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设计部的欢迎聚会结束了。站在夜店门口,叶婴同微醺的众设计师致别再见,一辆宽大的黑色宾利缓缓开至她的身前。当司机下车为她拉开车门时,一辆紫色的保时捷从她面前开过去。
车窗降下。
后排座临窗的是森明美,她唇角露出优雅的笑意,向叶婴挥手。叶婴亦含笑朝她挥手,目送那辆车渐渐远去。
车窗玻璃升起。
保时捷内,森明美轻轻打了个哈欠,偎在越璨身旁,闭上眼睛。越璨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她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侧转过头,隔着玻璃向后看了一眼。
夜色中有淡淡的雾气。
在路灯下氤氲着。
方才还热闹着的人群已经散去,夜店门口只剩下值班的小弟,他没有看到那个人影,黑色宾利应该已经在开往谢宅的路上了。 0
景物自车窗外飞掠而过。
快如幻影。
越璨忽然想起,在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里,他曾经每天蹲在一所女校的校门口。那是一所校风古板严苛的女校,旧守着早就被其他学校淘汰的各种校规,学生日渐稀少,仅存的一些学生被城里其他学校戏称为“修女”们。
因为那个女孩子就在这所学校。
他每天守在她的学校门口,只为能看到她。
但欲望是一件会生根、发芽的东西。
原本只是想再遇到她,然后是想多看看她,而找到了她的学校,能够几乎每天都看到她的时候,他却又不甘心只是看着她那副冷淡的模样。
于是当她又一次无视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时,少年的他恶狠狠地捉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推到小巷的石壁上,咬牙说:
“你拽什么!”
被固定在他的双臂间,她的眼睛冷得像深井的水,黑白分明。那种冷淡的蔑视,让他的恼怒顿时如野火般燎原,正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她却静静地冷声问:
“你,是在向我示爱吗?”
他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他是一头豹子,他会一口将她咬出鲜血来。明明被禁锢得动弹不得的是她,可是,为什么狼狈得如同赤身裸体般的却变成了他!
“是又怎么样!”。
他只能用蛮横来掩盖耳根的滚烫。。
“你有多喜欢我?”
她面容依旧平静,漆黑的眼珠静静地研究他。
“我……”
手掌下是她单薄微凉的肩膀,他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将她握成碎片,可是,他只能听见自己体内血液呼啸的巨响。
“你可以为我而死吗?”
犹如曾经用这个问题刁难过很多人,她的眼珠是冷冷的漆黑,雪白的肌肤也被石壁映成一种冷色。。
“只要你可以为我而死,”蛮横地吻上去,将她的身体按在冰凉的石壁上,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女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生硬地吻着她那双比冰还冷的双唇。然而天生的本能使得这个吻越来越滚烫,在她的唇间,少年的他狠狠地说,“那么,我也可以为你。”
夜色如雾。
森明美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越璨将手抽出来。降下一点车窗,冷风进来,森明美瑟缩了一下,他望向那袅着雾气的墨色夜空。。
那么,我也可以为你。
保时捷内,越璨深吸口气,勾了勾唇角。
即使沐浴换过衣服,谢平依然闻到了叶婴身上的酒气。他眼神不赞同地看向她,告诉她说,一个小时前越瑄的身体疼痛痉挛了一次,刚刚平复,已然睡下了。
房间内亮着一盏小灯。
待谢平出去之后,叶婴坐到越瑄的床前,细细凝看他的面容。清峻的五官,紧闭的睫毛,苍白的肌肤,淡色的双唇,这样地望着他,她的情绪总是可以变得和缓宁静。
握住他的手指。
倦意涌上,她趴在床边,渐渐睡着了。
越来越暗。
窗户被一块块木条钉死,阳光只能从缝隙中漏入,飞舞着灰尘的颗粒,小小的她爬到被锁死的房门上,拼命地嘶喊,用力地打门,鲜血从她的手上狂涌,她的喉咙已要撕裂,可是——
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静得就仿佛,那是一场默片的电影。
小小的她又冲到被封死的窗户前,用流血的手指将木条一块块掀开,指甲痛得脱落,刚才的阳光忽然变成黑漆漆的夜色,可是,就要逃出去了,她知道,她可以逃出去的,有人在外面等着救她。
鲜血迸流。
终于掀开最后一块木条。
窗外是大片大片怒绽的血蔷薇,那是第一夜的蔷薇,美得触目惊心,美得让她心惊胆战。她突然记起,她好像忘了什么,惊恐攫住了她的全身,猛地回头,她看到了那一大片的血泊。
妈妈。
妈妈正躺在那片血泊中。
而窗外,没有人来救她,也根本没有什么蔷薇花,那只是猩红色的血,是用血积成的深渊,等着将她淹没。
“逃不出去的。”
血泊中,死去的妈妈缓缓睁开眼睛,对她说:
“是你害死了他,你是逃不出去的。夜婴,你身上背满了罪孽,不要去怪罪任何人,真正该受到诅咒的只有你……”。
惊栗!
