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文人相轻

宋问被拉着,又背了两首诗。

一首是李白的《山中与?幽人?对酌》。

一首是王维的《山居秋暝》。

风格截然不同,但字里?行间便可知道,品学不凡。

众人?立马被她诗中的文采所倾倒,翻来覆去的在嘴中念叨,越发觉得惊艳。

学子问道:“敢问宋兄师承何处?”

宋问笑道:“江南名士,孟乐山先生。”

几人?立马道:“原来是孟先生高徒,失敬失敬。”

几人?围着她开始恭维:

“宋兄诗作?磅礴大气,意?境奇妙,实在是有教人?敬佩!”

“我看宋兄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一身?君子之风。”

“宋兄初来京城,想来对京城不熟。不如与?我们几位兄弟一同去逛逛?”

不管眼前的宋问出身?如何,既然自诩风流,对于才子佳人?,他们是很喜欢结交的。

宋问呵呵笑着。心里?也?很清楚。

倒不全是因为钦佩,而是他们如今越是客气,亮明?身?份后,才越显得他们坦荡。

没有自恃身?份,歧视寒门。礼贤下士,求贤若渴,

即做给别人?看,也?做给自己看。

这个年纪的青年,大半都是有些虚荣的心思。也?不能叫毛病,因为人?人?都有,而且结果不坏。

云深书院的学子,被林唯衍招呼了走进楼里?。成群结队的,上了二楼,与?国子监众人?撞了个正着。

正在热络交谈国子监众人?立马声音一顿,皱眉道:“你们云深书院的,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你们国子监开的?”冯文述哼了一声,侧过身?道:“想来喝茶,就?进来了。关你何事?”

某监生冷哼道:“我还当你们是为了诗会的事来求饶了。不过纵是求饶,我们也?不会答应就?是。”

冯文述跟着冷哼:“上次是疯狗咬人?,我们不做计较。可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了。倒奉劝某些人?,提前做个准备。别到时候输不起,打滚撒泼耍无?赖。”

宋问皱眉,摇扇道:“这怎么这样?说话?如此粗鲁?半点没有读书人?的样?子。”

云深学子闻声望去,这才看见她。仔细一瞧,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但又看宋问与?国子监生徒之间关系竟颇为热络,倒还聪明?的没有马上出声。

监生拂袖道:“宋兄有所不知,这群人?,根本毫不讲理,不必与?他们多谈。”

“宋兄,你听他们说的话,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必理会他们。”罗姓学子拉了宋问道,“出口成脏,简直就?是山野莽夫。”

冯文述毫不示弱道:“山野莽夫好歹落个坦荡,哪像你们如此虚伪卑鄙!”

“且慢,且慢。大家都和气一点。”宋问走出来,站到两边人?马中间,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京城的学子,”

监生道:“宋兄,你是讲理的儒士,可他们不是。毋须对牛弹琴,我们说自己的就?是了。”

“诶,既然都是读书人?,何必做争吵这样?的事呢?有失风度啊。”宋问轻笑道,“‘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既然诸位各自都看不惯,不如就?来比比?比出个高下,总无?话可说了吧?输的人?,就?自己离开。”

孟为等学子死死盯着她,宋问挑挑眉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配合。

“好啊。诗会之前,先分上下,让他们明?白”罗姓学子侧过身?,轻蔑道,“就?怕他们不敢接。”

孟为挤上前,底气十足的嚣张道:“这有什么不敢接的?有什么阴招尽管来!”

反正有宋问在!

原本在旁边坐着的茶客,见有热闹可看,便开始围聚过来。指指点点。

“好。”罗姓学子看了一圈,对宋问道:“比什么考题,宋兄,不如你来定。”

宋问应了,说道:“文人?墨客嘛,既然要?比,就?比文雅一些的。免得让别人?看了笑话。”

宋问转身?,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决定道:“不如来比比书法?。评判嘛,就?交给众人?来判。”

围观茶客抱拳颔首,示意?没有问题。

云深书院的学子直接一口答应,国子监学子自然没有异议。

宋问抬手招呼了掌柜上来,收拾一下,摆上笔墨。

掌柜对这样?的事乐见其成,未几便摆好了桌子。

就?摆在二楼的正中,并排两张桌子。弯腰示意?诸位,便退到一旁。

宋问收了扇子,径直走到铺开纸的桌前。提起笔看了一眼,指着旁边道:“诸位请。”

