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下旬某日,南京军官训练团。
在第三期研究班上,蒋介石说:“我自张师长(灵甫)殉职以后,立刻命令前方(沂蒙山区)部队停止进攻,同时召集各将领来彻底检讨、彻底研究、彻底改正我们部队的作风和习惯,重新决定我们的战略战术。必须等到我们全军经历一番起死回生的改造之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打算。”然后又像赌咒发誓似的说,“沂蒙山区之战,是我们革命军人生死存亡的一战。挽回颓势,把握胜利,就要从这一战开始。”
为此,蒋介石起用日本战犯冈村宁次为顾问,提出了“并进不如重叠,分进不如合进,以三四个师重叠交互前进”的指导方针,重新编组进攻兵团,将进攻部队主力9个整编师共25个旅摆成方阵,调集在莱芜至蒙阴不及50公里的正面上,准备发动新的进攻。
5月22日,中共中央军委电示陈毅、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张云逸、饶漱石、邓子恢、黎玉,指出:“歼灭七十四师付出代价较多,但意义极大,证明在现地区作战,只要不性急、不分兵,是能够用各个歼击的方法,打破敌人进攻,取得决定胜利的。而在现地区作战,是于我最为有利,于敌最为不利的。现在全国各战场——除山东外,均已采取攻势。但这一切攻势的意义,均是帮助主要战场山东打退敌人进攻……而山东方面的作战方法,是集中全部主力于济南、临沂、海州之线以北地区,准备用六七个月时间(5月起),以六七万人伤亡为代价,各个歼灭该线之敌。该线击破之日,即是全局大胜之时,而后一切作战均将较为顺利。”27日,中共中央军委又指示:“应集中兵力于待机位置,等敌行动判明后,再定歼击何部。”
5月28日至6月2日,沂水西北的坡庄。华野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会上,饶漱石作了关于准备反攻、迎接胜利的报告,陈毅作了关于山东战局和军事问题的报告。会议着重指出:国民党集重兵于山东,虽然加重了华东军民的负担,却给其他战场实施反攻创造了条件。目前除山东、陕北以外,我军均已转入反攻,国民党处在崩溃的前夜。山东的战局,在孟良崮战役后虽已得到改善,但尚未完全取得主动,敌人正积极准备再次大举进攻,我们要继续在内线作战,要准备进行恶战。会议认真总结了孟良崮战役的经验教训,强调必须继续坚决执行中共中央军委、毛泽东关于运动战、歼灭战的方针,戒骄戒躁,彻底粉碎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争取转变战局,配合其他战场反攻作战,并为本身转入反攻创造条件。
各部队在休整中,普遍传达了坡庄会议精神,进行了形势任务教育;结合全面总结围歼敌整编第七十四师的作战经验,实施了山地攻防战术训练和射击、爆破等技术训练;整顿了战斗组织,补充了兵员。各级部队都成立了侦察营和通信营,各团成立了担架连,以适应大兵团集中机动作战的需要;团以上单位成立了后方勤务部(处),以统一供给卫生部门的领导,加强后勤工作。此外,各部队还进一步整顿了随军民工组织,明确提出了随军常备民工的管理方法,以加强对前线的支持工作。
6月25日,蒋介石的所谓“鲁中决战”开始,其部队向鲁中山区发起攻势。26日午后,蒋军飞机把悦庄、南麻一带炸成一片烟海。
