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晚上来抓人的,打算杀得我们血流一地。他们有充分的准备:橡胶鞋套、尼龙工作服、刀子、榔头样样不缺,还有一整袋钉子。他们的任务就是对付我们俩,跟对付摩里森夫妇的手法如出一辙。
他们又惹到我了,再次犯下致命的错误。现在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我要把这些人都找出来,在微笑中看着他们垂死挣扎。对我来讲,这次攻击就跟攻击乔伊没两样——这让我想到乔伊已经没有办法掩护我,这是对我们第二次的挑战与羞辱。现在我出手已经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捍卫我们俩的光荣“纪录”。
萝丝可在屋里跟着这些脚印团团转,这是最常见的反应:拒绝承认。她很清楚这四个男人打算摸黑把她干掉,但就是不愿承认、不愿去想,用不理不睬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这方法是不错啦,但不久后她的情绪就会开始变糟;可是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她会让自己忙着追查地板上的脚印。
他们在这屋里搜查我们的下落,在卧室分散开来,到处去找,然后在离开之前又回到卧室集合。我们看看屋外的路上是否有痕迹,但是没有发现。平顺的柏油路上是湿的,正散发着水气。于是我们又回到屋里,这样一来,被破坏的门锁以及遍布屋内的脚印就变成了仅有的证据。
我们俩都不发一语,我简直快气炸了。我看着萝丝可,不知道她的情绪会在何时溃堤。我跟她不一样,她看过摩里森夫妇的尸体,芬雷把细节都告诉我了,死状非常惨。当时他在现场,整件事让他震惊不已,萝丝可也在现场,已经见识过那些本来要用来对付我们的手段。
“他们要杀的是谁?”她终于开口了,“是我?是你?还是我们俩?”
“我们俩。”我说,“他们觉得哈伯在牢里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而我又对妳全盘托出,所以哈伯知道的那些事,我们俩都知道。”
她一脸茫然地对我点点头,接着走到后门附近,斜靠着门站着,凝视屋外那一片井然有序,种着常绿植物的花园。我看到她的脸色变白,全身发抖,她没有办法再继续绷紧了,于是整个人紧靠在门边的角落,让自己好像黏在墙上似的,像是见鬼一样两眼发直。接着她开始哭泣,好像整颗心都碎了,我走过去抱紧她,把她搂在怀里,直到她把所有的恐惧与紧张都发泄出来。她哭了好久好久,整个人开始发热,变得很虚弱,她的泪水把我整件衬衫都弄湿了。
“感谢老天爷,还好我们昨晚不在。”她低声对我说。
我知道这时候我该表现出很有自信的样子。我的恐惧并不会让她更好过,只会让她更拽气,提醒她去面对残酷的事实;否则恐怕这辈子每个寂静暗夜都别想睡得安稳了。
“我倒是希望当时我们在这里,”我说,“这样就可以套出一些线索。”
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把我当成疯子,对我摇摇头。
“是的话又怎样?”她说,“难道你能撂倒四个大男人?”
“我只会干掉三个,”我说,“第四个我会饶他一命,这样才有线索。”
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坚定不移,连我自己都相信我做得到,绝对不会有第二种状况。她看着我,我要让她知道眼前这个彪形大汉是个狠角色,一个服役十三年的老兵,赤手空拳就可以杀人,还有一对冷冷的蓝色双眼。我让她觉得我有一身本领,刻意装出一副谁也无法打败我、冷酷无情的模样,从头到脚都保持警戒状态。我的眼神好像用力瞪着谁似的,完全不眨眼——以前我一次撂倒两个喝醉的海军陆战队员时,靠的就是这种眼神。萝丝可把自己都给了我,为了回报她,我至少要给她一种安全感,让她不要害怕。
“四个乡巴佬就想干掉我?”我说,“别开玩笑了,我以前的对手比他们厉害多了。如果他们再找上门,我一定让他们被抬出去。而且我告诉妳,萝丝可,如果有人敢打妳的主意,在他还没想出怎么伤害妳之前,就会先被我做掉了。”
我的策略奏效了,她相信我所说的话。此刻我希望她能机伶一点,而且要坚强又有自信。我刻意要她打起精神,这方法奏效了,她那迷人的双眼看起来闪耀着活力。
“我是说真的,萝丝可。”我说,“紧跟着我,妳会没事的。”
她又看看我,把头发往后面撩。
“这可是你说的哦!”她说。
“我保证,宝贝。”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真有些紧张。
她叹了一大口气,离开墙边向我走过来,勇敢地试着挤出一丝微笑。危机解除了,她又恢复了原有的活力。
“现在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我说,“我们坐在这里就跟活靶没有两样,赶快把妳需要的东西都打包。”
“好的。”她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修门?”
