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隐藏的情绪被戳穿,稚京张了张唇,下意识地出声否认:“没有……”
语句略微停顿,她补道:“紧张。”
嗓音不自觉的变小,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稚京目光平视向安德森,瞳孔怔住,思绪微微空白。
耳侧是钟表快速走过的声音。
她眼睫无意识地轻颤几秒,眸底雾色氤氲,黑色碎发从额角散落,遮挡部分侧脸轮廓。光线倾斜,眉眼温吞朦胧。
白色烟雾在空气中升腾,消散。
安德森注视着稚京,眼底的审视之色逐渐浓郁。搭在扶手处的指节轻敲两下,他眯了眯眸子 ,转而看向稚京身后。
“书柜上有酒杯。”
他不急不缓地开口,话落后,将目光重新转向稚京,眼底的审视已经消退。
这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
稚京眨了眨眼睫,思绪还没有从上个话题中收回,她顿了几秒,才开口应下:“好的。”
她转身看向右侧的书柜,视线慢吞吞的扫视过去,在书柜中央看到一排摆放整齐的水晶杯子。
稚京走到书柜前,想要垫脚拿起水晶杯子。但稚京身高有限,即使垫脚去取杯子,还是有些困难。
稚京仰起脸,瘦弱的手臂努力向上,指尖却只能够到格子边缘。
只差一点点。
身体力量全部集中在手臂,肩膀很快酸软脱力,原本苍白的脸颊浮上一层浅红。
稚京咬了咬唇,只能放弃。
她收回手臂,低头想找可以借助的凳子。
稚京弯腰,手在触摸到矮凳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
修长的身影站定稚京身后,遮挡了头顶的灯光,覆压下暗淡的影子。
稚京停下动作,迎着光线仰起脸。
视线里出现一截戴着腕表的手臂,骨骼线条清晰,衬衣袖口卷起部分,手腕皮肤在华灯下显示出一种病态的白色。
安德森微抬手臂,轻而易举地拿到水晶酒杯。
他垂眸看向稚京,瞳孔的颜色在眼睫的阴影下变深。
稚京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目光怔怔。脸侧的浅红沿着皮肤表面晕开,眉尾弯弯,向下勾勒细长弧度。
视线相接。
稚京起身,下意识地想要道谢,但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一样。
她轻轻抿唇,拢了拢手心。
拿酒杯这件事情是安德森先生的示意,但谢谢这个词语大概是不适用于现在这个场景的。
稚京垂下眼睫,几秒沉默。
安德森单手握着水晶酒杯,递于稚京眼前。
酒杯棱角折射出线条光影,径直投映在安德森的衬衣前。
稚京注视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她抬眸看向安德森,眼底是还没有完全消失的雾色。
是让她拿着的意思吗?
稚京迟疑一秒,随后接过安德森手中的水晶酒杯。
在稚京抬手握着杯面的瞬间,皮肤相触,她的指尖轻轻擦过安德森的手,触感温热,很快撤离。
稚京眼睫微落,捏着酒杯收回手臂。
水晶杯面很凉,没有任何残存体温。
安德森并没有收回目光,他的视线在扫过稚京捏紧的手腕,随后抬眸,转身走向书桌。
同时,他平淡出声:“你需要做完剩下的事情。”
稚京侧目看向安德森背影,眼底逐渐恢复清明。
剩下的事情大概是指让她倒酒吗?
她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晶酒杯,安静地走往书桌方向。
安德森已经在书桌前坐下,长腿交叠,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金属扶手上,目光始终注视着温吞走近的稚京。
稚京走到书桌前,垂眸,动作小心地将水晶酒杯摆放在桌面上。
停顿一秒后,她抬手拿起书桌中央的白兰地酒瓶,但桌面距离过宽,稚京不得不俯下身子。
原本相隔的距离被缩小了一半,那道不可忽视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浓烈了许多。
气氛过于沉默,书房内只有机械钟表指针走过的声音。
稚京没有抬起眸子,在握住酒瓶后很快将手臂收回。她低眸拧开盖子,小心翼翼的将酒液倒入水晶杯子中。
倒至小半时,稚京微微停手,小声问道:“需要倒满吗?”
她微微抬起眼睫,瞳孔中透进碎玻璃一样的灯光,目光注视他人时,细碎的光点像是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不需要。”
安德森平静回应,低沉的嗓音落在稚京耳边。
“好的。”
稚京再次低头继续手中的事情,酒杯过半,她适时停下手腕,将倒好的酒杯轻轻摆放于书桌中央。
杯底落在木质桌面,发出轻微声音。
“您请。”
稚京温声开口,将手中酒瓶重新盖好,放回原位。
安德森低眸,目光扫过书桌中央的水晶酒杯,抬手动作随意拿起。
棕色酒液在杯中晃荡出细微弧度。
稚京的目光顺着被端起的酒杯看向安德森,安静注视。
白兰地的气味在沉闷房间内缓慢蔓延。
灯光下,安德森的眉骨清晰深邃,微垂眼皮时,镜框投射出小块阴影。
大概是感受到了稚京的目光,安德森掀起眼皮,视线穿过光影落在稚京脸上。
目光像是被人抓住似的,稚京习惯性的偏了偏眸子,她保持着回视的姿势,瞳孔却逐渐失焦。
犹豫片刻,稚京主动开口询问:“安德森先生......”
