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俄狄浦斯情结"的讨论,使我们进入了"移情"问题。儿童与父母的同化,实际上只是移情的一种特殊情形。用关于移情的眼光审视卡夫卡的童年,我们会对他的命运获得一种更为深刻和细致的理解。
其实,在那封具有"反判决"性质的《致父亲的信》中,关于那位"暴君般的父亲",卡夫卡还告诉了我们另一些事情。例如,尽管语气有些暧昧和含糊,他还是提到了父亲脸上一种美好的笑容,虽然极难见到,但特别美,包含着恬静、满意和嘉许:"谁受您这一笑,都会陶醉的。我回忆不起来,我在童年是否很明显受到过这种微笑的眷顾,不过我想多半是有的,因为当时我在您心目中还是无罪的,是您巨大的希望,您又有什么理由拒不向我露出笑容来呢。"他还回忆了另一些更说明问题的例外:大多数例外是在您默默忍受痛苦、爱和善的力量压倒并直接攫住了一切与之对立的东西的时候。这当然很罕见,可是却令人神往。譬如,当我在炎热的夏天午间吃罢午饭,在商号看见您十分疲惫地伏案打盹的时候,或者星期天当您筋疲力尽跑到乡下的避暑山庄来与我们相聚的时候;或者当母亲身患重病,您双手紧紧抓住书柜,浑身哆嗦、暗自啜泣的时候;或者当我最近一次罹病,您蹑手蹑脚到奥特拉房里来看我的时候,您在房门口站住,伸长着脖子看我安卧在床上,您出于关心我,只向我招了招手。每当这种时候我便扑在床上,止不住幸福地哭了起来,而现在写到这里,我不禁又潸然泪下。《卡夫卡小说选》,第523页。
在人之常情看来,我们遇到"剪不断,理还乱"的父子之情,而在生存论心理学看来,我们涉及到了移情问题。人类思想史上,克尔恺郭尔率先明确指出了作为心理学和宗教起点的生存悖论,以及由此产生的死亡恐惧:如果人纯然是天使,那么他不会畏惧死亡;如果人纯然是动物,那么他也就不懂得畏惧死亡。然而,人既非天使又非动物,而是一种具有自我意识的动物,也就是说,人同时具备着生理性的肉体和符号性的自我。符号性的自我使人意识到自己生理性肉体的生与死,使人产生死亡恐惧。在《反抗死亡》这本重要著作中,贝克尔继承克尔恺郭尔的思路,对移情问题作了杰出的表述。参见贝克尔:《反抗死亡》,第五、七章。一方面,人是自然界中小小的神祗,另一方面,人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被造性和必死性。人的心智显然无法承受如此彻底的分裂和悖论。人只能竭力营造某种"生死攸关的谎言",以便维持一种可能的生存。这"生死攸关的谎言"就是通常所谓的人格系统。人不是一个单独的概念。人是"伦理的动物",生活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人格系统也是如此,只能在人际关系的前提下和背景上才有可能逐步形成、产生和发展,这一过程就是移情。作为移情前提和背景的人际关系,包括狭义的家庭伦理-人际关系和广义的社会伦理-人际关系。而移情的对象,则是生活中那些最高大、最伟岸的人事:父母、老师、伟人、运动、偶像,等等。用上一节的话说,移情对象是个体"神化工程"的集中体现。
移情既体现了人在生死面前的懦怯,又体现了人对英雄主义和自我解放的冲动。一方面,人希望以被造物的意识顺应各种自然力量和文化力量,安全地融入某种保护性的人际关系;另一方面,人又希望标新立异,出类拔萃。移情中的这两种趋向被称为"神爱"和"爱欲",它们是人身上两大孪生的存在动机。两大存在动机与存在悖论之间有着一种交叉对应:一方面,既然人是自然界中小小的神祗,他当然希望出类拔萃;另一方面,既然人是必有一死的被造物,他当然希望融入某种保护性的力量。可以认为,两大存在动机也是生死恐惧的对应物。"神爱"和"爱欲"这两大存在动机相反相成,无法分离,但都指向自我感觉的扩张。一方面,人渴望着一种"与大千众生的亲缘感",希望"从孤独中解放出来",成为"某个伟大而高级之整体的一部分",从而知道自己是谁,并感觉自己属于整个世界。另一方面,人渴望着更丰富的生活,更激动人心的经验,以便去发展自身的独特性和力量,通过自我扩张为世界作出贡献。正因为如此,移情被称为人的"英雄",它是神化工程构建中最关键的运作。