那铺天盖地的血红涌满胸腔,用力地喘息,粘稠的,窒息的,坠落悬崖一般地跌落,她害怕,她挣扎,不是的,不是的,她想要哭泣,她死死抓住妈妈的手,不是的……
啊!
叶婴骤然惊醒。
脖颈处汗水淋漓,她微喘了几口气,发觉自己还死死地握紧着越瑄的手。抬起头,越瑄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可能是扭到脖子了,做了个噩梦。”。
她笑了笑,抱歉地说,松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回薄被里。看到他再无睡意的双眼,她端过水杯来,说:
“要喝点水吗?”
“……好。”。
半躺着喝了几口水,越瑄问:。
“聚会还开心吗?”
“唔,就那个样子,”她接过水杯,漫不在意地笑笑,“我喝了点酒,谢平闻出来了,他好像不太开心。”
越瑄唇角一弯。
“你在笑?”叶婴吃惊地凑过来,“好难得,哎,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这么吝啬你的笑容。”
见她故作小女孩般的逗趣,越瑄又是唇角弯起,伸手握住她。
叶婴此刻却真的有些怔住了。
“阿婴。”
这是越瑄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宁静,如同窗外的月光。见她微怔发愣的样子,他轻叹口气,说:
“阿婴,为什么不在你的床上睡呢?”
“我的床?”叶婴回眼看向那张多出来的床,“它离得太远了。就这样趴在你的床边,听着你的呼吸,我会睡得很踏实。”
“你会做噩梦。”
“那只是扭到了脖子。”她辩解说。
越瑄摇头。。
“啊,其实我倒有个办法,”她忽然眼睛一亮,“如果你不介意,就让我跟你挤一张床吧,这样又可以睡得安心,又不会扭到脖子。”
“怎么样,是个好办法吧!”
看他僵住的模样,她趁火打劫,眼底盈盈、笑容坏坏地说:
“拜托,二少,就让我睡你的床上,好不好?”
深夜。
月光很静。
窗边的粉红蔷薇染着夜露。
“好。”。
当听到越瑄这样回答她时,叶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当她真的躺到了他的身边,枕着他的枕头,盖着同一条薄被,肩膀可以感受到他肩膀的温度,耳畔就是他的呼吸时——
“为什么?”
翻身过来,望着雪白的枕头上越瑄那近在呼吸间的面容,叶婴心中困惑。他一向疏淡清冷,怎么会突然容许她如此靠近?
“想通了一些事情。”
越瑄静静地说,黑色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神情。
“呵,真好,”她哑声地笑,抱住他的胳膊,将脸偎上去,“就是说,你决定要接受我了吗?”