华野拟以第六纵队向临(沂)蒙(阴)公路出击;以第四纵队奔袭费县,破坏敌人后方补给线;以第七纵队佯攻汤头,迫敌分兵回援;主力集结在沂水、东里店一线待机。恰在此时,军委来电:“蒋军毫无出路,被迫采取胡宗南在陕北之战术,集中六个师于不及百里之正面向我前进。此种战术除避免被歼灭及骚扰居民外,毫无作用,而缺点则是两翼及后路异常空虚,给我以放手歼击之机会。你们应以两三个纵队出鲁南,先攻费县,再攻邹(县)滕(县)临(城)枣(庄),纵横进击,完全机动,每次以歼敌一个旅为目的。以歼敌为主,不以断其接济为主。临蒙段无须控制,空费兵力。此外,你们还要准备在适当时机,以两个纵队经吐丝口攻占泰安,扫荡泰安以西、以南各地,亦以往来机动歼敌有生力量为目的。正面留四个纵队监视该敌,使外出两路易于得手。以上方针,是因为既然敌正面绝对集中兵力,我军就不应继续采取集中兵力方针,而应改取分路出击其远后方之方针。其外出两路兵力,或以两个纵队出鲁南,或以三个纵队出鲁西。”
华野对军委这一指示进行了研究,决定立即执行军委提出的三路分兵方针,具体部署是:(1)由叶飞、陶勇率领第一、第四纵队越过临蒙公路向鲁南挺进;(2)由陈士榘、唐亮率领第三、第八、第十纵队向鲁西的泰安、大汶口方向挺进;(3)正面部队第二、第六、第七、第九纵队和特种兵纵队集结在沂水、悦庄公路两侧,各以少部兵力与东犯之敌接触,主力待机出击。华野将这一部署在6月30日上报军委的同时,命令各部队立即于7月1日执行。
6月30日夜,刘伯承、邓小平率领晋冀鲁豫解放军主力,一举突破黄河天险,揭开了全国解放战争战略进攻的序幕。为配合刘、邓大军作战,陈毅、粟裕指挥华东野战军第一、三、四、八、十纵队,组成强大的外线兵团,直扑津浦线,威胁国民党军后方基地兖州、徐州。蒋介石则慌忙把整编第五师、第四十八师、第八十三师、第八十五师、第五十七师、第六十五师和第七军共七个整编师调回津浦路增援,整编第十一师、整编第九师、第二十五师、第六十四师仍在鲁中山区固守要点。
7月2日,中共中央军委复示电华东野战军:“30日电悉,布置甚好。”并指示陈、唐兵团,“以越过莱芜直打泰安及其南北之线为宜。得手后收复肥城、东阿、平阴、宁阳、汶上、济宁,与刘、邓直接联系。而后应准备出鲁西,与刘、邓协同打陇海路,出淮河,展开新局面。”“必须在七天或十天内,以神速动作攻取泰安南北及其西方、西南方地区,打开与刘、邓会师之道路。”3日,中共中央军委又电示华东野战军:“你们西进、南进之五个纵队,应以攻占泰安至临城全线,尽歼该线之敌为第一目标。胜利后,再攻占该线以西各地。如行动迅捷可能达此目的,与刘、邓打成一片。”这个指示,已由令陈、唐兵团策应晋冀鲁豫野战军出击,演变为直接协同晋冀鲁豫野战军作战,使这次分兵成为华东野战军执行外线出击任务的开始。
夜色朦胧,华野第四纵陶勇和王集成部挺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他们跨过蒙阴公路,又经过四个昼夜急行军,到达费县附近。
费县是兖(州)临(沂)公路上的要点,东至临沂,南至峄县,西往曲阜,北到蒙阴,四面皆山,岗陵峦嶂起伏。其城墙厚5米、高4米,外砌砖石,内积黄土,筑有大量集团堡群,四周设有外壕、鹿砦和地雷。守敌冯治安部三十八旅,约6000人,善于守备作战。
陶勇和王集成研究敌情后,迅速召开作战会议,命令十二师主攻费城;十师肃清城东敌据点后向临沂方向警戒;十一师攻占城西,并向平邑、泗水方向警戒;三十一团为纵队预备队。
7月2日黄昏,四纵像潮水般攻击费县外围据点,解放了费县周围的广大农村,逼近费县县城。翌日,城里的敌人派出谈判代表,要求谈判。彭德清向陶勇报告。陶勇认定这是敌人的缓兵之计,意在故意拖延时间,遂毫不犹豫地决定当晚发起总攻,由十一师打援,十师、十二师攻城。
由于天下起了雨,爆破组几次上去都没有把城墙炸开。有的炸药被淋湿了,点不着;有的虽然炸响了,但因炸药包小,仅仅炸掉城墙外边的一层砖石。
主攻团两次组织进攻,都被敌三十八旅的密集火力挡了下来。
雨愈下愈大,一连下了两天,护城河里的水猛涨,又增加了攻击的困难。
陶勇亲临主攻团和战士们座谈,听一些战士检讨了轻敌思想。他们说:“我们原以为像七十四师那样的‘硬核桃’都被砸碎了,三十八旅这种杂牌部队不过是一砸就破的‘烂杏’。上次爆破的炸药包小了,下次来个大号的,非让敌人坐坐咱们的土飞机不可!”