两边学子都是面面相觑。

国子监的学子对视两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罗姓学子上前笑道:“宋兄,这是我们国子监与?云深书院之间的纠葛,自然要?我们自己来比,否则说不过去,就?不劳烦宋兄了。”

宋问指着他们,咬着你我的重?音提示道:“是啊,这是你们国子监与?我们云深书院之间的纠葛,我正要?与?你们比啊。”

所有人?都呆住了。

国子监学子仿佛见鬼了一般。

宋问催促道:“快点,赶紧的,别浪费时间。选个最厉害的人?出来,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罗姓学子还是不大相信。大力眨了眨眼,皱着眉头道:“宋兄你,方才说了什么?”

孟为大笑着叉腰道:“得了!这是我们云深书院的人?,怎么了?宋兄宋兄的叫的亲热,谁与?你兄弟相称?你们也?配!”

“不错,我是云深书院的莽夫一个。”宋问点头,回忆他们先前说过的话,复述道:“也?是一位,整日只知游玩,泯然众人?,没有灵性的人?。”

国子监学子脸色阴沉。当着她的面说了坏话,已?经尴尬不己。再对比先前对她的夸赞与?奉承,顿时一脸菜色。

冯文述一听就?知晓究竟,根本不放过他们,拍手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看来我真是错了。”

梁仲彦道:“诶,先生说了,不要?去苛责他人?。”

众监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更是不敢去看旁边人?的神色。

“你们既然钦佩我的才学,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宋问揽起衣袖,“请。”

罗姓学子哼了一声,走到另外一张桌上,狠狠瞪她一眼。必然要?挣回面子才行。

“卑鄙。”罗姓学子咬牙道,“你以为靠耍这样?的把戏,就?能赢吗?要?赢靠的还是真本事。”

宋问毫不在意?,挺直脊背道:“这就?卑鄙了?我如何卑鄙了?我说的可没有一句是假话,也?没有在背后嚼人?舌根。这出题是你邀请我的,这评判是大家来的,还是你觉得我能作?弊不成?”

“至于我为何要?选这书法?,是因为书法?是我最弱的一项了。”宋问叹道,“不选作?诗,是不想给你们难堪而已?。我想你们方才已?经见识到了,我会害怕吗?”

监生们欲言又止。她说得的确不错。

就?那三首诗,根本跳不出错处来。若要?即兴赋诗,才是对他们不公平。

宋问讥讽道:“这明?里?暗里?,态度变来变去,原来只是因为一个身?份而已?。国子监不愧是大梁第一学府。只有京城权贵才能呆的地方。宋某果然高攀不起。”

周围传来几声轻叹。国子监的确是失礼了。

先前的事情,是他们不对不说,没有道歉,又开始责备。说不过去。

先前的印象,立马差了不少。

罗姓学子知道不该多说,生硬的转了话题:“还比不比?”

宋问:“请写。”

他憋着一口气,提笔挥就?。

宋问却没有动手,而是偏头,仔细观看,不禁点头。

厚重?健实,筋骨俱备。

难怪他有如此自信。书法?的造诣的确不浅,以他的年纪来说,值得他骄傲。

罗姓学子写完收笔,自己退后一看,心中颇为满意?。

写得的确不错。下笔时的感?觉就?很好,字间收放有度。

许是心中有闷气,反倒激励了他。对比自己以往,堪称佳作?了。

根本没有输的道理。

云深书院学子对宋问的书法?不甚了解,不免心中一慌,替宋问担忧。

他们认为,宋问再如何厉害,也?只比他们大不了两岁。而对方的书法?已?是年轻辈里?的佼佼者?。

宋问这次总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吧?几人?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孟为悄悄后退,躲到了冯文述的背后。不忍去看。

