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体认团体习惯性防卫的影响是如何重大,这里以某公司成立不久的部门ATP产品的真实个案为例。这是一家具创新性、高度分权的公司。泰德年方33 岁,为该事业部门总经理,对公司的“自由”与“地方自主经营”这两项价值观深信不疑,且笃实力行。他对本部门的ATP产品有强烈的信心;该产品是以新的印刷电路板技术为基础发展出来的。他非常热心,是员工当然的拉拉队长。因而他的管理团体成员工作格外努力,分享他对ATP前景的热忱。
他们的努力得到回报,订货连续几年快速成长,1984年销售达2O00万美元。如此快速成长的原因,是两家主要的迷你型电脑制造厂商对此公司的技术深具信心,因此将该公司的电路板纳入他们硬体新产品线的设计,并大量生产。但是,1985年在迷你型电脑产业不景气的打击下,这两家制造厂商暂停此新产品的生产,使该公司预估的订货减少50%。1986年景气并未回升。泰德终于被解除部门总经理的职务,重任工程主管。
这家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呢?问题在于管理者一方面对自己的产品深具信心,另一方面却为了取悦总公司,而设定了一个在内部并不能完整搭配的积极成长目标,销售人员因此产生了很大的业务压力。为了纤解压力,销售人员以和少数几家关键客户建立大量而急速的交易作为因应,因此对这些客户的依赖日深。当这些客户有几家碰到营业问题时,该公司也就难逃劫数了。
为什么这个部门的管理团体核准让这个风险极高的策略执行?为什么总公司的领导阶层不介入,建议这位年轻的事业部l‘了主管分散他们的客户群?他们问题的核心是深藏在一个“舍本逐末”结构中的习惯性防卫,如图12—5所示。
如阿吉瑞斯所说,习惯性防卫是对一项问题的反应;这里问题被定义为“已经知道的”和“需要知道的”两者之间的“学习差距”。弥补此项差距的 “根本解”是探询,因为它能逐渐导致新理解与新行为,也就是学习。但是学习新事物对某些成员而言是一种威胁,因此个人与团体会对威胁作出防卫性的反应;这便导致“症状解”:用习惯性防卫来降低认知上的学习需求,以消除学习差距。
泰德和ATP其他管理者都被他们自己特有的习惯性防卫束缚住了。有几位管理者曾经表达他们对依赖少数几家大客户的担忧。当这项问题在会议上提出的时候,每个人都同意那是一项问题,但没有人对这项问题采取任何行动,因为每个人都太忙了。由于泰德对ATP产品有着无比的信心,所订定的成长目标又深具挑战性,使管理者产生了强大的业绩压力,他们积极扩大产能,这又产生不断接新订单的压力,而顾不得这些新订单从哪里来的。
总公司主管也被一个类似的束缚绑住了。总公司也关切ATP的客户群太过狭窄,有些总公司主管私下质疑泰德的计划并不能提升公司长远经营的能力。但是这些主管既不愿破坏公司向来尊重部门总经理经营权限的价值观,同时也不愿使泰德难堪,所以他们只作间接的批评或保持缄默。
泰德也曾对自己的方案感到犹疑不定。他以前不曾担任过事业部门总经理的高阶职务,很渴望这次能证明自己的才能。由于不愿让部属和上司们失望,所以他绝口不谈自己对设定积极成长目标的不安。
这些存在于ATP其它管理者、总公司与泰德心中的困扰与矛盾,被掩盖在习惯性防卫之下,因而从未获得化解。ATP的管理团体碍于泰德对于成长目标的热切,始终未采取应有的行动。总公司的管理者碍于公司的价值观,也始终未能对泰德提出应有的忠告。泰德则是虽需要帮助,但是又不想显得没有自信的样子。以该公司强调的互相支援、同志爱及一体的精神,这些困扰原本应该有许多处理的方式,但却受困于习惯性防卫这个组织中的隐形墙。
说实话的恐惧
