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将计就计

同那纸张自燃,河神发怒的传言来得?汹涌一样,水上现字一日之内传遍京师。

这与水有关,似乎也?更?贴近河神。而且,水上写字显然更?为神奇。

如?何烧火留字,或是让纸自燃,金吾卫已经出面解释过一遍,也?为众人演示过,只是众人不愿听从而已。至于后者,暂时无?人出来吱声。

这水字的昭示,又句句直指前人装神弄鬼,

重要?的是,这水上的字变化无?常。有指责,有卜卦,还有描述和?解惑。心诚者对水祈愿,或可显灵。几乎句句皆中。

满城哗然。

事?情发生的多了,终于让人怀疑。

神迹是什么?昭示是什么?如?此泛滥,容易琢磨,当?是街头那阿猫阿狗?

何况这神迹一天?一个样,所言所述皆为不同。怕不是有心人在利用他们。

静下心仔细想想他们先前说的话,似乎有些大逆不道。三殿下何其无?辜?看?如?今被逼成了什么模样?

于是又有人猜测道,小人意图陷害殿下,高人看?不过眼,出手与他斗法?,于是才有了近日种种。

不然,三殿下以往平安无?事?,怎么最近一出风头,就劫难重重?

对这样一波三折的事?情,众人更?愿意相信波折后的事?实。

这京城里,莫名掀起一番斗法?。倒是那街头巷尾的术士,变得?炙手可热起来。百姓出门总要?带个护身符。

不过一日,李洵再从官署出来,发现京城局势又变了一番。打听清楚状况,简直哭笑不得?。

他是希望宋问?能出面正风气,不是让她也?愉快地掺和?进?去!这下怎么好?收场的?

李洵换了官服就来找她。原本以为她不在家的,要?等上一等。不成想人就安然的在家里坐着,似乎外面的风雨真与她无?关一样。

李洵进?门站到她面前,急切道:“先生,您怎么也?和?他们一样,玩起这样的把式来了?这京城还不够乱吗?”

宋问?转了个身:“别说是我做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除了她还能有谁?

宋问?说:“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叫他们长?个教训,以后对这些事?情,心里也?有数了。”

这倒也?是。诸多可疑出来之后,百姓不再笃信。有了这次的经验,对方想故技重施,就没?那么容易。

“想告诉他们什么是坑,没?什么比让他们摔一跤更?好?的办法?了。”宋问?说,“在迷信上,他们都快病入膏肓了,这叫以毒攻毒。”

宋问?拍肩,对着他挑眉道:“不先让他们认识自己的愚蠢,怎么能够明白世界的广阔呢?你?说对吧?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李洵:“……”

宋问?偏过头继续摆弄桌上的东西。

桌上放着一沓透明偏白色的薄层,松垮的叠放在油纸上面。李洵上前一步,拿起一片查看?,问?道:“这是什么?”

宋问?在给那毛笔顺毛,说道:“糯米纸。”

李洵松开手指,发现这层薄膜破了,手指也?是黏黏的。抬手舔了舔,就和?白粥表面凝固的那层糊味道相似。再去看?摆在旁边的红色墨渍,顿时了然。

李洵道:“水上现字就是用这个?这个放进?水里就融化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宋问?说,“我让林小友趁人不备丢到水里,等他们发现。”

林唯衍身手好?,观察众人的眼色,随手走随手丢,仔细又随性。

那糯米纸遇热化的很快。加上水若不清澈,或是盛器颜色偏深,根本看?不出来。

“原来如?此。”李洵道,“这样他们就算真喝下去,也?没?有大碍。”

宋问?:“额……这还是别喝了吧。”

李洵踱了两步,又道:“先生,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京师如?今这风气,是越来越糟糕了。”

“哪里有越来越糟糕?”宋问?抬起头道,“当?他们自己开始怀疑真假的时候,一切已经在变好?了。这时候出面,稍加提点即可。我会处置的。”

李洵这次多问?一句:“您……想怎么处置?”

宋问?:“答疑解惑,给他们上课。”

李洵安心点头:“届时学生也?去听课。”

宋问?耸肩,表示无?所谓了。

宫城内殿。

唐贽身体转好?,有了些精气。但?此刻不知道是因为气虚,还是因为愠怒,脸色苍白的可怕。

屏退了内侍,看?着眼前的人摇了摇头。

“朕不过修养两日,京师就出现这么多无?谓流言。”唐贽一声冷哼,指着面前人道:“张国师,你?是否该给朕解释解释?”

张曦云俯首,丝毫不为殿上人的怒气所动:“臣不知,臣也?在探查此事?。”

唐贽轻咳一声,忍住。语气中透出有些不耐,一手拍在案上:“此事?真与你?无?关?”