罗姓学子抬头望向宋问,得意?的一挑眉毛。

宋问意?味深长一笑,跟着一挑眉毛。

宋问低头酝酿片刻,然后落笔,写下了与?对方同样?的四个字。

点点头,停笔。对着她的学生们勾勾手指。

云深书院的学子上前,将她的字举起来。

只消一眼,已?经知道孰胜孰劣。

宋问临摹的水准堪称出神入化,将对方的笔锋,劲道,学的一模一样?。甚至比他还要?凌厉一些。

宋问用手推推旁边人?的肩膀,示意?他们把纸放下来。而后活动了一下手指,重?新出手。

先是柳公权的行书:“劝君莫惜金缕衣。”

再是颜真卿的楷书:“劝君惜取少年时。”

其后是怀素的狂草:“花开堪折直须折。”

最后是宋问自己的笔迹:“莫待无?花空折枝。”

罗姓学子凑过去看了一眼,越看越是震惊。待她写完,要?往后退去,脚步一个趔趄。

宋问将笔放下,拍拍手,对着几人?微笑。

她写过的字,真是比他们加起来都多。

宋问摸摸鼻子道:“怎样??姑且,我就?先赢一把?”

这哪里?还需要?评判?水平相差实在太多。都不必问了。

无?论是柳公权、颜真卿,或是怀素,他们都是书法?界的创新者?与?集大成者?。

单就?这清新的字体,纵观全大梁,也?没人?敢说能胜。

宋问临摹,确实占了便宜。

国子监学子脸色很是难看。没料到云深书院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简直深不可测。

连带着觉得她写的诗词,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讽刺。

说他们是碌碌无?为,荒度时日?这是对先前的回敬?

哪怕是,他们此刻也?无?法?辩驳。这口气得憋着。

云深书院的表情,确实比国子监那边的还夸张。

对方稍微还掩饰了一下,以保保自己的面子。云深的学子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恨不得将宋问捧到天上去。

你一句我一句,交口称赞。

见对面沉默,冯文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嘲讽了。

“在想着找借口吗,说这次是侥幸了?”冯文述阴阳怪气道,“你们国子监的人?,从来都只会侥幸落败而已?。”

赵恒抱胸,跟着呛声道:“是手疼还是脑子疼,亦或者?是良心疼,所以才没写好啊?”

“我国子监也?不是这么输不起的。”罗姓学子虽然心有不甘,还是抬手低头道:“甘拜下风。确实是你技高一筹。”

冯文述笑道:“一筹?怕是天差地别吧!”

众生嬉笑。

国子监监生脸上挂不住,显得狼狈不堪。

这围观的茶客,纷纷为宋问所惊叹。此人?不凡。怕不止是不凡,如今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鼓掌以示钦佩。

宋问挥开众人?,走到他们面前,抱拳笑道:“对了,有件事,我想你们需要?知道。其实我刚刚背的那三首诗,其实不是我做的。你们没听过吧?”

“一首慷慨激昂,豪迈奔放。作?诗的人?叫李白。一首传神写意?,诗中有画,作?诗的人?叫王维。一首慷慨悲壮,铁骨铮铮。作?诗的人?叫谭嗣同。”宋问看向他们道,“这三人?诗作?风格截然不同。用词,心境,更是不可比对。你们没听过也?罢,听着品味了,竟还听不出不是一人?所作?吗?”

众人?脸色越发难看。

前排的某位监生愤而指向她:“你这是戏耍我们吗?”

宋问无?辜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多读读书,总是好的。”

不过他们永远读不到这些人?的诗就?是了。

就?是欺负人?就?对了。

“是真有造诣,还是喜欢附庸风雅。”冯文述夸张的叹道,“哎呀,这次可以表露无?遗了呀。”

国子监的都是权贵之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何曾这样?憋屈过?却还是愣生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宋问道:“哦,另外还有。”

她拿起纸,指道:“这些其实也?是我临摹的书法?。第一句是柳公权的书法?。第二句是颜真卿,第三局是怀素。第四局潇洒自在的就?是我自己的风格。”

众生皆是听得一脸茫然。

宋问:“没听过?”

云深学子险些跟着点头。

宋问一脸真诚的劝道:“所以,除了多读读书,你们还要?多练练字啊。”

云深学子彻底绷不住大笑:“哈哈哈!你说你们能做什么好?”

先生真是太狠了,半点面子也?没给留!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参照唐朝。默认唐朝之前的诗词与人物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