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三章、飘



又过了两天,几位年轻人在附近的各处景点游玩的差不多了,薛奇男的宜宾之行也终于结束了,她在北京还有事务要处理,要带着吴玉翀回去。沈四宝和谢小丁当然要回重庆,游方照说应该一起回去,他的东西还在那边呢。但华有闲却说有事,而游方自称这一次出来本就与小闲一起,顺便帮他处理点事情,等过一段时间再回重庆。

分手的时候,游方却特意对薛奇男说,什么时候回美国,不论在国内哪个机场出发,一定要通知他一声,只要有空,他一定到机场去送行。

其他人都走了,游方与华有闲也离开了原先住的酒店,到了郊区用化名租了一间僻静的民宅,但平时并不经常住在那里,而是背着包行走这一片土地的山山水水。不仅前先游玩的地方又重新去过,很多景区中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也带着华有闲到访,有时候赶不回来,就在山中野宿。

游方开始教华有闲真正的入手功夫了,跨步行桩有了根基之后,下一步是学轻功,并不是电视剧里那种上上下下跳蚂蚱,而是翻山越岭的身法以及穿行野地的脚力。在过去的年代,交通工具并不发达,就算是现在,没有路的地方就不通车,脚下的功夫非常重要。

游方小时候是不知不觉中练出来的,白天出门到镇上去上学,从学校再溜到莫家原去玩,黄昏时再从莫家原溜回白马驿,每天都是几十里啊,走的都是田间近道与山林野地,就像玩一样练出的脚下功夫。但在教华有闲的时候,他就得用如今这种方法了。

游方也传授了华有闲灵觉入门之法,教他直接感应山川地气属性。华有闲曾有这个基础,就是在矿洞里挑选分拣秘法晶石,而游方所教,是要他在更博大庞然的地气中分辨精微。但游方仅仅也只教了如何掌握灵觉、如何收敛蜇藏、注意事项以及禁忌,至于掌握神识的秘法并未传授。

一方面是因为华有闲的功夫还浅,另一方面再传下去就要受戒了,别人的徒弟自己怎么能先行授戒呢,至少也得让老宋先点头,然后再看华有闲习练的情况如何。

而游方自己这段时间也在潜心修炼,将此行所有的领悟融入到修行中印证,该带的东西他都带来了,背包里有秦渔、布阵的晶石、练境的画卷、铁狮子、老罗盘。他在各地练剑、定坐行功、发动心盘、借天地灵枢滋养形神,神识之力的增长竟呈浩然之势,功力精进极速,可称厚积而薄发。

这便是以不练为炼的积累,游方期待这一刻的精进已经很久,他在宜宾停留了半个多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水之间驻足,悄然真有脱胎换骨之感。他也一直把吴老的那本画册带在身边,画册上所描绘的地方,他一处不落都去观摩体会。

当游方离开宜宾时,他自己也有感觉,假如今日再碰到孙风波,不必像当初那样乱砸晶石了,而且砸出去的都是物性洗炼精纯的极品晶石,一顿乱枪逼退,再拔剑冲上去就差不多能搞定。

但这种功力精进的速度不可能永远持续,过了这段境界,也就变得很缓慢,积累有多少收获也就有多少,但在旁人看来,游方的功力精进神速已令人咋舌!

此刻的游方,距离化神识为神念还相差相当一段火候,但是门径已窥见,所缺的就是将来水到渠成,这一点没法偷懒走捷径。秘法虽然还是移转灵枢之境,但自从体悟到绵绵若存,如今又达到携境无形。

这段时间联系过他的人倒是挺多,肖瑜从香港、屠苏从北京、谢小仙从广州、谢小丁自重庆都给他来过电话,而游方只是找了几家僻静的网吧上线,主动联系过齐箬雪。

在宜宾停留的最后一站还是李庄,那里也是吴老的画册中绘制风景最多的地方,上次那匆匆一日之游显然不够。游方是从李庄出发后直接离开宜宾的,此番行游中的“闭关”修炼很是圆满,剩下的功夫要在日常修行中点滴积累了。

他终于决定离开宜宾有两个原因,一是接到了谢小仙的电话,听说“刘黎专安组”发现了新的线索,她要到重庆来办案。既然如此,游方干脆就回重庆见她一面,同时也很感兴趣警方究竟有什么新线索?假如谢小仙真的到第一线办案的话,他还有点不放心,想暗中护着点。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他在李庄时受到了一条没有显示来电号码的短信,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无冲派遣高手入境,查梅兰德行踪,不知其人身份,只知修为极高,能以神念运转幻法大阵于无形,你要小心。”

游方暗自知了一惊,因为这个号码是属于“游方”的,这人却把通知“梅兰德”的短信发到了这里。同时知道他这两个身份的人,只有师父刘黎、千杯道长以及家乡的亲友,其中也只有刘黎与千杯知道无冲派的事。但假如是这两人通知他,用这种方式又太奇怪了一些,究竟是谁呢?

