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休息室的落地窗外,黄色蔷薇花大片大片寂静地绽放。打量着越璨变得木然空洞的面容,叶婴心中突然生出快意。
于是她继续说:
“我喜欢他,他能够感觉得到,所以……”
越璨蛮横地向她压了过来!
仿佛嗜血的野兽般,他狠狠地用双唇堵住她的嘴,那力量如此之大,凶猛地,一股血的腥气在弥漫在她的口腔,嘴唇也瞬时肿了起来!她吃力地向后仰起,想要挣开他的双唇,他却紧紧地吻住她,恶狠狠地追过来,将她死死箍在猩红色的沙发深处,用力地碾转着她的嘴唇!
他的怒意!
他的恨意!
他瞪着她,凶狠地吻着她,双唇用力地碾转在她的嘴唇上,这个吻是血腥的,从她的唇片破出的腥气让他的体内仿佛有什么轰然裂开了一般,那些夜夜纠缠着他的回忆,那些任他如何想要忘记,却如毒素侵入他的血液般,令他痛、令他恨、令他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法……
被他如此地禁锢着亲吻着,她漠然地睁着眼睛,没有再挣扎,好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如同他的怒意丝毫无法感染到她。
“看着我!”
稍微离开她的唇片,越璨怒吼!
“……”
双唇被吻得如同最艳色的蔷薇,她的眼珠转向他,幽黑的眼瞳,寂静无声,好像她是无所谓的,也根本不在乎。
越璨记得她这个样子。
在久远的记忆中,年少的她也曾经这样地瞅着同样年少的他,淡淡的,冷冷的,蛮不在乎,也懒得解释。
…………
……
那时候,他每天守在她的校门口等她放学,她也终于接受了他的追求。像其他情侣一样,他和她时常约会,两人去看过电影、吃过路边摊,几乎每天的晚自习他都送她回家,一起步行穿过那座盛开着绯红野蔷薇的街心花园。
她喜欢去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家蔷薇西点屋。
每次去,她都是买两只红豆面包,一只包好带回去,另一只她自己吃,有时也会掰下几口给他吃。应该是她有亲人特别喜欢红豆面包,这是当时他对她的家庭唯一的认知。
她从不讲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每次只让他送到街心花园东侧的第一条小巷的巷口。
那时候的他,像所有热恋中的少年一样,狂热地想要了解她所有的一切,可是,又怕惹恼了她。因为即使他拉过她的手,亲吻过她,紧紧地拥抱过她,她却始终有种疏离,好像随时会离开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
直到那一天,盛夏的季节她忽然穿上了长袖的衣服,连颈部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下唇却破了个口子,唇片令人心惊地红肿着。脑中闪过各种可怕的猜测,他追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始终冷冷地板着脸,甚至一甩手将他晾在身后。
他恼了。。
夜色中,他将她堵在小巷的墙壁上,愤怒地将她颈部的衣扣解开。墙壁上有微湿的青色苔藓,她的面容略带苍白,睫毛黑幽幽的,眼眸也黑幽幽的,从她的颈部到□出来的肩膀,触目惊心的,布满了一片片重重叠叠的淤痕。
“这是什么?!”
少年的他惊怒失声!
“你不认得?”
眼眸冷冷淡淡,倚在墙壁青色的苔藓上,她的唇角嘲讽地弯了弯,伸手又朝下解开一只纽扣,赫然的,在少女如玉的胸口上也布满了同样青紫的淤痕。
“这是吻痕,”睨着他,她懒洋洋地向他解释,眼底黑如深洞,“吻痕就是——被人用力地亲吻之后,留下的痕迹。”。
“你——!”
怒不可遏,他重重一拳击向她身后的墙壁!潮湿的青苔,欲碎的指骨声,狂涌而上的怒火将他的理智燃烧成碎片,心中却是又惊又痛的!那一瞬,他简直想要咬断她的脖颈,看看她的血到底是什么颜色,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刺耳剜心的话来!
“受不了了吗?”
她讥讽地一笑,就如同早就料到了一般。
“是谁?!”
强压住怒火,他将她死死按在小巷的墙壁上!
“你走吧。”
她疲倦地移开视线。月光照在巷子中有斜斜长长的光影,即使在夏夜,看起来也如冬日的霜。
“我问你,是谁做的!”。
扼紧她的肩膀,他沉怒地一字一句地问!