越瑄“嗯”了一声。
“那明天换张更大的床吧,”她闭上眼睛,轻轻靠着他的胳膊睡,呢喃地说,“我怕挤着你。”
老太爷从瑞士回国,在谢氏是一桩大事件。
几年前,老太爷放手将集团的事务交由大少和二少,大少出任集团的执行总裁,二少暂代集团的董事长之职,他自己闲云野鹤般隐居国外。而这次二少车祸之后,集团权力的划分有了一些变化。
素来由二少掌管的纺织时装产业,被大少接手了过去,再加上最为老太爷宠爱的森明美也改投大少旗下,大少一时间风头无二。谢华菱同大少之间的争斗也愈见白热化。
集团内部纷纷猜测,老太爷这次归国应该会影响到家族内权力的重新划分。
周一
在设计部的例会上,森明美宣布,集团决定进军高级定制女装市场,正式角逐时尚界的顶尖奢侈领域。
众设计师又惊又喜。
他们寄希望于这个项目很长时间了。
高级定制女装向来是时装设计市场最顶级的领域,那些美轮美奂、独一无二的华服丽裳,将不会是工业化的生产,而是为每一个尊贵的顾客量身制作。可以尽情地使用美丽的钻石、水晶、珍珠、薄纱、蕾丝种种奢华的材料,可以尽情发挥设计师的想象和才华,可以让设计师的名字随着那些美丽的作品展现在万众瞩目的T台上。
“目前,国内市场上已经有了几个高级定制女装品牌,江南春、爱丽舍、凤格、T&P,”森明美翻一下手中的资料,“但总体来说,它们加在一起的份额也并不大。我们创立高级定制女装品牌的目的,是要以它为招牌,建立起谢氏集团在国际时尚界的影响力。”
众设计师群情激动地低声议论。
在国际时尚界,T台长期被法国、意大利、美国等国家的设计师占据着,国内的设计师很少有崭露头角的机会。
“因为集团非常重视这个项目,所以它将由我亲自执行,”森明美目视会议室内的所有设计师,“我会出任高级定制女装部的首席设计师,品牌名称暂定为——”。
叶婴抬头。
森明美含笑说:
“‘森’。”
叶婴的眼睫动了动,她半垂下视线。
“除了我以外,廖修、琼安也一并先调入高级定制女装部,相关制版师和缝纫师的名单过几天公布,”森明美顿了顿,又说,“至于设计部的其他日常事务,由……”
她的目光落在叶婴身上。
稍微一转。
又落在中年设计师简森身上。
“……由简森负责,”森明美端起骨瓷的咖啡杯,啜了一口,客气地对叶婴说,“阿婴,虽然你刚来没多久,但是如果可以帮忙,还请你多多协助简森。”。
散会后,回到叶婴的设计室。
“这就是你说的机会?”粗着脖子怒视着叶婴,乔治气得鼻翼上的骷髅鼻钉一抖一抖。“每天跟着你,在这里无聊得发霉长毛,我真是疯了才会相信你!”然后他扭头就走,重重地摔上门!
接下来的两天,乔治没有来上班。
翠西除了每天闷头画自己的设计图,就是呆呆地看着叶婴,别的设计室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只有这里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而这天,叶婴也早早就离开了。。
回到谢宅,叶婴为越瑄沐浴更衣,用毛巾擦拭他的头发,再帮他换上晚宴的礼服。黑色的礼服,珍珠白的衬衣,领口处浅灰色的丝巾,轮椅中,越瑄眉清目朗,俊雅宁静。
碰到他的手有点冰,叶婴还是不太放心。虽然这段时间越瑄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每天在轮椅中坐半个小时左右,但是今晚是谢家老太爷的寿宴,人多喧闹。
“嗯。”
越瑄反握住她的手指,看向她:
“陪我一起去。”。
“……”
叶婴怔了怔,谢家老太爷回国后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先跟老友们聚在一起,今晚的寿宴也是谢家老太爷第一次在谢宅出现。
“我想把你正式介绍给爷爷。”
越瑄静静地说,将她的手握进他的掌心。
当晚,谢宅香车鬓影,各界名流显贵都来到了这里,很多国外的世家也专程派子弟前来为谢家老太爷贺寿。谢华菱一身雍容华贵,她穿着传统样式的藕荷色旗袍,戴着价值连城的整套翡翠首饰,笑容满面,寸步不离地陪在父亲身边。
宴会厅特意布置成了中西合璧的形式。主席台的背景,是金光闪闪,由书法名家亲手书写的偌大的“寿”字。精彩的舞狮表演,将气氛渲染得热闹无比。
“谢翁,祝您长命百岁,福源东海,哈哈哈哈!”
统御黑道几十年的蔡铁声如洪钟地说,他今天穿得西装笔挺,但是脖颈左侧的狰狞纹身还是让他看起来跟这个场合十分不搭调。
“阿铁,最近生意做得不错,”谢老太爷谢鹤圃已是一头白发,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烁烁,“想当年,你这臭小子拿着一把枪指着我的脑袋,现如今,你也不得了了!”
“哈哈哈哈,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蔡铁大笑,又介绍说,“谢翁,这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她比我那会儿还不懂事,往后您多教导着她一点。”在他身后,站着一身紧身黑衣,短发直竖,满脸阴霾的蔡娜。。
“快喊爷爷!”
蔡铁一掌抡向蔡娜的后脑!