“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暂时没有。”
安德森的目光很深,没有之前的打量与审视,眸色极端漠然,掩在金丝眼镜后。
暂时不需要吗,那她现在应该是不能离开的。
稚京拿不准他的意思,但暂时这个词语显然是一个明确信号。
稚京眸子微动,轻声应下:“好的。”
“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她语句停顿,尾音很小,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稚京站立在书桌旁侧,视线停在面前的墙壁上,丝绒窗帘紧闭,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景象,现在应该是傍晚了。
她微微偏头,看向墙壁上的立式钟表,时针快要指向六点。
原本是和温妮约定六点去餐厅吃饭,现在大概要推迟一段时间了。
稚京眸子顿了顿,安静收回目光。
酒杯中的白兰地已经快要见底,安德森单手握着杯子,视线穿过稚京,落向她身后的油画。
冷淡注视一秒,很快收回目光。
他放下已经空荡的酒杯,将杯子往前推,直到靠近稚京。
他没有主动开口,指节轻敲桌面示意。
稚京会意,她抬手拿起酒瓶,拧开盖子,低头认真倒酒。
眉眼温和,像是做一件很专注的事情。
稚京并没有倒满,到酒液到合适位置后,她停下手臂,将酒杯送回原处。
安德森低眸转动戒指,衬衣领口严整,喉结在压在布料之后,向下滚了滚。
“你可以回去了。”
他冷淡出声,并没有抬眸。
正在拧瓶盖的稚京微微抬头,她继续手中的事情,同时小声应下:“好的。”
她将酒瓶放回桌面,拿起银镀托盘,小心地抱于胸前,转身走向书房门口。
背影瘦弱,绑着双马尾的白色丝带向后垂落,看起来乖巧温顺。
她走出书房,捏着金属扶手,动作很轻地关合木门。
头顶壁灯映射在地板间。
稚京没有立刻离开,她抬头看向上方,轻轻眨了下眼睫。
书房内的光线足够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眼前的壁灯与之相比,似乎太微弱了。
稚京回想起推开书房门时的画面,有些压抑的昏暗,和滚烫燃绕的雪茄火星。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银镀托盘,制服领口顺着姿势微滑,纤细的后颈投映在灯光下方。
稚京思绪有些遥远。
安德森先生是不太喜欢灯光吗?
她离开走廊,顺着扶梯继续向下,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监控画面中。
稚京送回托盘后,回到玻璃花房中,但并没有看到温妮的身影。
她没顾上查看时间,直接赶往用餐地点。
用餐大厅内,人群已经少了许多。
稚京视线扫过长桌,在看向最右侧拐角时,一只手臂微微举起。
温妮坐在一张空桌前,面露笑意向稚京示意。
稚京走过去,在坐下时对温妮回以歉意的微笑。
“抱歉......”
“因为一些事情延迟了时间,你等很久了吗?”
温妮摇头,“没有等很久,我已经先吃了。”
她看向稚京面前的餐盘,放下手中的刀叉,解释道:“我担心你会来的很迟,所以提前帮你准备了食物。”
稚京看向餐盘,牛肉馅饼和土豆泥,搭配着小块胡萝卜。
“谢谢。”稚京轻声道谢,低头拿起一旁的餐具。
“你今天的工作应该是提前完成的,是在古堡迷路了吗,还是一些其他事情?”
温妮握着餐叉随意问起。
稚京垂眸,迟疑一秒后开口回应:“没有迷路。”
“在走廊遇到了昏迷的南茜阿姨,她可能有些低血糖,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我代替她去书房送东西……”
温妮微微睁大眼睛,“书房?”
她似乎只抓住了这一个重点,“三楼的书房吗?”
稚京咬了口馅饼,轻轻点头回应:“是。”
“噢......”
温妮微微抬眉,用一种安慰性的目光看着稚京,将声音压小:“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安德森先生没有让你离开吗?”
稚京有些不解地看向温妮,“没有......”
温妮眼睛睁得更大了些,很惊讶地看着稚京:“没有?”
“安德森先生很讨厌别人靠近他的私人领地,三楼这个地方只有南茜阿姨和林顿管家才可以随意进出,其他人即使是工作需要,也不可以随意进入书房。”
稚京抬起眼睫,回想起书房内的事情,整个过程似乎很平和,没有像温妮所说的这样可怕。
不过,在她主动提出班助时,南茜阿姨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并没有很快同意。
稚京瞳孔微动,嗓音变轻:“这样吗?”
温妮还没有收回惊讶的目光,“噢,当然。”
“不过安德森先生没有让你立刻离开,应该没关系。”
稚京低下头,握着餐叉戳向盘中的土豆泥,思绪微怔。
这样的事情,以后似乎需要避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