“你走吧,阿璨。”垂着睫毛,她静静地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就像染了血的蔷薇,永远不可能是纯白色。”
夜风吹过。
恍惚带来远处的蔷薇花香。
少年的他望着她。
“我喜欢你。”
声音有些暗哑,他松开她的肩膀,苦涩地自嘲着说:
“我从未设想过你是哪种女孩,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
她的睫毛颤了颤。
“我会把你一起拉进地狱里去。”她淡淡地对他说,“因为我的世界是黑暗的,我是在最深的黑夜出生的夜婴。”
他只答了这一个字。。
“而且,你不嫌我脏吗?”睫毛扬起,她的眼珠倔强又漆黑,“我早已不是……”
他吻住了她!
不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他蛮横地吻住了她!那些刺眼的淤痕在他眼前晃动,他闭上眼睛。被他吻着,她的唇越来越滚烫,渐渐地,喘息着,她甚至伸出舌来渡入他的口腔中,依稀还有一丝血的腥气,颤抖着,她拥紧他的后背,将他也吻得颤抖起来。
那个吻越来越不受控制。
少年的他,血气方刚的身体要爆炸了一般,清冷的苔藓无法抚平燥热的体温,紧紧拥着她芳香柔软的身体,不知何时,两人已滚落到巷子的青石板上!
不远处炸响一朵烟花。
那璀璨的紫色光芒照亮夜空,虽然他青涩的身体滚烫着要烧起来,咬紧牙,他颤抖着试图放开她。自他的怀中,她面色晕红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眸中有星芒般的雾气,氤氲着,比烟花还璀璨。
“让我忘了那些。”
她在他耳畔低声说着,微凉的双手伸进他黑色的T恤,抚上他滚烫的肌肤。那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年少的他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吻住她,喘息着,将她的身体火热地箍向他自己!
不远处的烟花一重接一重地绽放。
僻静的小巷中,月光斜长,洒照着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呼吸声滚烫而急促,青涩而没有章法。夜幕中,辉煌璀璨的烟花渐次绽放,越来越美丽,越来越频密。
甜美得令人心醉。
在那一重重接近绽放的极致中,在无法克制的狂野和喘息里,始终有着温柔的怜惜。
当最后最美的烟花齐齐冲上云霄!
少年的他低吼着牢牢抱紧她,一口咬在她雪白的肩上,沁出点点血珠,留下属于他的印痕……
……。
…………
而现在。
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个吻痕。
休息室中,越璨木然地看着叶婴的右肩,在她晶莹雪白的肌肤上,那个吻痕并不重。
他知道那是谁留下的。
游泳池畔的白蔷薇花亭,她长身跪立在越瑄的身前,越瑄俯身吻着她,那两人吻了很久很久,久得仿佛都可以变成凝固的剪影。
“我给你开了一个账户,存进去了一笔钱,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可以取,以后我也会定期汇钱给你。”越璨淡淡地说,如同刚才恼怒狂野地吻住她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在意大利我联系了一家时装品牌,你进去就可以直接做设计师,过几年我会资助你在国际上举办个人的时装展。”
叶婴看了看他。
“其他的事,你想做的,我也会帮你完成,”越璨揉了下太阳穴,缓解突突直跳的头疼,“算我请求你,离开谢家吧。”1
“你很仁慈,我很感谢你,”叶婴静静一笑,“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帮我,请让我参加高级定制女装项目。而且,我希望这个项目由我来主导,而不是森明美。”。
越璨的瞳孔收紧,盯着她说: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能听懂。只是,就像你无法代替我吃饭穿衣,无法代替我入少管所六年,我现在想要做的事,你也无法代替我。”
“蔷薇!”
“我叫叶婴。”她纠正他,又沉吟片刻,说,“其实想一想,我觉得你说的不无道理。二少真的会喜欢上我,真的会助我一臂之力吗?跟森明美比起来,我几乎什么都不能带给二少。”
越璨细细打量着她。
“所以我必须要为自己打算,”她苦笑,“就算是为了帮我,让我主导高级定制女装的项目吧,我会将它做好的。即使真有一天被赶出谢家,好歹也有了资历。否则,我如今在设计部只是空职,一旦二少真的同森明美结婚,我将很难立足。”。
“哈哈,”越璨笑得神色不动,“你真的变了,居然会低声下气地说这些。你以为我会上当吗?我知道,你处心积虑想要打压明美,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我让你负责这个项目,该怎么跟明美解释?她计划这个项目,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叶婴淡淡地笑。
“不可能,”越璨皱眉,直接拒绝了她,“我再说一次,你离开谢家,明天就走!否则……”
“哦?”
