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往往或多或少地伴随着危险而出现……大湖非常清楚,这次诱惑是一种“危险的诱惑”。
再和鲛岛史子见一次面——这是大湖不能去想的事情。
首先,连怎么和她取得联系都不知道。
关于史子的情况,大湖只是在象塔尔宫饭店的一团漆黑的酒吧间听她自己说过一些,她说自己名叫鲛岛史子,住在东京,平常在家里搞翻译工作。也不知道她报的是真名还是假名,现在大湖觉得多半是假名。
而大湖对史子说的自己的情况全是真的。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觉得要是对史子说假话,就像是背叛了自己似的。他说的自己的姓名,他工作的大学的名称,他的卫生学研究室的副教授的身份,全是真的……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史子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说道:
“别说了,你什么也别再说了,我已经比谁都能理解你了。……”
她不仅理解了大湖,而且把她理解的内容付诸了行动。
大湖确实对史子说过,他恨吉见教授恨得甚至想把他杀死。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的内心深处的一种愿望,第一次对史子说了出来。然而在既谨慎又怯懦的大湖的潜意识里,恐怕有一种“希望别人将吉见杀死”的愿望吧……?
史子领会了大湖无声的语言,并且实行了,而且给大湖送来了制造天衣无缝的不在现场证明的信息。
在巴比松村的黑夜里,史子说出过“勇气”二字:“今夜上帝特意赐予我的纯真与勇气……”
在她离去以后,大湖曾反反复复思考这个词汇的意思……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在那个晚上、那一瞬间,就已经下定决心实践这次行动了!
从吉见昭臣被毒杀的前两天以“绿园房地产股份公司”的名义给大湖寄来的快信,到事件发生当天的早晨打来的引导大湖去县立图书馆的电话,这一切都是史子传递给大湖的信息。
除了这样解释以外,大湖再也找不到对这次事件的说明了。
因此,大湖也想给史子送回信号,表示史子的信收到了,他理解了,同时大概还要感谢她。
然而,这也是一种危险的诱惑吧。而且,这种危险对史子来说比对自己更大。
大湖和史子的关系,若让外人知道哪怕一点点,要受到追究的一定是史子,因为史子是实行者。史子可能是在考虑了所有情况之后,那天晚上十分谨慎地没有详细介绍她自己的身份。
大湖觉得逐渐理解了史子暗中的良苦用心。于是,那天夜里的行为之后将无限温情隐藏起来的寂静之感,又一次激荡在他的心头。
他灵机一动,在东京的电话簿里查找起“鲛岛史子”这个名字来,但没有找到。既然如此,他只好控制住自己。
不论是在大学还是在家中,他的言行尽量保持自然,内心尽量保持平静。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度过年尾的。
在这期间,“吉见教授毒杀事件”的搜查工作,当然仍在进行,但好像没有查到什么有重要嫌疑的人。
涉嫌人的范围很广,有J大学内部与吉见不和的教职员和学生(大湖被认为是这个集团的头目),有在南平食品公司的“波皮克”的化验问题上对吉见具有仇恨心理的小儿癌症患者的家长。另外,被怀疑与吉见相勾结的南平食品公司的内部也可能有复杂的利害关系。
但是,在哪个方面都没有找到有决定意义的线索。福冈县警察署的古川警部从动机上分析最怀疑的还是大湖,但大湖有不容置疑的不在现场证明,他也只好放弃了。
经过一番搜查又回到出发点时,只剩下了真相不明的女人。
即事情发生当天,也就是12月4日下午2点20分前后,在吉见一个人在家时进他家的那个穿黑色大衣的女人。
还有前一天晚上在市中心的饭店的结婚披露宴上和吉见亲密交谈的、不像是大学生的那个年轻女人。
搜查总部对婚礼的组织者和参加者逐个进行了调查,并进行了秘密侦察,但没有查出那个年轻女人的姓名和来历。
难道说那个女人不是被邀请的客人,而是混进二百来人的宴会而接近吉见的吗?
