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说完,屋中人俱是一怔,就连秋月都一脸震惊之色,惊喜地看着炕上还?在昏睡的人。
原来夫人有孕了,怪不得听到表少爷要东窗事发的消息时都不害怕,如果有了这道护身符,就算将军再怎样生气,也不会拿夫人怎么样的。
还?蒙在鼓里的霍岐听到姜肆的话怔了良久,眼中才慢慢变作狂喜,他早已不是初为人父的人,但听说自己又要再当父亲,仍忍不住心中雀跃,他弯下身来抚了抚王语缨的手臂,回头再问姜肆:“你?说的是真的?”
姜肆松开王语缨的手之后才去大箱柜上拿了一条汗巾,仔细地净了净手,边擦边道:“从脉象上来看,她这几日的确劳心劳神,气血不足,加上有孕,又在冷风中站了半日,此时身子是最为亏虚的时候,你?再开心一会儿,不找大夫来看,孩子恐怕很难保住。”
霍岐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她说完面色一变,赶紧转头去看秋月,秋月自然也听到了那番话,心领神会,急着往外面跑,到了门口却被姜肆叫住。
“等等。”
姜肆看向霍岐:“你?不会要把大夫带到这里吧?”
霍岐微顿,没明白她的意思。
“这里是红鸢居,虽然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但现在这里也是我的住所,请你带着你?的爱妻离开,我不想看到你们。”姜肆放下汗巾,一字一顿地说着,霍岐的脸色几经变换,抬起身看着她。
“今日风凉,你?让我就这样带着她出去?”霍岐难以置信地看着姜肆,似乎这话不该从她口中说出,“你?依然身为医者,更应该知道她此时的情况,她有孕,又是病人,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不会碍到你什?么,况且,如果不是你让她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她也不会昏倒。”
前面的话姜肆都不在意,唯有最后这句话让她抬起眼,目光逼仄地看着他,语气顿挫道:“让她在风中久站的不是我,是她自己。”
姜肆笑?了笑?,有些话她不想说,但是堵在心里实在难捱,她始终记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绝对善良,只对自己好的人抱有善意,从前当霍岐是丈夫,是亲人,给他的全都是自己好的那一面。
但是五年了,五年啊,谁没有一些变化?
姜肆看着对面神色错愕的人,质问道:“霍岐,你?真不觉得自己很蠢吗?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有孕三个月都不知道,那她脖子上那个东西还真是白长了,倘若她知道,就不会自作主张地跑来这里,还?硬要在冷风中站了半天,只为来规劝我。”
“我是她什?么人啊?她凭什么这么关心我?我连你?的面子都不给,又凭什么会给她脸?难道她生来就喜欢伸出脸来让别人打吗?偏要到我这来受气,偏要露出一副谁都欺负她的姿态,目的是什么,你?都不仔细想一想?”
霍岐被说得神色愣怔,哑口无言。
姜肆看他木头样的表情就生气,挥了挥袖子,是一副送客的神情:“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最让人讨厌,尤其是我这样的大夫,赶快将你?的爱妻带走,我原来在医馆时,都是拿扫帚直接赶的,别逼我在这里也这样做。”
姜肆话说得不快,霍岐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但却难以消解,他几次想要打断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甚至心里也开始动摇,莫非真是她说得那般?
直到姜肆说了最后一句话,他像是怕了一样,赶紧弯身将王语缨抱起来。
知道姜肆说到做到。
没有扫帚,鸡毛掸子还?是有的。
“她应该没有那层意思,今日来,也是真的想要帮我劝一劝你?。”
姜肆扭头去找鸡毛掸子。
霍岐马上抬腿就走了,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以前在清水县时,姜肆偶尔也有这样的动作,不是在找扫帚就是在找刀,但那时是玩笑?,现在……
他不知怎么了,心头有些悲凉。
门被关上,疏柳再去看姜肆,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姜肆靠着大箱柜坐下,拿起上面的汗巾子,再次擦了擦手。
她眼神有些空,愣愣地看着炕沿,人走了,就没了一身的尖刺,变得有些无所适从,疏柳走过去,眼神有些犹豫。
作为主仆中的下属,她其实不该过问太多的东西,但是姜肆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女主子,跟以往都不太一样。
“夫人,是在难过吗?”她问。
姜肆微怔,慢慢抬起头,然后摇了摇,扬起一抹笑,笑?容有些自嘲:“人的心思真的很奇怪,一面觉得自己不该在意,一面又不停地闪过一些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画面,都是想象,庸人自扰,想要控制,又控制不了。”
“夫人想到了什?么?”
姜肆向上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我摸到她那是喜脉,对大夫来说,这是我们最愿意摸到的脉象,有孕不是生病,代表着一个生命即将要出世,每个听到的人都会开心到忘乎所以,但是刚才摸到她的,我第一瞬间想的是怎么来的?”
她扁了扁嘴,摇了下头:“之前知道他再娶新人,我没什么实质的感?受,可能跟许多女人一样,就是觉得嫉妒和难过,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一分为二了。”
疏柳听着她温柔又平和的语调,不知为何,有些心疼。
姜肆仍然在笑:“可是那一刻,我忽然切实地体会到,他跟另一个女人曾那么亲密过,耳鬓厮磨,说着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并且今后也会这样。有些东西就是很私.密的,不容跟任何人分享,一旦你让步了,以后日日夜夜都在计较这些得失,难免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疏柳没有体会,但是她却能懂。
姜肆抬头看向她,粲然一笑?:“最好别变成这样。”
疏柳看她仍在笑,总觉得那样的眼神更让人心疼,多少人都是这样默认着过来了,她们别无他法,有谁能有那样的勇气拒绝这一切呢?道理谁都明白,也知道是对的,可就是为世道所不容。
她坐过去,忍不住拉起她的手:“你?是因为害怕这样,才不愿意答应主子吗?”
