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公主远远见到突然有个死人扑出来,几乎扑到叶雨荷的身上,一颗心差点吓得停止了跳动。
李知县胆子还算大些,可见状也是面无人色,搞不懂本是民风淳朴的青田县,怎么会接连出现命案。
死人是谁?
卫铁衣担负卫护公主之责,虽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但不敢擅离公主的左右,只是命令燕勒骑分出一半人手,搜寻宅院。
叶雨荷虽惊不畏,一眼就看出死人是被利剑穿喉,暂时不管死人,手按剑柄,闪身入了房间。
房间简陋,不到片刻的工夫,就已搜完,除了一具尸体、一条死狗外,这里再没有其余活物。
卫铁衣确认无事后,才敢请云梦公主进入庭院,叶雨荷这时早蹲在尸体前,目露沉吟之意。
浙江十一府的头名捕头,考的绝不只是武技。主考武技的,那是武状元。捕头不但要武功高明,还要思维缜密、判断精准,验尸也是最基本的一项功夫。
从这点来看,秋长风就算不当锦衣卫,也可以去当个捕头。
叶雨荷想到这点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好笑,搞不懂自己为何在这种时候,突然会想起秋长风。她对锦衣卫根本没有任何好感,她对秋长风,亦不例外。
她压住了不相关的念头,只是盯着那死人的咽喉上。
一剑穿喉,用的是宝剑。
犀利的剑法,锐利的宝剑。
虽没有比试过,可叶雨荷从来不觉得,自己验尸的本事会比秋长风差,她见过的尸体,也绝对不会比秋长风少。她只从伤痕切口、肌肉切面的光滑,就想到了当时的情形。
这人倚在门板上,神色惊恐地望着凶手。凶手倏然出手,宝剑一闪,光华绽放,就精准地刺入了这人的咽喉。不是宝剑,刺不出这种切口,不是高手,不能准确的一剑刺在喉结上。
尸体未冷,死了还不到两个时辰。
阴差阳错,就在他们到了县衙的时候,这人已被杀。
叶雨荷想到这里的时候,秀眸微眨,突然掏出手帕,垫在手上,掰开尸体的右手。尸体的右手上捏着小半页略黄的纸片,叶雨荷看了一眼,感觉那纸片似是从书的封面扯下来的。
那纸片略厚,看其色泽,似有些年代,上面只写个“歌”字。
云梦公主有些胆怯地走来,不望尸体,只是看着叶雨荷道:“叶姐姐,这里怎么会有死人?”她当然知道叶雨荷也没有办法回答,可这种时候,她若不说话,如何来减轻内心的恐惧?
有里长颤声道:“公主,这死的人……就是刘太息!”
云梦公主脑海中轰的声响,一时间有些空白。
刘太息死了?刘太息怎么会死?凶手为何要杀刘太息?秋长风才来找刘太息,刘太息就遽然毙命,其中是不是有些关系?最要紧的是,刘太息死了,秋长风还会不会受她的威胁?云梦公主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见叶雨荷还在望着那纸片,云梦公主忍不住道:“叶姐姐,这上面有凶手的线索吗?那尸体怎么会扑出来呢?”
叶雨荷蹙眉不语,听到公主最后一问,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方才刘太息死的房间内。面对开启的房门道:“刘太息虽死,但被门板抵住,并未倒下。因此我拉门的时候,他才会扑出。”
叶雨荷说到这里的时候,扭头望向了窗子,见窗子打开,心中暗想,凶手一剑刺死了刘太息,是从窗子处跃出离去的。她想到这里,举步到了窗下,一无所获,暗想凶手不但剑法高明,而且看起来极为谨慎。
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纸片,叶雨荷入了房间。云梦公主跟进来,不由得问:“叶姐姐,你还进来查什么?”
叶雨荷见云梦公主脸带惊恐,心中突然带分怜悯,低声道:“刘太息死时,手上握了个纸片。这纸片似乎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
云梦公主眨眨眼睛,“你在找这本书?”房间内一目了然,哪有什么书?云梦公主目光闪过,突然叫道:“如果没有书,那本书当然是被凶手夺走了?凶徒杀死刘太息,难道是抢夺一本书吗?”
这个推断好像有些问题,这年头,有什么书这么重要,值得杀人来抢?