习惯性防卫愈是“有效”,背后的问题就愈不易彰显,问题也因此得不到有效的解决,这使得原本就发发可危的情况,更加恶化。这是因为他们并未运用学习来解决根本问题。在这个例子中,由于他们没有采取真正的对策——如何扩大客户群,问题因而更加恶化。就像所有舍本逐末的结构一般,团体愈是诉诸习惯性防卫,就变得愈加依赖它们。阿吉瑞斯指出,当习惯性防卫成功地消除了眼前的痛苦,它们也同时阻碍我们获悉怎样消除造成痛苦的根源。
阿吉瑞斯又说,习惯性防卫常被人刻意地隐藏起来。这是因为一般的舆论都赞成开放,而认为防卫是不好的,使大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习惯性防卫的心态。如果泰德的总公司主管曾经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是为了避免引起冲突与尴尬,所以未曾当面指出泰德计划的缺失,他们必然已经避免了这个想法。同样的,如果泰德能说出:“我是在逃避使自己看起来软弱无能”,他的防卫策略将不会持续太久。但是没有人说出这些感觉,因为说出事实的恐惧使每个人一开始就采取习惯性防卫。
如何降低习惯性防卫?
用什么方法可以降低习惯性防卫呢?多数“舍本逐末”结构,杠杆点所在位置有两个可能的方向:一、削弱症状解,二、增强根本解。
削弱症状解
削弱症状解的方法之一,是先行减低防卫反应对情绪上的威胁。譬如,如果泰德对于在总公司上级主管面前坦然承认他自己没有把握,或上级主管们对泰德坦然说出他们心中的疑问,这样在发生习惯性防卫的时候就处理它们,便可以削弱症状解。习惯性防卫只有在禁止讨论的环境中才会强而有力;或只有当团体假装自己没有习惯性防卫,像鸵鸟般对问题视而不见,才会受困于习惯性防卫,一旦开放讨论,它们就会“见光死”。
但是如何使问题变得可以被讨论,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尝试“治疗”别人的习惯性防卫,几乎一定会受到还击。例如,质问某个人为什么表现出防卫的行为;几乎毫无例外的,对方的第一个反应是抗议:“我?我并没有防卫的行为!”而向别人提出此问题者,似乎并不了解如此的问法反而只会加强对方习惯性的防卫。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我们认为别人有习惯性防卫心态在作怪,极可能我们是这个习惯性防卫互动结构的一部分。有技巧的管理者知道如何处理防卫、而不会导致更加防卫的情况。
他们的做法是自我揭露,并以询问的方式探究自己和别人防卫的原因。例如,他们可以这样说:“我觉得这个新提议不妥。你或许也有这种感觉,能否帮我看看这个不妥的感觉来自何处?”或“我所说的合理吗?我的沟通方式是否太过强硬或主观?但是我想听听你的观点,这样我们可以对状况有一个更加客观的看法。”这两段话都承认讲话的人感到不妥,而邀请别人一起探询原因。
增强根本解
消除习惯性防卫所需的技巧,基本上与在“舍本逐末”结构中增强“根本解”的技巧是相同的,也就是反思与相互探询的技巧。以探询的方式讨论问题的原因时,个人应毫不隐藏地摊出自己的假设和背后的推理过程,并鼓励别人也如此做。如此一来,习惯性防卫便无从发生作用。
虽然习惯性防卫对团体特别有害,然而,如果真正有学习的决心,团体正是转化个人习惯性防卫的最佳场所。所需要的,正是前面再三提出的,是一个我们真正想要的愿景,其中包括企业的绩效、希望如何在一起工作,以及坦诚地说出“目前状况”真相的决心。在这个意义下,团体学习与建立共同愿景是一体两面的修炼。这两项修炼自然可结合形成团体的创造性张力。
在真正共同愿景的面前,习惯性防卫变成只是目前现况的另一个面向。就像在“自我超越”一章所谈的,结构性冲突之所以会危害个人或组织成长,是因未被察觉。一个忠于真相的团体,有勇气承认自己的习惯性防卫,则习惯性防卫就开始成为一种动力的来源,而非阻力。