蔡娜侧首闪过,眼神狠厉地瞪向父亲,蔡铁僵着手,蔡娜梗住脖子,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谢鹤圃,说:
“谢翁好。”
谢鹤圃抚须而笑,对蔡铁说:“果然虎父无犬女。”
“谢翁,”这时,寰宇集团大中华区的总裁杨慎带着一位俊美得令人侧目的年轻人走过来,“我来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孔翁的小公子,孔衍庭。衍庭以前主要负责寰亚在北美和日本的业务,现在刚刚调来本城,今晚衍庭是专程前来为您祝寿。”
“祝谢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孔衍庭笑得彬彬有礼,一双桃花眼却明媚得好像春水秋月,他双手奉上一只狭长的锦盒,说:
“这是父亲嘱我带给谢翁的寿礼。父亲说,他近年卧病在床,但一直甚为思念当年与谢翁把臂同游的时光,望谢翁日后若途经匈牙利,一定要多停留几日。”
“好,好。”
谢鹤圃慈笑地打量着面前的孔衍庭。当年孔翁的续弦帮孔翁高龄添了稚子,随着稚子的长大,寰亚内部争斗得很凶,孔翁几个年长的子女都曾经请他出面调解,他却一直没有见过这个令寰亚风云变幻的孔衍庭。
谢华菱替父亲接过锦盒,稍微打开,里面是一只羊脂白玉的玉如意,通体油润,古朴精美。她略通些古董,识得那应该是唐朝的御品。
陪着谢老太爷容光焕发地同宾客们寒暄。
谢华菱心情也很好。
直到越璨携着森明美走入宴会厅。
“爷爷!”
一袭玫瑰红色的丝质鲜嫩长裙,细细的肩带,胸前有希腊女神般浪漫垂地的皱褶,森明美高雅美丽得如同玫瑰花瓣一样,眼含喜悦地疾步走来,扑进谢鹤圃的怀中。
“好孩子……”
谢鹤圃大笑着,拍抚森明美的后背,周围所有的宾客都可以感觉出来谢翁对她的宠爱。
“那便是森明美小姐。”
旁边,杨慎低声对孔衍庭说。7
“哦,”孔衍庭笑着晃晃酒杯,一双美目瞅着依偎在谢翁身边像亲生孙女一样的森明美,“早就听说谢翁宠爱她,远盛过宠爱自己的两个孙子。”据悉森洛朗能够得到谢氏的鼎力支持,当年强势进入国际时尚圈,也跟谢翁对其女儿明美的爱屋及乌颇有关系。
“她目前执掌谢氏集团设计部,刚刚成立高级定制女装部门。以她在时尚界的名气,以及在名媛界的地位,由她带领的高级定制女装将会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杨慎说。
孔衍庭笑得不置可否,眼神一瞟,看到站在森明美身侧那个高大俊挺,却浑身充满危险感的男人,问:
“他就是谢家二少,谢越瑄?”
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的病弱,反而如同草原上最嗜血残忍的狮王。
“那是大少,谢越璨。”杨慎顿了顿,“据说森小姐已经同二少解除了婚约,即将同大少订婚。”
“哦,有趣,”孔衍庭笑得眼睛眯起来,“看来谢翁家里也很是热闹。”
“爷爷,祝您身体健康。”
一身黑色晚礼服,在辉煌的水晶灯下微微闪出一点光泽,衬得越璨身形高大笔挺,五官俊朗,狂野中带出一点华丽。他含笑送上手中的礼物,那是一只紫色锦盒,盒身便已美轮美奂。
谢华菱冷笑一声,并不伸手去接。
“爷爷,”森明美娇嗔地将锦盒拿过来,“这是璨哥哥亲手为您挑选的,知道您喜欢珍藏鼻烟壶,他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从各处收集来这些。”
“璨儿有心了。”
谢鹤圃抚须而笑,对越璨说:
“这段日子瑄儿身体不好,辛苦你了。”
谢华菱又是一声冷笑,说:
“确实有心了,不仅处心积虑将瑄儿手中的业务抢走很多,连父亲您为瑄儿定下的未婚妻也接手了。瑄儿这场车祸,对大少爷可真是及时啊。”
“华菱!”
谢鹤圃沉声呵斥,谢华菱讪讪地哼了声。
“爷爷,”森明美咬了咬嘴唇,望着谢鹤圃说,“关于婚约的事情,请您不要责备璨哥哥,是我……是我喜欢上了璨哥哥。瑄哥哥那里,他说,他原谅我们,他祝福我和璨哥哥。”
当轮椅中的越瑄被推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时,所有宾客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这是谢家二少车祸之后首次公开露面,看到越瑄坐姿挺秀、淡然宁静被推向谢翁,那些相传他已是植物人、或是全身瘫痪的流言顿时不攻自破。
推他进来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浅灰色的晚装裙,单肩细带,露出细致洁白的肌肤,她的黑色长发亮如丝绸,垂下来遮住两侧的面颊。但是那秀美的鼻梁和下颌,黑丝绒般的长睫毛,漆黑的眼眸,修长的脖颈,曼妙的身姿,还是令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她是谁?”