人既想突破孤独,又想保持孤独。这意味着,移情所追求的,实质上是一种不可能的悖论。人只能通过无师自通的努力,选择恰当的移情对象,"控制矛盾的程度",在不可能之中相对地实现一种"可能的生活",从而"绕过"这一悖论。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移情这一"生死攸关"的难题,同时,移情又最充分地体现了这个人独特的人格命运,这正是"移情英雄诗"最为动人心弦之处。对于儿童,移情问题有着相对特殊的表现形式。其中主要的原因在于:成人清晰成熟的自我意识导致了清晰的恐惧。但是,儿童尚未形成清晰成熟的自我意识,因而其恐惧也就有着浑然不清的性质。成人的恐惧可以表现为明确的死亡恐惧或性恐惧,儿童却只有笼而统之的"生活的恐惧"。这正是儿童趋向于与父母同化的根本原因。因为,就所谓"原始存在"(参见第二章第一节)的涵义而言,父母乃是孩子的"亲在"。父母完全代表着生活,从而成为孩子当然的、唯有的移情对象。只有通过与父母同化,儿童才有可能融入广大的生活,并在此基础上实现自我扩张,构建神化工程。换句话说,所谓与父母的同化,正是儿童所特有的一种移情形式。
生存论心理学的移情思想,使我们得以更深刻地理解卡夫卡的生存悲剧。其实,在内心深处,卡夫卡在畏惧和敌视父亲的同时,也对父亲充满了仰慕之情。跟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父母是他的移情对象。父母,尤其是父亲这位"身影庞大的人",代表着广大的世界,代表着生存和成功的法则,是生活的强者。融入与父母的美好关系,实现与他们的正常同化,应该是他本能的选择。
事实也是如此。进入成年后,卡夫卡表现出一些重要的行为和心理倾向,充分说明他在儿童期不仅存在着向父母(尤其是父亲)的移情,而且还有着相当的强度。对于这一点,他后来的终生朋友马克斯·布洛德曾经作过这样的回忆:从我对青少年时代的卡夫卡的印象来看,父亲赫尔曼对他的影响之大,实在令人吃惊。而卡夫卡的生性又使赫尔曼的形象更为巨大,大得简直过分了。……卡夫卡很早就觉得自己对父亲的秉性十分陌生,但从生动性和力量这两点来看,父亲的秉性又是最值得赞赏的。这一点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弗兰茨在以后的生涯中,一直把父亲的赞许当作至高无上的福音,而事实上,父亲没有给他过任何赞许。……他把自己写的一本书《乡村医生》送给了父亲,而父亲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放到床头柜上去!"这回答肯定不是恶意的,但弗兰茨后来经常引用这句话。马克斯·布洛德:《关于弗兰茨·卡夫卡》;见瓦根巴赫:《卡夫卡传》,第211页。
卡夫卡很早就意识到,父亲的世界控制着决定他能否成功的一切物质条件。很大程度上由于这一点,他在考取大学后断然放弃了以写作为职业的志愿,几经周折后选择了法律专业,最终成为一名法学博士,以律师身份走向社会。大学毕业后,卡夫卡曾在意大利里雅斯特保险公司布拉格分公司谋职。这家外国公司激发了他去国外工作的理想,甚至特别希望有一天能够调往公司总部工作。为此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还要坚持听意大利语课。后来由于诸多原因,他才离开了这家公司,进入布拉格工人事故保险公司供职。那是一家犹太人难以进入的半官方机构,卡夫卡在那里一直工作到去世前两年才因病被迫离职退休。尽管卡夫卡对承担社会职业有着众所周知的抱怨情绪,但仍然不时表现出"男子汉"的雄心,显示出儿童时期移情的潜在作用。据报道,虽然自己的写作负担很重,父母身体欠佳时还要承担额外的家庭负担,但是,他在公司上班从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努力进取,甚至在工作之余自愿到大学补习保险专业课,以谋取更大的发展。凡此种种深得上司好评。他的顶头上司在鉴定表中写道:卡夫卡"做各项工作都十分努力,有持久的兴趣。在上班时间之外仍积极为公司服务,有出色的工作能力。该职员作为优秀的起草人员给我留下了最初的印象"。卡夫卡则格外敬重这位上司:"我在办公室的上司以其无限的坚定沉着给我力量,我不能听懂他的话,但是却在某种程度上有意识地、又在更大程度上无意识地模仿他。"有资料表明,为卡夫卡所倾慕的上司不止一人。在他十分钦佩的马尔施纳尔博士升任公司总裁时,他甚至还代表公司全体职员发表了正式的祝贺演讲,对这位上司作了高度赞扬。见叶廷芳编:《卡夫卡散文》。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6年,上册,第302页。