它的做法是,如果我们将习惯性防卫当成一种团体学习停滞了的信号,那么习惯性防卫也可成为在建立学习型团体的过程中一个亲密的战友。当我们是在防卫的时候,纵使我们无法充分断定防卫的来源或模式,多数人还是觉察得到。学习型团体的实用技巧可以用于辨认下列的问题:别人是否对自己的假设加以反思?是否探询彼此的思考?是否先摊出自己的想法以鼓励他人探询自己的想法?当我们感觉自己在防卫、逃避问题,或思考如何保护某人或自己,表示我们应该重新努力学习的时候到了。但是我们必须学习如何辨认这些讯号,和学习如何承认防卫而不会激起更多的防卫。
习惯性防卫的强弱,可能是问题的困难度与重要性的指标。防卫的强度愈高,问题往往也愈重要。习惯性防卫如果处理得当的话,它可以为彼此的思考开一扇窗。当团体能够以“自我揭露”和“兼顾探询与辩护”成功地处理防卫时,团体的成员就开始更加看清彼此的思考。
最后,当团体成员学会如何运用、而不是排斥自己的习惯性防卫,他们建立了处理自己防卫心态的信心。习惯性防卫使成员受困,并损耗他们的心神和精力。所以当团体成员超越了妨碍学习的障碍——这些被许多人认为是无可避免的、甚至是组织本质的障碍——之后,他们获得一种实际的经验:也许现况中的许多其它问题,他们也是有力量加以改变的。
学习型团体的炼全术
在中古时代流行的炼金术,是尝试把最普通的铅,变成最珍贵的黄金。学习型团体也是在演练一种特殊的炼金术,把具有潜在分裂作用的冲突与防卫变成学习。他们透过自己的愿景与技巧来试炼。并透过深度汇谈,成员得以真正体认范围更广、可产生巨大作用的团体智慧和共同愿景。除此之外,团体也需看清现况的真相,他们的学习能力才得以更扎实。当然,反思与探询的技巧也是不可缺少的;因为当防卫出现的时候,他们是否能继续以学习来改善问题,将视是否有此技巧而定,否则他们还是会故态复萌。
一个能够学习的团体所表现的特征,并非没有防卫,而在于面对防卫的方式。一个下定决心学习的团体,不仅必须承诺要忠实地叙述外面的情况,在面对本身内部所发生的事时,一样要说实话。为了进一步看清真相,我们还必须看清自己用来遮盖真相的策略。
当修炼到相当程度的时候,能量与洞察力开始显现。习惯性防卫实际上就像一座保险箱,过去我们把集体学习的能量锁在里面。现在,经由修炼,这座保险箱的锁被打开了,洞察力与能量被释放出来,可用来建立共识,并且朝向团体成员真正想创造的事情推进。
虚拟世界的演练
团体学习是一种属于团体的技巧,无论再努力都无法单独学习。一群富才干的学习者,未必能够成为一个学习团体,好比一群有天分的运动员,未必能成就一个杰出的运动队伍一样。在学习型团体中,人人都在学习如何共同学习。
团体技巧的养成,比个人技巧的养成更具挑战性。这是为什么学习型团体需要“演练场所”和练习方式,来让他们发展集体学习的技巧。缺乏有效的演练,或许是大部分的管理团体无法成为有效学习单位的主因。
“演练”到底是什么?熊恩在他的《反思的实行者》(The Reflective Practitioner)一书中,把他所认定的重要演练原则,比喻为在一个“虚拟世界”(virtual world)之中做实验。虚拟世界是一个“依真实世界所建构的表征”,它可能像建筑师的素描簿那么简单:在这上面,他们可以画图,以空间语言谈论他们的提议,留下建筑物式样的蓝图。因为图画可显示出最初凭空想象时,没有预测到的问题,具有实验的功能。
虚拟世界的精神,在于它容许有实验的自由。行动的步调可以放慢或加快。在真实世界发生速度很快的现象,在这里可以放慢来看,仔细地加以研究。原本时间拉得很长的现象,在此可以“压缩”,以更清楚地看见某项行动的后果。在虚拟世界中,没有不可逆行的行动。在真实情况中不能逆转或重作的行动,在此可以无限次重来。环境中的改变在此可以完全或部分被消除。复杂的现象可以经由整理在真实世界中纠缠不清的变数而予以简化。