孔衍庭饶有兴趣地问
“她是二少身边的特护,近来也进入了谢氏集团,跟森小姐同在设计部,任副职,”杨慎想了下,“名字叫做叶婴。”
“她只是二少的特护而已吗?”
看到轮椅停在谢翁身前时,谢瑄回首望向那美丽的女子,轻轻握住她的手,才开始同谢翁说话,孔衍庭喝了一口红酒,继续感兴趣地问。
“据说,叶小姐能够直接进入设计部任副职,是谢夫人钦点她为二少的未婚妻。”
杨慎同样察觉到了谢越瑄同那女子之间微妙的亲昵气氛,暗暗有些诧异。他以前曾经在不同的场合见过几次二少与森明美,那两人之间客气得体,却没有丝毫亲昵之感。
不远处。
蔡娜也回过头来。
目光越过几重人影,落在叶婴温柔望着越瑄的面容上时,蔡娜眯了眯眼睛,足足用了一分多钟来仔细辨认,眼底闪出森冷阴厉的神色。
“爷爷,她是叶婴。”
送完寿礼之后,越瑄依旧握着叶婴的手,他对谢鹤圃介绍说,声音里有种宁静的温柔:
“我喜欢她。”
如同一个炸弹静静落地,森明美心中五味杂陈。
越瑄能够另有所爱,她和越璨之间会顺畅很多。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越瑄隔在远远的距离之外,而叶婴出现没有几个月,越瑄就当众承认喜欢她。
谢华菱的心情也颇为复杂。
对于阿婴细心照顾瑄儿,帮助瑄儿身体康复,她是感谢的。如果瑄儿此生都要瘫痪在床,阿婴肯一直照顾下去,她也愿意对阿婴做出补偿。但是瑄儿的身体眼看在恢复,一切就又不同了。
“呵呵,”谢鹤圃抚须而笑,目光慈祥地打量叶婴,“是,我听华菱说过,阿婴是个好孩子。”
“谢爷爷好。”
叶婴垂首问好。
“好,好,你跟瑄儿他们一样喊我爷爷就行了,”谢鹤圃笑得精神矍铄,“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让我好好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照顾瑄儿。”
看着越瑄和叶婴始终握住一起的那双手,越璨的面容是平静的,他侧首在森明美耳边低语几句,两人先离开了。陆续有宾客过来向谢鹤圃祝寿,叶婴推着越瑄也暂时离开了。
“你累了,回房去吧。”
走出宴会厅,叶婴见越瑄的面容有些倦色。
“再过半个小时,爷爷还要致辞。”越瑄望向夜色中的花园,“我想去外面走走。”
叶婴犹豫了一下。
透过走廊处的整面落地玻璃,能看到花园中月色很美,夜风轻轻吹动花叶。她蹲下身帮他盖好膝上的薄毯,叮嘱说:
“只去一小会儿,好吗?”
越瑄温声说:
“好。”。
月光静谧柔和,洒照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轮椅的轮子碾在上面有静静的声响,茂密的树叶在夏日的夜风中沙沙作响,混合着一点泥土和花香气息,不凉也不热,很是舒服。
远近的树影下。
也有其他宾客们出来纳凉,侍者们端着托盘送些酒水过来,夜风中不时飘来欢愉的谈笑声。
知道越瑄喜欢清静,叶婴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稍远处游泳池前的白蔷薇花亭中空无一人,她推着越瑄走过去。月光下,路边的绯红野蔷薇热烈怒放,枝叶茂密得遮挡住视线,寂静中,突然传出几声令人面红心跳的嘤咛声。
那呻吟就在前面,叶婴只得低咳一声。
一个少女面色绯红慌乱失措地从花丛旁站起身,不敢往这边看,一边拍打着长裙上的草叶,一边匆匆朝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跑去。叶婴刚才见过她,那是地产界大亨沈翁的孙女。
野蔷薇花丛旁,又一个人影站起来。。
紧身黑衣,高大健硕,身体凹凸健美,一望就知是女性,却短发直竖,如同剽悍的男人,正是蔡娜。蔡娜的眼底带着抹狠厉,先扫了一眼轮椅中的越瑄,然后目光阴阴地落在叶婴身上。
野蔷薇绯红如血。
叶婴握紧轮椅的把手,推着越瑄继续往前走,就像没有看到蔡娜一样。
“见到故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声音阴厉冰冷,蔡娜环抱双臂挡在小路前面,她的目光沉沉,从叶婴的头发、五官、露出洁白右肩的浅灰色长裙、足上的银灰水钻高跟鞋,再一路望上去,阴阴地盯向叶婴的面容。