卡夫卡不仅欣赏上司"经商的积极性",而且敬重生活中的一切能人和强者。他曾深深赞许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因为这位主任"能用打字机飞快地写作"。他对衣着的合身和协调十分讲究,总是把自己收拾得体面大方,风度翩翩。他热爱健美而训练有素的体魄,为此特别注重饮食保养,长期坚持锻炼身体,并经常不定期住进疗养院,在那里寻求纯粹以保健为目的的、非治疗性的疗养。他反对药物治疗,坚持自然疗法,提倡亲近自然,坚持素食,一般拒绝吃肉,只大量饮用新鲜生牛奶。与此相应,他对任何有违健康的小病小灾都极为敏感,身体上任何小小的不适,无论是长疖子、鼻塞或是脚趾上的问题,甚至是长头皮屑,都会让他饱受折磨。环境中的噪声更是令他痛苦不堪。也许正因为忧患如此,严重的神经衰弱追逐了他一生,令他失眠、头痛、消化不良……在他中学同学的回忆中,"他充满了男子汉的气质"。幼时的卡夫卡虽然在父亲面前无地自容,但是却仰慕父亲高大的身躯,即便在游泳池中那种无地自容的时光(见第二章第五节),"我对我父亲的躯体也是感到骄傲的"。对生活中那些像父亲一样"身影庞大的人",他常常会大加赞赏。如果这些"身影庞大的人"恰好又像父亲一样是善于经营的老板,他更是格外仰慕。他这样为一位胖子辩护:"难道您不知道,只有胖子是值得信赖的吗?只有在这种外壳坚厚的容器中,一切才可能煮熟、煮透。只有这些占有空间的资本家……才不至于被忧愁和疯狂所侵扰,能安静地去干他们的事。正如有人曾经说过,只有他们才是全球可以通用的真正的地球公民,因为在北方他们会发出热量,在南方他们可给人遮荫(这也可以反过来说,不过那样就不真实了)。"《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第38页。
他不仅欣赏和仰慕,而且身体力行。1911年底,卡夫卡的妹夫在布拉格开办了一家石棉工厂,卡夫卡对此事极为热心,设法向父亲借到钱,作为不介入经营的隐名股东参加了该厂的投资,并自愿为之四处奔忙,有时还抽空亲自到厂里工作,甚至设想要完全摆脱保险公司的工作来办好这爿工厂。1922年,卡夫卡被诊断为肺结核已经3年了,经过长期休假,病情却未见任何好转。布拉格工人事故保险公司的医生对他进行了反复的体格检查,最后鉴定:即便继续长期休假,也很难恢复健康,他已丧失继续在公司工作的能力。他在健康时,私下里曾无数次抱怨公司的工作令他不堪负重,但在"向死而生"、面临永远的告别之际,他反而犹豫了。经过慎重考虑,终于向公司提出了"暂时退休"的申请,并得到了批准。
写作,是卡夫卡内心认为最具个人性的事情,是一种"祈祷",是他的私人宗教,与他人、与欲望等都没有关系。然而,即便在写作的问题上,卡夫卡仍然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成就欲。在他后来的一次恋爱中,他一面充分表现自己的自卑感,一面也不忘暗示对方自己诗人和作家的身份,以显示自己并非是微不足道的人。每当有新作问世,他照例都要向父亲呈献一册,而父亲的口头禅"把它放到床头柜上!"则总是令他耿耿于怀,乃至成为他写作《致父亲的信》的重要动机。然而,关于移情问题,卡夫卡在婚姻方面的表现特别引人注目。正如我们后面将看到,婚姻问题将成为卡夫卡生命中一个重大的"综合症"。他一方面极其恐惧婚姻,认为一旦结婚,就不得不浪费许多精力,甚至于整个儿消耗在"人类生活的血液循环中"。另一方面,他又三番五次身不由已卷进婚姻事务。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一"综合症",其症结刚好就在父亲身上。在他就此所作的自我分析中,他对父亲的移情通过辩证的形式强烈地表现出来:在结婚尝试这个问题上,同时并发了在我对你的关系上的两种表面上互相对立的东西,其程度之激烈,任何其他问题都是无法与之比拟的。毋庸置疑,结婚是最明显的自我解放和自立的保证。一结婚,我就会有一个家庭,在我看来,这可是一个人能达到的最高峰了,而且,这也是您所已经达到的最高峰。这样,我就会与您平起平坐,所有的耻辱与凌虐,不管是旧的还是新的,统统只不过是往事一桩罢了。《卡夫卡小说选》,第552页。
值得注意的是,移情问题不仅体现在卡夫卡的生活中,也反映在他的创作中。他的小说表现出相当突出的重商倾向。最初几篇小说的展开尤其以经济生活为依托。《乡间的婚礼筹备》中关于火车上见闻的那段描写,不过三千字左右,却充斥了"商品"、"做买卖"、"老板"、"货物"、"顾客"、"价格"、"商人"、"做生意"、"集市"、"制造商"、"小商贩"、"大商人"、"女商贩"等词汇,以及更多的间接描写。短短的《判决》也几乎一开篇就满眼都是"商店"、"买卖"、"生意"、"经营"、"商业"、"商行"、"鸿运高照"、"职工人数"、"营业额"、"兴隆"、"分号"等字眼。他小说中的主人公常常拥有收入不薄的、甚至常人难以企及的职业身份,如银行高级职员、土地测量员、乡村医生、优秀猎人、参议员外甥、以及负有特殊使命和权利的旅行家等。无论这些人内在的命运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他们在自我和他人眼中都拥有明显优越的地位。