我想了一下才回答,因为这是个重要的战术问题。
“不要。”我说,“如果我们把门修好,就表示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们知道这件事,就表示我们知道自己遭受攻击。最好让他们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觉得下次也不用太小心,所以我们根本就不要有所回应,装作我们好像没有回来这里似的,继续装疯卖傻。如果他们觉得我们俩一点也不知情,他们就会失去戒心,下次我会比较容易察觉到他们。”
“好吧。”她说。
听起来她好像对我的说法没有十足的信心,不过还是同意我的主张。
“把妳需要的东西都打包。”我又说了一遍。
她不太高兴,但还是去收拾东西了。一场比赛就此展开——我不知道有哪些对手,甚至也不知道到底要比什么,但是我知道怎么参与这场比赛。第一件事,就是让对手以为我们落后一步。
“那我今天应该去上班吗?”萝丝可问我。
“一定要去。”我说,“一切都不能有异状。而且我们要跟芬雷谈一谈,他正在等华盛顿那边打电话给他,我们需要谢曼·史托勒的数据。但是妳别担心,他们不可能在警员办公室里开枪把我们干掉,他们会在安静偏僻的地方下手,可能会在夜里。局里面只有帝尔一个是他们的同伙,所以妳就紧紧跟着芬雷、贝克或史帝文生,好吗?”
她点点头,然后去淋浴,准备着装上班。二十分钟后,她穿着制服从卧室走出来,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新的一天,然后看着我。
“是你说我们会没事的哦?”她说。
她这句话不只是疑问句,语气中还带着歉意,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安心。我也看看她。
“妳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边说边对她眨眼。
她点点头,也对我眨眨眼,我们俩已经没事了。我们从前门离开,让门微微开着,保持我们刚刚回来时的模样。
为了制造我们没有回她家的假象,我把宾利轿车藏在车库里,然后坐进她的雪佛兰,决定往北走,先去安诺餐厅吃早餐。她驾车离开房子,开上矮丘。因为已经习惯了宾利车里直挺挺的座位,所以我觉得雪佛兰的位子比较宽、比较矮。前方从矮丘下坡,朝着我们开来的是一辆深绿色厢型车,烤漆还很漂亮,车子看来干干净净,像全新的。它看来像一辆货车,但是有一侧车身喷上几个漂亮的金字:“克林纳基金会”。我之前遇到的园丁也是用这种车。
“那是什么货车?”我问萝丝可。
到了咖啡店以后她慢慢右转,往北开进闹区。
“克林纳基金会的货车可多着呢。”她说。
“基金会都做些什么事?”我问她。
“都是镇上的大事。”她说,“马格瑞夫镇把土地卖给老克林纳盖仓库,其中一个条件是他必须出钱弄一个社区计划,计划由帝尔的镇长办公室运行。”
“由帝尔运行?”我说,“帝尔可是我们的敌人啊。”
“因为他是镇长,所以由他运行。”她说,“并不是因为他是帝尔家族的人。这计划花了好多钱在公共事务上面,像是道路、花园、图书馆,也赞助一些地方的活动。连警局都削了不少,像我的抵押贷款就有补助,因为我是局里的人。”
“这样一来,也让帝尔的势力更为强大。”我说,“那么,克林纳家那个男孩子是怎么回事?他警告我不要碰妳,说话的口气像是只有他才能跟妳在一起。”
“他是个浑球。”她说,“我尽可能躲开他,你也该跟我一样。”
她继续开车,看起来很焦躁,眼光不断往四处张望,一脸惊慌,好像受到了威胁一样,也好像觉得有人会突然从车子前方跳出来,开枪把我们干掉。尽管她仍然住在这格鲁吉亚州的乡间,但往日那种宁静的生活已经结束了,因为她知道——昨晚有四个男人闯入她家。
车子开进安诺餐厅的砾石停车场。避震器很软,雪佛兰大轿车在路面上微微晃动着。我从低矮的座位滑出来,跟她一起嘎吱嘎吱地越过砾石路面,走到餐厅门边。今天的天色阴沉沉的,昨夜那一场雨让空气变得很冷,天边到处都还留着破碎的云朵。餐厅的墙板也反映出这种萧瑟的气氛,寒冷的天气让人觉得要换季了。
我们进去后,发现整间餐厅都是空的。我们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戴眼镜的女服务生端咖啡来。我们点了培根蛋套餐,还加了一堆要额外付钱的东西。一辆黑色载货卡车停进外面的停车场,就是之前我已经看过三次的那辆,只是这次开车的人不一样,不是克林纳家那个男孩子,是个比较老的家伙,大概已经快六十岁了,但是看起来精瘦硬朗,留着一头铁灰色的小平头,衣着就像是个穿着牛仔裤的牧场工人。他看来像一天到晚在外头的太阳下奔波似的,即使是透过安诺餐厅的窗户看着他,我也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精力以及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萝丝可用手肘轻轻碰我一下,对着那家伙点点头。
“那就是克林纳先生,”她说,“当家的老头。”
他开门进来先站了一会儿,左顾右盼之后走到用餐吧台边。安诺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人把头凑在一起讲了一阵悄悄话,接着克林纳站起来走向门边,又停下来左顾右盼,把锐利的目光投在萝丝可身上。他的脸庞精瘦,五官不怎么突出,而且看来冷酷无情,紧闭的嘴巴好像嵌在脸上的一条线。没多久后他把目光移到我这边,我觉得好像被人拿着探照灯往身上照,他的双唇微张,对我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那一付牙齿可真不是盖的——长长的犬齿往内斜,门牙长得又平又方,就像老狼的黄板牙一样。接着他又紧闭双唇,迅速把目光移开,开门后嘎吱嘎吱地走向停在砾石地上的卡车,扬长而去之际引擎还高声呼啸,碎石子被轮胎卷得往四处喷散。
看他走了以后,我转头面对萝丝可。
“多跟我说一些有关克林纳家族的事。”
她看来还是很焦躁。
“你问这个要做什么呢?”她说,“我们的小命都快不保了,你还有心情跟我聊克林纳家族的事?”