可叶雨荷闻言,点点头,赞道:“公主果然聪颖,我想也是这样。”
云梦公主听叶雨荷夸奖,高兴得如同个孩子,暂时忘记了死亡的恐怖,眼珠转转道:“难道说,秋长风要找刘太息,也是要找这本书吗?”她时刻不忘记姚广孝的任务,竟然想到这点,叶雨荷闻言心中微凛,倒认为公主的推测,绝非异想天开。
这本书如果可要人命,说不定值得姚广孝关注。
低头望了一眼手上的纸片,叶雨荷思索半晌,可也想不到有什么重要的书带个“歌”字。她放弃思索,缓缓关上房门,陡然双眸一凝。
云梦公主也是神色微变,霍然道:“门口有字。”
血字!
是用手指写出的三个血字——王翠莲。“莲”字缺了最后两笔,但谁都看出那字是个“莲”字。
云梦公主顾不得作呕,心思转动道:“这是刘太息临死前留下的血字,他要告诉我们凶手到底是谁!谁是王翠莲?”
叶雨荷也不知道,她对青田县并不熟知。好在李知县也在,闻言颤声道:“难道是刘能的嫂子?这怎么可能?那女的怎么能杀得了刘太息?”
叶雨荷微凛,不想事情转了个圈,竟然扯到了刘能的身上。
他们才到青田,刘老成就自尽身亡,刘能被当作凶徒,现在证明刘能并非凶手,谁想到转瞬之间,所有的事情,看起来竟和刘能的嫂子有关?
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叶雨荷思索时,云梦公主根本不假思索,立即道:“快带本公主去找那女的。”她做事素来采用最直接的方法,一把扯住了李知县,风风火火地出去,李知县猝不及防,一脚踩在门槛上,哎哟一声,神色痛楚地坐在地上。
云梦公主差点被知县带倒在地,叱道:“怎么了?”见到李知县痛苦的样子,连连跺脚道:“你怎么早不伤晚不伤,就这时候受伤。来人,把他抬到马上。”
李知县暗自叫苦之际,主簿忙走过来道:“公主,知县大人年迈受伤,不堪奔波,卑职也知道王翠莲住的地方,不如让卑职带公主前去好了。”
云梦公主见李知县头冒冷汗,也是暗自愧疚,立即道:“好,李知县,你休息吧。”她说话间,早就上马而行,众人纷纷上马,跟随那主簿离去。
李知县摸着脚踝,神色痛楚,眼见夜幕四垂,院中还有具尸体,早就心寒。幸好还有两个衙役留在这里,李知县让那两衙役搀扶自己,才准备打道回府,突然心中一寒,差点又坐在地上。
一人如鬼般突然到了李知县的身前。
有乌云卷起,遮住了明月。
李知县身子颤抖,几乎以为刘太息鬼魂出没,抑或是凶徒蓦地出现,听那人阴森森道:“李求安,你好大的胆子。”
那两个衙役早吓得腿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李知县双腿一颤,坐在地上,嗄声道:“我……”他坐了下来,离那人远了些,陡然见到那人的脸,见鬼一样地叫:“秋大人,怎么是你?”
李知县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来的那人竟是秋长风。
秋长风脸色苍白如旧,可眼中有分揶揄道:“你觉得我来得太快了?”
李知县的确觉得秋长风来得有点快,按照他和公主的算计,最少要让秋长风兜圈子到明天的。
李知县本来觉得自己做的是没错的,帮助有情人有什么错?说不定以后秋长风还会感激他呢。可见到秋长风死鱼一样发白的脸,他忍不住心寒道:“不是这样的,秋大人……你听我解释。”
秋长风不等解释,早望见那尸体,截断道:“谁死了?”
“刘……太……息……”李知县不知道多么艰难,才吐出了这几个字。可随后的话语就利索了,他不等秋长风发问,就将这里发生的一切说了遍。甚至凶徒要抢书的推测,他也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公主不在,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对锦衣卫再遮遮掩掩。
秋长风听到那纸片上有个“歌”字时,目光微闪,其中带了分错愕,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李知县不知道秋长风什么意思,也不敢问。
秋长风却是身形一闪,到了刘太息死的房间内。他好像奉上师的命令来找刘太息,可刘太息死了,他似乎并没有特别震怒惊恐,只是带分困惑不安,见到门后的血字,秋长风目光闪烁,又到了刘太息的尸体前,看了下尸体的左手。
那尸体的左手食指,有些血迹。
李知县讨好道:“那纸片是在刘太息的右手。”
秋长风目光森冷,望着那尸体的左手半晌,突然想到什么,目光一闪道:“不好。”一把拎住李知县,命令道:“带我去王翠莲家里。”
他一把将李知县扔在外边的马背上,翻身上马,喝道:“往哪里走?”