熊恩所描写的建筑师及其他专业人士对于虚拟世界的熟练的操控,与篮球队或交响乐团演练的情形十分相像。他们变化行动的步调,譬如放慢音乐或以慢动作进行比赛。他们分离各个构成部分,并简化复杂性;譬如分开演奏各个小节,或在没有对手球队的情形下进行比赛。或可重复演练,譬如一再重复演奏同一个小节,或一场又一场的练习比赛。
有趣的是,企业团体中少数几个能长时间在一起不停学习的例子,似乎正好都是以有效的虚拟世界来运作的。例如,现代广告的运作便是以一个富创意团体的概念为基础,即专案负责人、广告设计、与广告撰文三者在工作上密切配合,集思广益,而创造出新构想。他们往往是一做好几年。这些团体的配合如此密切,最后常常发生队友一起跳槽到别家广告公司,而非各奔前程。广告团体之所以特别,是他们在一起演练的一贯性与密集性跟篮球队成员没有两样。他们共同激荡脑力去构想,然后实验这些构想,以情节板(storyboard)或模拟场景不断测试,最后提出简报——先向上级简报,然后再向客户简报。
团体学习要定期有这类演练。但是目前的管理团体通常欠缺这样的演练。他们对于各种构想确实有过概念性的辩论,也很了解彼此的意见。但是缺少类似情节板或排演的动作。企业团体的主要工作成果,是针对特定的状况(往往在很大的时间压力下)进行辩论和作出决策,而且每一个决策一经作成就是最后决定;并未对决策进行实验,也很少有机会对其他解决方案再加评估,或再回头以团体的方式反思如何能共同达成更佳决策。
学习如何“演练”
我相信团体学习的修炼在今天已经具备突破的条件,因为我们已渐渐学会如何“演练”。特别是,有两种不同的“演练场”正在发展中。第一种是在团体中练习深度汇谈,以结合众人的智慧,使团体智商高于个人智商。第二种是建立“学习实验室”(learning laboratory)与“微世界”(microworld),在电脑支援的环境中,团体可学习面对复杂企业状况的动态,我们将在第十八章介绍这种演练场。
深度汇谈的集会可以让团体聚在一起“演练”汇谈,以及发展它所需要的技巧。这样一个集会包括下列基本条件:
一、把“团体”所有的成员集合起来(这里“团体”指彼此需要,并一起行动的一群人)。
二、说明深度汇谈的基本规则。
三、厉行这些基本规则,以便在有人发现无法“悬挂”自己的假设时,团体可辨认出现在进行的是“讨论”,而不是“深度汇谈”。
四、诚恳鼓励团体成员提出最困难、敏感、具冲突性、而对团体工作非常重要的议题。
我们把深度汇谈集会看作“演练”,因为它们的设计是用来培养团体技能。这样的集会产生的结果是极为重要的。
前不久,美国电脑资讯公司(Data Quest Drives,一家磁碟机与电脑周边设备制造厂商)的管理团体曾举行过一次深度汇谈集会。前面曾经提过这家公司素有科技创新之良好市场形象。但这家公司内部最近有了些改变;除了改由研发部门带头以外,此公司深具魅力的创办人,在领导公司成长三十多年以后,最近退休了。新的管理团体在第一年时勉强维持业务成功,之后情况便开始坎坷。新任总裁麦卡锡(John Mac-Carthy),除了面对秉承前人传奇性成功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挑战,还要面对更为艰苦的业务状况(市场整体已经供过于求),以及在工作上还未凝成共识的工作伙伴。
混乱的改组才告复原,管理团体接到总裁麦卡锡的信函,邀请他们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聚会,信函内容如下:
备忘录
发文:约翰·麦卡锡