“当谢家的人知道你究竟是谁,你也只有离开这一个选择。”
“你威胁我。”她笑了。。
“如果这样有用的话。”他眸底深沉。
“呵呵,”她笑着摇摇头,目光盈盈地瞅着他,“你以为,只有你可以威胁我吗?阿璨,假如森明美知道,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是你安排我来到谢家,虽然看起来你对她情深意浓,但是在你的心底……”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你觉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迷恋你、信任你吗?”
越璨久久地盯着她。
时隔六年之后,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她。漆黑的长发,漆黑的眼眸,除了额角隐隐露出的那道伤疤,她的容貌看起来并无太大的区别。然而,昔日那个冰冷孤傲的少女,此刻笑容嫣嫣、眸光流转,口中说着威胁他的话,神情却温柔且无害。
“她不会相信你。”
越璨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要试一试吗?”她微笑着敛下视线,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够了!”
手背青筋突突直跳,越璨的声音中压抑着即将燎原的怒火: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声音中透出的愤怒和失望,令叶婴的笑容一点一点自唇边消失,她握紧手指,朝腥红色的沙发深处坐了坐。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她收起了面容中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眼珠冷冷地看着他,说:
“是你令我改变的,不是吗?”
越璨瞪着她。
“要生存下去,要得到我想得到的,就必须学会妥协,必须学会不择手段,这是六年的黑暗生活教给我的,”她冰冷缓慢地说,“而这六年,有一部分是拜你所赐,不是吗?”
胸口升上沉痛的压迫感,越璨避开她的目光,哑声说:
“是,我知道。你相信我,我会帮你完成你要做的事情,一分一毫都不会比你亲自动手要来得差,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叶婴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有些想笑,太荒诞了,可是旧日一幕幕血腥的画面飞闪过脑海,她笑不出来。
“阿璨,时至今日,你居然还敢要求我相信你。”眼珠幽黑得如同深洞,她冰冷地凝视着他,“你记得吧,我曾经是相信了你的。而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
…………
……
那时候,阿璨的出现像黑暗的夜幕中一道微弱的星光。那个狂野的少年并不温柔,他爱跟别人打架,脸上和身上经常有许多红肿淤紫,他总是过分用力地拥抱她,将她浑身的骨骼都抱得发疼。
阿璨喜欢她。
那些时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但是他对她狂热的爱让她意识到,她还没有完全麻木,她的一些感知还活着。在过去的岁月中,她已经渐渐麻木的那些肮脏,那些污秽,又重新变得无可忍受。
阿璨是愤怒的。
看到她身上时常出现的条条鞭痕,不时出现的肮脏吻痕,阿璨会愤怒甚至暴戾地追问她,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逃出来,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肯说!
阿璨跟踪过她。
但是她知道,只要进了那条小巷,那个人黑暗中的势力会使得阿璨无法再前进一步。
由于她的缄默,阿璨变得有些恨她。。6f4922f45568161a8cdf4ad2299f6d23
她记得曾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阿璨再没有来找过她。等他终于又出现在她面前,他告诉她,他要走了。阿璨说,他要跟家人一起出国,再也不会回来。
她沉默着转身。
“跟我走!”。
那是一个漆黑的雨夜,阿璨自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少年的双臂有狂野的力量,她的胸腹间被他箍得很痛。。
“蔷薇,跟我一起离开!”冰冷的大雨中,阿璨的声音里有滚烫的痛楚,他紧紧抱住她,“你的过去,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问。但是,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那时候,同阿璨相识已有大半年。
初夏的雨夜,绯红野蔷薇的花苞被雨水淋得东摇西晃,她恍惚间想起栽在自己窗前的那丛纯白蔷薇,似乎也有了一两只花苞。
“你在听我说话吗?!”
肩膀处一阵凌厉的疼痛,阿璨狠狠咬在她的肩上,她痛得回首,见血珠自肌肤沁出来,那是他最喜欢咬她的地方。
“你必须跟我走!否则——”阿璨咬了咬牙,用凶恶的视线逼紧她,“——否则我会杀了你!我发誓,我说到做到!”
