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节,也就过完了年。
没过几天,乔明屿大学开了学,虽然处在大四毕业时,但也少不得要往学校跑几趟,剩下的时间则是给了公司。
乔薇也没让他从底层做起,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俩人忙得不见人影。
老林同志的烧烤店也赶着二月的尾巴装修好了,高大上得简直不像是一家烧烤店,有相关从业经验,做起事来也算得心应手。
店里没请店员,老林喊来了之前在街角一起卖烧烤的朋友,几人一改往日的背心儿大裤衩风格,规规矩矩的套上了员工服,脑袋上还戴了一顶帽子,白衣服,黑裤子,干净整洁,穿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林辞遇放学回来,接乖乖坐在收银台前的小安安回家。
小孩儿一口牛奶一口吃串儿,吃得满足,小短腿在儿童椅上晃呀晃,心情那个美~
“林林来了,过来一起吃点,刚烤出来的。”一个男人从后厨里冒出头来,端着刚烤好的,还滋滋冒油的小五花给她。
林辞遇也没客气,接过来跟林安安一起吃,“叔,今儿还是没生意?”
“有几个,但不多,比不上咱们在桐安巷的时候。”戴着帽子的脑袋伸出来,一脸委屈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爸不干人事儿,非得穿成这样,憋死我了。”
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林苗苗斜眼睨他,“跟我闺女说啥呢?”
“你见过谁吃烧烤穿得这么整齐的吗?”那人也抬脚踹过去,却是被灵活的避开了。
林苗苗嗤了一声,“没让你穿西装打领带就不错了,可知足吧。”
当然,也是因为西装太贵,而且他自个儿也穿不惯。
林辞遇不插话,吃完几个肉串儿,才慢吞吞的抬头问:“你们宣传过了吗?”
林苗苗语气遗憾:“别墅区,禁止喧哗。”
在这儿,他的大喇叭毫无用武之地。
林辞遇想了想,说:“你做的不就是住这儿的人的生意嘛,不能喧哗,就烤点特色的,挨家挨户送一点,当作免费品尝了,送上门儿的东西,人家也不可能用大扫帚把你轰出来,喜欢的,人家会来,不喜欢的就算了,也不用你那大喇叭嗷嗷儿的喊。”
林苗苗扭头,幽幽的问:“你现在没事儿吧?”
林辞遇拎着两兜烧烤站在第一户人家门前时,还在努力安慰自己,家贫雨漏,她总要努力一点的。
但……还是迈不开腿,张不开嘴!
而林苗苗对于使唤小孩儿,一点都不觉得歉疚,还大言不惭的说,他们小孩儿上门不会被赶出来,但是他和几个叔叔就不一样了,他们现在好歹也穿得人模狗样的,万一上门,人家还以为是打暗号偷.情的。
“姐姐?”小安安疑惑的喊她,不知道她为啥要来回绕两圈。
林辞遇深吸口气,她可以怂,但不能在小安安面前怂,“走吧,去按门铃。”
别墅区很大,但是住户却不多,超不过百户,每家都有自己的院子,就连铁栅栏都是好看的。
林辞遇按了门铃,腿脚灌了水泥似的等在原地,不多会儿,一个跟赵姨差不多打扮的人出来了,眉眼看着很和善。
“请问您找谁?”那人问。
林辞遇从袋子里掏出一份烧烤递上,保温袋子上面印着烧烤店名字,笑道:“您好,这份烧烤送给您吃,如果您喜欢,可以来门口新开的烧烤店,那是我爸爸开的,打扰您了,祝您身体健□□活愉快。”
“好,谢谢啊。”那人笑眯眯道。
万事开口难,迈出了第一步,敲第二户人家的门时,林辞遇手不抖了,重复着同样的话,展露着同样的笑,也收获了同样的道谢和礼貌。
走过第二排房子,小安安也有样学样,哒哒哒的跑去跳着按门铃。
林辞遇站在后面没有动,等到那户主人出来时,听着林安安小小声的说:“送给你们吃~”
害羞还是害羞的,也依然胆小,但是林辞遇却是看见了他的进步。
付出总是会有收获的,她现在已经快忘了他缩在角落睡觉,抿着嘴巴不敢说话的小可怜样儿了。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抬头看见站在几步远的林辞遇,笑着摸了摸小安安的脑袋,“谢谢啊,小朋友好棒哦。”
小安安一脸害羞的笑,小爪子还主动帮她把门关上,“再,再见~”
半小时后,林辞遇逐渐麻木,脸笑僵了,手冻得微红,脚步沉沉。
她抬手,敲门。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林辞遇的话术刚要脱口而出,视线触及到那张脸时,忽的急急止住。
“您……”
昏黄的灯晕下,那人靠着门嗤笑了声,声音比这冻红她脸颊的天气还凉,“一个小时没见,我还涨辈分了?”
