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籁俱寂。
南宫月正要入睡,忽然被庄玄素的问题,惊走了睡意。
庄玄素和她同龄,只比她小两个月,差不多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楚瑀去了北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想必也得知了摄政王班师回朝的消息,他大概也待不久,年前应该能折返回来吧。
想到这里,南宫月便含糊地回道:“你还听说了什么?关于凤君的,除了我身边的侍中还有楚大人,还有别人吗?”
庄玄素睡意全无,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这话我只给你说的模样,侧过身轻声道:
“当然有了,还有晋国公府的大公子慕凌风,表姐,他不也是你的伴读吗?听说你们时常一起进出,就连当时同为伴读的楚大人,都不及你们的感情呢!”
“这话,听谁说的?”
“听我大姐说的啊,我大姐出嫁前有很多手帕交,像容惠郡主,安南王府的赵大小姐,苏御史家的二小姐。容惠郡主和赵大小姐不也是伴读吗?
我姐姐大约是听她们说的吧?可惜我姐姐身子不好,没有选到宫里给陛下做伴读。”
庄玄素语气里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甘。
“你姐姐没有当伴读,你当了啊,你比伴读还厉害,你是我的女官呢。”南宫月顺了顺她凌乱的头发。
“对啊,这还要多谢陛下啊。所以,陛下喜欢哪一个啊?”
庄玄素又绕了回来,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人也凑近了南宫月,一颗熊熊的八卦之心,怎么都浇不灭。
“你觉得,我应该喜欢谁,不妨猜一猜?”
南宫月好笑地侧身面向她,她想听一听,一个局外人对选凤君的看法。
庄玄素被大长公主养在深闺里,未经世事,天真烂漫,想法也天马行空,与旁人不同。
“喜欢谁,不喜欢谁,这可左右不了心。陛下应该问问你的心,你的心喜欢谁,应该就是谁了。
我母亲也曾说心是会变的,想当初我大姐和大姐夫就互相看不上,现在却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南宫月一下来了兴致,追问道:“哦,快说说,怎么回事?”
“我大姐夫是探花郎,文采斐然,却倨傲迂腐,听说我姐姐喜欢身材高大的男子,而他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守着旧礼,和大姐相敬如宾,我大姐也是骄傲的人,自不肯低头,日子过的视同陌路。
后来,还是我母亲给她支了个招,才收服了我姐夫。
现在我姐夫对我姐姐可上心了,知道姐姐喜欢吃东街的桂花糕,一大早就去排队买,然后马不停蹄送到府里。大姐得了风寒,咳嗽了好长时间,他跑遍了所有生药铺子,讨了很多治咳疾的方子和药草。
母亲说他人是笨了一点,但对我大姐的心是真的。现在两人如胶似漆,情比金坚,羡煞旁人了。”
南宫月奇道:“姑母支了个什么招?怎么降服你姐夫的?”
庄玄素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凑近南宫月的耳边,“是我偷听到的,你别和人说,母亲和我大姐说,想要驯服一个男人,只需在床上下功夫,男人就没有不答应的。”
嘶~这语气太轻,话又太过于露骨,听到南宫月耳朵里好痒,脸颊登时红了。
“休得胡说。”南宫月立即捂住了庄玄素的嘴。
庄玄素委屈地呜呜了两声,南宫月才放手。
“才不是胡说呐,看我大姐大姐夫就知道了,陛下你肯定用不到这个啦,你长得这么美,像仙女下凡一样,勾勾手指,郎君们就前赴后继涌上来了,哪里还需要征服他们!”
“你还说,”南宫月掐了一把她的腰,“还未议亲,也不害臊。”
庄玄素咯咯一笑,躲开了一点,“这里有没有旁人,这话我不跟表姐说,怕是没有人说了。所以,表姐你喜欢哪一个?是楚大人那种谪仙的?还是慕公子那样温润的?
依我看,都不用你勾手指,他们都想打破头住进凤栖宫呢。我还听说,萧丞相家的萧三公子也嚷嚷着与你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还有刚刚回京的逄小将军,逢人就说,陛下小时候曾经说过要嫁给他呢。”
“什么?!”
南宫月一下坐了起来,逄斯年她都没召见他呢,一百军棍这么快养好了?就敢在外面败坏她的名声?
庄玄素一下不安起来,也跟着坐了起来,忐忑道:“陛下,怎么了?你之前没说过吗?”
南宫月扶额捂脸,她说过吗?说过吧?可她不记得了啊!
天哪,她是这么泛情的人吗?