在他眼里,只有张曦云能做得?到这样的事?,也?只有他会去做这样的事?。

张曦云动机明确,对南王无?法?容忍。在这一点上,唐贽并非要?责备他。只是,趁他重病,不予汇报自作主张,且将京城搅得?一团大乱,他绝不能原谅。

张曦云聪明了一辈子,他也?不愿意这人在最后骄傲起来。可是,人沾染上权利,是很难说的。

他累了。信任一旦失去,就再难拾起。

张曦云解释说:“臣真不知。臣猜测,许是南王所为,意……”

唐贽挥手,直接打断他道:“如?今只有你?我,你?要?将南王押回京来,朕同意,可你?不该擅作主张。朕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如?今自己乱了阵脚?”

唐贽站起,一下下重重拍着桌面,声音加重,斥责道:“这是治国!不是你?同你?儿子玩的那些卑劣手段!”

张曦云抬起头看?向唐贽,对方也?正凌厉地看?着他。

唐贽在等他道歉,等他认错。此时他说什么,唐贽都是不会信的。

张曦云磕头道:“是。臣知错。”

唐贽如?愿,又重新坐下,沉声道:“朕不希望,京城里再出现别的传闻。”

张曦云迟了片刻,道:“是。”

唐贽拂袖:“你?退下吧。”

张曦云依旧跪在原地。

唐贽:“怎么?不甘心?”

“臣不敢。只是陛下,”张曦云道,“事?已至此,不如?将计就计。”

唐清远与众臣议事?回来,正在整理思绪。

“殿下!”内侍匆匆跑过来,跪到他面前。因为太过匆忙,险些扑倒。他畏缩的跪好?,说道:“殿下,您快去看?看?太子妃吧。”

唐清远停下脚步,皱眉问?道:“怎么了?”

内侍埋头惶恐道:“太子妃从昨夜起就开始发热盗汗,今日越加严重,现在已经神智迷离……”

唐清远大惊:“怎么会这样严重?太医怎么说?”

内侍:“刚……刚刚去宣。”

唐清远抬起手,想要?喝骂。又重重挥下,冲去寝殿探望许君阮。

张曦云从唐贽处出来,深深叹了口气。准备出宫。

走到一半,往太子宫殿那边绕了点路,想找唐清远商讨些政事?。便看?见几人从眼前匆匆而过,也?是往那边奔去。

张曦云出声喊道:“方太医!”

“张国师。”太医远远朝他施礼,并未停留。

张曦云三两步跟在他旁边,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匆忙?莫非殿下出事?了?”

方太医道:“非也?,说是太子妃病重了。”

“太子妃病重?”张曦云问?前面领路的内侍,“何时的事??”

内侍道:“昨夜的事?。”

张曦云大声训斥道:“昨夜的事?你?们今日才来请太医?!那是太子妃,大将军的独女!”

内侍缩着脖子应了一声。

这群小人实在失职,许君阮若是出了差池,他们焉有命在?

只是,张曦云虽气,凭他身份现下却不能多说。

跟着他们脚步来到宫殿外面,然后停住。

唐清远来到许君阮床前。

这姑娘此刻面色发白,身上盖着床薄被,偶尔轻微抽搐。哪是严重,看?着很是凶险了。

旁边仆人跪了一地。唐清远直接一脚踹开跪在床前的侍女,怒道:“滚开!”

他坐到床边,摸向许君阮的脸,触手皮肤滚烫,当?下一惊,急急唤道:“阮阮?你?听到我说话吗?”

许君阮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他的话。唐清远抿唇,朝旁边伸出手:“毛巾!”

旁边人端了脸盆过来,拧干毛巾递到他手上。

寝殿里寂静无?声,宫人跪在地上斗如?筛糠。

完了。他们怕是完了。

没?多久,方太医赶过来。

唐清远让出位置。方太医朝他施礼,然后伸出手给许君阮把脉。闭着眼摸了片刻,又搭上去试了一试。

许久没?个答案。

唐清远脸色顿变,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病?”

方太医收回手道:“臣先去开帖药,殿下不必慌张。叫下人先用冷水给太子妃降下^体温。”

唐清远颔首,方太医躬身后退。

张曦云见他出来,将他迅速拉到一边,问?道:“太子妃情况如?何,可有危险?”

方太医道:“风寒。有些严重,不过,并无?性命之忧。”

张曦云:“风寒?”

方太医叹道:“唉。宫人照顾不周,竟此时才来通报,好?在还不算太晚。”

张曦云沉思片刻,没?有搭话。

方太医道:“下官先去抓药,告辞。”

“不。”张曦云拉住他,“太子妃不是风寒。”

方太医不明所以:“这不是风寒……是什么?”

张曦云按下他的手道:“是中邪。”

方太医:“什么中邪?”

张曦云一字一句道:“开年祭天?出了些差错,所以今年灾祸连连。该重新祭一次天?,为大梁祈福。”

方太医低下头,试探道:“国师?”

张曦云放开他的手:“抓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