经过两天的准备,陶勇也摸清了敌人的心理特点,重新组织突击力量。在7月6日拂晓再次发起总攻时,他挑选特等射手,先封锁敌人暗堡,掩护爆破组跃进。每包炸药都增加了分量,均在50斤左右。
敌人夜晚蹲堡,白天睡觉,哪知道陶勇部会以锐不可当之势进行猛烈攻击。还没等他们完全清醒过来,陶勇部队已从四面八方拥入城内,使敌人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一仗,歼国民党军三十八旅全部,生俘旅长翟紫封以下5200多人,缴获的枪炮弹药难以计数。
战后,陶勇和军民一同打扫战场。忽然,空中传来嗡嗡的飞机声。大家仰头一望,只见从西南方向飞来十几架国民党运输机,在头顶上转了两圈后,投下了大批干粮和弹药。战士嘲笑说:“嘿,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办事可不含糊!我们刚打完仗,他就送慰问品来了!”逗得俘虏都笑了起来。
在四纵攻克费县的同时,第一纵队收复了枣庄、峄县;第三、第八、第十纵队攻克了泰安、平阴、肥城、大汶口等地。于是,蒋介石不得不急忙从鲁中地区调回7个整编师,约27个旅,进行回防。
为打破敌人的攻守计划,陷敌于首尾难顾,并与晋冀鲁豫野战军攻势相策应,华野前指命令内线四个纵队发起南麻(今沂源)、临朐战役,同时还令外线北路兵团的三个纵队向济宁、汶上攻击,南路兵团的两个纵队向津浦线上重镇邹县、滕县(今滕州)攻击。
四纵第十师于7月17日首先打响了攻邹战斗。因敌情不明,该师以两个营攻敌一个团,激战竟日未克。正准备增加兵力再攻时,叶飞令其于次日南下,配合一纵攻击滕县。
滕县位于津浦线兖(州)徐(州)段中间,是敌粮弹物资重要补给站,驻守着敌整编第二十师师部及炮兵团,第一三四旅旅部及四零零、四零一团和保安第六团等。
叶飞司令员决心以全部兵力投入攻城战斗,以第一师配属两个山炮连、一个高炮连攻击东关;第二师配属一个山炮连攻击南关、西关;第三师配属一个山炮连攻击北关;独立师攻歼官桥之敌,并担任向南阻援任务。
各师团从7月14日22时发起攻击,战至16日3时仍未取得突破性进展。
华野前委见到叶、陶外线出击已胜利达到调动敌人、制造敌人弱点的目的,当即命令陶勇四纵和一纵东返鲁南,进行连续、大规模地运动,以集中力量待机歼敌。
陶勇和叶飞接到前委指令时,敌两个整编师正并排向他们拥来,其先头部队离滕县仅20公里。陶勇和叶飞立即命令部队撤出滕县战斗,东向临沂。不料连日大雨,沂河水位猛涨,难以涉越,断了归路。
敌人又调集第七师、四十五师、五十七师、五军由东向西紧追,准备与已经赶到泗水的第七十五师等三个整编师呼应,夹击四纵和一纵。
陶勇和叶飞决心留下四纵两个团和一纵一个团,深入敌人背后周旋,迷惑牵制敌人。主力则趁敌人合围尚未形成,集中全力击破敌人力量薄弱的一处,杀开一条血路西进。
陶勇以极其信赖的目光和严肃的口吻对韩念龙说道:“老韩,你和卢师长带上两个团,和一纵的三团向东,担任掩护主力部队西进突围的任务。”
“是!”韩念龙连忙回答。
“你是政委,要作好战士们的思想工作。这三个团的装备不太好,任务却十分艰巨,一个师要拖住敌人几个军。你们阻击敌人两天后撤退,或向南或向北。”
接着,他又语气沉重地说:“老韩,这次任务很重要啊!”