主题:特别会议
我想大家都充分了解,目前公司正在加快改变的速度,在我们的策略与执行计划定案之前,我需要听取你们的意见。我相信还有机会让我们增进彼此的了解和推动变革的方式。
这次聚会的安排,先是进行一系列的深度汇谈,帮助我们厘清执行关键策略背后的假设、方案与责任。我们有一个看法,认为只有透过大家的集思广益,在执行变革计划时,才能步调一致,而不会有含糊不清的地方。这两天聚会的目的,是彻底思考此刻我们所面临的重大课题,以了解彼此的看法。
这个聚会与其说是企图作出决定,不如说是一个检验这些决定背后方向与假设的安排。我们还有另一个目标,就是大家在一起视彼此为工作伙伴,把所有的角色与职位弃之门外;在这次深度汇谈中,我们应该平等相待,视大家都是对彼此所考虑的状况有相当了解的人。我们把这次集会看作在我们之间建立持续深度汇谈的第一步。我们的经验已经显示,从事深度汇谈需要演练,我们应当期待从这次的聚会中学习如何练习。以下几项基本规则是很有帮助的,我们邀请你尽最大可能在深度汇谈中应用这些规则。
建议的基本规则
一、悬挂假设:基本上我们往往只采取一个立场,并保卫、坚持这个立场。其他不同意的人则站在相反的立场,结果是产生意见两极化。在这个聚会里面,我们所想要的,是检验在我们的方向与策略背后的假设,而不是寻求保卫这些假设。
二、视彼此为工作伙伴:我们要求每一个人把他的职位弃之门外。这次的集会是不分等级的,但是辅导者是一个较特别的角色,他使我们的汇谈循正确的轨道进行下去。
三、探询的精神:我们希望大家探索自己看法背后的思考,也就是自己可能持有的更深层假设,以及导致他们产生这些看法的证据。所以不妨以这样的问题开始探询:“是什么导致你说出或相信这个?”或“是什么使你问起这件事情?”
在这两天的期间,许多以前锁在心中的问题被释放出来了,沟通的障碍降低了,不和也痊愈了。更重要的是,研发部门与行销部门两单位之间的关系因而改善。
研发主管乔伊与行销主管查理,两个人维持友善却保持距离的关系已经有十年多。两个人对此公司的成就深感自豪,并对该公司“参与式管理” (Partlclpatlve manasement)及对人与组织的理想,有高度的认同和承诺。然而,两人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冲突之中,这种冲突压制了该公司磁碟机持续成长的力量。研发部门被看作艺术家、设计家和创造者。行销则被认为(甚至自己认为)是次一等员工,必须在混乱中跟各地设备老旧又斤斤计较的经销商以及愤怒的顾客打交道。
研发与行销两种不同的文化,反映在公司的许多冲突之中。譬如,乔伊和查理各有他们自己的产品预算;前者的预算用来开发新产品,后者的预算用来购并一些规模较小的公司,以补足该公司产品线的产品,并且使公司在市场上更有竞争力。然而没有整体的计划来统合这两个单位。行销部门觉得研发部门对整体的客户需求未能适时反应,而负责与客户直接接触的行销部门,却要收拾残局。研发部门却认为自已被排除在重要的产品计划决策之外。然而当深度汇谈逐渐展开后,乔伊急切的建言让大家吃了一惊,因为大家都假设研发部门十分重视它的自主性。
乔伊:我想提供一个怎样看产品策略的方式。我今天提出的这个产品策略可看作比腕力。实际上我们已经演变成一个双头产品策略,而从未有人公开指陈过。形成这双头政策的原因,是我们并未真正把组织内各方面的人集合起来,一起去了解我们的产品到底在自制与购买上应有怎样的比例分配。一批人把钱花在甲项产品计划上,而另一批人因观点不同,把钱花在乙项产品计划上。这个双头政策总是没有合而为一的时候。事实上,应该有一个统合研发与行销两方意见的上层产品策略。在这个产品策略之下制定自制或购买的决策。
麦卡锡:我想我们基本上都赞同这个看法。
乔伊:我可以再说吗?