李知县不想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见秋长风脸色极为肃杀,颤抖道:“向西……”话未落地,秋长风已打马向西,未行多远,对面冲来两骑,正是孟贤和姚三思。
二人见到秋长风,立即问道:“怎么了?”
秋长风喝令道:“跟我来。”他说了三个字时,马儿早如风般卷过,孟贤、姚三思对望一眼,从未见过秋长风有如此急迫的表情,不由得心中奇怪。
孟贤二人没空发问,立即策马跟随,心中都在想,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让秋长风这么紧张呢?
秋长风没时间紧张,他马不停蹄,在李知县的指点下,急向刘家冲去。王翠莲寡居,但还是住在刘家。
原来秋长风很快发觉受骗,立即喝令衙役告诉他刘太息真正的所在。那衙役终究不敢再骗,敢骗锦衣卫的人实在不多。秋长风并未责怪那衙役,甚至没有责怪李知县,他知道李知县也不过是受命于云梦公主。李知县就算有个马桶做的胆子,没有公主撑腰,又如何敢骗锦衣卫?
他立即回转,打马如飞,孟贤和姚三思都被他远远抛下。
其实那时候的他,心中并不算焦急,他中了云梦公主的计,可并不想挽救,因为早见晚见刘太息,并非是任务的关键,可他不知为何,总感觉自从南下后,心中就有阴影笼罩。
在见到门板上的血字后,他心中的阴影蓦地放大。
他嗅到了危机,因此他必须赶去见云梦公主。
夜幕沉沉,天钩晦隐,有乌云从天边行来,渐渐凝聚成厚重的云层。那浓云如墨,像是要压在人的心头。
马快如飞,李知县坐在马上,从未想到有人策马竟有这般速度。疾风刺面,暗影如魅,他一身热汗冷干时,前方现出一户人家。
李知县立即道:“那是刘家。刘老成以前算个富户,因此家业不小。王翠莲寡居后,一直还是住在刘家。”陡然惊骇道:“秋大人,快住马。”
他说话间,就见到马儿急冲,看起来就要冲到高墙之上。
这种冲力,若是撞在墙上,不但马儿难以幸免,只怕两人都要撞得筋骨折断。李知县心惊胆战间,那马儿倏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距高墙不过数尺停下。
李知县抹把冷汗,才待强笑声,赞一句秋长风马术精湛,不想秋长风已经不见。
秋长风勒马之时,倏然纵起,夭矫如龙,跃到了高墙之上。
刘家宅院颇大,一眼望去,其中却是沉寂如死,只有主堂亮着昏暗的灯火。暗夜下,带着分凄凉。
秋长风一见,心中凛然,暗想云梦公主真的如李知县所说,带着几十人前来,这刘家怎么会如此寂静?
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秋长风心思转念间,轻轻跃下。陡然间,心中警觉升起,就见到有双刀一左一右劈来。
秋长风才一落地,陡然前窜,堪堪躲过双刀。他动作简单、利索,像早知道两刀砍来,也像不肯浪费半分气力。出刀之人凛然,才待追斩,秋长风霍然手持锦衣卫令,喝道:“锦衣卫秋长风。”
那两人一怔,收手不砍。
原来光电火闪间,秋长风早看到那两人就是燕勒骑的打扮。见两人收手,秋长风道:“带我去见公主,有急事商量。”
见有燕勒骑在这里防备,秋长风微微松了口气。很显然,这些人在这里,是要卫护公主,这么说,公主还不会有事,他的担心,看起来有些杞人忧天。
那两人互望一眼,知道秋长风虽和公主闹别扭,毕竟也是朝廷中的锦衣卫,行事自有道理。终于有一人站出,带领秋长风到了那点灯火前。一路上,秋长风只见花丛石后树上,隐有光芒闪烁,知道那是燕勒骑在埋伏,心中凛然。
难道说,刘家真的有什么秘密,或者说王翠莲竟是杀死刘太息的凶徒,这才让燕勒骑如此郑重其事?
才到堂前,柱后就闪出一人,望着秋长风,神色中略带冷漠,正是叶雨荷。
秋长风见到叶雨荷,暗中舒了口气,问道:“公主呢?”
叶雨荷见到秋长风赶来,略带惊奇,显然也没想到秋长风这么快就补正了错误。心中多少对公主行事有些歉然,但不改冷漠,向后堂一指道:“公主和卫铁衣正在审问王翠莲……”
秋长风诧异道:“王翠莲真的和杀死刘太息一事有关?”
