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德鲁特警官又来到了怀特先生的家,这一次,他是来谦恭地表达歉意的。亨利被洗脱了所有的嫌疑——好几名值得信赖的证人,为亨利提供了不在现场的证明。亨利是在案发的第二天早晨离开美国的。在横跨大西洋的航班上,很多乘客都清楚地记得,那个善于用纸脾变戏法的年轻人。德鲁特还调查了鲍勃·法尔的情况。事实证明,在三年前,也就是我们同时看到两个亨利的时候,鲔勃根本不在英国。那位美国人,当时正躺在华盛顿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因为他在前一天刚刚做了阑尾炎手术。
于是,所有的案情都陷入了死胡同,鲍勃·法尔是一个非常勇敢、非常单纯、又富有同情心的男孩。他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巨额财产,所以完全找不出凶手谋杀鲍勃的动机。经过调査,警方发现:他是在被谋杀的一个星期前,才抵达英国的——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访问英国。他在牛津的一家旅馆里住了四天,然后就失踪了。
其实,鲍勃的死,对我们没有太大的触动。除了亨利,我们都不熟悉这个美国人,但是我们的情绪都很低落。有些人认为:维克多·达内利的房子里,住着一个嗜血的幽灵;另一些人则认为:有极端危险的杀人狂,在附近出没。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恐慌。太阳落山之后,所有的人都躲在家里,甚至在手边准备好武器。拉提梅夫妇吓得要命,他们已经决定要搬走了,艾丽斯六神无主,神情恍惚。有一天晚上,她的神经终于崩溃了。帕特里克被迫请了急救医生。
转眼到了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六,离鲍勃·法尔遇害正好两个星期。我邀请亨利和约翰到我家来喝一杯,因为我的父母当晚出门了。
“嘿,约翰,你的半边天,今晚怎么破例准许你出门了?”
约翰带着浅浅的微笑,品了品杯中的美酒,然后才说:“我只能待到九点,不过,别担心。即使我逾期未归,伊丽莎白也绝不敢独自一人跑来找我……”
我们为伊丽莎白的健康干了一杯,感谢她今天出奇的仁慈。客厅里的座钟响了,九点半,约翰看了看表。
“听我说,”他不乏恶意地说,“电话铃很快就会响的。”
亨利露出一个微笑。鲍勃遇害的事情,确实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这几天,他巳经好多了,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白兰地酒真不错。”约翰郑重地宣布,“可惜,瓶子已经见底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亨利,我觉得,你还欠我们一些解释……”
有白兰地助兴,今晚的气氛很融洽。我们又变成了三个快乐的年轻人——约翰暂时远离了他那凶婆娘,能够放松下来;亨利基本上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这是搞清某些秘密的最好时机。
“在三年前,我在牛津车站,看到的人是你吧?如果真的是你,那么,拉提梅夫妇在伦教火车站看到的,又会是谁呢?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那不是鲍勃·法尔。”
我把剩下的白兰地,,都倒进亨利的杯子,他似乎准备开口了。
“用不了多久。”他稍稍考虑了一下,“我会向你们解释的……很快。”
“你是不是有双胞胎兄弟?”
“除非鲍勃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约翰扬扬自得地发表了独到的见解。
亨利嘲弄地一笑,摇头表示否定。
“你们完全猜错了。说真的,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想到答案。这个小秘密其实很简单……”
一阵沉默……
约翰点燃了一支香烟,若有所思地说:“小秘密,小秘密……还有神秘的脚步声的小秘密,你记得吗?你的父亲遭到袭击的小秘密……更不要说鲍勃遇害的秘密,这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值一提……一个在密室里被谋杀的人……算了,用不着说这么多了……”
约翰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亨利,我不敢肯定,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你对于这些小秘密,了解得一清二楚……你知道谁是凶手!”