“我在找线索。”我说,“克林纳这个名号在这里实在太响亮。他看起来是个很有趣的家伙,他儿子更是个活宝。我还看过他老婆,看起来不太快乐。我想知道这一切跟其他事情的关系。”
她耸耸肩,对我摇摇头。
“我实在看不出关系。”她说,“他们是新来的居民,只在这里待了五年。他们家族本来住在密西西比州,靠着处理棉花的生意赚了大钱,已经有好几代之久。他们发明了一种新的化学原料,是一种新的配方,大概是氯或钠之类的,我不太确定,总之他们赚了一大笔钱。但是在五年前,由于污染或者其他问题,当地的环保署开始找他们麻烦,因为有废水排放到河川里,所以沿着河流一路到纽奥良都可以看见死鱼。”
“那后来怎样呢?”我问她。
“克林纳先生把整个工厂搬到这里。”她说,“当时公司是他的,他把整个密西西比州的事业都结束,到委内瑞拉或者某地另起炉灶,然后又试着把投资分散在其他地方。他是五年前出现在格鲁吉亚州的,在这里设立了一个仓库,把一些货品、电器之类的东西放在这里。”
“所以他们不是本地人啰?”我说。
“五年前,没有人在这里看过他们。”她说,“我对他们不太了解,但是我从来没听过有关他们的负面消息。克林纳先生或许是个硬汉,甚至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但我想只要你不是河流里的鱼,他还不至于下手害你。”
“他老婆为什么看起来怕得要死?”我说。
萝丝可对我做个鬼脸。
“她没有怕得要死啦!”她说,“她是生病了。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关系,所以她给人一种很害怕的感觉。她就快要死了,好吗?这又不是克林纳先生的错。”
女服务生端着食物走过来,我们静静地用餐。食物的分量很多,炸的东西很棒,蛋也很好吃,安诺这家伙真会煮蛋。我把东西都扫进肚子里,还喝了好几杯大杯咖啡,为了帮我续杯,女服务生拿着咖啡壶走来走去。
“Pluribus这个字对你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萝丝可问我,“你们这些男人小时候没有听过有关这个字的事情吗?”
我努力回想,然后对她摇摇头。
“这个字是拉丁文吗?”她问我。
“美国的立国箴言里面有这个字,对不对?”我说,“E Pluribus Unum,意思是‘万众一心’,也表示美国是由许多殖民地所创建起来的国家。”
“这样说来,Pluribus这个字的意思是‘众多’啰?”她说,“乔伊会拉丁文吗?”
我耸耸肩。
“我不知道,”我说,“或许吧!他是个聪明的家伙,或许他懂一点拉丁文,但我不确定。”
“好。”她说,“那你还知道有什么事让他必须南下一趟吗?”
“或许是钱吧。”我说,“我只能想到这个因素。就我所知,乔伊在财政部工作,而哈伯在银行工作,他们俩的唯一交集就是钱。或许可以从华盛顿查到一点消息。如果行不通,那我们就得从头开始查。”
“好吧,”她说,“你有什么需要吗?”
“我需要那份来自佛罗里达州的逮捕纪录。”我说。
“你是说谢曼·史托勒那份纪录吗?”她说,“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啦。”
“总得找个地方开始吧?”我说。
“好吧,我会要到那份纪录。”她对我耸耸肩,“我会打电话到佛罗里达州去要。还有别的吗?”