林辞遇有点无语,辩驳,“您是尊称。”
傅元瑾像是没听见她这话,冷淡的问,“什么事?”
林辞遇不想跟他说了,扭头见旁边的林安安已经给人家关好了门,冲他招了招手,小孩儿立马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这个交给你。”林辞遇委以重任一般的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刚要抬脚,就听那小奶音‘哇’了一声,透着极致的惊喜。
“姐姐!姐姐!”林安安喊。
林辞遇回头,“怎么啦?”
“是游乐园哎!”
藏不住的喜欢,惊喜到跳脚脚。
小孩儿个子矮,视角与林辞遇自然不一样。
林辞遇被傅元瑾挡在身前,看不见院子里的景象,但是小安安从他腿侧,一眼就看见了半壁江山。
摇摇车,碰碰车,旋转木马,秋千架,哪个都让小孩儿挪不开眼。
“姐姐,我们送完这几个,我可以来玩儿一会儿吗?”林安安眨巴着眼睛问,红透的脸颊上都是欣喜和期待。
林辞遇眼前一黑。
这哪儿是游乐园啊?!
这明明是傅元瑾家!
林辞遇尴尬解释,“这不是游乐园,这是这个哥哥家,乖,姐姐周末带你去游乐园玩儿。”
她能感觉到,头顶上的那道视线,恨不得把她的头发丝都烧着了泄愤。
小安安不懂,这里面明明就是游乐园啊,他抿抿嘴巴,不解又茫然,“这个哥哥为什么要住在游乐园呀?不是要关门的吗?”
林辞遇:“……因为是他家开的。”
打不过就加入,她低声胡扯一句。
一声嗤笑传入耳朵里,林辞遇脸微红,低声哄:“他好凶的,我们不玩儿他家的好不好,周末——”
“进来吧。”极淡的嗓音打断她的胡扯,面前的高大身影挪开,泄出里面的暖光。
林安安刚才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这时从敞开的门看进去,才观了全貌,立马发出一声惊叹,拎着袋子的小手又赶紧捂住嘴,生怕惹人不喜。
别说他了,就是林辞遇也被开了眼界。
竟然还有一个小型过山车,大摆锤和游泳池!
旁边的沙坑里还有个玩具拖拉机和小红桶,显然是刚玩儿过还没收。
林辞遇也疑惑了,“这真的是你家?”
傅元瑾白她一眼,带着俩人进了院子关上门,垂头看向比家里双胞胎弟妹还小一圈的小孩儿,“想玩儿什么就玩儿,给你半个小时。”
吃了人家的果冻,总是要还人情的。
语气罕见的柔和了许多,比跟林辞遇说话时好多了,不过,后者也不甚在意,反倒客气的说了句‘打扰了’。
傅元瑾眼皮动了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任务还没完成,林辞遇不可能浪费这些烧烤,留下来跟小安安一起玩儿,厚着脸皮问傅元瑾:“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他一点,我一会儿过来接他?”
傅元瑾刚想说话,手上触到一抹冰凉,紧接着,手里被塞了一个袋子,上面印着几个字,和红艳艳的辣椒,两串肉串。
“这是报酬。”林辞遇强行塞给他一份烧烤,顺便把林安安手里的袋子也拎过来,叮嘱一句‘听哥哥的话’,嗖嗖的跑了。
铁门啪啪两声,打开又关上,人影儿就没了。
窜得比兔子还快。
傅元瑾哼了声,收回视线,却是猝不及防的与那瞪着眼睛看他的小孩儿对上了视线。
他眉眼泛着冷清,想让他给她带小孩儿,做梦吧!
“傅岁桉!”傅元瑾朝屋里喊了声。
不过两秒,从屋里窜出一团来,“哥哥!”