漆黑的夜,瓢泼的大雨。
她手中的黑伞早已被狂风卷走,冰冷的雨丝永不停歇地浇下,校服被淋得湿透,仿佛薄薄的一层纸,阿璨滚烫的体温熨在她的后背,就像一场疯狂的高烧,被他一声声的怒吼和强迫着,她低低的声音混在漫天夜雨中:
“……如果走,我必须带一个人。”。
自那晚起,阿璨开始部署帮她逃走的计划,如何避开那人黑暗中的力量,如何顺利地逃脱,在什么地方接应她,逃脱后怎样迅速地出国,他也帮她准备好了所有可能用到的证件、护照和其他身份材料。
每一个环节他和她都仔细推敲过。
甚至包括如果她的母亲执意不肯跟她离开,她该怎样强行将她带走。最后,两人将离开的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是那个人一天中应酬最多,最不可能出现的时间。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只是母亲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每天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咒骂她,动辄从墙上摘下皮鞭,挥向她的后背!她并不在意,也许,也许这次真的可以,越是临近逃离的日子,她越是夜夜睁着眼睛难以入睡。
窗外的蔷薇花苞从青涩渐渐成熟。
到了那一天。
初夏的晚上,天空飘了一点小雨,气温出奇地低。屋内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着,母亲睡着了,她从衣柜深处翻出收拾好的行李,又检查了一下母亲的药,她抬眼望向时钟——
细雨从窗户飘进来。
纯白蔷薇的花苞在夜色中有静静绽放的声音,它是那个夏天第一夜的蔷薇,晶莹雨珠滚在初绽的白色花瓣上,宁静让空气有些不安,血液在耳膜处轰轰作响,她紧紧盯着时钟——
滴答。
长长的指针。
八点整。
……
…………
“那一晚,我种在窗外的蔷薇开花了,那一晚,我在母亲的饭菜里放了安眠药,”猩红色的沙发像浓稠的血,睨着越璨,叶婴的眼珠阴沉漆黑,“那一晚,我杀了人,我在他的胸口捅了四刀!”
“可是——”
她唇角一勾,冷笑地看着越璨那骤然变得雪白的面色。
“——阿璨,那一晚你在哪里?”
“你居然还敢说,让我相信你。”水晶灯的光芒映照出额角那道细细长长的伤疤,她笑意嘲弄,“阿璨,我不想恨你,怪只怪我当时信错了人。”
越璨的唇色也变得雪白。
他沉默地望着她。
暗色的眸底翻涌着浓烈痛楚的东西,良久,他低哑地说:
“我很抱歉。”
“不必,我也不想接受,”她嘲弄地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对我有那么一丝丝的歉意,就请帮助我,而不是逼我成为你的敌人。”
休息室内寂静无声。
目光落在她肩上的吻痕,越璨僵硬地长吸口气,说:“那谁是你的盟友?越瑄吗?当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如果不是……”
“二少,森小姐。”
门外传来越璨的随护谢沣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和轮椅声越来越近,休息室的门打开,一袭玫红色长裙的森明美推着越瑄走进来。
越瑄看向房间内的两人。
叶婴站在窗边,越璨却是坐在猩红色的沙发里,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好像从未交谈过,然而空气中隐约有一种僵滞的气息。
越瑄垂下眼睑。
见越瑄虽然神色平静,但眉宇间有浓浓的疲倦和虚弱,叶婴没有再多停留,她告辞一声,视线掠过仍旧坐在沙发深处的越璨,推着越瑄离开了。。
“父亲,您宣布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都不先跟我商量一下?”书房里,谢华菱来回走了几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对谢鹤圃说,“我毕竟是瑄儿的母亲!”。
“你要记得,明美当初是你亲自为瑄儿挑选的。”。
手捋白须,谢鹤圃已换上轻便的衣服,整晚的寿宴下来,他依然精神矍铄。
“您也说那是当初!明美这孩子,一心迷上越璨那野种,瑄儿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险些全身瘫痪,她居然提出跟瑄儿解除婚约!”谢华菱气得胸口难平,“这种女人,怎么配嫁给瑄儿!”
“你更属意叶婴做你的儿媳?”
谢鹤圃在书桌前坐下,信手从堆如小山的寿礼中,拿起一只元朝的花瓶细细赏玩。
谢华菱的面色僵了僵,说:
“有那么多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多选选,总能选出好的来。”
用放大镜研究着花瓶上的绘画,谢鹤圃沉吟说:“明美也让我有些失望,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谢华菱愣了一下。
父亲一向对身为独生女儿的她不苟言笑,对来自森家的明美却宠溺无匹,“失望”这个字眼,很难相信会从父亲的口中说出。
“不过,璨儿那孩子,世上哪个女人能逃过他的引诱?”谢鹤圃抚须而笑,“明美这丫头一时迷惑,也情有可谅。”
“父亲!”