怎么和谁都说嫁给他,她是这样的人吗?她不是这样的人啊!她选个侍卿都犹豫再三,为了后宫安宁都不准备纳了呢……
小时候怎么到处说嫁给别人,她是多恨嫁啊!
难怪传言她喜欢貌美郎君,一点没有冤枉她,直接说她色令智昏好了!
现在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嗷!没脸见人了。
既然逄斯年那厮他都说过嫁给他,那楚瑀?说没说过啊?
等等,在她身边最久的赵宴礼,她说过没说过?
不,不能吧,赵宴礼那么冷漠严肃的脸,长得再好看,自己也不会上杆子说嫁给他的话吧,怎么办,她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呢。
好像十岁之前的记忆,模模糊糊记不得了呢。
“陛下,你怎么了?”庄玄素问。
“没事,我只是惊讶于逄斯年居然拿小时候的玩笑话,到处胡说八道。”
算了,不想了,小时候的话一律不算数,她是帝王,她说不算就不算。
南宫月重新躺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就将逄斯年胖揍一顿。
庄玄素靠着南宫月也闭上了眼睛,临睡前嘟囔了一句,“陛下怎么不选摄政王啊,若论长得好看,当然是天都第一公子摄政王啊,我大姐说,京都三公九卿家的小姐,都盼着能嫁给摄政王呢。”
刚想入睡的南宫月,倏然又睁开了眼睛。
“怎么能选摄政王呢,她可是我的王叔啊。”南宫月讷讷道。
“嗯?他不是姓赵吗?”庄玄素闭着眼睛回了一句。
是啊,他虽是她的长辈,却姓赵啊!
“那我也不能选他,你没听说他大权在握,狼子野心吗?”
“那更应该选他,选了他,夺了他的权,让他待在后宫,插手不得朝堂之事。母亲说了,计谋之用,公不如私,私不如结。”
结?如何结?这可不兴用在这上面。
庄玄素说完这句话,翻了个身,呼呼睡过去了。
南宫月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娶赵宴礼当凤君?
真让赵宴礼当凤君的话,那么王权是不是就能兵不血刃地收回来?既能解决他何去何从的问题,又能稳住他,剪除他的羽翼,让他待在她的后宫,岂不两全其美?
不行,不行,他焉能放弃王权,屈就后宫?他不得将她的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的?
她也没有把握征服他,赵宴礼可不像庄玄素的大姐夫,她可驯服不了!
……
远在边疆的楚瑀,与几位大人议事完毕,冒着风雪,回到了自己帐中。
掀开帘帐,见到一个火红衣裙的女子,坐在火炉旁,炉上温着酒,酒香弥漫在整个帐篷里。
女子梳着北越样式的高马尾,额前缀着红珊珠的额饰,马尾用红丝带编就成多股小辫子,垂在胸前后背。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偏健康的小麦色,像是常年游走在草原上,风吹日晒之故。
红衣女子见到他进来,眼睛一亮,“楚大人回来了,我温了酒,天寒地冻的,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楚瑀立即摆摆手,沉着脸回道:“公主请回吧,天已经黑了,孤男寡女恐有不妥,为了公主的清誉,请公主速速离开在下的营帐。”
公主道:“在我们北越,可没有什么男女大防,我也不在乎什么清誉,楚大人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唯有以此来还。”
公主说着,将身上的外衣解开,丢在了地上,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和一大片麦色的肌肤。
楚瑀急忙转身,以袖遮蔽着视线。
“公主请自重,楚某救公主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公主的救命之恩,要谢,公主当谢那日亲自救出公主的高御史。”
“楚大人当知道我的心思,这一路走来,多亏楚大人照顾,北越已破,我耶律婧哪里还是公主,阶下囚而已,此去天都,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还请楚大人怜惜。”
楚瑀感觉身后之人越来越近,独属于女儿家的香气袭来,他急忙闪身避开,高声吩咐帐外的侍卫,“来人,请公主回帐。”
侍卫立刻进帐,带进一股冷风,就看到平时端方的楚大人背身站在门口,身后的北越公主则裸着肩膀立在他身后。
等耶律婧随侍卫出了帐篷,楚瑀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衣袖隔空挥了挥,想要赶走空气中的香气。
平复了一下情绪,他这才走到书案前,摊开笔墨,写起信来。
“陛下圣安,北疆诸事已了,不日返程,巡防凌渡关时,救下了被困雪山的北越公主耶律婧,还有趁乱逃出北越的宣姬瑶华公主,瑶华公主身体有恙,回京后还需尽快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