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林辞遇早早就从松软的被窝里爬了起来,换上了乔薇给她准备的新衣服,红毛衣,黑色牛仔裤,一头柔顺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个松松的丸子。
刚五点,楼上楼下都没有动静。
她踩着毛绒绒的拖鞋,脚步声轻的像猫,蹲在门口院子里,放了根烟花棒。
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希望……
哦,她现在子凭父贵了。
“希望新的一年,我能睡个好觉。”林辞遇碎碎念。
念完又觉不对,这是财神爷啊。
她想了想,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点燃。
火花照亮那张乖软素净的脸,睫毛根根分明,带着些微卷,那唇一张一合,许了第二个愿望。
迎了财神五分钟,林辞遇抱着胳膊,哆哆嗦嗦的跑进屋,冷不防的与靠在沙发边喝水的人对上了视线,她顿时脚步一滞。
那眼神……怎么有些怜悯?
同一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对视几秒,林辞遇还来不及卖乖喊声哥哥好,那人已经端着水杯转身上了楼。
林辞遇:“……”
脚步轻快,回房间酝酿睡意。
冬天黑得早,晚饭也吃得早,一道道菜摆上桌时,院子里响起了引擎声。
没两分钟,乔明屿单手拎着头盔进来了。
“你拿的什么?”乔薇端着一碗蔬菜沙拉从厨房出来,一眼就扫到了他手里花里胡哨的盒子。
“蛋糕。”乔明屿狭长的眼皮掀起一道褶,冷淡又不耐,“曹立过生日,蛋糕没吃,浪费。”
乔明屿三岁时,就会打包吃不完的菜回家了,乔薇不疑有他,‘哦’了声,“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我上去换身衣服。”乔明屿说完,一步俩台阶的上了楼。
长条形的饭桌,三个小孩儿坐一侧,整齐得像是网络信号。
乔明屿穿着舒服的家居服,温柔的米色也化不开他眉眼间的冷淡,屈指扣了下桌面,出声: “嗳,把那蛋糕拿过来。”
林辞遇侧头看他一眼,忍气吞声不计较他的态度,乖乖把小安安手边打着蝴蝶结的盒子拿给他,笑眯眯:“给,哥哥。”
乔明屿欲言又止,啧了声,微抬下巴,骄矜道:“给你的,点个蜡烛许愿吧。”
林辞遇:“?”
乔薇正好洗了手过来,听见这话,微楞:“林林今天过生日啊?”
她问着,视线飘到了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的林苗苗脸上,后者也一脸茫然。
“不是,我生日在清明节。”林辞遇抠了抠手指。
乔明屿矜贵的姿态裂了道缝,微微侧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那你大清早的蹲在门口点蜡烛许愿干嘛?”
那可怜样儿,跟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似的。
后面这句,他没说。
林辞遇嘴角抽了抽,顶着几道视线,歪着脑袋,有不好意思的露齿一笑:“我迎财神。”
解释了一句,她又一脸认真的为烟花棒正名,“那不是蜡烛,是一块钱一根的烟花棒,能亮三十五秒。”
乔明屿一点儿都不关心那是啥玩意儿,听出来了,是他闹了个乌龙,顿时臭了脸。
乔薇捂着脸,笑得肩膀直颤,林苗苗缺根弦儿似的,也端着碗嘎嘎乐。
林辞遇叹口气,开始铺路:“谢谢哥哥,这蛋糕真好看!”