傅元瑾指了指没他腿高的小孩儿,“你跟他玩会儿,记住规矩。”
说完,他抬脚进了屋。
院子里的两个小孩儿却像是见到了彼此失散多年的亲人,很亲热。
进了屋,傅元瑾随手把外面的大灯开了,亮如白昼。
他换了鞋,拎着那被强行塞来的烧烤进了厨房,锅里的香菇玉米粥还在煮,咕嘟咕嘟的响,菜板上是他切了一半的肉。
站在流理台前洗手,被温热的水冲刷时,他忽的想。
那爪子真凉。
半个多小时后,外面门铃声再次响起。
林辞遇看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时,笑得一脸谄媚,“辛苦了,我来接林安安回家。”
傅元瑾:“进来。”
林辞遇干了不地道的事儿,听着他冷腔冷调,也没敢吭声,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游乐场如故,但是没见人。
不等她问,前面那人已经往屋里走了,林辞遇只好继续跟上,努力酝酿了下,挤出了灿烂的笑。
意外的是,没有看见傅元瑾的父母。
更意外的是,他家的装修。
林辞遇瞪大了眼睛,脚下的拖鞋像是生了根,挪不动步子。
一半森林王国,一半公主城堡,绿的绿,白的白,像是割裂开来的两个世界,一眼望去,极度不适,生怕哪一脚会踩空,滚落到中间的时空裂缝,最后消寂。
林辞遇全身汗毛直立。
靠近厨房的地方放着餐桌,几个小朋友规规矩矩的坐着。
而林安安小朋友,握着一把恐龙形状的勺子在看她,小脸羞涩,喊了声姐姐。
林辞遇嘴角抽了抽,“都、都吃上了啊?”
她忘了现在是饭点,尴尬浮在脸上,一览无余。
傅元瑾问:“吃吗?”
林辞遇客气推拒:“不用不用,谢谢!”
“哦,那你等他吃完吧。”傅元瑾也不劝,踩着拖鞋就往餐桌那边走。
林辞遇尴尬的站在原地,拖鞋里的脚趾默默抓地。
傅元瑾坐下,拿起桌上的空碗,舀了一碗熬得粘稠又软糯糯的粥,放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凉薄的眼皮掀起,往那像是想要化为石像的人身上扫了一眼,“过来。”
林辞遇的尴尬消散了很多,但是后遗症似的大红脸还没褪去,挪着脚步过来坐下,小声说了声谢谢。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两个小孩儿教养极好,喊了两声姐姐后,各自端着碗吃饭,没洒没掉,也没人说话。
吃完不尴不尬的一顿饭,林辞遇带着林安安告辞。
两个活泼的小孩儿邀请林安安小朋友明天再来玩儿,小孩儿显然是心动的,但也没答,抬头看林辞遇。
那酷哥还在旁边站着,林辞遇硬着头皮说:“明天没时间,等有时间好吗?”
成年人的话术和客套,小孩儿听不懂,五岁的傅岁桉一脸认真的问:“那什么时候有时间呀?”
林辞遇:“……”
“周末!”小安安激动答,“姐姐说周末会带我去游乐园!”
说完,他又看林辞遇,“姐姐,我周末不去游乐园,可以带我这儿吗?”
林辞遇身心俱疲。
是游乐园建得不够好吗!为啥要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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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三月,钱槐像是忘了之前说的话,林辞遇一直没等到调座位,倒是把身边的暖气片熬得没有那么热了,温温的,穿一件春秋校服正好。
高一、二年级的同学开学两周了,春暖花开,校园里变得很吵。
林辞遇身边渐渐有了一两个,可以一起上厕所、一起抢饭的女同学。
而徐清风打开了新思路,每次讲语文卷子之前,都让她和傅元瑾交换试卷,互相评价。
林辞遇自觉他们都是成熟的大人了,没再像之前那样针尖对麦芒,很客观的给出了自己的评语。
-进步空间还很大,加油哦~/微笑脸
傅元瑾看见这么一句,嗤笑一声,随手塞进了桌肚。
林辞遇接过自己的卷子,木着脸盯了那句话两秒,团吧团吧塞进了书包里。
见鬼的没看见她的进步!!
她都从一百多一点点进步到了一百一十,偶尔一百一十五,他瞎吗!
恶龙咆哮!
翻出化学试卷,林辞遇越想越气,凶巴巴的出声,“诶!”
傅元瑾没回头,微微侧了侧脑袋,似是在说‘你喊我’?