亨利的双眼放出罕见的光芒,他盯着约翰看了半天。
“是的。”他最后承认说,“我知道谁是凶手。”
“可是,亨利,你应该……”约翰喊了起来,“你应该通知警方……我是说……如果你确信无疑……凶手还逍遥法外,他可能再次行凶……”
亨利又喝了一口白兰地,抿了一下嘴唇。
“不会的。我认为凶手不会再作案了!”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亨利确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魔术师,但是,他可没有预言的能力。他怎么可能预见到下一个小时里将要发生的可怕惨剧!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别动!”约翰站了起来,“肯定是伊丽莎白要命令我归队了。”
约翰迈着大步走到门口,然后去了门厅。等他离开房间之后,我问亨利:“拉提梅夫妇已经搬走了吗?”
“好像是昨天晚上……”
“真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来向我们道别……”
“今天早上,维克多到我们家坐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拉提梅夫妇原本通知维克多,要在今天离开。昨天一整天,他们都在收拾行李。可是,今天早上,维克多起床之后却发现,他们已经走了……当然,车子和行李都不见了,维克多气坏了——‘真不像话!他们晚上偷偷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他们是正派人呢!’”
“他们肯定是半夜走的。”我说,“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觉,在午夜的时候,我听到有汽车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亨利表示赞同,他低下了头。
“这确实很奇怪,唉,艾丽斯已经到了萆木皆兵的程度……但是,这么偷偷摸摸地半夜离开……”
约翰回到了客厅,他宣布说:“半个小时!经过艰苦的谈判,我最后争取到了半个小时的延期。”
“你这个家伙,倒是有一样本事?会应付女人!”我小声地挖苦他说。
约翰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他朝我们走过来,但是,在窗户跟前停了下来,拉开了窗帘。
“雪巳经停了。至少有十公分厚的雪……多么壮观的景致,我的朋友们!月亮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中,下面是洁白无瑕的地毯……”
亨利放下空酒杯,用力清了清矂子。
“约翰,下雪总会对我有奇怪的影响,我会觉得嗓子发干。”
眼看着白兰地可耻地逃离了战场,我们只能求救于苏格兰烕士忌了,于是,父亲的酒柜里,又少了一瓶上好的威士忌。
看到好酒,我们都欣喜若狂,举杯庆贺满天的雪花,和洁白无瑕的大地毯。
没过多久,我们开始毫无缘由地欢唱《生日快乐歌》——纯粹是为了开心。座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在第十下敲响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你去接,亨利,如果是伊丽莎白,你就说我巳经走了。”
亨利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急忙离开了客厅。
几分钟之后,他回到了客厅,两眼直放光。
“是谁?”
“斯蒂文斯,是你的未婚妻。”
约翰大吃一惊,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站了起来,跑到我的跟前,热情地握住了我的手。
“衷心地祝贺你,詹姆斯。我不知道……”
“可是,”我嘟囔着,“我并没有……”
“她告诉我说,她会晚一点儿过来,詹姆斯。”亨利信誓旦旦地说,“别担心。她被家里的男人牵绊住了,所以不能及时……”
“老天,一个有夫之妇!”约赣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嚷了起来,“噢!天哪!要是白蒂知道了……”
亨利走到壁炉跟前,他好像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火焰。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是,我能够想象到,他正在偷着笑。
我肯定是喝多了,否则不会这么迟钝,竟然没有立刻意识到,亨利在骗我们。约翰明白过来了,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说呢,嘿嘿嘿!我就奇怪,哈哈哈!”
“别生气,詹姆斯。”亨利朝我转过身,小心地说,“是有人打错了。我实在无法抵挡这种诱惑,所以开了个玩笑。你得承认,我表演得很成功。”
然后,他又转身盯着炉火。
约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个未婚妻!好啊!好啊!好啊!这不是真的!哦!我受不了了,这太可笑了。”
“嘿!”我恼怒地抗议道,“我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未婚妻?”
“当然可以,詹姆斯,当然可以!”约翰在两次大笑之间,勉强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觉得应该安慰一下我,于是友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这让我的火气更大了。可是,我最后也大笑了起来,并且提议为我的未婚妻干一杯。他们毫不犹豫地照办了。
时钟敲响了十点一刻。
“老天!”约翰喊了一声,“我必须走了!”
“再待十分钟,也不要紧嘛;反正。她又不会吃了你。再喝一杯!”
