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搬出去以后,发生惨剧的现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空荡荡的。负责警戒的刑警和巡查们,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作为调查核心的检察官等人,却无法就此安心。
“大寺先生,我想,现场应该没什么问题遗留了。如果还有的话,请现在就提出来。”长谷户检察官走到小桌子前,面朝大寺说道。
“嗯,我想是没有了。现在尸体被搬走了,现场,我叫人就这么放着不要动,如果以后又发现了问题,到时候再进行补充。这个……我看是该对嫌疑犯进行调査了吧?必须早点确定目标才行,磨磨蹭蹭的话,说不定,会被报社的那些家伙抢占先机的。”
大寺警部大人自当上警察起,这任职的十八年中,就一直在和新闻记者打交道。报社对于刑事案件的报道方式,让大寺警部感到不满,即便到了这种提倡警民合作的时代,警部仍旧对记者抱有敌对的心态。
说实话,自尊心极强的警部,对长谷户检察官这种妨碍调査的做法,也十分懊恼,但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办法当着他的面发火罢了。说句不中听的,虽然他上过大学,喝过墨水,从检察官候补,一级一级地往上爬,最后,爬到了检察官的位置,但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在年龄上,自己明明要比他大上一轮,但什么事都得听这个小子的指挥,你叫他怎么髙兴得起来呢?自己想往左,长谷户就和他对着干偏要往右,想起这些,大寺警部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寺警部对于长谷户检察官的搜査方式,实在不敢苟同。那小子简直是神经过敏,好像所有过目的事物都有嫌疑。要我看,屁大点的事,和案子有没有关系,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像他那种在头发丝上雕花一样的调查方式,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按照那小子所嘱咐的内容进行调查,能查出鬼才怪呢,无论花费几小时还是几天,都是在原地踏步。不光如此,一方面,要看上头脸色,另一方面,还要对那些趁火打劫、宣称什么“事件陷入迷宫”的新闻报道置若罔闻,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如果按照自己的意愿调查,尽管苦点累点,好歹也是在朝着真相前进。算了,算了,就当自己是铺子里照顾小开的老掌柜,反正干死干活,铺子还不是人家的。
如此这番,大寺警部经常在心里暗暗地发着牢骚。尤其是这个案子,检察官大人简直就是来现场逛街来的,不要说指明嫌疑犯了,连对相关证人的询问,都没有进行。
与此相反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不光发现了死者屁股底下的那个手袋,连手袋的持有者土居三津子,也作为一号嫌疑犯逮捕了。这个案子十有八九就是她干的。大寺警部认为:根本就没有必要,对其他线索进行调查,只要对土居三津子进行长时间的审问,等她自首,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但不幸的是,检察官等人一来到现场,就要求警部他们做这个做那个,尽是些看似无用的调查。而警部也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堆着笑脸,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这种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恐怕也是自己执勤十八年,磨炼出来的意志。
话虽如此,毕竟被人指手画脚,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自己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求上面能调走长谷户检察官这位大爷,还是派给我一个能跟着我跑的,像那位雁金检察官一样的人吧。这样的话,自己一定能够发挥超人的调查能力,给他们看看。
想到这里,大寺警部依然郁闷无比。
“那接下来,就对相关人士进行讯问。”长谷户检察官开口道。
“那我先去传唤住在这里的女佣人?”大寺警部带着确认的口气,直视着长谷户检察官的脸问道。
“女佣人,是那个小林留?”
“对!就是那个小林留。”
警部受命以后,向身旁的警官使了一个眼色,那个警官就急忙走出了房间。
帆村庄六此时却坐在椅子上,正在点烟。
过了没多久,一个身穿和服的中年妇女,就在警官的陪同下,走进了房间。她圆圆的脸看上去十分肉实,不过脸色却很差。年龄大约五十二、三岁的样子。大寺警部招呼妇女,站到检察官的跟前。
“你是小林留女士吧?”检察官开口问道。
“是的,您说的没错。”女佣人在检察官面前,低着头回答道。
“检察官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
“明白了。”
“小林女士,您住在这栋宅子里吗?”检察官先从简单的问题入手。
“是的,我住在这里。”
“那昨天从傍晚起,你就没有出过门,一直到今天早上,您一直待在宅子里吧?”
“是的。”
“你和去世的主人最后见面是几点?在什么地方?”
“这些,我已经和警察先生说过了……”小林留瞥了一眼身旁的大寺警部。
“和平时一样,昨晚九点过五分的时候,我把为夜宵准备的盘子和杯子,装在托盘里,送给老爷。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你家主人一直有吃夜宵的习惯吗?”
“是的。因为九点多的时候,老爷的工作正好做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他正需要吃点东西、喝点酒,来消除一天的工作疲劳。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每天都一样。”
说完后,女佣人轻轻地咬紧了嘴唇。
“桌子上摆放的东西,都是你拿来的吧。”
“是,都是我拿来的。”
“你拿夜宵过来的时候,主人在这个房间里吗?”
“是的,他在。”
“具体在哪个方位?”
“我敲门之后,听见老爷喊我进来。然后,我推开门走进房间,刚好看见老爷掀开门帘,从那边的洗手间里走出来……然后,我就把小菜和酒放到桌子上,这期间,老爷走到窗边。他背着两手,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来来回回地一直往返于窗户和桌子之间,直到我走出房间为止,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检察官突然打断女佣人,大声问道:“这时候,这扇窗户是打开的,还是关上的?你好好回忆一下!”
“两扇窗户都是关上的。”
“那窗帘呢?现在窗帘的位置和那时候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房间内有两个窗户,现在左右两边窗户上的窗帘都敞开着。
“两边的窗帘也都是拉着的……”
听女佣人这样说,大寺警部慌了神。他连忙命令一名警官,将右边窗户的窗帘拉上,警部自己也将左边的窗帘拉上。
“检察官先生,其实刚才室内光线很暗,所以,我命令人把两边的窗帘拉开,不过拉开之前都有拍照,现场略图上也标明了。关于这一点,我忘记告诉您了。这是属下的失职……”
说罢,大寺警部低下了头。检察官瞥了一眼警部,没给他好脸色看。
“希望你们能在我来之前,让案发现场保持原样。”
“万分抱歉,只是,当时如果不拉开窗帘的话,就无法进行现场取证,因为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大寺警部涨红着脸,拼命辩解。
“那这扇窗户,当时到底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检察官面无表情地指着左边的窗户问道。
“窗户,我们可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就和刚才您看过的现场略图上画的一样,这扇窗户,的确是开着的。”
“图我是看过,只不过想再确认一下。”
说到这里,女佣人突然大叫着向后退。被吓了一跳的检察官和警部,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被绳套吊着的死老鼠,原来,是帆村庄六手里拎着的那只。
“检察官先生,这只死老鼠能不能让我带走啊?法医古堀博士说,他想再好好地看看这只死老鼠,所以,我想让人把这只死老鼠给博士送去。”
湿嗒嗒的死老鼠尾巴尖上,正滴着水珠。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请快把这东西拿走……”
检察官的身体向后倾斜,挥着手催促帆村把死老鼠拿开。一旁的大寺警部用手指堵着鼻孔。
帆村庄六朝两位行了一礼,拎着死老鼠慢慢悠悠地走出房间。
“死老鼠危机”似乎化解了检察官和警部之间的不快。两人相视无言,苦笑了一声后,继续对女佣人进行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