产生了这种怀疑后,搜查当局就更加焦急了。
古川警部也曾向大湖问过那个女人的事,大湖回答说“一点儿也不知道”。
在福冈市“和白”的这所商品住宅里,大湖迎来了第四个新年。
这个被高尔夫球场和农田包围着的新建住宅区的元旦,到处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微弱的阳光普照大地,天气晴朗和煦,但元旦假日却看不到学生们的身影。
上小学一年级和三年级的两个女儿早晨很晚才起床,吃过早餐后,在庭院对过的空地上和附近的小孩一起放起了风筝。近来女孩子也放起风筝来了。因为这附近电线很少,孩子们玩儿得很惬意。
“喂……吉见先生忽然去世,卫生学研究室以后怎么办呀?”
妻子志保子一边为大湖沏茶,一边谦恭地向正在看贺年片的大湖问道。她口气虽然谨慎,但瞧着丈夫的眼神儿里,饱含着殷切的关心。
志保子无疑是内心对吉见的突然去世抱欢迎态度者之一。
以有关“波皮克”的意见对立为导火线,吉见终于想把大湖赶往阿拉斯加的大学去的大致情况,志保子也听大湖谈到过,她还曾因不愿离开日本而哭泣过。
这些情况,古川警部当然不会放过,志保子在他眼里也是怀疑的对象,幸而她不在作案现场的情况有近邻的主妇为她作证。
“教授空缺,可能由我暂时代理。”
大湖一边继续翻阅贺年片一边回答志保子。
“可是,总要有新的教授吧?”
“那当然。”
“大概什么时候……”
“可能要一年的时间。”
“要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教授去世了,他下边的副教授就自然升为教授呢……”
“没那么回事儿。其他的教授也各有各的打算呀!候补者定下来以后,还要在系里边进行选举。”
志保子出身于大分县地方大学教授的家庭,却忽略了这点。
“你也有升为教授的希望吧?”
“啊……一半一半吧。”
大湖像是用天平称这种可能性似地边思考边回答。医学系大约有40名教授在选举卫生学研究室下一期教授的问题上有投票权,其中当然有支持大湖的人,但也有主张从教养系和附属卫生短期大学的教授中提拔的人,还有主张从外面聘请教授的人。其中的内情很复杂,连大湖也无从判断。
但是,现在大概还不到大湖亲自策划的时候……
“南平食品公司的问题,有可能改变吗……?”
志保子看到丈夫伸手去拿茶杯,又问道。
“嗯……”
关于这个问题,患者方面已经找上门来了。一个因肝癌在S市市立医院入院治疗的孩子的父亲,过去曾以被害人代表的名义向南平食品公司和县卫生局进行过交涉。他在年前给大湖来电话提出,准备新年过后来找大湖进行诚恳的交谈。
看来,患者家长知道在南平食品公司的企业责任问题上大湖副教授与吉见教授意见不一致。现在吉见死了,他们想听听大湖的见解。
大湖的心情是明摆着的。
提出新的报告书也许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但他已经下定决心,最终要把他在吉见亲自出面干涉以前对“波皮克”进行化验分析的结果公诸于世,以明确这次“食品公害”的责任所在。
这样一来,恐怕要引起诉讼。大湖决意站在被害人一边。如果“波皮克”与小儿癌症的因果关系被证实,南平食品公司就必须支付给患者巨额的赔偿金。南平食品公司看到形势对己不利,也可能提出支付比过去给的“慰问金”多得多的金额以求得和解。
大湖的这一行动,在将来的教授选举中,会给他带来正面影响呢,还是负面影响呢……?
