以辨识。
巴仕可门也没敲就进来了。
“你看起来比他还糟,而且他还占了先起步的优势。你知道吗,我在别人的辖区内被迫接手别人的案子,而且协助我的还是个活死人!问你几个问题,彼德。法瑞尔对你太太来说算是什么?”
“学生。”
“那他对她来说算什么呢?”
“老师。”
“哦,是吗?本人没念过大学,所以,你来告诉我,彼德,当你醉茫了并从机车上摔下来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的一堆老师吗?”
“不会。可是这不一样,这是不一样的课程,不一样的关系。他们都是成熟的学生,课程的启发性重于学术性。”
“这个叫法瑞尔的小子可不怎么成熟,从他的声音就听得出来。”狄埃尔低吼道,“艾莉冲出去接他的时候,你的感觉如何?”
巴仕可像个刚穿过层层蜘蛛网的人,一直用手搓揉着他清秀的五官。
“你问我这些问题要做什么?”他问。
“这样我才知道我到底可不可以让你来处理这件案子。”狄埃尔说,“我能吗?”
巴仕可轻声说:“我今天早上之所以迟到,是因为我亲自送艾莉的血液样本到医院去检验。令我开心的是,检验结果显示她的酒精浓度在安全值以内。据我所知,那样就排除掉阻挡我协助处理这件案子的唯一一个理由。”
“那就没问题了。”狄埃尔欢快的说,“你和小队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清楚,省得我们说了一堆废话?好,彼德,我要你和波勒及瓦特毛联络。我记得我这个礼拜稍早有请你去和波勒谈一谈,但是我想你一定和往常一样,什么事也没办成。”
“他都不在。可是你为什么要我去见瓦特毛先生?”
“因为他在《挑战者》上宣称,波索普有些人知道崔希·佩德立和杀她的凶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报上引述一个人的话说:‘我们波索普的人从来不怎么相信法律,即使在大罢工之前也一样。现在这个时代,杀了小孩的凶手罪会有多重呢?进监狱待个几年,吃得好又有彩色电视可以看,然后他答应会洗心革面,当局便放他出狱逍遥,等着他下次再度犯案!不,最好就是自己处理,好坏都自己承担。我们很久以前就学到了这一点。’假如有人说过一字一句那样的话,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我要知道是谁一直在暗示柯林·法瑞尔的爸爸杀了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我尤其要知道哈洛·沙特卫的名字是否有和这个谣言或其他任何谣言扯在一起。哦,你可以客气的询问瓦特毛先生,是否能让我们看看他针对这宗失踪案所做的任何相关笔记。”
巴仕可知道他永远不必对狄埃尔感到惊讶,可是狄埃尔总是让他感到惊讶。当然,他可能已经和威萨特探长谈过,而威萨特也向他简述了法瑞尔的背景。然而,他痛苦的告诉自己,比较可能的情况是,这个死胖子录下了他和威萨特所有的电话内容。
但即使如此,也不足以解释狄埃尔为何对整个情况如此了解。
“我不记得瓦特毛先生上个礼拜天写的文章里有提到这些,长官。他只是暗示说,他即将证明绑架崔希·佩德立的人可能不是皮克福德;他还提到波索普当地谣传凶手是本地人,而且已经自杀了。只是,这些关于地方治安单位才会获得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下个礼拜天的文章,小子。”狄埃尔温和的说。
“下个礼拜天?”
“你该不会认为,我会乖乖任着那一大条猫头鹰大便玷污我的名声而不采取任何行动吧?”狄埃尔说,同时脸上出现了恶毒的表情,相形之下,魏尔德此刻看来倒像个明星。“凡事预则立。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上帝会把他这么准的丢到我的大腿上。”
“那么你认为是上帝杀了沙特卫罗,长官?”
狄埃尔直直盯了巴仕可一会儿,然后决定将这句话视为玩笑而非挑衅,所以哼的一声笑了起来。
“用了神秘的招数,就是这么回事!用了神秘到家的招数,我和上帝两个人都是!”
巴仕可并未进一步逼问。事实上也无从问起。无论狄埃尔个人的动机为何,与瓦特毛先生面谈都是必要的步骤。
“有一件事。若要不泄漏我已经知道了下礼拜天的文章内容,有点难。”
“不,不难。”狄埃尔说,“因为你并不知道!欧吉比的律师团要是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你以为他们还会让他刊登这篇文章吗?不可能!在他完蛋之前,他会先被降职,在交通堵塞中回忆过往的刺激时光——也好,他们一向都是在那里挖掘活跃的去职刑事警官。所以我们看起来开始像真的警探了是不是,嗯?”
巴仕可无力的笑了笑后离去。狄埃尔和魏尔德在他身后对目而视。看在一般人眼里,这可能像是科学怪人遇见大恐龙的停格画面,然而两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对巴仕可的关心。
“他不会有事的。”狄埃尔说,“魏弟,我要知道法瑞尔离开矿坑后所有的行动。你最好从那个电话亭开始顺着他走过的路走一趟。查一下他们在哪里找到他的机车,然后将你的双脚跨上你那台阳具,一路追踪他到波索普。”
“是的,长官,可是威萨特先生不会……”
“威萨特先生认为法瑞尔会向他坦白一切;我呢,我认为他太过乐观了。法瑞尔和警方讲话都用肢体语言的,我想,例如将他们丢进玻璃橱窗。为了我们大家好,我得好好收拾这个家伙,特别是为了……赶快去吧,魏弟!”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巴仕可马上打电话给艾莉。之前得知她血液检验的结果后,他也立刻从医院检验室拨电话给她。但此刻家里的电话就像之前一样,只是响个不停。
他动身去见前副局长瓦特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