“我需要一把枪。”我说。
她没有回我话。我丢了一张钞票在桌上,两人滑出座位,站起来走向车子。
“我需要一把枪。”我又说了一次,“这是个大案子吧?所以我需要武器,我没办法大剌剌走进店里买枪,因为我没有身分,又没有地址。”
“好吧!”她说,“我会弄一把给你。”
“我没有持枪的执照。”我说,“所以妳必须偷偷帮我弄,可以吗?”
她点点头。
“可以,”她说,“没有其他人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们在警局的停车场上深深一吻,然后才下车,通过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走进局里。芬雷正要从报案柜台边绕出来,我们可以说是碰巧遇见他的。
“我们必须再跑一趟停尸间。”他说,“你们俩跟我一起去好吗?我们必须谈一谈,好好谈一谈。”
所以我们又走回那天清晨的萧瑟空气里,坐回萝丝可的雪佛兰车里,连坐的位置都是老样子——她开车,我坐在她斜对角的后座位子,芬雷则坐在前面的乘客座位,这样他只要转个身就可以同时看到我们俩。萝丝可发动车子往南边开。
“我跟财政部的人讲了好久的电话。”他说,“一定有二十分钟以上,搞不好长达半小时。真怕被帝尔听见。”
“财政部的人说了些什么?”我问他。
“什么都没讲。”他说,“他们跟我讲了半个小时电话,但是等于没讲。”
“什么都没讲?”我说,“你在鬼扯什么?”
“他们的口风很紧。”他说,“他们说必须要由帝尔签发一堆正式授权文档,才能跟我说。”
“他们承认乔伊在那里工作,对吧?”我说。
“当然,但他们只能跟我讲到这里为止。”他说,“十年前财政部从军情局把他调过来,是为了某种业务特别招募他。”
“什么业务?”我问他。
“他们不肯讲。”他说,“刚好在一年前,他开始负责某一个新案子,但案子的内容是最高机密。李奇,我可以确定他在部里面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你该听听他们是怎么谈论他的,简直把他当成上帝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对乔伊可以说一无所知,完全不了解他。
“你讲完啦?”我说,“你得到的信息就这样而已?”
“不只。”他说,“我不断追问,直到我找到一个叫做茉莉·贝丝·高登的女人,你有听过她的名字吗?”
“没有。”我说,“为什么我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呢?”
“听起来她跟乔伊的关系好像很亲密。”芬雷说,“好像他们有一段情似的,她很沮丧,哭个不停。”
“那么,她有跟你说些什么吗?”我问他。
“没有。”芬雷说,“因为没有授权。但是她答应我,她能说的都会告诉你,她说因为你是乔伊的小弟,所以愿意为你违反规定。”
我点点头。
“好。”我说,“这结果好多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跟她谈一谈?”
“一点半的时候打电话给她。”他说,“那是她吃午餐的休息时间,办公室没人。她说她得冒很大的风险,但是她愿意告诉你。”
“好。”我又说了一次,“她还有说些什么事吗?”
“有一件小事她说溜嘴了。”芬雷说,“乔伊原本排定在下周一进行一个重要的任务演示文稿。”
“周一?”我说,“你是说礼拜天的隔天吗?”
“没错。”他说,“哈伯似乎是说对了,有一件大事会发生在周日当天或者之前。不管乔伊负责的是什么大案子,似乎他知道到周一就会有一个结果——无论是输是赢。但是她不愿再多说了,按照内规,她根本就不该跟我讲电话,而且她说话的口气好像怕被人偷听似的。李奇,打个电话给她吧,但是对她也不要有太高的期望,这件事她也许不是完全清楚。就算他们是同一组人马,也搞不清楚对方在干什么吧?毕竟这是最高机密,是不是?”
“官腔官调。”我说,“谁需要他们的帮忙。好吧,就当作我们只能靠自己办案,至少目前这种状况还会持续一会儿·我们还是需要皮卡的帮忙。”
芬雷点点头,说:“他会尽力帮忙。”
“乔伊一定有开车,或许他从华盛顿搭飞机到亚特兰大,订了一个旅馆的房间,还租了一辆车,是不是?我们该把那辆车找出来。礼拜四晚上他一定是开车南下到这里的,或许那辆车被弃置在这附近的某处,那辆车或许可以引导我们找到他投宿的旅馆,旅馆房间里面或许会留下东西,可能是文件或什么的。”
“皮卡办不到。”芬雷说,“清查被弃置的出租车辆并非联邦调查局的职权范围,如果没有帝尔的授权,我们也不能查。”
我耸耸肩。
“但是我们一定得查。”我说,“没有别的办法,你可以编故事糊弄帝尔。他糊弄你,你也可以糊弄他。他不是说摩里森是以前的犯人杀的吗?你就跟他说,你猜那犯人一定有租车,你必须查一查。他不能拒绝你,否则他编的故事就破功了,对不对?”