笑得像一朵向日葵,灿烂。
乔明屿斜了眼她那副亮着眼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轻嗤一声,脸色不觉好看了些, “吃了饭再吃。”
语气依旧凉,搭配那张厌世脸,跟教训人似的。
“……好。”林辞遇乖乖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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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一过,林辞遇背着书包上学了。
不过,不是她之前的学校,而是以升学率出名的京大附中。
乔薇女士与林苗苗先生商量之后,在征求她意见的前提下,雷厉风行的给她办了转学。
林辞遇站在办公室里,在风风火火进出的学生换了好几拨后,面前谢了顶的老师终于说完了。
“行,正好也要上课了,先去教室吧。”钱槐一手保温杯,一手卷子。
他站起身,林辞遇才看见他的啤酒肚,又鼓又圆,与老林同志年纪相仿,身材却是南辕北辙。
哪个学校都逃不过乱哄哄的定律,教室里的吵吵声恨不得把房顶都掀了。
一个胖子捧着一杯红豆奶茶从后门进来,颠颠儿的占了垃圾桶旁边的座位,倒不是喜欢这个味儿,而是上课方便偷吃。
胖子硕大的脑袋凑近他旁边唰唰唰抄作业的男生,神神秘秘的问:“你猜我看见啥了?”
“你爷爷。”方知南头也不抬的说。
“呸!是个转校生,老钱领着过来了,那女生长的比红豆奶茶还甜——”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没说完的话被人抢了。
“——然后你掐指一算,是你的桃花开了。”方知南说完,刚好落下最后一笔,卷起桌上新鲜出炉的作业往他脑袋上一敲,“少看点偶像剧吧,胖子。”
说完,几步跑到了教室前面去交作业。
这话侮辱性不大,但最后两个字的伤害性极强,还剩半杯的奶茶像是被人偷偷兑了水,都不甜了。
“方知南,你下次被甩,别指望我陪你喝酒!”胖子气得拍桌蹬腿的威胁他。
话音刚落,前桌趴着补觉的人抬起头来,脸黑得像是暗行使者,捡了桌上的笔,转手在那吱哇乱叫的人脑袋上敲了下,困倦的单眼皮透着清冷和不耐, “吵什么?”
胖子捂着脑袋嘤嘤嘤告状,“傅哥哥,方知南他不是人,言语侮辱我~他说人家是胖子~”
傅元瑾被他撒娇的语气恶寒得浑身一抖,像是数九寒天灌了一瓶冰水,后劲儿忒大。
“这不是实话?”教室里暖气很足,他嗓子干哑,拧开桌角的保温杯灌了两口。
少年凸起的喉结滚了两圈,不防被人的凉爪子碰了下,刚进嘴的水顿时喷到了桌上铺平垫着的试卷,上面八十五的红色笔迹晕开,像是六十五在对着他哭。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低调的表达着少年人倔强不息的努力。
方知南嬉皮笑脸的收回手,一步跳了半米远。
傅元瑾咳了两声,看向那欠揍的人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刀了他,“大过年的,想去坟头堆上跟你七大爷躺着去?”
三两句话的功夫,钱槐领着林辞遇进来了。
男生沙哑着说出的那句话,滚进了林辞遇耳朵里。
嗯……这嘴跟她便宜哥哥的厌世脸好搭哦。
林辞遇默默的想,脸上却是挂着乖软的笑。
一身白色羽绒服人站在讲台上,在一众蓝白配色的校服中,像是闯进了狼群的羊,很显眼,教室里原本吵翻天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都到自己座位上坐好,趁着上课前,我说件事。”钱槐把一沓卷子放在桌上,等着底下安静了,才又道:“这位是林辞遇同学,新学期刚转来的,以后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了,要互帮互助。”
他说完,喊那后排靠着椅背悠闲晃腿的人,“方知南,别看了,去楼下搬一套桌椅上来。”
方知南喜欢美女,但不喜欢干体力活儿啊,替美女干也不行。
闻言,左手立马僵硬的抬起,“老师,我过年这胳膊扭了,去不了啊。”
旁边的胖子喝掉最后一颗珍珠,转了转绿豆眼,踊跃举手,中间一个男生已经站了起来。
“老师,我去吧。”班长钱文清说。
“行。”钱槐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的。
林辞遇的座位被放在了最后一排挨着暖气的角落,钱槐说下周考试之后再调座位。
两节课过去,林辞遇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垃圾桶旁边都有人坐,这个角落却是空着的了。
暖气片儿很不服老,火力十足,她都要熟了。
灌了两杯水,干涩的喉咙也没有缓解,脸颊红得像是西瓜瓤,每堂课都有老师问她是不是发烧了。
大课间,钱文清绕了两个过道凑过来,在林辞遇斜前方拖了把椅子坐下,问:“林辞遇,这个位置是不是很难受,要不我去跟老师说一下,你搬到前面讲台底下吧?”