不论是谁通知他,游方也得小心,是敌是友可说不定,万一是一种试探呢?

短信上的话说的若是真的,无冲派会派人来对付他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此次来的是一位神念高手。幻法大阵?游方虽然了解很多风水法阵却没有听说这一种,从名字推测,很可能是运转地气灵枢困人元神所见的一种阵法,有机会也许可以问问松鹤谷向家。

对方在找梅兰德,而游方也想查出对方的线索,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旁敲侧击一下警方有什么新发现也个不错的选择。他带着华有闲从宜宾回重庆,坐的是长途汽车,并不是那种全封闭的空调豪华大巴,就是最普通的老式大客车,闷热的季节开着窗户,车里坐的也基本上是外出打工来回的人,显得非常杂乱燥热。

这么上路倒不是为了省钱,一方面是在如此环境下磨一磨心境,另一方面也便于掩藏形迹。

长途客车到达重庆的时候,人们纷纷起身提着各式各样的行李拥挤着下车,就像从蒸笼里出来的大大小小热气腾腾的烧麦。游方示意华有闲先不着急,坐在那里等其他乘客先下,这样既显得有涵养又不用蹭一身臭汗,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场合最能看出有没有乘客表现异常?

这辆车中的乘客没什么异常举动,车刚靠站,心思全都飞到外面去了,没有一个人把注意力放在游方和华有闲身上。但是游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视车外时,却突然发现了一个“熟人”,刚想提醒华有闲,而小闲几乎同时也发现了,悄声耳语道:“游大哥,你看那边,能认出来吗?”

游方不动声色道:“差一点就认不出来了,穿的这么板正,全身上下都名牌呀,一点都不像个小贩。”

华有闲:“那人好像说自己是个生意人,缺一笔本钱才出来卖剑的。”

这时车上的乘客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游方站起身来举着背包往车下走,一边悄声道:“缺五十万的本钱,十五万卖了剑,看现在这样子还是很悠闲嘛。我只是觉得奇怪,他怎么也到重庆了?”

他们看见的人就是在李庄风景区门前遇到的卖剑小贩,此刻装束变了,非常干净利索,从一辆空调大巴车上下来,带着茶色眼镜,手里还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游方用一个很自然的举包动作挡住了自己的脸,下车之后绕到了公交车的另一边,然后小声的交代了华有闲了几句。

等那人出了汽车站之后,华有闲从背包里摸出一顶宽檐鸭舌帽,悄悄的跟在了后面。上次在李庄,游方就对这个人起了疑心,想暗中查探底细情况却不允许,今天这么巧在重庆又碰见了,而且此人好似完全换了一种身份,差点都认不出来,当然就更起疑了,有此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游方自己没有直接跟踪,上次那小贩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几乎都没怎么关注旁边的华有闲,两个人当中选一个人去踩尾巴,还是小闲更合适。

看不清一个人的面目,但是从身形气度、步履姿态上还是能够发现熟悉的痕迹,这一点是跟踪者一定要注意掩饰的。游方会快速换装并变改外貌特征,在广州对付易三那一伙人时曾玩过一次,当时连林音都没认出他来。

但此刻搞这一套是来不及了,事先没有准备,幸好华有闲穿的不是那一天的衣服,戴了一顶帽子挡住眼眉,远远的就跟了过去。

在宜宾这段日子,游方不仅仅教华有闲功夫,抽空也讲了不少江湖上的门道。江湖八大门的种种手段讲究耳濡目染、信手拈来,而不是背诵什么书本秘籍,所以游方也教不了太多,主要从飘门一些小把戏入手,他教华有闲唱戏——耍猴的猴戏。

猴戏有什么讲究?猴子可不知道自己在干啥,全是配合耍猴人唱的戏在演。这种江湖卖艺可不像大剧团有阵容齐全的演员,各种角色都得演、都得唱,老太太、大姑娘、壮汉、老翁、小孩子的神态语气都要去模仿。

华有闲唱戏唱的不怎么样,估计唱歌也不太好听,和他的师父宋阳有一拼,就是嗓门没那么大而已。游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培养曲艺家,就是让华有闲体会模仿不同步履身姿的感觉,不仅是跟他学,并且要注意观察周围的人,世间就是江湖,是最好的教材。

现在倒好,回重庆一下车就用上了,仅仅看背影,普通的熟人还真认不出来华有闲,他其实也不过是走路时稍微将双肩往里收了收,脚落地时膝盖的曲度比平常大了那么一点点,就显得不像一个年轻人了。