“见到故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声音阴厉冰冷,蔡娜环抱双臂挡在小路前面,她的目光沉沉,从叶婴的头发、五官、露出洁白右肩的浅灰色长裙、足上的银灰水钻高跟鞋,再一路望上去,阴阴地盯向叶婴的面容。
“我不认得你。”。
叶婴皱眉回答她说。
“哈,”蔡娜冷笑一声,她边走近叶婴,边冷冷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啧啧,打扮得好像淑女名媛一样,宝贝,你可真有本事。”
阴冷的声音距离叶婴的耳畔很近。
冷得就像是铁。
昏暗的地方,一张张狰狞着逼近的面容,冷硬的床铺,暴雨般挥向她的一双双拳头,胸腹间翻涌撕裂的痛,冰冷如铁的手指掐痛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说的那些话……
“蔡小姐。”
轮椅中,越瑄的声音不高,但眼底的不悦和威势令得蔡娜气息一滞。叶婴趁机推动轮椅,从蔡娜身边走了过去。
“他知道你是谁吗?”
身后,蔡娜讥讽地说:
“他知道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吗?你敢不敢给他看看你腰上的那枚刺青,敢不敢告诉他,那枚刺青是什么意思?”
叶婴手指冰冷。
她没有回头,推着越瑄径直离开这里。
看着叶婴渐渐消失的背影,蔡娜阴冷地笑了笑,她转头望向另一边的树影。从树干处闪出一个女子,娇嫩的玫红色长裙,璀璨的钻石项链,月影下,森明美手中握着香槟酒杯,笑着举向蔡娜。
“她是个疯子。”。
游泳池内的水波在月光下粼粼闪动,白色蔷薇花的凉亭下,叶婴凝了凝心神,对轮椅中的越瑄说:。
“我知道她叫蔡娜。三天前,她去过设计部,她说她对我做了调查,还说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话。我把她赶走了,因为她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而且她的那些话,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嗯。”
越瑄望着池面的波光。。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叶婴咬住嘴唇,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部,说:“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来看看,我的腰上到底有没有纹身!”
“阿婴,”越瑄的手覆住她的手背,“我只会听,你自己告诉我的。”。
。
白蔷薇花温柔得如同月光。。
他的手有着温热的温度,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是一句应该会让她感动的话,然而在此刻微凉的夏风中,她的心底却恍惚升起一种感觉。。
“你并不在意,对不对?”
挣开他的手,叶婴微微苦笑,说:。
“你并不在意我是谁,不在意我是从哪里来,不在意蔡娜说的那些话。我懂了,你容许我靠近你,只是因为我出现的时机是对的。”
越瑄看向她。@
“世人都以为,谢家二少性情淡漠,”她唇角勾了勾,“原来,你却是最重情的。你让大家以为,你对我有了感情,所以并不介意森小姐同你解除婚约,也不介意大少夺了你的未婚妻。”
“你是为了成全他们,对不对?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森小姐,还是为了大少,还是兼而有之。”
她安静地说:
“我很感动,你是如此善良的人。只是,你应该告诉我才对,那样我会配合得很好,也不会误以为你是真的接纳了我,误以为——”
她闭了闭眼睛。
“——你喜欢我。”
月光下的凉亭。
纯白的蔷薇花静静吐着芬芳,越瑄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将她的身子拉低。凝视着她比蔷薇花还要洁白的面容,他的眼眸深处有暗暗浓烈的东西,凝视着她,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该怎样向你证明呢?”