叶雨荷闻言,缓缓摇头道:“不知道。”
秋长风本举步要走,闻言止住脚步,略带奇怪道:“叶捕头当然知道怎么审问犯人,为什么不在里面问问?”
叶雨荷淡漠道:“我不会你们锦衣卫的那些酷刑。”
秋长风皱了下眉头,反问道:“你好像对锦衣卫有些偏见?”
叶雨荷目光一凝,盯着秋长风道:“我的眼睛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东西,我就看不出问题来。”
她回答的有些冷,也有些含蓄,秋长风却已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淡淡道:“可好像有问题的东西,你也看不出问题来了。”
叶雨荷微怔,不待发问。秋长风已入了后堂。
后堂内孤灯一盏,甚为昏暗,秋长风一看到里面的情况,脸色微变。后堂四角站着四个燕勒骑,神色肃然。云梦公主坐在椅子上,神色不安,而卫铁衣铁枪般立在堂中,面对个女人。
那女人双手上举,像要凌空飞起,脚尖似离未离地面,丰满的身躯不停地扭动,可脸上汗珠滚落,甚为痛苦的样子。
那场面很是香艳残酷,让旁人见到,一颗心都要剧烈跳动起来。
云梦公主早得到警讯,一见秋长风进来,霍然站起道:“秋长风,你怎么来了?”她自知理亏,于是先发制人。
秋长风看了那女子一眼,皱眉道:“这是做什么?这女的是王翠莲?”
云梦公主回头望了那女人一眼,神色不安,不等回答,卫铁衣接道:“不错,这女的就是王翠莲,我正在逼问她的口供。”
秋长风上前一步,盯着卫铁衣道:“对这种女子,用这种逼供的方法?”他早就看到,原来王翠莲被根几近透明的绳索绑住手腕吊起,只有脚尖着地。如此一来,王翠莲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全身重量均落在手腕上,勉强用脚尖分担些痛苦,这种酷刑看起来香艳,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痛楚!
云梦公主本来就不算同意,被迫不得不如此,闻言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举动。卫铁衣,放她下来吧。”
卫铁衣立在那里,神色冷然道:“不可以。她若不说出真相,我不会放她下来。秋长风,你可知道,我是在为你着想。”
秋长风有些皱眉,不解道:“为我着想?”
云梦公主接道:“是呀,刘太息死了,临死前留下了‘王翠莲’三字,我们立即断定,这事和王翠莲有关,这才赶到,好在王翠莲没有死。我们逼问之下,才发现你的漏洞,弥补了你的问题。”
她生怕秋长风指责,因此倒打一耙,反倒不停地指责秋长风。
秋长风更是奇怪,“我有什么问题?”
卫铁衣淡淡道:“王翠莲业已招供,是她和贾一刀通奸,被刘老成见到,因此他们给刘老成服下迷药,在刘老成熟睡的时候,吊死刘老成,制造刘老成自缢的假象。不过后来王翠莲又想图谋刘家的产业,贾一刀才想出把事情推到刘能身上,企图害死刘能。刘能一死,刘家的产业,多数就归在王翠莲名下。”
秋长风本有困惑,但当时无暇多问,这刻才算清楚。可仍旧皱眉道:“王翠莲、贾一刀的事情,自然有知县去处理……和我何关?”
一人在秋长风身后冷笑道:“原来这种冤案,本来和秋千户无关的。”
秋长风不用回头,就知道叶雨荷到了身后,冷淡道:“天下冤案多了去,我若一件件管过去,胡子白了都管不完。朝廷设立锦衣卫一职,本是纠察官员的偏错,卫护天下安宁。日月天道,能够生生不息,在于各司其职,若我们来彻底追查,反倒阻碍朝廷的正常运作,那要捕头知县什么用?”
叶雨荷微滞,一时无言,她虽感觉秋长风所言不通情理,但也无法反驳。
卫铁衣截断道:“我等不是越俎代庖,不过是顺便查出此事罢了。秋千户来到青田,不也是顺便帮刘能翻案吗?”他虽冷,但知道眼下不是和锦衣卫闹翻的时候,因此打个圆场,又道:“可我们没想到,逼问之下,竟得知刘太息本来和刘老成有些来往,因此感觉,说不定王翠莲也知道些刘太息的事情,这才严刑逼问。事不宜迟,若她再不说,那物只怕更难查出下落了。”
秋长风目光一闪,“那物?那物是什么?”