“而且,明美毕竟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什么脾气秉性都清清楚楚,总比来路不明的强。”谢鹤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华菱,“你也别太在意了,年轻人嘛,哪有不犯错。犯过错才知道什么是对的,才知道珍惜。”
听出父亲意有所指,谢华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窗外夜色漆黑。
花园中的路灯幽静。
“可是……”
谢华菱仍旧心有不甘。
“洛朗前几天打来电话给我,这也是他的意思。”谢鹤圃研究着花瓶底部的落款,“他说,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说明美这丫头真正最喜欢的还是瑄儿,只是瑄儿性情清冷,她才一时受了璨儿的迷惑。希望我们能再给明美一个机会。”
谢华菱的嘴唇动了动,又忍住。
“洛朗还说,他最近也会打电话给你,替明美向你道歉。”将花瓶放回锦盒中,似乎没有留意到谢华菱脸颊飞闪出的红晕,谢鹤圃又随手拿过一只紫色的锦盒,锦盒精致美丽,里面装着六只鼻烟盒。
“……就算我可以原谅明美,”过了一会儿,谢华菱蹙眉说,“但是她自己也未必会同意,当时她撕破脸都要跟瑄儿解除婚约,现在怎么肯离开那野种,嫁给瑄儿。”
珐琅的鼻烟壶色彩艳丽,谢鹤圃满意地把玩着,说:
“明美是懂事的孩子。”
谢华菱的眉心皱得更紧,她不像父亲那么乐观,但是比起明美来,她有更无法容忍的人。
“父亲,相信您看到了瑄儿车祸的调查报告!”说到这个,谢华菱的怒火一下子涌上来,“车祸是越璨动的手脚,确凿无疑!我不懂,您为什么一直放任他!为什么还不把他赶出去!”
“把他赶出去,谁来运营谢氏集团的业务,”谢鹤圃扫了女儿一眼,“你吗?我曾经让你负责过,结果怎么样?”
谢华菱僵住。
“还是你打算让瑄儿全部接手,你觉得他的身体能够负荷得了吗?”谢鹤圃的声音里有些不悦。
“可以找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只要给的价码高,不愁找不到人!”谢华菱早已想过这些,“而且,父亲您也可以亲自出山,等瑄儿身体更好些……”
“璨儿接手公司这几年来,业务版图扩展了五倍,利润提高了七倍,”谢鹤圃打断她,“有哪个职业经理人能比他强?我老了,这江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但越璨狼子野心!他一直对谢氏怀恨在心,他留在谢氏,不是为了帮谢氏发展,而是为了毁掉谢氏,为了报仇!”谢华菱急怒,“父亲,您这是养虎为患!必须要在越璨掌控的势力做大之前,将他赶走,让他滚出谢氏!而且,他有什么资格姓谢,他根本不是谢家的人,他是越兆辉跟那个贱女人生的野种,一丁点谢家的血统都没有!”
同样的夜色。
房间里换上了一张异常宽大的双人床,足够两人互不干扰地睡在一起。帮越瑄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叶婴帮他换下衣服,简单清洁了他的身体。在她想要帮他按摩全身,舒缓他疲累了整晚的肌肉时——
越瑄拒绝了她。
“睡吧。”
他的声音是淡然的,却不知怎么,带着疏离的清冷。然后他在薄被下缓慢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仿佛睡去了。
轻手轻脚躺到越瑄的身边,盖上薄被,叶婴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好久没有这样了,他疏离淡远得如同她是陌生人。
是因为寿宴时宣布的婚讯吗?
她细细地想。
森明美同他谈的那段时间,是说了些什么吧。森明美是请他再次放弃婚约,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呢?或者他对森明美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或者,他是希望她能识趣地离开,毕竟如果他下个月便要同森明美结婚,她的存在会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蔷薇花影。
她闭上眼睛。
忽然有种疲倦的无力感。
就算再怎样周详的计划,也会遇到意料不到的局面。她没有想到谢老太爷会宣布越瑄与森明美结婚,她无法揣测越瑄对她忽然流露的接受和喜爱究竟有几分真实,而越璨……
越璨……
紧紧闭着眼睛,旧日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窗外绽放的第一夜蔷薇,纯白的花瓣,漫天的血腥,似梦又非梦,血海般的腥红淹没了一切,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手中的那把刀!