花间碎碎点点的月光。
越瑄吻住了她。
那原本只是清淡的一个吻,他略嫌冰凉的唇吻在她的唇片上,她漠然地受着,以为他在下一秒就会离开。他的唇却久久地印着她的双唇,静静地印着,没有厮磨,没有碾转,就那样清淡地吻着,温度却越来越烫。
她忍不住睫毛颤了颤。
抬眼看向他。
吻着她,清清淡淡的花香中,那原本清如远山的眼底有些迷乱,瞳孔处映着她的面容,他的脸颊微微晕红,耳廓也微微红着。伸出手指,他略显窘意地掩住她的眼睛,然后像一个从未经事的男孩子,拘谨地深吻了下去。
他的舌尖是温柔的。
是清香的。
有种干净得令她心底微颤的东西,仿佛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她环住他的脖颈,回吻住他芬芳如蔷薇花香的气息。呼吸越来越急促,滚烫的心跳分不出究竟是谁的,他越来越紧地拥住她,一切如同失去了控制,那滚烫的体温,越吻越深的颤抖,被他吻着,也吻着他,就像一泓清泉,她吸吮着他,翻搅着他,在将他逼得越来越滚烫的同时,她也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呼吸,体内仿佛有什么在不断地上涌、上涌!
他面色绯红地骤然推开她!。
胸口有急促的起伏,他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又仿佛终究无法克制,他伸臂紧紧抱住她,喘息着将头偎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在空气中的右肩,晶莹雪白透着粉色的色泽,使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肩膀处传来的痛感。
一路酸软地蔓延到她的胸口。
环拥着他黑发的头,感受着他不同寻常的呼吸和体温,她忽然有些恍惚,游泳池水面的波光在月光下层层荡漾。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还是如旧依偎在一起,安静中有丝丝的甜,也有微微的心慌,仿佛有什么从此变得不一样了。白蔷薇花盛开在夏夜的凉亭,如火如荼地攀藤蔓延着,一枝枝从四面垂下来,绽开着重重累累的花朵,如同纯白的花海。
“二少。”。
通往花亭的小路上,谢平的身影出现。
“老太爷马上要致辞了。”
回到宴会厅,所有的宾客们济济一堂,谢华菱、越璨和森明美都已出现在发言台的后方。叶婴将越瑄推过去,谢华菱向旁挪了下,使越瑄的位置在她和越璨之间。
一束闪亮灯光的照射下。
叶婴退到台下的宾客中,在谢鹤圃致辞的时候,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人,没有看到蔡娜的身影。仿佛有人正在等着她的目光,当她的视线掠过时,大厅右侧一个俊美得令人侧目的年轻男子朝她微微一笑,举了举酒杯。
她略怔,也颌首回礼。
但她确信自己未曾见过这个人。
致辞的最后,谢鹤圃抚须而笑,对在场的宾客们说:“我年纪大了,最大的心愿是看着小辈们成家立业,能早点抱上曾孙,所以……”
预感到了接下来的话将会是什么,叶婴缓缓朝那人望去。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那人站在灯光闪耀的发言台后方,却也似乎正望着她。年少时的往事,如同深夜里蔷薇花瓣沾染的露水,早已消失无痕。
“……下个月12号,就将举行瑄儿与明美的婚礼,届时还希望大家都能赏光来观礼!”话筒前,谢鹤圃笑得容光焕发,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大厅中宾客们错愕的表情,和立刻响起的一片片交头接耳声。
谢家两位少爷同森家千金之间的纠葛,虽然是谢家秘辛,但是外界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二。尤其二少车祸重伤,险些全身瘫痪以来,森明美同二少解除婚约,每日与大少同进同出,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适才也是大少和森明美并肩出现为谢翁贺寿,怎会下个月要举行婚礼的是二少与森明美?
不少宾客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而看到谢翁身后的谢夫人、大少、二少和森明美同样都是错愕的表情。
谢翁笑容满面地转身招手,示意越瑄和森明美上前。
森明美站在原地,神色有点失措地去看身旁的越璨,越璨递给她一个眼神,她才犹豫着向谢鹤圃走过去。轮椅中,越瑄眉心微皱,目光在场下寻找着什么人,却是谢华菱将他推到了谢鹤圃身边。
“哈哈,好孩子。”
将越瑄与森明美的手拉在一起,谢鹤圃满意地笑。
“瑄,我想跟你谈一下。”
宴会厅中的气氛还有些诡异,刚从发言台下来,森明美不顾越璨的阻止,直接拦在越瑄的轮椅前。
“二少累了,需要回房休息。”
见越瑄眉宇间有浓浓的倦色,而且今晚在轮椅中已经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叶婴出声说。森明美古怪地扫了她一眼,没有理她,仍旧对越瑄说:
“就几句话,好吗?”。
“好,”越瑄答应了她,又半仰起头,望着叶婴温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森明美将轮椅中的越瑄推走了。
东厅的休息室,叶婴坐在猩红色天鹅绒沙发里。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她不知道森明美将越瑄带到了哪里,而且看起来森明美也不是仅仅要说几句话而已。
谢鹤圃会宣布越瑄同森明美结婚,是她没有想到的。
究竟森明美身上有什么,是她即使背叛了越瑄,谢鹤圃也依然只属意她做自己的孙媳妇呢?以前只是听说谢鹤圃宠爱森明美,今晚亲眼见过,才明白传言果然不虚,谢鹤圃对森明美流露出的宠爱俨然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两个孙子。
叶婴暗自思忖。
“失望了吗?”