其他人:当然。
乔伊:事实上我们现在是在反其道而行,这比做得不够好远要严重。
查理:在决定自制与购买比例时,我也曾不断重复思考这个问题。它出现不协调的原因,是我们一方面把焦点放在解决问题,即由研究带动的策略,在另一方面,对于公司没有生产的产品,我们又透过购买其他工厂的产品来补足产品种类。之所以会有购买其他工厂产品的决定,是因为这比研发导向的政策更能回应市场反应。另一个原因是,我们想要研究工作保持单纯。
菲力普(人力资源副总裁):我想这是使我们陷入冲突的原因。
乔伊:绝对没有错!那就是问题,就是我无法容忍的偏见。请不要借口是在保持研究工作的单纯。
查理:唉……我只是坦白说出我们确实这么想。也许还有更好的方式去做这件事情。但是我确实这么认为:在过去有几次我们决定不在研发上面投资目前市场流行的普遍机型,因为那不是创新的。我们想把有限的资源与才能分配在公司的市场形象上面,那就是研究、创新、产品领导……所以我们才向外面买普遍的机型。
菲力普:让我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什么总是困惑我,让我夹在行销和研发两个单位间难以自处。我们总是将自己定位成“由研发带动产品的公司”。当我们给自己这样定位时,我们有点是说任何产品,要是没有本公司投资在创新性的研究,就不是本公司的产品。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用那个方式架构自己……。
麦卡锡:那是以研究为基础的定义方式之一。你是否知道另一个定义方式?就是如果不是新产品,本公司没有人会对其进行研究发展。
乔伊:我也不喜欢那样。
菲力普:你说对了!无论我们在董事会上主张要有上层策略方向也好,决定是自制或购买也好,仍然必须是由研究发展带动的;因为公司的政策就是创新。
麦卡锡:我想我们讨论到了一些重点了。我们前面所说的是本公司过去被锁在一个观念里,认为能够使我们出色的只有产品的研究发展,这造成内部很大的紧张关系。我想乔伊帮助我们认清,基本上我们应该提供客户需要的任何产品。我建议我们可自购买子公司开始,让公司起步。但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一旦是本公司研究的产品,就必挂上本公司的商标。”然而这种说法并不表示,不是出自本公司研发单位的产品,就不能挂上本公司的商标。要挂上什么标签应该是一个行销决定,视你尝试的定位是什么而定。那是很有帮助的……,因为一项不准备挂公司商标的产品,你根本就不会考虑开发。
哈德里(制造部门副总经理):但是那也是在宣示全公司都是由研究带动的,不仅是研发部门带动的,包括可能出自公司的其他部门的创新构想,并非全部都透过研发部门。
乔伊:那很好,我不明白为什么这还用说。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件令我困扰的事情,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想想看。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套上马鞍,必须代表本公司研发部门过去的传承。我一直无法接受这点。我发现我愈是拼命把公司向前推进到新的境界,你们就愈想把我们拉回原地!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两难的困局。
哈德里:同样的,其它部门的人也有这种感觉。
所有的人:是啊。
哈德里:我们也尝试把本公司往前推进,但似乎又被拉回原地,因为“除非透过研发部门,否则不算是研究导向和创新。”这个说法把我们困住了。