不论怎么说,在医学系内受吉见影响的教授占多数。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排除大湖陷入日益孤立境地的可能性。
但是,仅这一点,并不能使大湖放弃原则。
“孩子患癌症,太可怕了!”史子激动得用抽泣的声音说过的这句话,猛地又在大湖的耳底再现出来。史子说过,跟她学习法语的一个住在她附近的可爱的女孩患癌症死了。
史子一定是那天夜里听了大湖的话以后,和大湖一样恨起了吉见,因而暗地里对吉见下了毒手……
这时,大湖感到志保子在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于是含糊其辞地用下面的话回答了志保子,并以若无其事的样子喝起茶来。
“解决南平食品公司的责任问题还需要时间。”
大湖又翻阅起贺年片,看完正面又看背面。
看了几张以后,眼前又出现了一张带画的明信片。明信片的上方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湖水和山景,一片碧绿映入眼帘。湖的中央,有一艘游览船。
“啊,是箱根。”志保子轻声说。
大湖也看出来了。照片的后方,隐约可见的白色山容是常年积雪的富士山,而看那湖的形状则是芦湖。
一看背面,是用熟练的钢笔字写的大湖的住址和姓名。姓名下面写信文的地方空白着。只有邮票的下面有一个“贺年”字样的橡皮印章。
没写寄信人的姓名,但左边有粗体字印刷的“绿宝石饭店”字样,旁边印着“箱根·湖尻·电话0460”字样,并印有拉丁文字的译名。
大概是饭店备置的图画明信片,只写上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就寄出来了。
箱根湖尻的绿宝石饭店——大湖的神经突然受到一种冲击,心脏的跳动也加剧起来。
“叫永原翠……绿宝石饭店老板的长女。”那天夜里史子这样说过。
“……在两年前她杀死了一个人。从那一天起,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将她杀死……”
图画明信片上的写收信人地址、姓名的笔迹,大湖也很眼熟,和以“绿园房地产公司”的名义寄到大学来的快信上的清秀的字体一模一样。
这时,大湖突然感到呼吸困难,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他一边吐气,心里一边在想:
自己一直认为,确实是收到了史子送来的信息,而且理解了。其实,只理解了一半!
“为什么从箱根的饭店给我寄来贺年片呢?她去了箱根吗?”
“不……但是,也许不久她必须去箱根,好像要在那里举行一次讨论会。”
过了9天以后的1月10日星期一。
大湖选择了芦湖边上、湖尻南边不远的山坡上的一家小巧玲珑的日本式旅馆住了进去。
这里离绿宝石饭店步行有10分钟的距离,从大湖住的房间的窗户里可以看到饭店的古旧的白色建筑物的一部分。
时值正月,箱根进入了客流稀疏、环境幽静的时期。空中乌云密布,气温下降,马上就要下雪的样子,湖畔的公路上车辆稀少。湖面,难伸到弯曲的湖岸边缘的原始森林,人工开凿的斜坡上的干枯的灌木丛,背后的山峦,所有这些风景,都被灰暗的深蓝色笼罩着。至于湖东北方的富士山,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下午3点来到旅馆的大湖被带到2楼的房间。他在向外突出的窗户那里坐下,手扶着栏杆,长时间看着窗外的凄凉的风景。
他想不一定非住在能直接看到绿宝石饭店全貌的房间,住上能看到饭店一部分的房间,也就可以找到和女服务员谈话的话题了。大湖一到这里,就和女服务员说个没完没了,努力给人以活泼多话的印象。
但是,现在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就又和平时一样,变得神经质、忧郁起来。在注视着绿宝石饭店的时候,他的盾间不觉出现了深深的皱纹。
在福冈想箱根时,觉得那是遥远的地方。但利用飞机和新干线,用不了五个小时就到了。他是从东京坐新干线到小田原,再坐公共汽车来到湖尻的。
但是,大湖却没有来到了箱根的实感,眼前的绿宝石饭店,仿佛是明信片上的图画。这概是因为从他决定这次行动到付诸实施之间的时间太短了的缘故吧?
没想到一下子就来了这里……
元旦那天收到的从绿宝石饭店寄来的明信片,对大湖来说,起到了传递新的“信息”的作用。
在看到明信片上的这个饭店的名字以前,大湖一直将毒杀吉见教授事件看作是一个独立的事件。他按照送来的信息制造了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另一方面,警方当局一直没有查清“诡秘女人”的真面目。大湖朦朦胧胧地觉得,事件会这样一直拖延下去,最终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大湖只理解了事情的一半。就是说,吉见事件只是全部事件的一半,只是一对儿中的一个。
在巴比松餐馆的酒吧里,大湖之所以说出了对吉见教授的杀机,是因为在他之前,史子先说了一定要杀死那个女人的话。
史子甚至说:“她不死我是不会甘心的。”虽说史子的这句话更具有精神上的意义,但大湖很理解这句话,因为不除掉吉见,自己也是没有生路的。这种“共犯者”般的意识,不是已经把二人的心灵和肉体电击般地紧紧连结在一起了吗?