“好的。”芬雷说,“我试试看,我猜可能行得通。”
“乔伊一定有许多电话号码。”我说,“你在他鞋里找到的号码是从电脑打印下来的吧?那张纸上的其他号码在哪里?我猜一定还摆在他旅馆房间里,上面印满电话号码,只有哈伯的号码被他从最上面撕掉。找到车子后,你就可以逼皮卡帮你透过租车公司追查旅馆,可以吗?”
“可以。”他说,“我尽力而为。”
到了黄泉镇之后,我们驶进医院入口的那个车道,慢慢通过路面突起的路障,小心滑进后面的停车场,在停尸间的大门附近停下来。我不想进去,因为乔伊的尸体还在里面,我开始乱想葬礼的相关事宜,但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因为我从没办过丧事。爸爸的葬礼是海军陆战队帮他办的,妈妈的葬礼则是乔伊办的。
但我还是跟他们一起下车,顶着冷飕飕的空气走到门边,找路走进那间破破烂烂的办公室。桌子后坐的还是同一位医生,他还是穿著白袍,看来还是一样疲惫。他挥手示意我们走进去,我拉了一把凳子,跟他们一样都坐下,但我不想再坐在传真机旁边。医生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我们也看着他。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芬雷说。
桌旁这位疲惫的医生打算回答这问题,像是要开始演讲似的,他从左手边拿起三份文件,丢在他的记事本上面,然后打开第一个文件,又抽出第二个文件,把它也打开。
“摩里森,”他说,“夫妇俩。”
他又凝视着我们,芬雷对他点点头。
“他们被人折磨后残杀。”这位医生说,“进程非常明显。女的被人抓住,我敢说是两个男人抓住她的,一人拉住一边手臂,紧抓着不放,被两人扭来扭去。两截手臂都有严重的瘀伤,因为他们从后面扭住她的手臂,造成了部分韧带的损伤,显然从她被抓住那一刻开始,一直到她死掉为止,手臂不断有瘀伤出现。血液循环一停止,瘀伤的伤痕也就不会再出现了,你们懂吗?”
我们点点头,这我们都懂。
“我想这一段时间大概是十分钟,”他说,“从开始到结束,所以那女人一直被抓住,那男的被人钉在墙上,我猜两人当时都是全身赤裸的。他们在被攻击之前,身上穿的应该都是睡衣吧?”
“睡袍。”芬雷说,“当时他们正在吃早餐。”
“好。那袍子很快就被剥掉了。”医生说,“那男的被人钉在墙上,严格来讲,脚也被人钉在地板上了。他的生殖器被人攻击,阴囊被人割破了,而根据验尸报告显示,那女人被迫吞下他被人割掉的睾丸。”
此时办公室安安静静的,简直像坟墓一样安静。萝丝可看着我,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好一会儿才离开,转头回去看医生。
“我在她的胃里找到睾丸。”医生说。
萝丝可的脸色变得跟那家伙的衣服一样白,本来我以为她会往前跌下凳子,但是她闭上眼睛,保持镇定。她现在听到的这些手段,昨晚本来也会被用在我们身上。
“还有呢?”芬雷问他。
“他们对付那女人简直像在剁猪肉一样。”医生说,“乳房被割下来,生殖器官受损,还被割喉。然后那男的也被人割喉,那是最后一道伤痕。你可以看到颈动脉喷出的血液把房间里的其他血渍都覆盖住了。”
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死寂,而且持续了好一会儿。
“凶器呢?”我问他。
坐在桌后那家伙转头用疲惫的眼神看着我。
“显然是利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一边露出微笑,“刀刃是直的,可能有五英寸长。”
“是剃刀吗?”我问他。
“不是。”他说,“确实是像剃刀一样锐利的凶器,但是刀刃更为坚韧,不是折叠式的,而且是一把双刃刀。”
“为什么是双刃刀?”我问他。
“有证据显示他们像这样来回下刀。”这家伙一边说话,一边像画弧形一样来回挥舞着手,“用来割那女人的乳房,像在把鲑鱼切片一样。”
我点点头,萝丝可与芬雷不发一语。
“另外那家伙怎么样?”我说,“那个叫做史托勒的家伙。”
医生伸手把摩里森夫妇俩的文件往旁边一推,将第三个文件打开来瞄一会儿,然后往我这边看过来。
“他叫做史托勒?”他说,“我们还以为他是无名氏呢。”
萝丝可抬起头来。
“我们发了一份传真给你。”她说,“昨天早上发的,我们比对出他的指纹了。”
医生开始在乱七八糟的桌上翻找传真,结果发现一张卷起来的传真纸,看过之后点点头,把文件夹上的“无名氏”三个字打叉划掉,写上“谢曼·史托勒”。
“这具尸体在周日就送过来了。”他说,“我已经做过比较仔细的检验了,虽然有一部分被老鼠啃掉了,但是不像第一个家伙一样被踹成稀巴烂,也不像摩里森夫妇一样死状凄惨。”
“既然如此,你可以透露些什么?”我说。