“放心吧,陶司令,我们坚决完成任务!”韩念龙理解陶勇此刻的心情,说完便回身策马离去。由于奔跑太急,军帽被树枝刮掉了,他也顾不上,一路不回头。
陶勇唤通信员跑步去捡回韩念龙的军帽,将它珍藏起来。然后下令部队把大炮推入滔滔河水之中,准备轻装前进。
陶勇在即将和叶飞分头率队突围的时刻,眼睛不禁有些湿润。
四纵向东前进了一程后,突然将主力掉头向西,直插入微山湖和铁路之间。当敌人发现四纵主力西移时,即驱动重兵围追,妄图聚歼他们于枣庄西北、津浦路以东地区。
陶勇和叶飞率领四纵与一纵机动作战。恰逢雨季,山洪暴发,山区洪水源源不断涌来,小沟变成小河,小河汇成大川,遍地泥泞,寸步难行。从早到晚,头顶上乌云般的敌机狂轰滥炸,轮番扫射。但他们还是拖住了10万国民党军,边走边打,虚虚实实,使敌人靠近了怕被歼灭,离远了又怕对方跑掉。战士们说:“我们一、四纵队,这次可黏在蒋介石的鼻子上,他想吃吃不到,想扔又舍不得。”
五天五夜,部队里谁也没有解开过背包睡觉,战士们把眼睛都熬得通红。连续行军,背包里的东西都霉烂了。鞋跑烂了,就赤脚行军,双腿泡在泥水里,每走一步都像针刺一般。那些野战医院的女兵,衣服都被泡烂了,一到宿营地就脱衣躲在水里休息,趁机把湿衣服抖干,以便行军时穿着上路。
在抢渡沙河的战斗中,他们在河上拉起了两道由几十股电话线拧成的绳子。不会水的人,从上游浅一些的地方抓着绳子过河;会水的人,抓着下游河中的绳子,负责抢救上游被水冲下的人;水性好的南方人负责抢运物资。
渡过了沙河,部队又马不停蹄地奔向南梁河。暴雨倾盆,洪水暴发。陶勇、叶飞率领部队由此而过,滕县敌人闻讯而动。我军被国民党第五十七师死死缠上,往往走不上几里,就要打一仗。
一把米,开始从党员干部的手中传给体弱的同志,又从体弱的同志的小手中传给伤病员……
从沙河到梁河不过20公里,部队走了整整三天三夜,亦打了整整三天三夜。
为渡梁河,十二师彭德清掩护一、四纵队过河,他们坚守凫山一天一夜。凫山到泗河虽有30公里,但地势低洼,有不少沙河和水荡,雨季一久,平地陡涨3尺水。
渡河部队每人拿一根棍子,前面的人用棍子探找道路,后面的人把枪横在肩上,小心谨慎地一个个跟着。如不小心走偏一步,就会掉到沟里。通过水荡更是艰难,一脚踩下去,要费浑身劲儿才能拔出来,如果停下来,两只脚就陷下去了。有的人由于饿得没有劲儿,支撑不住,便栽在水里。
7月31日,部队越过水阔4公里、深至胸部的白马河洼地。8月1日,在陈、唐兵团的接应下,于济宁附近和外线五个纵队胜利会师。
这次艰苦卓绝的鲁南出击,是从死亡中走出来的,一、四纵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战斗及非战斗减员达2万人。
分兵后的华野北路兵团,在陈士榘、唐亮率领下;第十纵队宋时轮、景晓村部,第三纵队何以祥、丁秋生部,在第八纵队王建安部的配合下,分头猛攻汶上、济宁。
汶上是山东兖州西北的一个重要城镇。守敌系国民党军整编第八十四师的2个团和当地土顽,共4000余人。
第十纵队于7月14日自山东万德、界首南下,采取远程奔袭战法围攻该城。所属二十八、二十九师于17日22时从城东南、西北、西南角同时发起攻击,因受河水所阻,无法靠近城墙。19日,该部再次攻城,因临时架设的木桥被敌人炮火摧毁,后续部队无法跟进,未达战役目的。后得悉敌整编七十五、八十五师和十二、七十三军已进至邹县、泰安、曲阜、大汶口等地,为迎击西援之敌,该部于21日黄昏撤出战斗,转至汶上、济宁之间待机。
济宁是鲁西南的重要城镇。城内守敌为重建的整编七十二师和三十二师、七十师各1个团,外加5个炮兵营,共1万多人。
第三纵队于7月16日实现对该城的包围。24时,何以祥司令员下令各师发起攻击。部队在扫清敌外围据点时,进展都比较顺利。18日,攻城战斗打响。主攻东门的八师,几次爆破城门均未成功,便架梯攀城,结果被敌人打了下来。主攻城东南角的九师,架梯强行登城获得成功,七个连队突进城内。后因突破口被敌炮火封锁,后续部队无法跟进支持,致突进城内的干部战士全部壮烈牺牲。主攻南门的七师和主攻北门的八纵二十二师突击也都受阻。
后敌援兵逼近,7月21日,我军全部撤出战斗。
在华野外线部队连续出击鲁南和津浦路以西地区之敌的同时,驻守南麻(今沂源)及其附近地区的敌整编第十一师,已处于比较孤立的位置。
陈毅、粟裕都会心地笑了。陈毅风趣地说:“胡琏这是什么战术?缩头缩脑的,像只乌龟嘛!”