姜肆忽然瞪圆了眼,眨了眨。
“你?怎么能从刚才那些话,突然跳到这?”
疏柳当然还是想见缝插针,找准机会在姜肆这里说尽主子的好话。
“姜医女,主子除了你?,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上过心,你?是唯一一个。”疏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很真诚,但她五官僵硬,看起来还是冷冷的。
姜肆把自己的手用力抽出来:“就算是这样,我也不相信是最后一个,你?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我哪里敢!”疏柳震惊。
主子怎么会是瓜,她又哪里敢卖?
姜肆不想继续说这件事,赶紧岔开话题:“府上的烧尾宴是不是就是后日?”
霍岐荣封骠骑将军,一直也没开府设宴,之前以这个由头广发请帖,是为了向京城中所有的名门贵胄说明姜肆的身份,如今姜肆反悔了,请帖却已经都发了出去,不可能再收回了,所以这个烧尾宴还是得办。
疏柳点了点头:“是。”
姜肆凑过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姜医女尽管说就是,属下一定?办妥。”
姜肆到她耳边,窸窸窣窣地说了一通,疏柳抬起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边,霍岐抱着王语缨匆匆回了翠馨居,大夫来时她正好醒了,听说自己有孕,登时便愣在那处,大夫所说与姜肆无二,开了几副安胎的药,又告诫她今日需要多修养,王语缨连声应下,难掩欢喜。
大夫走后,霍岐坐在床边,眉头却皱着。
王语缨神色一顿:“怎么了,道衍,我怎么看你?有些不高兴?”
霍岐问道:“你?真不知自己有孕吗?”
王语缨闻言,垂下眼,脸上覆了一抹红:“其实,我有过猜测,只是还没来得及让大夫来看一看。”
霍岐站起身,有些生气:“你?既已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在冰天雪地里站那么久,她不见你?,你?就先回来又能怎样?”
王语缨一见霍岐生气了,几度欲言又止,而后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去见她,也不只是为了劝她回头,而是……求她原谅,自然要诚心诚意。”
霍岐面露疑惑:“你?求什?么原谅?你?何处对不起她了?”
王语缨抬头看向他,双眸渐渐红了,然后撑着身子坐起,想要给他跪下,霍岐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
“道衍,我知道瞒不住你,你?是不是已经让叶松去查我那个表弟了?”
霍岐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王语缨打断他,继续道:“他确实做了对不起姜娘子的事,当年我与他通信,说起父亲逼你娶我,也许是言辞不当,让他有了误解,生了要害你妻儿的心思,我也是在姜娘子回来之后才知道,不管怎么说,表弟是为了我,哪怕不是我诚心相害,也是我对不起姜娘子,今日,我就是想去坦白的。”
霍岐眯了眯眼,深深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王语缨毫不犹豫,直言道:“我不想瞒你?,姜娘子的消息传回来,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她的身份,便派人去查,没想到反而查出了我表弟做的那些丑事,道衍,你?放心,我已经传书让他父亲惩罚他了,他现在断了腿,已经是一个废人。”
“你?说的,都是真的?”
王语缨盈盈望着他,见他这么问,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别开眼去,道:“你?不是派人去查了吗,回来就知道了,若不信我,便听叶松怎么说吧!”
霍岐见她眼圈红了,忙将她带过来,扶住她肩膀:“好,我信你,别哭了,你?已有身孕,大夫刚说了戒思虑过甚,剩下的事就别想了。至于你?表弟做的事,就算他父亲已有惩戒,该入大狱入大狱,我不会放过他。”
王语缨垂下头:“我明白。”
霍岐扶她躺下,心里想着要怎么跟姜肆解释,萧持来过的事,在他心里也埋了一道坎,明明该朝着好的方向走,结果现在是鸡飞蛋打,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肆。
第二日霍岐休沐,想了一夜,他还?是觉得不能瞒着姜肆,便想跟她把话说清楚,姜肆正好有话对他说,便带着阿回去会松堂找他,没想到在门外看到了千流。
千流奉命请姜肆进宫。
霍岐不敢置信:“我已经跟陛下请旨了。”
千流睇他一眼,像看傻子:“快别说了,你?那是欺君之罪,主子没治你?罪算你?走运。”
霍岐噎住,面色铁青,姜肆想起那晚的事,若有所思,然后转头跟霍岐道:“给阿回找先生的事,还?望你?尽快办妥,我跟阿回搬离将军府之前,最好已经看到喘气的先?生,不过你?要是不管就算了,我也不强求。”
说完,看向千流:“我先?把阿回送回去,再去见你?主子。”
霍岐满面震惊:“肆肆,你?……”
他没想到姜肆会答应千流。
千流也没想到这么容易,他以为得好请歹请呢。
“要不,姜医女带着阿回也行。”千流搓了搓手。
阿回正好拽着姜肆的衣服,小声道:“阿娘,我也想去……”
姜肆不同?意:“那是皇宫,不是咱们家,听话,等阿娘回来。”
她才不想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阿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千流却赶快道:“姜娘子莫急,今日除了你?外,主子还?请了一个人,阿回过去正合适。”
还?有一个人?
有外人在,像之前发生的事总不会再次上演吧。
姜肆看了看千流,沉吟片刻,拉着阿回的手:“那便走吧。”
几人离去,留下霍岐面带焦急地站在那里,叫了几声“肆肆”都无人理,不一会儿功夫,人影就消失在门口了。
姜肆挨着阿回坐在马车里,挑开车帘,问外面随行的千流:“你?可知陛下还?请了什?么人?”
千流“袄”了一声,回道:“是王家大公子,大理寺少卿,王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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