“子弹的部分我们已经谈过了,是不是?”他说,“确切的死因部分已经没什么好讲了。”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我问他。
文件那么厚一叠,里面一定不只写着他被枪打伤,逃走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显然这家伙还有很多可以告诉我们的,我看他用手指头轻轻压住文件——看起来好像要靠特异功能还是盲人点字法来读文件一样。
“他是个货车司机。”他说。
“是喔?”我说。
“我是这么想。”那家伙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自信。
芬雷抬起头来,他对这话题感到很有兴趣,因为他是喜欢进行推理的人,这件事让他非常入迷。就像当时我猜到他是哈佛毕业的、他已经离婚,还有戒烟这些事,他也感到很有趣。
“继续说。”芬雷说。
“好,我长话短说。”医生说,“我发现一些很有说服力的证据。他的工作是开车,因为他的肌肉组织很松弛,体态不好看,屁股也松垮垮的。他的手有点粗,有很多柴油留下的油渍,他的鞋底也有一些很久以前留下的柴油痕迹。从身体内部看来,他的营养不均衡,脂肪含量太高,还有血液中气体与组织的硫化氢含量也有点偏高。这家伙一辈子都是在路上开车,别人车里触媒转化器排放出来的东西都跑进他身体了。因为他身上有柴油油渍,我猜他是个货车司机。”
芬雷跟我都点点头。史托勒被发现时,没人知道他是谁、他是干什么的,只有一只手表。这家伙可真厉害。他看到我们因为同意而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还要继续往下说。
“但是他有一阵子没有工作了。”他说。
“为什么呢?”芬雷问他。
“因为我刚刚讲的迹证都是之前留下的。”他说,“就我看来,他似乎当司机当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后来没有继续做。我想过去这九个月甚至一年以来,他开车的时间变得很少。所以我想他是个货车司机,但是一个没有在工作的货车司机。”
“好,医生,干得好。”芬雷说,“你会给我们一份文件的副本吗?”
医生从桌子后面把一个大信封推出来,芬雷走过去拿起来,然后我们都站了起来,我已经待不住了,不想再去看那个冷藏库,也不想再看被破坏的尸体。萝丝可跟芬雷都知道我的想法,一起点点头,我们匆匆离开,好像下一个行程已经迟到十分钟似的。桌子旁边那家伙没有留我们,因为他已经看过太多行色匆匆、活像迟到十分钟的人了。
我们坐进萝丝可的车子,芬雷打开大信封,抽出有关谢曼·史托勒的数据,折好摆进他的口袋里。
“到目前为止,这数据还是我们的。”他说,“里面可能会有些线索。”
“我会跟佛罗里达州那边调阅逮捕纪录。”萝丝可说,“这样我们就可以找到他的住址,要当货车司机一定得填写一堆文档吧?他要加入工会、要体检,还要有驾照,应该不会太难。”
回马格瑞夫的路上,我们没有继续交谈。警察局里几乎是空的,只有报案柜台那家伙还在。无论是在马格瑞夫还是在华盛顿特区,吃午饭的时间都是一样的。芬雷从他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给我,在紫檀木办公室门口帮我把风,我进办公室打电话给那个女人——她可能是我哥的情人。
芬雷给我的号码是茉莉·贝丝·高登的专线,第一声铃响她就接起来了,我一跟她报姓名,她就哭了出来。
“你的声音听起来跟乔伊好像呢。”她说。
我没有回话,因为我不想陷入缅怀过去的情绪中,而且既然她为我违反规定,还有被人偷听的风险,那么她也不该浪费时间缅怀过去。她最好赶快把该讲的告诉我,讲完就挂掉电话。
“乔伊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我问她。
我听到她抽抽噎噎的,慢慢才恢复正常的声音。
“他去调查一件事。”她说,“至于调查什么,详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但妳知道是哪一类事情吗?”我问她,“他负责的业务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她问我。
“不知道。”我说,“大概我们两个都觉得保持联系是一件麻烦事。妳必须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跟我讲。”
“好。”她说,“其实我不该告诉你的,因为我没有获得授权。但是我可以说,他的业务是打击仿冒,他负责财政部的打击仿冒部门。”
“仿冒?”我说,“妳是指伪钞吗?”