7月17日,华野留在内线的第二、第六、第七、第九纵队,在韦国清、王必成、成钧、许世友的指挥下,向守卫南麻的敌整编第十一师发起猛攻。
敌整编第十一师在南麻城外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铁丝网、鹿砦和地雷,并挖了几道又深又陡的外壕。阵地上,明碉暗堡密布,交通壕、暗沟像蛛网一样密集,将城内、城外连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他们凭借这些坚固工事拼命抵抗。
7月18日,第九纵队第二十六师向上下豆腐峪以南高地攻击,攻占荆山泉。第六纵队控制九顶山、凤凰山阵地,主力进至重喜官庄、埠下庄之线。第二纵队进至埠村南北一线。经18日整天战斗,敌除以一部坚守历山、观头崮据点外,其余主力退踞主阵地顽抗。第九、第六、第二纵队抢占外围阵地后,分别对高庄、北布东、马头崮、古泉庄、吴家官庄、石钱山等地展开猛攻。
由于华野缺乏重武器和攻坚经验,加上准备不足,仓促上阵,导致伤亡惨重。攻击部队被铁丝网、鹿砦、地雷和外壕层层阻拦,进展十分缓慢。成连成排的华野战士在整编第十一师的炮火下牺牲,幸存者也被猛烈的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历尽艰辛打开的突破口往往很快就被炮火封死,攻下的阵地也因后续部队被敌炮火压制,不能及时增援,总是被敌第十一师用反冲击夺回。
随后,他们又遇上了雨季,弹药、粮食补给都出现严重困难,机动能力和攻击力也受到影响。部队冒着暴雨在泥泞中作战,显得十分疲惫,敌人的援军又在不断逼近,形势十分危急。
陈毅、粟裕经过深思熟虑后,毅然决定:放弃攻击南麻,迅速撤出战斗。
进入休整地区,许世友、林浩、聂凤智心情都很不好,他们为自己那么多干部战士流血牺牲感到内疚。许世友接通了粟裕的电话,说道:“报告首长,这次我纵出师不利。敌第十一师能打是个原因,但主要还是由于老天爷不帮忙,连降暴雨致使炸药受潮,使我们失去攻破敌人碉堡、城墙的杀手锏。”这位猛将越说越激愤,最后说,“胡琏这只狡猾的狐狸,这次免他一死,但他不会活得太久,下次我一定叫他碎尸万段!”六纵司令员王必成此时火气更大,他向干部战士说道:“国民党七十四师在涟水欠下的债,到孟良崮战役全部还清。十一师这次在南麻欠下的债,下次要叫他加倍偿还!”