乔伊:我从来没说过那样的话……现在,我可否换个方式来说?我认为我们是一家研究导向的产品公司,这项宣示是正确的。我坚信本公司的成功,部分取决于高超的产品技术。看到任何开始侵蚀这个方针的事情都让我惊恐。我们必须有好的服务与产品,但这并不表示得到好产品只有一种方式。我们缺乏一个配合良好且同心协力的流程,我们必须建立这样的流程。
麦卡锡:现在或许我们应有另一种想法:我相信查理在市场和配销方面所做的一些工作(发展本公司独家经销商的新网络),跟研发部门所进行的一样重要。
乔伊:我完全相信。
麦卡锡:所以现在令我们困扰的是,如果所作的投资不能即刻得到回收,这个单位就招致严厉的批评。
乔伊:欢迎光临研发的世界(研发的投资都是无法立即回收的)。
查理:从这里我想提出两点看法。在我看来,有些我们委托外面厂商制造的产品也可考虑是否由你们来发展;而有些由你们发展的产品则可考虑是否授权其他公司制造,以免浪费本公司的研发资源。我始终认为毫无弹性的自制或外包,与商标政策是不合理的。
乔伊:我很同意这个看法……。
查理:还有一点就是在我们的行销与研发部门之间,没有有效的沟通方式。事实上,两个部门愈来愈疏远。如果我们想要朝向满足顾客需要的方向努力,必须有一种方式让这个讯息在公司各角落都被看见。
哈德里:你刚才询问为什么在研发与行销之间存在紧张关系?事实上,在制造与财务之间也存在紧张关系。我认为这些紧张关系部分源于组织的控制结构。我今天最大的收获是,原来并不只是我们这个部门有这种感觉,原来大家都是在类似的处境。整体而言,我们的组织偏向以控制为导向,由上面在控制,我似乎难以插手,这让我在过去有很大的无力感。现在我准备跳过他们来好好地做些事。
这次深度汇谈的结果对电脑资讯公司来说是非常有收获的。首先,研发与行销之间长达三十年的不和开始痊愈。其次,行销部门不再需要单打独斗地去扩充产品系列,因为研发部门对此也感兴趣,并想要加入购并的研究,以及开发不是挂该公司商标的产品,成为搭配产品计划的一部分。神圣不可侵犯的该公司商标,不再限于用自己研发部门开发的产品,而是基于市场考量加以使用。研发部门的最高主管跳脱出该部门独自负责创新的旧有刻板印象。照他的看法,其他单位都是应该平等对待的创新伙伴,不论是在制程创新、在了解客户需要,以及在企业管理,都是如此。
团体学习与系统思考
系统思考的观点和工具对团体学习极为重要。
鲍姆在深度汇谈方面的著述,处处透露着整体观点的讯息。事实上,一条贯穿鲍姆著述的纵轴,是进一步阐扬物理学“整体性” (wholeness)的观点。鲍姆对当代思潮对集体思考的污染,批评最甚的是“分割”(fragmentation),也就是把事情分解开来的思想趋势。
学习型团体以整体的观点来处理习惯性防卫。一般总把防卫看作是别人行为造成的,然而其杠杆点应在于辨认习惯性防卫是共同造成的,并找出自己在产生和持续习惯性防卫时所扮演的角色。如果我们只“在外面”找寻习惯性防卫,而未能看清它们是“在里面”,那么我们愈是努力对付它们,只会愈激起更强烈的防卫。
系统思考的工具对团体学习也同样重要,因为管理团体的每一项主要工作,如发展策略、塑造愿景、设计政策与组织结构等,实际上都需要克服无比的复杂性。此外,这个复杂性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不断在改变。
或许管理团体最大的一项障碍,是他们使用本来只是为了很简单的静态问题而设计的“语言”,来应付复杂、动态的实际情况。对此,管理顾问基佛说:“企业的实际状况是由多个同时发生、相互依存的‘因—果—因’关系构成的。一般语言从这个实际状况抽离出简单、直接的因果关系。这是为什么管理者老是往杠杆作用低的方向寻求对策。”例如,如果问题是产品研发的时间太长,我们就雇更多的工程师来缩短时间;如果问题是利润低,我们就降低成本;如果问题是市场占有率下降,我们就削价来提高市场占有率。