“对。”她说,“他是那部门的老大,整个由他负责。杰克,他真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但是他来格鲁吉亚州干什么呢?”我问她。
“我不知道,”她说,“真的不知道。我打算帮你查清楚原因。我可以打印他的文件,我知道他的电脑密码。”
我们之间的对话又暂停了一会儿。现在我对茉莉·贝丝·高登这女人开始有点了解了。我花很多时间研究电脑密码,这是宪兵工作的一部分。我也研究过心理学,大部分的电脑用户都不擅长使用密码。很多人把密码写在便利粘贴面,直接黏在电脑屏幕上。比较聪明的人懂得使用一些名字来当作密码,例如他们的配偶、宠物、最喜欢的车子或球员,或是曾去度蜜月或跟秘书偷情的小岛。有一些人则真的是自作聪明,他们懂得使用数字而非字母,但是他们选用的数字往往是自己的生日、结婚纪念日,或者是某些用猜就猜得出来的数字。如果你可以找出一点跟用户背景有关的事,通常你破解密码的机率就可以高于百分之五十。
但是乔伊没那么蠢。他是个专家,他的黄金岁月都献给了军情局,他的密码一定是数字、字母、标点符号的随机组合,而且他会混用大小写字母,根本就无法破解。如果茉莉·贝丝·高登知道他的密码,一定是乔伊告诉她的,没有其他可能性,可见乔伊真的很相信她,他们俩真的很亲近,所以我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一点。
“茉莉,真是太棒了。”我说,“我真的需要那些信息。”
“我知道你需要。”她说,“希望明天就可以拿到手。我只要一有发现,就会尽快打电话给你。”
“这里有人在印制伪钞吗?”我问她,“难道这一切全是伪钞惹的祸?”
“不,”她说,“没那么简单,在美国境内是不可能发生的。你以为真的有人会躲在地下室印伪钞吗?都是胡扯。不可能有这种事的,这种事已经因为乔伊而不再发生了。你哥真是个天才,为了管制钞票用纸的买卖以及墨水,多年前他就创建了标准流程,只要有人敢轻举妄动,几天就被他揪出来了。这流程是万无一失的。在乔伊的努力之下,钞票再也不可能在美国境内印制,所有的伪钞都是从境外流入的,乔伊把时间都花在追查伪钞,所以是国际事务。乔伊为何要去格鲁吉亚,我并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明天我就可以把这件事查出来。”
我把警局的电话号码给她,并且交代她,只能跟我或者萝丝可、芬雷讲电话。接着她很快把电话挂掉,好像是有人走进去要找她。我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试着想像她的长相。
帝尔回警局了,克林纳那个老家伙也跟他一起进来,两人走到报案柜台,正在交头接耳。克林纳跟帝尔讲话的模样就像在餐厅里面跟安诺讲话一样,可能是有关基金会的事吧。萝丝可与芬雷两人都靠着拘留室站着,我走过去站在他俩中间,低声跟他们说话。
“是伪钞。”我说,“这是个伪钞案,乔伊是财政部打击伪钞部门的头头。你们俩知道这里有任何跟伪钞有关的事吗?”
他们俩都耸耸肩,对我摇摇头。我听到玻璃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是克林纳走出去了,帝尔朝我们走过来。
“我先闪啦。”我说。
我跟帝尔擦身而过,走向门边,看到停车场上的克林纳正站在黑色载货卡车旁边。他在等我,对我微笑,露出一口像老狼一样的牙齿。
“真遗憾你失去了亲人。”他说。
从他温和的声调可以听出他是个有教养、受过教育的人,咬字非常清楚。这种声调跟他黝黑的外貌可以说完全不搭轧。
“你惹到我儿子了。”他说。
他看着我,从眼睛可以看出他怒火中烧。我对他耸耸肩。
“是那小子先惹我的。”我说。
“他哪里让你不爽?”克林纳问我的时候带着尖锐的语气。
“我看到他就不爽。”我说。
我继续穿越停车场,克林纳也坐进他的黑色卡车,发动后慢慢开出去,往北行驶。我则是往南走,要到萝丝可家,在初秋的寒风中走了半英里路。因为是快步走,所以十分钟就到了。我从车库把宾利轿车开出来,上坡往镇上的方向行驶,右转开进闹区,在街上慢慢前进着。我左顾右盼地找服装店,不时得低头往里头瞄,因为视线都让那些花俏的雨篷给挡住了,结果我发现从发廊往北走,隔三间房子就是一家服装店,于是我把车停在街上,走进店里。查莉·哈伯给我用来支付开销的钱在此刻派上用场,我跟一个满脸严肃的家伙买了裤子、衬衫与外套,都是淡黄褐色的笔挺棉质衣料,我很少穿这么正式的衣服,但至少我没有打领带。我在店里后面的试衣间把新衣裤都换上,将旧衣服放到袋子里,经过宾利轿车的时候顺手把袋子丢进后车厢。
我往南走到发廊,两个老家伙之中比较年轻的那个正要出门,他停下来把手放在我的手臂上。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他问我。
我实在找不到不告诉他的理由。
“杰克·李奇。”我说。
“你在这镇上有拉丁美洲裔的朋友吗?”
