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结怨

贺家姑娘惊天动地的一声,将在场诸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顾云盼连忙蹲下身,可裙摆层叠,珠珠又躲在里面不肯出来,她总不能当场掀开姑娘裙子。

焦急之下,贺家姑娘连连躲避,两只手乱挥,推搡着身后的婢女道:“你快把它弄出来!”

那婢女呆愣半刻,刚要放下鸟架,“扑愣愣”白翎雀就飞起来,翅羽擦着贺家姑娘的发钗,叽叽喳喳地勾弄她的发髻,一会儿啄步摇,一会儿就锁起爪子盘旋乱飞。

贺家姑娘顿时六神无主,鬼哭狼嚎。

莫公公也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两只鸟。

珠珠听到鸟叫,仿佛是找到玩伴,毛茸茸的头露出来,紧盯着白翎雀,前脚使力,就等一刻飞扑上前。

狗类天性爱玩,扑鸟是一把好手,可白翎雀绕在贺家姑娘头顶,若珠珠纵身跃起,定然会抓伤贺家姑娘的脸蛋。

顾云盼立刻握住贺家姑娘乱挥的手,沉声嘘道:“你别乱动!”

贺家姑娘眼泪汪汪,忍不住呵斥:“你要做什么,快把这狗赶走,不然我…我就治罪于你。”

顾云盼没在意她,一门心思盯着珠珠,警告道:“别说话了。”

她蹑手蹑脚靠近。

白翎雀感觉到危险,蹒跚着飞起来。

珠珠钻出来跳上去一气呵成,顾云盼倾身扑过去,正好握住了珠珠圆滚滚的身子。

莫公公松了口气。

贺家姑娘愣了半晌,眼睁睁瞧着磕在地上的顾云盼,珠珠死命挣扎着,黑白相间的皮毛脏兮兮的,爪子上更是泥土一片。

白翎雀叽喳两声,振翅飞高,棕白羽毛在草原下很快看不见。

再看自己的裙子,蝶纹裙摆上东一个印子西一个印子,全是那畜生踩的,特意梳好的发髻松松散散,珠串步摇歪至两边,在眼前晃来晃去。

贺家姑娘立时拔下发钗掷出去,回身就对婢女骂道:“你干什么吃的,让你把它弄出去,你在做什么!”

她夺过婢女手里的鸟架,直愣愣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两脚。

婢女吓得磕头求饶,一句话都说不全。

贺家姑娘没骂够,恶狠狠看向顾云盼和阿笑,弄脏她裙摆的小畜生竟然还被抱在怀里。

她火冒三丈嚷嚷,“你们是没长眼,瞎了聋了,没瞧见我过来吗?好好的草场,带着个小畜生算怎么回事,看都看不好,要你们何用!”

莫公公刚想解释的话头,因那一句“小畜生”,瞬间堵在喉咙口,眼睛眯缝着睨起贺家姑娘,微不可及的轻笑一声。

阿笑摔得猝不及防,肩膀一阵酥麻,方才场面混乱,她试了好几次,才能直起身子。

贺家姑娘正在气头上,看她的脾气,大抵不好相与。

她堂而皇之地指责太子爱宠是畜生,连莫公公都没开口,顾云盼只好息事宁人,垂头道:“珠珠一时受了惊吓,不知轻重,冲撞了贵人,还望恕罪。”

贺家姑娘冷笑:“一只狗也配有名字,瞧你们那样,是兽苑的婢女吧,既是你们本职,怎么连只畜生都看不住,受惊吓?难不成本姑娘还得体谅它?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恕罪。”

她倒要看看这畜生有多矜贵!

贺家姑娘抬手就要打向顾云盼,阿笑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挡在顾云盼身前,那重重的一巴掌抵在她的肩膀,疼得人闷哼。

顾云盼惊讶道:“阿笑。”

阿笑忍着疼笑了笑,示意她自己没事。

她怕草场风大,内里塞了好几件,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小姐,能有多大的力道,还没她摔下去的时候疼。

贺家姑娘气没撒出来,对她们俩震惊不已,“好啊,我教训犯错宫女,你倒是自己送上门。”

她收起袖摆,抬手就要推开阿笑,只一步没跨出去,突听人喊道:“贺毣!”

贺献策马赶来,一扔缰绳跳下马,快步跑到贺家姑娘面前,身子挡住阿笑,眉头紧锁道:“贺毣,你做什么呢。”

“贺献?”贺毣不满地看着他,“让开!”

贺献没动,好看的杏眼里全是戒备。

贺毣透出不耐烦:“贺献,我教训两个小宫女,你也要拦,好好跑你的马,多管闲事做什么。”

她和贺献虽是堂兄妹,却完全算不上熟悉。

见他不肯动,贺毣索性退了两步,朝那跪在地上的婢女道:“你,替我教训她们。”

她居高临下的命令,婢女哆哆嗦嗦,瞄到杵着的贺献,眉目紧闭的莫公公,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

贺毣气急败坏,试图推开贺献,手腕却被他紧紧抓住。

贺献低声冷言道:“这里是草场,不是西漠,你别把那些刁蛮的臭毛病使出来,省得丢贺家的脸。”

他丢开贺毣的手,微微朝身后瞄了一眼。

那两个小宫女,正是刚才在讨论骑马的人。

贺献面色更沉了一分。

贺毣是五叔的女儿,贺家子嗣众多,到他们这一辈,除了先皇后,就只有贺毣一个姑娘,因此谁对她都百依百顺,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脾气古怪刁钻。

他自小长在都城,秉性同西漠的兄弟姐妹并不同。

贺毣尤其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草场人多眼杂,都是一个姓的,他实在怕贺毣当众丢脸。

贺毣朝周围望了望,一双双眼睛似有似无看着他们,远处的黑影逐渐近了。

她讪讪收回手,只道:“你未免也太紧张了,我不过是训斥两个兽苑宫女,谁让她们将狗放到我的脚下,你没瞧见,我的衣裳妆容都被弄坏了吗?”