云梦公主一旁道:“秋长风,你不要再瞒了,上师让你做事,是不是要找一本书?”她看似刁蛮任性,其实脑筋也很聪明,顺藤摸瓜,渐渐地感觉摸到脉络的中心。
昏暗的灯光下,秋长风苍白的脸色带分阴暗,他望着云梦公主,缓缓道:“你们知道我是来找一本书,因此刘太息一死,你们发现他临死前留下的字迹,就立即前来逼问王翠莲,企图找到她的同伙,寻到那本书的下落?你们在刘家设伏,就是想王翠莲的同伙之人可能前来杀人灭口,因此想要守株待兔?”
云梦公主感慨这个秋长风虽是事后诸葛亮,但也有她的一半聪明,得意道:“不错,就是这样。所以卫铁衣说,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卫铁衣沉声道:“眼下是齐心协力的时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因此秋兄莫要妇人之仁……”
云梦公主接道:“是呀,只要王翠莲肯说出同伙,我们就会放了她。她若是执迷不悟,这种荡妇,我们何必同情?”她说出“荡妇”两字,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倒是神色泰然。
顿了下,云梦公主又道:“秋长风,你若真的不想那本书失踪,最好先告诉我们那本书是什么书才好。”她来到青田,就是要和秋长风争功,当然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书,能让姚广孝派人千里迢迢地来取。
秋长风神色更冷,遽然拔刀,锵的声响。
云梦公主骇了一跳,慌忙后退,卫铁衣闪身上前,拦在云梦公主面前,色变道:“秋千户,你做什么?”
刀光一闪,咕冬声响,王翠莲瘫倒在地,大汗淋漓。原来方才秋长风出刀,不过是解了王翠莲的束缚,叶雨荷望见,神色微有异样。
秋长风回刀入鞘,沉声道:“你们错了。”
众人异样,不待发问,秋长风就肃然道:“王翠莲就算是荡妇,就算是砍头的罪名,等待她的自然有朝廷的惩罚。可她根本和刘太息一事无关,你们就没有这么虐待她的权利。”
卫铁衣冷笑道:“秋千户怎么知道她和刘太息一事无关?我们这么来帮秋千户,难道还错了?”
秋长风神色凛然道:“因为门板上那字,本来不是刘太息写的。”
叶雨荷悚然动容,失声道:“你说什么?”她听秋长风这么说,立即想到很多问题,忍不住地心颤。
卫铁衣扁扁嘴,有些不信道:“不是刘太息,那会是谁写的?”陡然想到什么,也变了脸色。
秋长风肃然道:“你们只怕还不知晓,天地造物神奇,天底下,没有任何两个人的指纹是相同的。那门板后虽有血字,但留下的血色指纹,跟刘太息的完全不同。由此断定,那根本不是刘太息所留的血字。”
卫铁衣、叶雨荷闻言,都是面面相觑,感觉匪夷所思。这种道理,后人多数知晓,但在当时,并未能验证,知晓人并不多见。
云梦公主如听天书一样,诧异道:“那血字是谁留下的?”
卫铁衣惊悚道:“不是刘太息,难道是凶手?凶手为何留下血字?”
叶雨荷立即道:“难道凶徒是混淆我们的视线,故布迷局,引导我们走向错误的方向?”
室内冷了下来,众人心思各异。
云梦公主暗自心惊,这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可忍不住又想,凶徒如此狡诈残忍,杀人取书,故布谜团,这说明那本书岂不更是诡异?
可那本书究竟是什么书,该死的秋长风偏偏并不说出,怎么让秋长风说出来呢?云梦公主越想越远,心中暗恨。
灯芯“吧”地爆响,窗外遽然有亮光一闪,众人不由得扭头望去,才听到窗外刷刷雨声。
原来天已落雨。
秋长风心中不安之意更浓,隐约有个判断,但总感觉太过悚然、不可思议,一时间难以说出口来。
这时一道电闪划过,闪电破空而消逝,云墨雨笔,绘出苍穹冥冥,满是萧冷。
秋长风心头微颤,不由得向窗子望去,脸色陡然一变,喝道:“小心。”
众人一震,根本不知道秋长风让他们小心什么,但不约而同地顺着秋长风的目光望去。
又一道电闪,耀目的光华中,有一点黑影迅疾地接近了窗口,喀嚓声响,撞破纸窗,冲入室内,直向公主冲来!