南麻战役中,有次争夺高庄的战斗。
担负强攻高庄任务的为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7月19日18时,在急风骤雨中,团长孙国盛命令三营向西山守敌发起攻击。该营爆破地堡连连得手,很快歼灭西山守敌。21日清晨,敌人为夺回西山,凭借强大的炮火掩护,分成多路,杀气腾腾地扑向我七十三团一营、三营阵地。两个营的干部战士打退了敌人的十多次反扑。为了保住阵地,仍坚守在西山一侧的三营营长王玉芝,命令18岁的营部书记迟浩田临危受命,担当了重新组织的九连代理连长。
21日上午,他们打退了敌人多次冲击。在下午的激战中,迟浩田肩部负伤。一发炮弹在迟浩田的队伍当中爆炸,七八个战士应声倒下,冲在最前面的迟浩田晃动几下身体,也仰翻在地上。
卫生员侯桂令迅速跑了过去,剪开迟浩田染满鲜血的衣帽,发现他头部、腿部被炸成了三处重伤,特别是右小腿被炸断的一根骨头依稀可见。侯桂令用绷带包扎好迟浩田的伤口,叫担架员将迟浩田抬至野战医院抢救。
然后侯桂令又穿过硝烟,向前奔去抢救其他伤员。不料,他刚跑出十来米,一颗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了。这位刚救过迟浩田的勇士再也没有站起来,结束了年仅18岁的生命。
当华野内线部队围攻南麻地区国民党军整编第十一师时,昌乐、潍县地区之国民党军第八军(欠四十二师)及保安第一师等部,共约九个团的兵力,正向临朐进犯,威胁华东野战军后方,策应南麻守军作战。7月22日,敌先头部队进至龙山、朐山一带。23日,敌第八军一部占领临朐城,阻断了华东野战军向胶济路北的后方通路。
7月24日上午,华东野战军决心乘敌第八军主力尚未全部到达临朐,立足未稳之际,以内线四个纵队歼敌于临朐及其东北地区。
下午,各纵队向临朐开进途中,突遇倾盆大雨,多数部队未能按时进抵攻击位置。
第二纵队六师十七团当晚才赶到临朐城下,匆匆投入战斗后,占领南关外围的十几所民房。此时,纵队主力在离城3公里的南北依庄一带。7月25日,六师攻击南关,未达任何效果。五师进城之后,十四团二营利用黑夜偷爆成功,于次日凌晨突进城内。但这7个连队进城之后,只顾向前推进,未肃清前进道路两侧的敌人火力点,结果被敌人封住了突破口,与敌激战3小时,大部伤亡。
第九纵队主力直到第二天拂晓才进至攻击位置。二十五师七十四团、七十五团仅用了半个多小时就攻进北关,随即与敌展开巷战,被敌沿街地堡火力所阻。团长王景昆见势,急令一营快速消灭地堡。爆破英雄史之才组织一连连续爆破敌地堡6座,为进攻部队开辟了通道。二十六师七十七团二营负责攻击西关,突破西关后,遭敌一个团的兵力反击,与敌拉锯20次,共歼敌600余人。七十六团从西角攻击,很快占领城外据点,但在攻城时遭敌多方向火力阻击,被迫停止进攻。后由于恶劣天气影响,炸药受潮,无法破城。
我军连续作战已达半月,干部、战士都十分疲惫,物资前送、伤员后运也很困难,华野首长遂决定撤出战斗。7月30日晚,华野各部队分别向胶济路北和诸城地区转移,结束了南麻、临朐战役。
1947年8月30日,毛泽东亲自给陈、粟发来了一份“绝密”电报:
目前的中心环节是在陇海南北积极行动,歼击及抓住五军五十七师,攻占一切薄弱据点,直接援助刘、邓……现在欧震、张淦、罗广文、张轸、王敬久、夏威各部均向刘、邓压迫甚紧,刘、邓有不能在大别山立脚之势。务望严令陈、唐积极歼敌,你们立即渡河,并全神贯注配合刘、邓。
陈毅记得毛泽东曾在上个月底发过一份极秘密的电报给刘、邓与华东,说明“陕北甚困难”。接到这份电文后,陈毅下定决心对粟裕说:“采取第二方案,争取早打。”
早在8月6日,中央曾决定由陈毅和粟裕率华野机关及第六纵队、特种兵纵队赴鲁西南,统一指挥第一、第三、第四、第六、第八、第十纵队和特种兵纵队及配合华野作战的晋冀鲁豫第十一纵队,统称西兵团。中央批准组成东兵团,由谭震林、许世友指挥。