“不行不行!詹姆斯,感谢你的邀请……再见,亨利。”约轮就这么溜走了。
亨利若有所思地盯着被约翰关上的房门,然后他突然用右拳猛击了一下左手掌。
“詹姆斯,咱们下盘象棋怎么样?”
“好!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好好教训你了!”
“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亨利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对手,我很少能够在棋盘上胜过他。但是那天晚上,我决心要让他吃点苦头。
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棋局见了分晓,威士忌酒瓶也空了。亨利听到我冷静地下了判决:“将军,死棋了!”尽管他表面上毫不在意,但我能够感觉到他内心里隐藏着的怒气,正如我心中隐藏着的狂喜一般。
“想扳回一盘?”我用满不在乎的口气问。
亨利看了一眼空酒瓶,建议说:“我们不能把你父亲的酒柜搬空了。到我那里去吧。”
“你有权力选择战场,听你的!”
亨利皱了一下眉头。
“父亲也许睡了,我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当然可以。”亨利去了门厅。
“真竒怪。”他回来的时候说。
“你父亲没有接电话?”
“我拨了好几次……刚开始是占线的声音,然后铃声正常了,但是没有人接电话,”
“这太奇怪了!肯定是电话出问题了。”
“嗯,也许是这样吧!”亨利好像很不安。
一股寒流穿过了我的脊柱。我们整晚狂欢所制造的愉快气氛,完全消失了。
“我们去看看?”我提议道,“反正,你想要再玩一盘!”
“再玩一盘……啊!没错,再玩一盘,下象棋。好的,我们走吧。”
亨利显然是心不在焉。他焦虑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帮我收拾好酒杯,倒干净烟灰缸,然后,我们都穿上大衣。走到门口的时候,座钟刚好敲响了十一下。
刚一出门,我们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一轮明亮的、圆囫的月亮,速蔽住了周围的星星。月光洒满了覆盖着大地的白色地毯。厚厚的积雪缓和了各种声音。
亨利环顾四周,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抓住我的胳膊,用阴郁的声音说:“詹姆斯,月亮是红色的……”
我被他的语调和说法吓了一跳。我仔细地看了看亨利,发现他的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我摇了摇他。
“亨利,你怎么了?”
“血红色……”
“你在胡说什么!月亮明明是一个银色的圆盘嘛。”
“嗯……你也可以这么说……月亮让我感到恐惧!……”
“让你感到恐惧?”
“是的。”他用稍稍坚定的语气说,“现在是满月,她的魔力非常危险……特别是对那些懦弱的人、病人、疯子……以及杀人犯!我刚才说:凶手不会再次作案了,也许我过于乐观了!”
四目相对,看到的都是惊恐,我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阿瑟刚才没有接电话!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我们踩在雪地上的“吱嘎”声。在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欢乐的童年,穿着带钉的大靴子,兴奋地在新雪上行走。往日的雪景到哪儿去了?我们无优无虑的童年又到哪儿去了?
今晚,我们又感觉到了游荡着的邪恶……
我们快要走到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我们的左侧冲了出来——维克多!
“达内利先生!”我喊了起来,“这么冷的天气,您穿着睡衣,跑出来干吗?”