游方并没有独自离开,他也在跟踪,远在那名小贩的视线所及之外,甚至在华有闲也看不见的地方。没有人能看出他在跟踪谁,其实他并没有跟踪那名小贩,而是在跟踪华有闲。

这是江湖追踪中常用的一种“放线”的方式,假如华有闲被对方注意到没法再跟下去了,他可以随时替换。另一方面,假如还有别人在暗中跟踪,或者对方有接应观察的人,游方能够随时察觉,不仅可以提醒华有闲而且不暴露自己。

但在如今的大都市中,想在长距离跟踪一个人太难了,乘坐公交车一类的工具还好说,最怕的就是这人打车或者坐车走,只要过几个路口被红灯一卡,就很难再找行踪,除非亮着警灯一路追着过去,但那就不叫跟踪叫追踪了。

要想在大城市中成功的跟踪一个人,利用各种交通工具还能够尽量不被人发现,除非在各个关键的交通节点处都有设伏准备,随时保持通讯联络,观察每个路口的监控录像,这只有运用国家机器的力量才能办到。

那小贩走出长途客运站,门前有不少揽活的出租车,当时华有闲就一皱眉,然而此人却没有打车走,沿着马路向西步行而去。当小贩经过一处有很多人聚集候车的公交站点放慢脚步时,华有闲面露喜色,但此人却没有坐公交车,穿过人群在不远处一个僻静的路口站住了,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华有闲没法再跟过去了,也在公交站点人群中停留做候车状,远远的观察着那人。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有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停在了路边,那人对车窗里做了个手势,然后拉开后车门上去了。车很快驶离了路口,后面的车流恰恰被下一个主路口的红灯挡下。

华有闲没办法追了,跟踪中最怕的就是突然有人以交通工具接应步行者,除非游方开着车在后面跟着华有闲,但是他们没车,这么短的时间也来不及搞一辆车。在这辆轿车沿着路边刚刚启动开走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带着一顶太阳帽,鼻梁上架着太阳镜,手里举着一把扇子挡住从侧上方射来的烈日,背着包步履匆匆满头大汗,似是赶往汽车站的样子。

他与黑别克擦肩而过,手中的扇子没拿好掉在了地上,又在马路边俯身拣了起来,这时车已经扬长而去。说实话,华有闲一开始根本没认出这个人来,等到那人的扇子恰好掉到车的右后侧轮胎旁边,他才注意,然后发现此人与游方穿的竟然是一条裤子。

这么说也许不太妥当,但这人确实就穿着游方刚才穿的裤子,当然不是游方的裤子丢了,而是游方在很短时间内化了妆绕到了前方迎面而来。

谁说跟踪一定要跟在后面?那人在街边等了十来分钟,一看架式就是等人来接。游方在后面绕一旁的小巷走到了前面,路上飞快的把上衣换了,进了家商店买了一顶帽子戴上,发梢全塞到到了帽檐里面发型也变了,又买了一把扇子和一副太阳镜,再走出来时不仅样子变了,连身姿步履都与原先大不相同。

游方拣起扇子走向公交车站,对神色忍不住惊讶的华有闲道:“走,找个地方换衣服。”

还得再换呐?游方显露了相当谨慎的行事风格,不论对方有没有注意观察周围,他也不希望留下任何被怀疑的线索,幸亏这一路的换洗衣服就在身后的旅行包里背着呢,找一家商场的洗手间换起来也快。

等两人在附近的一家大商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模样打扮又变了,连身后背的旅游包都变成了不一样的。华有闲则疑惑不解的问道:“我们这么做,难道还要跟下去?那人已经早走了。”

游方笑着道:“没事,你跟着我走就行,这天气太燥热人气也乱,我们大约只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还能找到那辆车的行踪。”

华有闲好奇的问:“哦,游大哥在那辆车上留了记号?什么记号啊,我们怎么追?”

游方答道:“真想做点事情就不要怕累,前一阵子的脚下功夫也不能白教你,我们步行。至于我留下了什么信号,你不要问,路上试试能不能感应到。”

不过是对付一个可疑的“小贩”而已,游方用得着这么紧张吗?这是他行事的谨慎之处,他也不清楚那小贩或者接应的人是什么底细,小心点总没有错。除了谨慎之外他也有大胆冒险的手段,刚才与那辆启动的黑别克擦肩而过时,借着手中的扇子落地,在车的右后侧轮胎上留下了记号。

什么记号能让游方跟着一辆早就没影的车穿行重庆市?这种手段恐怕只有三个人会——刘黎、游方、向影华。

城市里追踪一个人很难,可是溜滑如小游子,却被刘黎从沧州追到了济南。当时游方还搞不清楚状况,暴露行踪的是他背包里那柄阴气与煞气极重的古剑。游方刚才低头拣扇子,“冒险”动用了秘法,以携境无形之能,将琉璃珠中早已炼化好的阴界土祭出,飘附了极淡的一层在那只车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