而后,华野立即投入了新的行动准备,选择的路线是北渡黄河至山东惠民地区,从禹城附近越过津浦线,至阳谷、寿张地区。此时敌人已产生了错觉,误认为华野不能打了。国民党中央社称:“山东共军已溃不成军,不堪再战。”还向华野广播劝降说,“鲁西南共军已陷入绝境,南有陇海路,东有津浦路,北面和西面有黄河,四面被围,无路可走。”以前,敌军因连遭华野歼灭,行动一直很谨慎,现在骄狂起来了,一个团也敢一路尾随华野。
表面看来,华野活动范围小了,实际上这也为华野创造了战机。
为此,粟裕拟了两个作战方案:一是渡河后与陈、唐会合,休息几天,补充弹药、物资,恢复部队体力,再打一仗。二是在华野渡河之次日,由陈、唐部将敌诱至距华野渡河点以南三四十公里之适当地区,集中三个纵队,包围敌整编第五十七师或整编第六十八师,另以一个纵队钳制敌整编第五师;华野第六纵队、第十纵队赶去参战。这可出敌不意,易于取胜,且能迅速打开鲁西南局面,及时南下豫皖苏配合刘、邓大军。
接到军委8月30日的指示后,陈毅和粟裕认为应争取早打,便对第二方案进行反复商量,觉得协同问题可在战役中及时协调。于是给陈、唐发电,要他们执行第二方案,并于当日(30日)下达了“西字第一号命令”:令第十纵队于9月3日晚由孙口(寿张南)、马庄(张秋镇西南)渡过黄河,4日晚完成对郓城之包围而攻占之。第六纵队于9月3日晚在张秋镇东南渡过黄河,4日晚进入梁山以南地区。野直于3日晚随第十纵队渡河,于6日进至郓城西南15公里之王家楼与西兵团会合。西兵团于8月3日以第一、第三纵队自成武、定陶地区北来,诱引敌整编第五师、整编第五十七师、整编第八十四师等部北犯;以第四、第八纵队及晋冀鲁豫第十一纵队,尾敌向北,拊敌之后。同时于4日晚以一个纵队进至巨野、郓城之间,以保障第十纵队攻郓城之安全。兵团主力于4日晚进至龙固集、沙土集之线以北地区集结。
9月3日晚,陈毅、粟裕率野直、第六、第十纵队渡河,4日渡完,5日在郓城及附近集结并与第一、第三纵队会合。至此,华野第一、第三、第四、第六、第八、第十纵队,特种兵纵队及晋冀鲁豫之第十一纵队均已集结于沙土集南北地区,完成了集中兵力歼灭敌人的战役布局。
9月6日晚,指挥部召集了纵队领导干部会议,由陈毅主持,他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粟裕则反复说明了早打的好处和取胜的条件,强调说:“只有打,才能有力地配合刘、邓,才能扭转现在的被动局面,部队才能得到补充和休整。打好了,鲁西南根据地就能重建起来。”经过民主讨论,大家一致同意首先歼灭敌五十七师。
在华野第一、第三纵队的诱引下,敌于9月初开始北犯,其部署是:以整编第五师为中央,自刘官屯、龙固集一带向北攻击。整编第五十七师为其左翼,整编第八十四师为其右翼,其余各部为策应,积极协同配合。9月5日,整编第五师进至郓城以南之雪家庄、富官屯、王老虎一线。整编第五十七师之六十旅进至郓城西南贾敬屯、耿家庄、徐家垓一线,该师之一一七旅则位于第六十旅之右侧。
敌整编第五十七师原是第九十八军。1945年6月,新四军在浙江天目山举行第三次反顽作战时,几乎将该军全部歼灭。此后,该军调苏北新(沂)海(州)地区,除原辖之预三、预四师外,又编入遭歼灭后重新整补的第一一七师。整编为第五十七师后,原辖师改称旅。1946年11月,宿北战役中,预三旅被华野全歼,预四旅改称六十旅。现在,全师共辖两个旅,一万余人,武器装备均为日式,较陈旧。但在这一段时间的作战中,该部已经骄狂失慎,贸然与整编第五师拉大了距离。
华野决定:以第八、第三、第六纵队(欠十七师)担负攻歼整编第五十七师的任务;以第四、第十、第十一纵队及第六纵队第十七师,担负阻击敌整编第五师及整编第六十八师的增援任务;以第一纵队为战役预备队。