一刀!
一刀!
有铁锈味的血腥喷溅在她的脸上,略烫的,也溅到她的唇上……
颤栗般的颤抖。
冷汗淋漓地霍然睁开双眼,天花板依旧有影影绰绰的花影,叶婴知道自己又噩梦了。她吐出一口气,茫然地躺着,直到察觉出那颤抖还在继续。
她愕然扭头——
旁边雪白的枕头上,越瑄面色煞白,正痛得渐渐抽搐,他握紧双拳,汗水湿透床单,一阵阵地颤栗着,胸腔发出骇人的哮鸣音,“丝厄——”,“丝厄——”,唇色也紫得惊人!
夜色漆黑。
如同对一切都毫无察觉。
“将璨儿赶出谢氏?”谢鹤圃抬眼望向谢华菱,目光复杂,“华菱,就算你自己忘记了,你曾经在兆辉过世前答应过他什么,我也没有忘。我谢鹤圃这一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对临死之人承诺过的事情,还做不出食言之举!”
谢华菱神情尴尬。
“且不说,当年你和兆辉之间,究竟谁错得更多。纵使兆辉有千般错,万般对不起你,他人已死,也算对你谢罪了。”谢鹤圃长叹。
家世清贫的越兆辉自初中起就由他一手资助,美国名校毕业后到谢氏就职,展现出卓越杰出的管理开拓能力,年纪尚轻就被提拔到副总的位置。因为只有一个不成器的独生女,他考虑过将来让兆辉作为职业经理人执掌整个谢氏,或者将兆辉认为义子。
然而阴差阳错。
女儿对兆辉一见钟情,苦追不已,他也确实对兆辉这年轻人很是喜爱,便用了些办法,促成了这段姻缘。
却不料结局是场悲剧。
“我是答应过他,将越璨视如已出,对越璨和瑄儿一视同仁,拥有同样的继承权,”谢华菱冷哼一声,当时她就不该心软,不该因为一时的愧疚和惶恐,答应了临死的越兆辉,“不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贱女人生的野种,一个跟谢氏毫无血统关系的野种,怎么可能跟我的瑄儿一样!更别提他狼子野心,好几次伤害瑄儿,这次又差点直接要了瑄儿的性命!”
谢华菱怒极了:
“我一定要赶他出去!我要他像穷光蛋一样,两手空空地滚出去!我要让他后悔!我要让他跪在我的面前!就算对死人食言会有天谴,我也一个人全都担了!”
“住口!”
谢鹤圃皱眉呵斥,又叹息道:
“应该是兆辉早料到你会如此,所以他在临终前,将名下所有的谢氏股份,全部转到了璨儿的名下。”。
“什么?!”谢华菱震惊,“全部转到了越璨名下,一点也没有分给瑄儿吗?!他竟然那么偏心那个野种!父亲,您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谢鹤圃扫她一眼。
谢华菱讪讪地收起脸上的怒色,鄙夷地说:
“就算越兆辉名下的全部给了越璨,也没有多少,不足为患。”
“一共是——”谢鹤圃说出一个数字。
谢华菱面色大变,惊呼:
“怎么可能?!越兆辉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虽然他入赘进来,多拿了一些股份,总共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啊!狼子野心!这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亏我觉得越兆辉清高自持,原来偷偷吞了这么多谢氏的股份!”
她愤怒地来回踱步。
“早知如此,我对越兆辉和那个贱女人还是心软了!贱种,全都是贱种!”
“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暗中收购谢氏的股份,”放下手中的鼻烟壶,谢鹤圃走到窗前,夜色映着他的白发,“查不出是谁的举动,但是那些已被收购的股份,全部加起来,足以动摇谢氏的根基。”
“父亲!”