“没有。”我说。
“嗯,那现在开始你有了。”他说,“有两个家伙到处找你。”
我看着他,他探头看看街上。
“他们是谁?”我问他。
“从来没看过。”那老家伙说,“矮个子,开着棕色的车子,穿着很炫的衬衫,到处问人有没有杰克·李奇的下落。我们跟他们说,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我说。
“今早。”他说,“我吃完早餐后。”
我点点头。
“好的。”我说,“谢了。”
那家伙帮我把门撑住。
“进去吧。”他说,“我的伙伴会帮你服务的。但是他今天早上有点被吓到,人老了嘛,没办法。”
“谢了。”我又跟他说一次,“回头见。”
“希望还看得到你啊,小子。”他说。
他沿着闹区往下走,我则走进店里。比较老的那家伙在里面,那个浑身橘皮、他姊姊曾经跟瞎子布莱克一起唱歌的老家伙。没有其他顾客。我对老家伙点点头,挑一张椅子坐下。
“早安,我的朋友。”他说。
“你还记得我吗?”我说。
“有两个家伙到处找你。”
“当然记得。”他说,“我不会把你跟其他客人搞混的,因为根本没有人可以让我搞混。自从你离开店里后,就没有其他客人上门了。”
我要他帮我刮刮胡子,他开始调制刮胡用的泡沫。
“没有其他客人上门?”我说,“我来的那天是礼拜天,今天是礼拜二耶,你们的生意老是那么烂吗?”
那老家伙停顿了一下,拿着刺刀做了一个手势。
“多年来都是这样,”他说,“老帝尔镇长不来光顾我们这家店,凡是他不会做的事,其他白人也不会做。只有警察局的格雷先生总是一周来个三、四次,像时钟一样规律,直到他上吊自杀为止。愿主保佑他安息。从今年二月以来,你是第一个在这店里出现的白人,这是千真万确的,先生。”
“帝尔为什么不来呢?”我问他。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毛病。”老家伙说,“我猜如果有个黑人拿着剃刀站在旁边,他可能不愿意围着一条毛巾坐在这里。可能怕被黑人做掉吧。”
“会发生这种事吗?”我说。
他笑了一会儿。
“我想很多人都想做掉他,”他说,“那个浑球。”
“你的黑人客户够你糊口吗?”我问他。
他拿毛巾围住我的肩膀,开始帮我把泡沫刷在脸上。
“老兄,就算没有顾客我们也可以过日子。”他说。
“是吗?”我说,“为什么呢?”
“我们有社区补助可以领啊。”他说。
“是喔?”我说,“那是什么啊?”
“有一千元哦!”他说。
“谁发的啊?”我问他。
他开始帮我刮下巴,一只手边刮边抖,老人家都是这样。
“克林纳基金会啊。”他低声对我说,“他们不是在推动社区计划吗?这是一种商业补助,所有商家都拿得到,已经发了五年。”
我点点头。
“那可真好。”我说,“但一年一千元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塞牙缝而已,你们还是需要顾客啊。”
这段对话就像一般顾客跟理发匠之间的闲谈,但是却把那老家伙搞得很激动,他开始浑身颤动,咯咯笑个不停,连胡子都刮不下去了。我瞪着镜子,生怕自己躲过昨晚的割喉厄运,但却变成在发廊被人不小心割喉的衰人。
“老兄,我实在不该告诉你的,”他低声对我说,“但是念在你是我老姊的朋友,我就跟你说这个大秘密。”
他搞错了,我哪是他姊姊的朋友啊?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还是他告诉我,我才知道他有个姊姊。他拿着剃刀杵在那儿,我们俩的目光在镜中交会,我跟芬雷在咖啡店也有过这种情形。
“不是一年一千元啦。”他低声说,然后放低身子跟我咬耳朵,“是一个礼拜一千元。”
他开始在我身边蹦蹦跳跳,跟个疯子一样不停咯咯笑。他把水放满整个水槽,把没有用完的刮胡泡弄掉,用一条湿热的布覆盖在我脸上,然后从我身上把那条毛巾抽掉,动作帅得像个魔术师。
“你说我们还需要顾客吗?”他咯咯笑着说。
我付钱给他,走出店里。这家伙真是个疯子。
“帮我向我老姊问好啊!”他在我身后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