维克多穿着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大衣,但是没有顾得上系扣子。他满脸都是惊慌的表情。
“凶手!”他声音颤抖着,用手指向怀特家的房子,“凶手又作案了……阿瑟在几分钟前给我打了电话……有人开枪向他射击!我认为他受了重伤……我已经通知了医生和警察。”
我们匆忙朝阿瑟的房子跑去。
跑到栅栏门跟前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手势,让我的同伴停下来。
“我们要提高警惕!也许凶手还在房子里……看!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
台阶和房子周围的小路一样,都覆盖着一层新雪。而且,在从我家门口到怀特家门口的这段路上,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脚印。我们是第一批踩在这片雪地上的人。
亨利的脸色阴沉,走到大门口,按响了门铃。他没有等人来开门,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销匙,插进了门锁。我们进入了门厅,亨利打开电灯。我们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那里有一些深色的污点。
“父亲!”亨利喊了起来。
没有人回答。
“达内利先生,请您守住门口。”我命令说,“必须做好防备,也许凶手会试图从大门逃脱……”
“我明白,我明白。”维克多的脸色发绿,结结巴巴地说。
亨利朝他父亲的房间走去。刚才打开大门的时候,在亨利开电灯之前,我看到客厅的方向,射出微弱的灯光,于是,我去了客厅。
客厅的门大开着。我没有搞错,窗户旁边的小台灯亮着。我按动了吊灯的开关。在明亮的灯光下,我悄然无声地检査着客厅:地面上、地毯上都有血点……我走到电话旁边,听筒放得好好的,但是,到处都是血迹……
亨利冲进了客厅。
“他的床上有血迹……地上扔着一把猎枪……可是,父亲不在卧室里!我找过其他房间了,可是……”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向一把扶手椅。椅背上方露出了几绺头发。
我绕到扶手椅的对面,感到喉咙发紧:穿着睡衣的阿瑟,躺在扶手椅里,斜靠在椅背上。他的左耳附近,血肉模糊,嘴唇……他的嘴唇还在动!
“亨利!他还活着!……”
“父亲!我们来了!……求你了,别动……我们会救你的,医生马上就到。”
凌晨三点……
德鲁特警官垂头丧气地,坐在电话旁边的椅子上,不停地抽着烟。他焦躁地挠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宣布说:“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确认证词。达内利先生,在十点四十五分左右,您的邻居给您打电话。您能不能再重复一遍,他是怎么说的?”
“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凶手……哦!我的头……我听到了声音……我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个人影……一声枪响……维克多,我很痛苦……快来!……我要死了,快,快!……’”
“在同一时间,我也在给父亲打电话……”亨利用嘶哑的声音说,“很显然,父亲正在给达内利先生打电话,我听到了占线的忙音,后来我又拨了几次,但是没有人接电话……老天,求你了,请让他脱离危险吧!”
“我们可以很容易地设想发生的事情。”德鲁特警官说,“在怀特先生熟睡的时候,凶手朝他的头开了一枪。子弹射中了他的耳朵附近。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指纹鉴定,还不知道猎枪上的指纹,是否和您父亲的指纹相吻合。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在怀特先生昏迷的时候,那个凶犯把怀特先生的手,按在了猎枪上,以造成自杀的假象。别忘了,凶手用的是怀特先生自己的猎枪,这是凶手的诡计——我很清楚。”
“自从鲍勃·法尔遇害之后,父亲就在床边准备了一把猎枪。”亨利说,“凶手肯定知道父亲的这个习惯……”
“都有谁知道?”德鲁特警官急切地问。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亨利馗尬地说,“这好像是让我指控别人……”
“我知进他的这个习惯。”维克多·达内利毫不犹豫地说。
“我也知道。”我也坦白地说,“不过,知道这个习惯的,绝不止我们几个人……我的父母、我的妹妹、约翰、拉提梅夫妇,还有其他许多人……”
“再多也是有限的,不管怎么说,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德鲁特警官接着说,“布置了自杀的假象之后,凶手离开了犯罪现场……”
“可是,警官先生,”我大声说道,“这不可能——地面上没有脚印……”
德鲁特警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闭上了嘴巴。
“但是,受了枪伤的怀特先生,并没有死。尽管他受了重伤,他还是走到了客厅。”德鲁特接着说,“在十点四十五分,他给达内利先生打电话,然后,走到了扶手椅的位置。没错,就是这样的。地上的血迹,非常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移动路线。”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一切都很清楚,除了一点……凶手去哪儿了!我们仔细地搜査了这所房子,已经搜査过两次了……但是,毫无发现!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在九点左右,雪就停了,而且,法医非常肯定地说,怀特先生受到袭击的时间,是在九点之后。可是,除了大门附近你们留下的脚印,房子周围的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
“通向花园的后门开着一道缝。”亨利提醒说。
“那又怎么样!”德鲁特警官怒气冲冲地说,“你自己也看到了,在后门外面没有任何足迹!真见鬼!我的手下还在进行勘察,我们准备了强光手电,也许……”
一名警员冲进了客厅。
“警官先生,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真是怪了,雪地上只有这几位先生的脚印,还有我们的脚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新形成的雪层都很平整!房子周围没有脚印,窗台上没有,房顶上也没有……我认为:为可以停止勘察了。”
“不行!……”德鲁特警官怒吼着,“绝不能停止勘察!……再给我搜査一遍,整个房子,从地窖到阁楼,一处也不能落下!……凶手就藏在房子的某个角落里!……”
那个警员无奈地答应了一声,又离开了客厅。德鲁特警官薄薄的嘴唇微撒,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冷笑。
“我可以保证,等我抓住这个浑蛋,我会让他吃尽苦头的,让他生不如死!你们尽管放心,我会把他揪出来的。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失败,这次也不例外……”
“如果是我,我可不敢这么自信。”维克多说,“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是幽灵犯下了这些罪行。先是那个美国人,死在了一个密室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踏雪无痕的凶手,就好像根本不受重力的影响!