“菱儿啊,”谢鹤圃长叹说,“从小我对你疏于管教,养得你任性跋扈,但是你现在毕竟不小了,凡事要顾虑大局。谢氏几百年传承下来,靠的是团结一心。璨儿虽然是越兆辉的外室所生,但你毕竟当时也是认了他,他这些年也将谢氏运营得有声有色。谢氏到了瑄儿这一代,人丁单薄,瑄儿又身体不好,为他找一只臂膀,胜过为他结一个仇敌。”
“就算我肯放过他,他也不肯放过我啊。”
谢华菱面色凄然。
“父亲,你在一天,越璨可能会安分一天。但说句不孝的话,哪一天若是你不在了,我怕他会生吞了我和瑄儿。”
“放心吧,瑄儿没有你想得那么弱,”银发雪白,谢鹤圃叹息,“他只是身体不好,否则……唉,华菱,总之你记住,不要再去招惹璨儿了。就当是为了瑄儿,多给他一些调养身体的时间。”
夜色愈来愈深。
“……别管我……”
唇色紫得骇人,在持续的颤抖中,越瑄吃力地阻止叶婴,断断续续地说。然而疼痛越来越剧烈,哮喘音也越来越尖锐和急促,淋漓的冷汗湿透了他的黑发。
再顾不得许多,叶婴急忙按下唤人铃。
首先冲进来的是谢平,然后24小时守候在门外的两个特护也全都赶了进来。打开窗户通风,一个特护拿药,一个特护为越瑄按摩痉挛的双腿,叶婴扶着越瑄坐起来,拍抚他的后背,帮助他缓解窒息般的哮喘。
“丝厄——!”
“丝厄——!”
从身后拥住越瑄,她的手触到他的后背沁满了冰凉的冷汗,那样剧烈的颤抖,好像他的生命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会断掉。他面容苍白,双颊有异样的潮红,他的头无力地倚在她的肩上,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他,用她双臂的力量紧紧抱住他。
“二少!”
谢平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疼痛似乎在渐渐缓解,越瑄虚弱地闭上眼睛,偎在她肩头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点,哮喘的声音也没有方才那么吓人。谢平递来毛巾,叶婴小心翼翼帮越瑄拭去额头和脖颈间的汗水。
见情况稳定下来,两个特护静静退出去。谢平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他明白二少爱清静,只得凝重地看了叶婴一眼,才缓步走出去。
越瑄身体冰冷。
叶婴抱扶着他的后背,送他轻轻躺回枕上。她犹豫了片刻,觉得床单、枕套、薄被和他的睡衣实在湿透了,即使睡下也无法休息好。于是她轻声解释了几句,帮他翻身到床的左侧,把这一边全换好了,又帮他再翻身过到另一边。
枕头、床单、薄被全都是干爽舒适的了。
她拿过一套干净的睡衣,俯下身,准备帮他换上,却发现他正默默地凝视她,眼中有种复杂得令她完全看不懂的神情。
叶婴一怔。
“怎么?”
她下意识地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怕他刚才疼痛出汗、疲倦之后会开始发烧。刚触到额头冰凉一片,他已吃力地扭转头,让她的手落到空。
“……”
叶婴眼眸一黯,苦笑说:
“刚刚才宣布你和森小姐的婚约,我就连碰也不能碰你了吗?”不久前的花园中,那个温柔地吻着她,问她该怎样证明的越瑄,跟眼前这个容色苍白、神情清冷的男子,仿佛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不是希望我识趣,能够安静地离开这里?”她低低地问。
突然几声低咳。
刚刚平复的喘息又急剧了起来,雪白的枕头上,他的睫毛幽长地颤抖着,一声声压抑地低咳,潮红的面颊有种病态的清艳。他闭着眼睛,房间里很静,久久都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她已经走了,夜风吹动窗纱,他将手蜷在唇边咳了许久,才缓缓又睁开眼睛。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的双眼愈来愈黯。
愈来愈黯。
就如同在那一刻,连低咳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我没走。”
从床头那边走出来,叶婴微笑着。
有些如释重负,她悄悄松了口气,坐在越瑄的床边,她俯下身,笑目盈盈地瞅着他忽然显得有些狼狈的神情。
“既然不舍得我走,刚才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很厌烦我,害我真的难过了一下,”用力扭了扭他的手指,她紧紧盯住他,眼底有种可怜巴巴的的神情,“在花园里还好好的,跟森小姐谈完话回来就变这样,哼,她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越瑄禁不住微微莞尔。
“啊,看来就是!”她一脸委屈,“你别听她的,她嫉妒我,她嫉妒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她想抢也抢不回去了。”
“阿婴……”
看着像孩子样逗趣可爱的她,越瑄的唇角有温柔的暖意,然而慢慢的,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又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
“阿婴。”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他的声音很低。
“嗯?”