“把你的语文卷子拿来。”林辞遇语气硬邦邦。
傅元瑾也没问干什么,直接掏出来递给了她,脑袋也转了过来。
过道不宽,平时打闹的同学,很容易撞到大家的书桌水杯。
傅元瑾一眼就看见了她的动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小林同学很小气的把自己画的微笑脸涂掉,波浪号叉掉,就连那句‘加油’都划掉了,就剩干巴巴的一句‘进步空间还很大’。
“给。”林辞遇把试卷还给他。
傅元瑾嗤笑一声,不甚在意,吐槽她:“幼稚。”
林辞遇才不管他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扳回一城,落笔都轻快了。
忽的,傅元瑾屈指扣了下她的桌子,“你的,拿来。”
林辞遇狐疑的看他,“干嘛?”
虽是这样问,但还是从书包里摸出那一团,塞给了轻松摸到她桌子的手。
傅元瑾也不意外,慢条斯理的展开,再把褶皱抚平,然后才拿笔。
林辞遇看不见他写了什么,但是屁股黏在了凳子上,没去偷看。
“给。”傅元瑾盖上笔帽,两指夹着卷子还给了她。
不需要翻找,林辞遇一眼就看见了不同。
那句‘没看见进步’的话下面,新添了一句。
-期待你下一次的进步,继续加油。
林辞遇脑子里忽的冒出了苏小妹那句,心中有佛,看万物都是佛。
这是一场内心境界的比赛!
林辞遇气得咬牙。
可恶!
她又输了!!
傅元瑾看她反应,状似没懂,语气中夹杂着一点无奈,“怎么这么难伺候,怎么写都不喜欢?”
只那嗓音不似往常冷淡,闲散,藏着些哼笑。
林辞遇瞪他一眼,刚要把试卷再次团吧去吃土,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了去。
“干嘛?”林辞遇凶道。
傅元瑾鼻息溢出一声轻笑,拖着椅子在她桌旁坐下,翻开她的试卷。
“这个,老徐上次讲过的,你还是没注意,又错了”,傅元瑾指着一道现代阅读理解的选择题说,“这个,古诗词默写,落霞与孤鹜齐飞,孤鹜写错了,后面作文,没有亮点,还是老徐说的,小学生水平……”
傅元瑾抬头,看着那张鼓起的脸,“所以,这个评语有问题?”
林辞遇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没有暗含嘲讽,说得客观,就连语气都像是他写的记叙文一样平铺直叙,堵得她发不出声。
方知南从后门进来,凑过来看见那俩人桌上摊开的语文卷子时,顿时乐了。
“哟!学渣给学渣讲题呢?”
上次摔手机的事,林辞遇对他有了‘炸弹滤镜’,不敢再随便开玩笑了,听见这话,跟个木头似的没反应。
傅元瑾回头看他,眼神比他手里的那盒冰激凌还凉。
方知南的求生欲迟缓上线,缩回脑袋,“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傅元瑾也没继续,拉着椅子坐回去,眼角的余光扫见那人耷拉着脑袋改试卷,唇角不觉勾了下。
前排的方星钰拿着物理卷子过来,“傅元瑾,有空吗?给我讲道题?”
被问的人还没说话,后排快乐吃冰激凌的人,已经咬着木勺子开口了,满脸苦兮兮:“方星钰,差不多得了,你就是上个电影学院,分儿够了就得了,成心卷我是吧,你熬到半夜两点半,爸妈就得把我从床上薅起来跟你一起熬,这他妈日子没法儿过了!”
胖子不在,方星钰在他的座位上坐下,一巴掌拍在那叭叭儿个没完的人跷起的二郎腿上。
方知南顿时‘嗷’的惨叫一声,二郎腿不跷了,疼得直搓腿。
“出息”,方星钰一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儿,“你倒是不上电影学院,你分儿够了吗?除了吃就是睡,你是猪转世的吗?”
林辞遇在旁边听得很快乐,下笔如有神!
“傅元瑾,你帮我看一下这二十四题,这个电路怎么不通呢?”方星钰问。
傅元瑾侧了侧身,正好面朝林辞遇,就看这人鬼鬼祟祟的摸出了这套卷子,翻到了方星钰说的这题,低着头一副等着听讲解的样子。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伸脚碰了下她桌腿。
“诶,偷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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