倚在落地窗前,越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猩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映衬下,他的五官格外的浓郁,眼眸也浓郁得深不见底。
“为什么?”。
叶婴抬眼看着他。
“你费尽心思接近越瑄,结果他还是会和明美结婚,”越璨笑得很愉悦,“以明美的性格,一旦她成为谢家二少奶奶,还会容你留在谢宅留在公司吗?”
“原来是这样,”叶婴淡笑,“我还以为最失望的会是你。”
“哦?”越璨挑眉。
“作为同谢家毫无血缘关系的谢家大少爷,虽然大权在握,却一直不过是高级经理人的角色。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一旦权力被拿走,就什么都没有了。”叶婴笑一笑,“因为谢家老太爷对森明美异常宠爱,所以如果你能同森明美在一起,就算看着她的面子上,谢家也会对你多留几分薄面。”
越璨的眼底骤然转暗,冷声说:
“你以为……”
“当然,你也可能是真的喜欢森明美,”叶婴叹了口气,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窗外盛开的黄色蔷薇花,她忽然想起剪报上的那张照片,晚宴中越璨俯首望着百合花般优雅的森明美,画面浪漫无比,“那样的话,最失望的更应该是你。”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在乎。”
慢步走过来,越璨坐进猩红色的沙发里,叶婴下意识地向旁闪了一下,越璨勾起唇角,嘲笑般地说:
“一度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可是,听到他要同别人结婚了,还能如此淡定。我的小蔷薇,你可真会演戏。”
我的……
小蔷薇……。
叶婴的脸色刷地变白,心口处涌上了一种冰冷的锐痛,她暗暗捏紧手指,淡然地说:“我不紧张,是因为我信任二少。我相信以二少的能力,可以解决这件事情。”
“他跟你,”她的声音缓慢,“不一样。”
越璨的右手狠狠扼上她的肩膀,剧烈的疼痛令她忍不住低哼了一声,他沉怒地眯了眯眼睛,手上的劲道更加重些,哑声说:
“什么地方不一样?你这个死女人,因为他是谢家的嫡亲少爷,我只是谢家入赘女婿的私生子,所以你去接近他,所以你从少管所出来,甚至都不联系我一下,是吗?”
“为什么——”
他的声音暗哑得如同最深的夜:
“——在少管所的六年,你一次都不肯见我,所有我写给你的信,你全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只是六年不见,你就以为我会认不出你吗?你怎么敢改了名字就混进谢家,装作跟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将她的肩骨握得“咯咯”作响。
他眼底有燃烧的怒意。
“死女人!你到底以为越瑄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他会上你的当?你以为你能骗得过谁?连森明美都能找来蔡娜,你以为你还可以在谢家呆多久?!”
见她的唇色已痛得发白,越璨松开手,狠狠将她摔进沙发深处,说:“我要你明天就离开谢家,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我不会走的。”。
肩上剩余的痛感还在一波波传来,叶婴嘲讽地笑了笑,用手指整理好被弄乱的长发,说:
“其实,你也需要我留下来,不是吗?”
“我不需要!”。
“我在这里,二少越喜欢我,就越不会同意与森明美结婚。这样,你才能够同她在一起。你看,我们应该是同盟才对。”
越璨瞪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他是真的喜欢你?”
“直觉。”她回答说。
越璨冷哼一声。
“还有,”她望着他,静静地说,“因为我喜欢他。”
夜色如墨。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休息室的落地窗外,黄色蔷薇花大片大片寂静地绽放。打量着越璨变得木然空洞的面容,叶婴心中突然生出快意。
于是她继续说:
“我喜欢他,他能够感觉得到,所以……”
越璨蛮横地向她压过来!
仿佛嗜血的野兽般,他狠狠地用双唇堵住她的嘴,那力量如此之大,凶猛地,一股血的腥气在弥漫在她的口腔,嘴唇也瞬时肿了起来!她吃力地向后仰起,想要挣开他的双唇,他却紧紧地吻住她,恶狠狠地追过来,将她死死箍在猩红色的沙发深处,用力地碾转着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