有关的事实从不同侧面表明儿童时代卡夫卡移情的事实及其强度。不难理解,在潜意识深处,他与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也是渴望谱写出在世人眼中堂堂正正的"移情英雄诗",也许只是因为命运的安排,他才"出师未捷身先死"。我们只能说,就儿童期的移情而言,他的"移情英雄诗"是失败的英雄诗。卡夫卡的悲剧在于,一方面,父母的疏离和粗暴(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与父母的能量对比)使他难以安全地融入家庭内部的人际关系,未能正常地实现同化。另一方面,父母的强大(实际上也是能量对比)又使他难以有标新立异、出类拔萃之感。换句话说,他的移情过程受到阻碍,神爱和爱欲两大孪生的存在动机受到重创,生死恐惧无法缓解,相反过早暴露在这压倒一切的恐惧之前。此时,父母不再表现为保护性的力量,不再表现为实现神爱和爱欲的对象和自我扩张的基础。父母真正成了"生活的代表",体现出生活无情的存在本性。在这一不幸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卡夫卡与父亲之间的能量对比的确是至关重要的因素。正如《反抗死亡》一书所指出:一方面,"人所拥有的自我力量越小,恐惧越多,移情就越强烈。"另一方面,对象越强大,就意味着对象越是具备着世界的自然力量,体现着生活的本来法则,因而越令人恐惧,进而也使得移情越是强烈。由此形成的恶性循环破坏了正常的移情过程,最终导致严重的存在性不安。
我们曾经指出,通过移情,人既想摆脱孤独,又想保持孤独,这实际上是一种不可能解决的悖论。只是,正常人可以设法"绕过"这一悖论。在儿童时代通过与父母同化正常完成了移情过程的人,有能力在生活中选择适当的对象,去谱写自己的"移情英雄诗"。他们的移情对象可能是一位神祗,一位"老大哥",一面旗帜,一场运动,一场战争,一系列性征服,一套伦理或人际关系,或者与之对应的一份存款,一辆车,一套住宅,一种游戏,一门技艺,一位可人等等。凭借这样一些移情对象,他们的神爱和爱欲得到正常的满足,从而得以顺利地进行自我扩张,扩建神化工程。卡夫卡却很难"绕过"他的移情悖论,相反,这一悖论会趋向深化,表现为一种"恐惧-渴望"的恶性循环。由于神爱和爱欲两大存在动机在儿童期的受挫,他将比常人更渴望摆脱孤独,同时也比常人更渴望保持孤独。他将格外地渴望融入无条件的神爱,同时也将格外渴望出类拔萃、标新立异。换句话说,他对移情对象将要有很高的要求,需要对象具有母亲与神的双重本性,既能给他无条件的庇护,让他舒适地融入,又能帮助他标新立异,出类拔萃。不难理解,寻找这样的移情对象,需要相应的自我能量。然而,卡夫卡最缺少的,恰好就是通常意义的自我能量。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瘦的人",自我能量是那么可怜,以至一切对于他都是障碍,一切障碍都在粉碎他,使他不安和恐惧,又怎么可能完成向美好对象的移情?就像一个极度瘦弱的孩子,由于瘦弱而极度饥饿,但由于瘦弱又极度消化不良。如果把这个孩子置于一个"铁、血与火"以及"乳房和大腿"的世界上,他能干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金钱的积累、人际的经营、伦理的凭借、权势的运用、实力的展示、人格的发挥、能量的渲泄等项内容是如此地重要。如果他不能学会"肉搏",不能学会"露出牙齿"、"横吞大嚼"或"绞尽脑汁"的生存方式和技巧,恐怕就只有陷于越来越剧烈的"恐惧-渴望",就只有永远地流浪。只有在某种形式的极端爱情中,或者,在某种完全作为"私人宗教"的艺术创造中,卡夫卡才有可能看到一线希望。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此处可以稍加考察的领域,那就是宗教。但是,正像我们就要看到,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光,宗教很难属于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