她收起了脸上玩笑的表情,同样郑重地回望着他。
“你希望,”有些涩重,又是清晰的,越瑄眼底复杂地凝视她,缓缓说,“我同明美结婚吗?”
“你再说一遍。”
叶婴眨了眨眼睛。
“……你希望,”越瑄暗哑地说,“我同明美……”
“你居然真的敢重说一次!”叶婴咬牙切齿地扑上去,狠狠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用力揉搓着,“你是我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从森明美放弃你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我的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懂不懂?!”
“我怎么可能会希望你同森明美结婚!”
她瞪着他,带着几分怒火。
“你说过你喜欢我,还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亲口对你爷爷说的,所以你没有反悔的权利!如果你敢抛弃我,跑去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就——我就——”
越瑄深深地望着她。
好像在研究她究竟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在演戏。
“——我就一口一口咬死你!”埋下头,她咬住他的唇瓣,凶巴巴地用力一咬,将他的嘴唇咬破了一点。他低吟一声,温热的血液染上她的唇片。抬起头,她得意地笑,“怕了没?你再敢说一遍,我就再咬你一口!”
唇上染着他的血。
她笑得如同妖艳的血蔷薇。
竟没有察觉。
她自己的下唇也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却不是被他弄破的。
“……好。”
目光从她的下唇静静收回,越瑄轻声说:
\"我知道了。\"
如果他与明美结婚,那么,她或许就能够……
但她拒绝了。
虽然不知她的拒绝里有几分真意,然而,夜风吹来蔷薇的花香,望着她近在面前的笑颜,他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
这一晚过得很漫长。
等叶婴打着哈欠,也钻进薄被里的时候,墙壁上的静音时钟指到了夜里一点。关了灯,房间里黑暗一片,只有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花影,她很困,却睡不着。
身边的越瑄也没有睡着。。
心中有某种酸软的感情涌动,她翻个了身,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挨近他的枕头。属于他的清越气息将她包围,她轻轻嗅了嗅鼻子,依旧闭着眼睛,偷偷伸出一只脚,在薄被下碰了碰他。
黑暗中,她一边装睡,一边悄声问:
“……这样会不会疼?”
声音涌在喉咙里,越瑄貌似平静地躺着,黑暗中却仍然能隐约看出他的耳畔的晕红,半晌,他哑声回答她说:
“不疼。”。
“有感觉吗?”
“……有一点。”
“什么感觉?”
“……你的脚趾,凉凉的。”
在薄被里,她的脚趾偷偷摸摸一路向上探索。
“那这里有感觉吗?”
“……有。”
“这里呢?”
“……有……”
“这里呢?”
“……”
直到他晕红着脸,吃力地翻身吻住了她!
在温暖的薄被里,两人轻柔缠绵地吻着彼此,轻柔缠绵地抱在一起,慢慢地睡着了。
同样的夜色。
浴室里,映目是蒸腾着的白茫茫的水汽,和小麦色□的肌肤。越璨闭着眼睛,他面无表情地赤足站在花洒下,任由暴雨般的水流冲打。晶莹的水流蜿蜒而下,从漆黑的眼睫,到他的脖颈,到他的胸肌——
临近胸口处。
那颗鲜红细小的朱砂痣。
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孤傲的女孩子曾经伏在他的胸口,用她的指甲轻轻刮着这颗朱砂痣,说,那像一滴血,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血。
她吻过那滴血。
她说,这颗朱砂痣是属于她的,这一世,他都不可以再让别的女人看见它。
湿润的水流一股股冲洗着他的全身。
自他的胸肌,蜿蜒过劲瘦的腰部,再往下,越璨木然地闭着眼睛,水流漫延过他的大腿内侧。
在那里,还有一颗朱砂痣。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有颗痣,直到被她发现。当时的她羞红慌乱地闭上眼睛,而后却又假装镇定地调侃他,说,在这个位置,它应该是一颗守宫砂。
水流打湿他紧闭的眼睫.
那些是在他心底珍藏的记忆,只有在最深沉的夜里,才会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去想起。他不敢去反复地想,怕想起得多了,那些记忆会被碰掉一些什么,会不再那么鲜活。
而这些被他近乎吝啬地珍藏起来的——
…………
……
“……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
……
微笑着敛下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
“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
…………
——却被她拿来威胁他。
暴雨般的水流中,越璨仰面长长屏了口气,而后漠然地关掉花洒,扯起浴巾披在身上,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