一个是被烤熟,一个是吃粉笔灰,林辞遇脑子都变成烤脑花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哪个更惨一点。
“诶,班长,我傅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胖子狐假虎威,绷着脸,圆润的下巴指了指他坐着的椅子。
好不容易他旁边坐了个小美女,这人不安好心的要给他调走可还行?
那他胖子绝对不!允!许!
钱文清一愣,随即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傅元瑾揣着个面包从后门进来,正好看见自己被玷污的椅子被推了回去,顿时拧起了眉。
‘啪’的一声,全麦面包被扔到了桌上,男生冷冽的单眼皮凉飕飕的,说出的话也有些不近人情。
“擦干净。”
林辞遇觉得自己好难哦,一边要跟烤熟的自己作斗争,一边竖着耳朵努力看戏。
钱文清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又扯唇笑了笑,“傅元瑾,不用这样吧?”
似乎很熟稔。
傅元瑾耷拉在椅子上的视线慢吞吞移到他脸上,“要么,舔干净?”
这话一出,半个教室都安静了。
林辞遇半熟的脑子像是被浇了盆水,紧急加红加粗的做笔记。
这位同学的东西不能碰!会断手!
胖子往嘴里塞了个绿豆糕给自己压压惊,犹豫着要不要拦一下?
还是去厕所放完水回来的方知南承受了这一切,插进对峙似的两人中间,把钱文清推走了,临了还好心叮嘱一句,“我傅哥烦你,你还偏要往他跟前儿凑,这不是来送人头的嘛。”
钱文清一张脸白着,难堪与屈辱的表情遮都遮不住,双手握拳,却没说话。
林辞遇趴在桌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位不好惹的同学从桌肚里掏出一瓶消毒液,呲呲呲的喷。
“……”
嗯……这是洁癖吗?
方知南靠在胖子桌沿,都担心傅元瑾把那一瓶消毒液全干掉了,赶紧一把抢走,任劳任怨的给他擦干净椅子,“爸爸,您请坐。”
傅元瑾臭着脸没说话,但也坐下了,撕开面包干啃。
“你干嘛这么嫌弃钱文清啊?”方知南挠着脑袋想不通。
傅元瑾虽然平时冷了点,对班级活动不上心了点,对同学爱答不理了点,但也不是谁都配让他发火的,但对钱文清就不同了,两人撞上一次闹一次。
要不是身边有个脑残的胖子,他都简直要怀疑,这他妈是不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了,就等哪一天,一个不小心看对了眼,关系来个质的飞跃。
“他太脏。”傅元瑾冷着一张脸,嫌弃得毫不掩饰。
林辞遇挠挠脑袋,想起钱文清身上干净的校服,竖着的耳朵收了回去,把他脸色不好的原因归结于——
谁在消毒液的包围中吃东西会心情好?
那面包都是苦的吧!
“新同学,开开窗户呗,散散味儿。”方知南笑眯眯的跟林辞遇搭话。
林辞遇慢半拍的点点头,探身打开窗户锁。
窗户老旧,松松垮垮的,她刚使力,直接全部敞开了,呼啸的北风正对着她前排的一个男生吹。
忽的,一个黑色什么东西唰的飞了,被隔着一个过道的人用脸接住了。
傅元瑾一口面包还没咬下去,突如其来的毛.发感冲进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yue——”一声惊天动地的干呕声响彻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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