她问了姑姑,又精心打扮,就是想来碰碰运气,可解北淮还没瞧见,浑身的气派都被毁了,心里怎么能好过,非得找点事罚罚人,才顺心。

贺献上下打量贺毣,倏忽叹了口气,“一件衣裳,回去换一身就好。”

他指了指顾云盼怀里害怕缩成一团的珠珠,道:“你也说那是只狗,动物能有什么想法,何必计较。”

贺毣瞟他,语气瞬间提高:“兽苑的职责便是照顾好兽宠,她们让小狗跑出来,不就是玩忽职守,我是在提醒她们呢。”

莫公公突得冷笑,仿佛是听到好笑的话,浅浅眯起眼睛。

贺毣顿觉无颜,碍于莫公公的身份,将怒气迁到抱狗的顾云盼身上,朗声坚决道:“反正今日,兽苑总得给我个交代,要么,送这个抱狗的宫女去掖庭打板子,要么,就将冲撞我的小畜生丢出去,省得我看着心烦!”

“贺毣!”

“你敢!”

贺献和莫公公同时开了口,两人皆是一怔。

贺毣面色骤变,吊着的眉梢立时沉下去。

莫公公拂袖,终于弯下腰,把顾云盼怀里的珠珠抱到身边,很是恭敬的对贺毣道:“贺姑娘,想必您是弄错了,这小狗呀,并非兽苑所养,乃是可汗送给太子殿下的爱宠,您一口一个小畜生,也不知是在骂哪一位呀?”

“你!”贺毣惊慌失措,支支吾吾,“我…我没别的意思,你,你少血口喷人。”

她看向贺献,眼神躲闪,仿佛带着一点求救。

顾云盼一直垂着头,正巧看到她慌乱的步伐,和阿笑对视一眼,偷偷勾着嘴角。

忽而马蹄声靠近,山丘处的光暗下去,一道黑乎乎的影子落在草地上——是大人带孩子骑在马背的身影。

解北淮勒停马,解玄卿疑惑得仰着头,不明白父皇怎么突然停下。

“在闹什么?”

解北淮轻飘飘问,莫公公迎上去,接过解玄卿,替他掖了掖跑乱的发梢。

贺献和贺毣都恭敬的行了一礼。

顾云盼半个身子僵了僵。

解北淮身子前倾,斜撑在马上,掠到贺毣,眼神顿了顿,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叹道:“这是草场,你若是想跑马就去换戎服,穿得奇装异服,成何体统。”

贺毣委屈巴巴的搓着衣袖,把嘴一瘪,指责辩解道:“都怪她们两个,看只狗都看不好,我身上的衣裳是太后娘娘赏的,全被弄花了,贺献他还不准我责罚,表哥,你说哪里有这样的人嘛,一点都不向着我。”

她随手把发梢撩上去,想着脸没沾到土,妆容还是有几分丽色,大咧咧朝解北淮望去。

他正逆着光,胳膊肘支在马背,颀长身姿被勾勒得清清楚楚,即使看不到面容,也觉气度不凡。

贺毣红了红脸,整个人忸怩着。

贺献别过头去,他很清楚解北淮的喜好,素来在姑姑处碰到贺毣,都要躲着走,更别说吃她那骄里娇气的一套,只怕这话说出来,会换来解北淮的训斥。

解北淮的确噎了噎,不忍得揉着眉心,连眼睛都没抬,问莫公公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莫公公便将方才的事复述了一遍,半个字不敢落,贺毣口无遮拦的几句“小畜生”,非常清晰地传到解北淮耳朵里。

贺毣心头一凛,不知所措,缩着肩膀,想躲到贺献背后。

听完来龙去脉,解北淮只觉自找麻烦,早知是贺毣大小姐脾气,惹出来的事,他就不该带着解玄卿回来。

此刻人也不能退,顺着贺毣的眼神,朝犯错的兽苑宫女看去。

两人侧跪着,他只能看到靠近的一个。

隔着人群,光影斑驳,那副安静不争的侧脸,一点点跳脱到眼前,眉眼、鼻尖、唇珠,哪儿都是婉转曲线,与记忆里熟悉的面庞渐渐重合,不是顾云盼还能是谁?

沉默良久,她终于动了动眼睫,若有似无得瞟了一眼,迅速敛下去,装得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解北淮气笑了,拿腔作势地往前靠了靠。

光晕瞬间少了一块,展露出他幸灾乐祸的脸,“赏罚分明,见恶辄取;宫女有错,自然要罚。”

他冷冷“唔”了一声。

顾云盼忍不住向解北淮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解北淮:可算让我逮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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