众人皆惊,秋长风眼眸中闪过厉芒,突然暴喝一声,竟将身边的桌子拎起,向那物砸了过去。
那物来得突然,秋长风反击更是快捷,刹那间内堂风声狂作。
眼看桌子就要砸到那物,不想那物遽然一折,反向叶雨荷扑去!
众人又是一惊,不想那物竟是活的。
叶雨荷脸色一冷,倏然拔剑,可剑光未起,就被秋长风一把抱住,滚了开去。叶雨荷猝不及防,又羞又怒,更是诧异秋长风身形有如鬼魅,叱道:“做什么?”
那物一扑不中,倏然向个侍卫扑去。那物两翼震开,纸般的薄轻,尖嘴腮凹,赫然竟是个蝙蝠!
那侍卫见状,心中凛然。可他毕竟身为燕勒骑,身手敏捷,立即拔刀就砍。
秋长风见状喊道:“莫要见血!”
侍卫听到秋长风的喊声,可见蝙蝠张牙舞爪,甚是丑恶狰狞,顾不得思考,一刀还是砍了下去。
哧的声响,刀快锋锐,竟将那蝙蝠砍成两半,一股鲜血标出,撒了那侍卫一脸。余血飞溅,射向卫铁衣、云梦公主二人。
卫铁衣头次见到秋长风如此紧迫焦急,心中一动,飞身扑出,将云梦公主扑倒在地。
而那两块蝙蝠这时才落在地上,两翼还在颤颤抖动,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啪的声响,云梦公主已给了卫铁衣一记耳光。
原来云梦公主被卫铁衣抱着滚倒,不等站起,就挣扎开来,脸上通红,忍不住给了卫铁衣一巴掌。她金枝玉叶的身份,从未被男子如此抱过,难免心中羞臊。
而叶雨荷早就挣开了秋长风,亦是心中愤怒,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可目光落在侍卫身上,脸色陡变。
那劈死蝙蝠的侍卫滚倒在地,双手向脸上抓去,杀猪一样地叫唤。众人一惊,才待围上去,秋长风叫道:“莫要动他,有毒!”
众人凛然,止步不前,就见那侍卫一路滚了过去,一头撞在墙上,腿脚抽搐两下,再也不动。
可那张脸,却已溃烂的不成样子,灯光下,有着说不出的惊怖。
云梦公主脸上色变,只想着方才若是血滴沾身,恐怕会和那侍卫一样的下场,心中怦怦大跳。
云梦公主还不知道那蝙蝠为何如此惊怖诡异,叶雨荷已失声道:“是血蝙蝠?”
叶雨荷身在定海,知道南海有种血蝙蝠,一身血液带有剧毒。人若被蝙蝠血液沾身,立即浑身溃烂。可她只是听说,亦没见过,也没想到这种蝙蝠会到这里,更没料到,这种蝙蝠的毒液,比传闻中还要骇人。
方才若不是秋长风阻拦,她一剑刺出,固然能杀死蝙蝠,可若有一滴血液沾身,只怕亦是和这侍卫一样的下场。
叶雨荷想到这里,忍不住向秋长风望去,本是冰冷的眼中,带分感激。不想蓦地瞥见秋长风益发苍白的一张脸,心头一沉。
那张脸上,少了平静和轻松,竟也带了分紧张。
秋长风抬头望向了屋顶。
叶雨荷霍然抬头,脸上亦是色变。
梁上有人!
梁上怎会有人?卫铁衣早让燕勒骑设下层层埋伏,怎么会有人不经传讯,就无声无息地摸到了梁上?
那人是谁?来此做什么?
叶雨荷只见到那人一身黑色,脸上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心中震颤。
与此同时,秋长风喊道:“撤出这里!”他才一开口,锵的拔刀,飞旋掷出,斩向屋梁。
单刀凌厉如电,空中一闪,怒射到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显然也想不到距离这般遥远,秋长风的攻击还是转瞬即至,一个后仰,从梁上倒了下去。
长刀射破屋顶,冲到半空,当啷落在屋顶。
眼看黑衣人就要掉了下来,不想他脚尖一勾,带住横梁,只是一旋,空中转了个圈子,又上了横梁。只是这转圈的途中,手臂一扬,有十数颗黑丸向堂中抛了过来。
卫铁衣见状,想起方才的那只蝙蝠,心中凛然,喊道:“退出去。”
他顾不得再次冒犯公主,一拉公主的手臂,已抢到门口,就听到轰轰几声巨响,堂内炸了开来,硝烟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