因为我们以简单而明显的方式来看这个世界,造成我们深信简单、立竿见影的解决办法,而汲汲于找寻简单的对策,占用了许多管理者的时间。福特阿尔发专案(Project Aloha)的负责人马诺吉安(John Manoogian)说:“这种发现问题与找出对策的心智,造成必须使用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短期对策,看起来好像使问题消失了,但是问题事实上却一再回来。”
管理团体因为集合各种机能,一旦发生这种问题,情况便更加严重。团体中的每一位成员都有他自己习用的直线式心智模式,而每个人的心智模式都只专注于系统的不同部分,每个人都强调不同的因果链。因此在一般的交谈之中,共有的系统图象不可能以整体显现,所以讨论出来的策略常是七折八扣之后的妥协,且以晦暗不明的假设为基础,充满内在的矛盾。如此的策略如何能让组织中其他的人了解?更不用说如何加以执行了。团体的成员真像是在摸象的盲人,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摸到的部分,每一个人都相信整只大象必定看起来像自己所接触到的部分那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了解才是正确的。
除非团体共有一种可供描述复杂性的新语言,否则这样的情况不可能获得改善。今天,企业惟一的共同语言是财务会计。但是会计是用来处理细节性的复杂,而不是用来处理动态性的复杂。它提供企业财务状况的片段,却未说明财务状况是如何产生的。今天,虽然有一些工具与架构,提供在传统会计这项语言以外的选择,包括竞争分析、全面品质与情境企划(由壳牌石油公司所发展而应用,尚未普及),但是这些工具都无法处理动态性复杂。
系统基模的运用
系统基模为管理团体提供了一种有效处理复杂性语言的坚实基础。例如泰德公司ATP团体如果精于运用基模,他们的交谈自然将转向背后的结构,将愈来愈不受紧急事件和短期对策的左右,并进而看出他们那种狭隘的、只专注于达成每月及每季的销售目标,将来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特别是如果他们能体会出自己行为中“舍本逐末”的结构:逃避开发新客户的根本解,而采风险较低的、销售更多产品给现有客户的症状解,将导致更加依赖少数几家客户。
如果该公司管理者同样能够看清楚和讨论这个结构,应当能够更有效地提出他们对泰德管理方法的关切,而不是挣扎着要如何提出不表支持、却不伤害泰德的看法。他们只需画出两个回馈环,彼此相互探询谁有办法更有信心地使扩大客户群这个根本解得到充分的注意。
当这些系统基模被用来讨论复杂和有潜在冲突的管理问题时,总是能够使交谈更客观,谈问题的“结构”,也就是产生影响的那些整体的力量,而不是谈个性与领导风格。原本难以启齿的问题,能够以不带影射管理无能,或隐含批评的方式提出来。大家会问:“是不是把担子从扩大客户群,转到对现有客户的销售?”“如果是这样,我们怎么知道?”当然,这正是为复杂性而设计的语言带来的好处,它能客观而不情绪化地讨论复杂问题。
如果没有一种共同的语言来处理复杂性,团体学习是有限的。如果团体中只有一位成员比其他成员更有系统地看问题,此人的洞识将很难被接受。只因为其他的成员是以我们日常习用的直线式语言来思考,根本无法看到整体的关系。
所以如果团体中的成员都能精熟系统基模语言,则效果非凡;而以团体的方式来学习这种语言,学习的困难度也确可降低。如鲍姆所说的,语言是集体的。学习一种新语言的意思就是学习如何使用此种语言彼此交谈。学习一种语言,没有比使用它更有效的方式。团体开始学习系统思考语言的情形,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