是的,从那时起,大概史子就已经制定了“共犯”的计划。而且,她可能认为大湖在无言中领悟了她的心机。
至少在现在,她一定期待着大湖去杀死永原翠,就像她自己用天衣无缝的手法杀死吉见昭臣那样——她对吉见进行调查,又为大湖提供不在现场的条件。大湖不能不确信真相就是如此。
从绿宝石饭店寄来的图画明信片,不就是在说着手进行另一半计划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吗……?
对大湖来说,永原翠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因为如此,可以在对方不加戒备的情况下与之接近。同时,在此过程中,也可能与“鲛岛史子”邂逅相逢,因为史子应该在永原翠的交际范围之内,二人之间有相当深的关系。
可能找到史子这一愿望,是促使大湖迅速行动的直接动力。
总之,要先秘密搜集一下永原翠的情况。
在不授课的寒假去箱根是个很好的时机,可以避免周围人们的注意。
他投宿的旅馆,是他自己从旅行指南中挑选的。在出发之前他对妻子志保子说,要去东京商讨J大学和东京的大学联合举办讨论会的事情,住的地方到东京后再和对方商定。他没对妻子说去箱根。志保子对丈夫出差的事,从不刨根问底,至于箱根绿宝石饭店寄来贺年片的事,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屋里有人吗?”女服务员在隔扇拉门外边说。
大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他刚才戴过的墨镜。墨镜是粗黑的镜框,浅绿色镜片,是他前天从福冈的专卖店买的。戴上这副轻便型墨镜,他显得年轻豁达了。
女服务员40多岁,矮身材,看来是个老人儿。
“您洗过澡了吗?”
穿着宽袖棉袍跪在门内草席上的女服务员看着大湖问道。
“不洗了,我很怀念这里的湖光山色,刚才一直在这里观赏。每年春秋两季我都来箱根一次,这次有一年没来了……”大湖故意用关西腔回答。
他是大分县人,但母亲有亲戚住在大阪,所以他从小就常听人说大阪话,模仿起来不怎么费劲儿。在投宿卡片上,住址写的是大阪,姓名写的也是假的,职业写的“著述业”。
“箱根也是年年变样吧?饭店和别墅公寓如雨后春笋……”女服务员说。
“可是,从这里往外看可不是那样。……啊,那边那个饭店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是绿宝石饭店吧?”女服务员忽然觉得大湖向前探着身子用手向上挪动墨镜的样子有点可笑。
“是,是。去年春天,我去东京办事回来和一个朋友在那里住过。那个朋友说他和那里的一位姑娘挺要好……可是那次到底没见到她。那里有一位漂亮姑娘吧?”
“是,有两位小姐。”
“在饭店帮忙吗?”
“这可不大清楚……听说她家在离桃源台不远的地方。”
“是绿宝石饭店经理的家吗?”