“别不信,幽灵确实存在。当我谈到幽灵的时候,别人总是带着怜悯的笑容。我知道,他们会在背后嘲笑我。除了阿瑟和拉提梅夫妇……”
“拉提梅夫妇昨晚就走掉了。”我插了一句。
“都没有和我告别。”维克多哀叹道,“这也太奇怪了,我和他们的交情已经不算浅了,而且,他们看起来,都很和善友好……”
德鲁特警官异常惊诧,眉毛都拧了起来。
“拉提梅夫妇走了!怎么回事?什么叫走了?他们去哪儿了?”
“我一无所知。”维克多垂头丧气地回答说。
“可是,他们为什么走了?”
“自从那个美国人死了之后,艾丽斯·拉提梅就魂不守舍……她太紧张了,精神崩渍过好几次。我认为她是被吓坏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决定离开这里。他们本来打算今天搬走的。”维克多看了一眼座钟,又补充说,“我是说:他们打算昨天搬走。但是,他们前天晚上就走了,没有通知任何人……”
“奇怪,奇怪。”德鲁特警官眨了眨眼睛,“这也太奇怪了,我要发出寻人启事。照我看来,这两个人不可能走远。我还有一种预感,就在几小时之前,他们当中的―个人,就在这所房子里……”
德鲁特警官伸手想要拿起电话,但是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他的手在那里悬了片刻,随后恢复了镇定,拿起听筒。
“喂!……我是警察局的德鲁特,请讲……”
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德鲁特警官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挂上了电话,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焦虑地吸了几口,从鼻孔里吐出青烟。他低下头,用手扶着额头,然后开口了。
“怀特先生刚刚去世了……如果早半个小时发现,也许还有救。不过即使救活了,也会有严重的后遗症,所以……”
亨利用手捂着脸,离开了客厅,维克多跟了过去。
一阵沉寂。德鲁特警官狠狠地踩灭了香烟,狂躁地搓着手。
“你的朋友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德鲁特心烦意乱地说,“我还曾经指控他,设计了可怕的诡计,要陷害他的父亲——就是他刚刚失去的父亲。我真傻,居然想要在胡迪尼和他之间,找到共同点,研究亨利的性格,作心理分析,然后,得出荒谬可笑的结论……年轻人,我承认,我对自己很失望!”
德鲁特警官肯定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向陌生人承认失败的。我真为他感到难过。
“我刚才询问过医生了。”德鲁特警官继续说道,“医生说:中枪的时间,是在二十一点四十五分到二十二点三十分之间,子弹留在了颅骨里,就在左耳的后面。子弹还打掉了他的左耳。如果早一点儿救治,他还有脱险的希望……还有,这场可恶的降雪,严重地拖延了送往医院的时间。不管怎么说……”悲伤的表情从德鲁特警官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的冷笑,“凶手还逍遥法外,但是他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他拿起话简,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向我道晚安。我知道,我可以离开了。
走出了客厅,在关上房门之前,我听到德鲁特警官对着电话说:“寻人启事……艾丽斯……帕特里克,拉提梅……金发……衣着髙雅……四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