9月7日,敌整编第五十七师频繁北犯,与整编第五师之间出现了20公里的空隙。华野立即抓住时机,发起攻击,令第一、第三、第六纵队向沙土集、双庙攻击前进,令第四、第八纵队由南向北发起攻击,实施南北夹击。敌整编第五十七师发现华野这一行动后,迅速向南撤退,龟缩于沙土集。
沙土集是菏(泽)巨(野)公路上的一个村落,东西长2公里半,南北仅1里许,周围筑有土墙,墙外有壕,北面有一片沙地,因地势较高,壕中无水。壕外有鹿砦两道,并有地堡,可与围墙上火力配合。庄内亦筑有地堡、掩体,以备巷战。敌五十七师以一个团分散守在外围村庄,其余全部麇集于沙土集村内。
当夜,战斗打响后,三纵以八师及七师二十团负责主攻沙土集及歼灭精良寺、马庄之敌,以九师布防黄镇集地区,打击可能由菏泽来援之敌。七师二十四团袭占马庄,全歼守敌,次日上午乘胜攻下精良寺,又歼敌一个加强连。
八纵二十二师六十四团向段庄、双庙之敌进攻。六十四团乘敌立足未稳,向徐庄猛攻,一举突入庄内,全歼该敌。
六纵十六、十八两师在八纵司令员王建安统一指挥下,直接参与围歼沙土集敌人的战斗;十七师归十纵队,由司令员宋时轮指挥,进抵单家海、丁里长、魏家楼一线,阻敌北犯,确保郓城安全。9月8日下午,十六师、十八师经日夜急行军,进至沙土集西北谷楼、宋坟、李楼、小屯地区集结,作好临战准备。
担负阻击任务的四纵、十纵及晋冀鲁豫野战军十一纵,亦快速进抵指定地域。四纵在龙固集、李集、柳林集地区构筑工事,严阵以待,分割了敌五十七师与五师的联系,使五师不敢贸然西援。十纵和六纵十七师在宋时轮指挥下,全力控制郓城及其东南、西南地区。二十八师布防于郓城西南马家屯、梁家店、化家营地区;二十九师以一部控制郓城,其主力部署于苏家店、陈家集、大厂、解家洼一带;十七师进入单家海、余里河及其以东地区驻防。8日至9日,敌五师四十五旅、二零零旅自丁里长、单家海一线北犯,向华野二十九师、十七师阵地猛烈攻击。华野八十五团于大厂、八十六团于解家洼及大厂以北阵地顽强抵御,击退敌人多次冲击,牢牢守住阵地。
敌五十七师师长段霖茂没想到华野如此迅速将其包围,在指挥所里暴跳如雷,责骂手下军官指挥战斗不力。
9月8日下午,在王家楼指挥所,陈毅、粟裕下达了聚歼退守沙土集之敌的命令。18时许,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灰暗的天空,沙土集被华野的猛烈炮火炸得烟尘翻滚,许多敌人被撕成碎片,碉堡、房舍的砖瓦被掀上了天空。华野指战员们似潮水从四面拥向沙土集。
9时10分,暗示攻击开始的白色信号弹的亮光还没有熄灭,村北门就传来了闷雷一样的爆炸声。突击队仅用3分钟时间就撕开了突破口,接着,二营、三营都冲了进去。二十四团及二十团相机突进。守敌来不及抵抗,大都成了俘虏。八纵二十三师六十七团向东门勇猛冲击,于9日1时突入村内,与守敌展开巷战。该纵二十二师六十五、六十六团各一个营亦由东门攻入村内,协同六十七团向敌猛攻。二十师六十八团继续在庄外战斗,歼灭了据守魏庄的敌人。由于三纵、八纵的迅猛攻击,迫使敌人狼狈溃退,妄图从西门突围。
正在西门准备攻击的华野六纵十六、十八两师发现守敌外突,即以五十二团快速出击,迅速歼灭突围之敌先头部队,并趁势攻入西门。五十三团亦迅速投入战斗,协同五十二团分路向东猛攻,并以一个营向北进攻,接应十六师部队。
这个小小的沙土集村子像一口开了的锅,枪声、喊声从四面八方向外扩张着。突破口上拥挤不堪,战士们押着成队的俘虏走向村外。俘虏们也被全副“武装”起来,他们抬着重机枪、迫击炮,背着卸掉枪栓的长枪,走下战场。行列里还夹着十几匹高大的洋马,使队列更加热闹壮观。
9月9日凌晨,沙土集战役结束,华野全歼敌五十七师1万余人,其中俘敌中将师长段霖茂、少将旅长罗觉元及以下官兵7500余人。
郓城沙土集战役的胜利,对于整个南线战局的发展有极大意义。中央获悉,致电华野并向西兵团全军将士致电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