“是的。”
女服务员好像对这一带的情况很熟悉,但不像是喜欢随便乱说的人。
“在风景这么优美的地方开饭店,真叫人羡慕。我也喜欢箱根,每次来这里,我都想把家搬到这里来。可是我对年轻姑娘不怎么感兴趣。”
“那两位小姐都在东京上学,但现在在这里。”
“是吗?我倒想看看她。我的朋友非常喜欢她呢。但她若不到饭店来,可就没办法了……”
大湖心想,知道了她家住的地方,就是收获。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问得太多了,人家会多心的。就只问这些自己还有些担心呢。
过了一会儿,女服务员好像突然想起来似地说道:
“听说大小姐有时到饭店的餐厅弹钢琴,她好像是东京的音乐学校的毕业生。”
接着她问了大湖晚饭几点钟吃,她好像就是为这事来的。
她临走时,睁大眼睛注视了大湖一会儿,像是对大湖在这样的冷天儿开着窗户一直坐在窗边感到奇怪。——几乎在同时,大湖看出了她的心思,猛地站起身来关上了玻璃窗,在草席上坐了下来。
女服务员绷着嘴唇拉开拉门走了出去。
虽然自己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但在别人看来,还是有些奇怪——大湖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今后必须小心行事。
大湖早早地在旅馆里随便吃过晚饭,便顺着湖畔的公路向绿宝石饭店走去。
这段马路,离湖边比较近。
从公路顺着私人修建的雪松林荫路向湖的方向拐去,走不远就到了这个饭店,它是一所三层楼的四角形白色建筑物。和近年新建的大饭店相比,它显得小巧玲珑。木栅栏门廊的白色油漆已经有点儿剥落,显得有些破旧,但却有着一种独特的风格。
前庭微暗,有两三辆汽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门廊里也很安静,装饰着剥制的雕。穿过门厅,正面是主餐厅,厅内挂着枝形吊灯,只有四五桌客人。最里边的角落里放着一架暗紫红色的大钢琴。
大湖来到钢琴旁边。透过带花的窗帘向外观看,有草坪的庭院呈缓坡形,前端与湖水相连。可以看到小小的码头和摇动着的船只。窗户的右边是花木,庭院相当宽阔。
大湖在钢琴后边一个不显眼的桌子那里坐下,服务员问他要吃什么,他要了苏格兰威士忌和熏鲑鱼。
当服务员送来威士忌时,大湖以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钢琴,用大阪腔问道:
“今天晚上小姐不来吗?”
“是的。”服务员抱歉似地微笑着说。
“听说这里的小姐时常在这里弹钢琴,说是弹得好极了,今晚我本想来欣赏的。”
“啊,真不巧,小姐不是每天都来的。”
“下次什么时候来演奏,你知道吗?”
“啊……请您等一下。”
服务员送熏鲑鱼来的时候说道:
“我们头儿说了,明天晚上可能来。说是有小姐的熟人明天来这里住。必要的话,可以打电话问问。”
“不用了……明天我来吧。”
第二天是阴天,有时从云彩缝隙里透露出微弱的阳光。冬季山区的刺骨寒气充满空间。
湖面呈青灰色,静止不动。
大湖在近午时分出了旅馆,向永原翠住宅的方向走去。据说那是在离绿宝石饭店两公里左右的桃源台附近的倾斜坡地上建造的一所洋房。它的位置和外观,昨天已很容易地从饭店的男服务员和旅馆的女服务员那里打听到了。
他没费劲儿就找到了那所住宅。白色的铁丝网和枸橘篱笆包围着宅院,枯叶色的草地和花木丛的后边,隐藏着一所暗灰色的洋房。
这一带确有别墅区的情调,各具特色的宅邸散在其间,看不到没有个性的房子。
大湖看到了镶在石造门柱上的“永原”的名牌,在围着宅院绕了一圈以后,怀着满足的心情返回了坡道。
今天晚上就可以亲眼看到永原翠本人了,紧张和兴奋充满了他的胸膛。
回到旅馆,他拿起书本打发傍晚来到以前的这段时间。
5点半一过,大湖便在旅馆吃了晚饭,然后又向绿宝石饭店走去。
饭店的门厅里好像比昨天热闹了一些。
大湖走进餐厅,一眼看到入口的转门旁边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对男女在站着谈话,他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那个女人的全身。
看上去,那个女人有二十五六岁,棕褐色皮肤,眼窝塌陷,面颊突出,一副西欧型面孔。她的身材相当高,以绿色为基调的、色调时髦的长衣服裹着她那苗条的躯体,放射着乳白色光芒的项链垂挂在胸前两个乳房的中间。最初引起大湖注意的,是夹在她腋下的乐谱。这个女人就是永原翠吧……?
和她谈话的男人穿着漂亮的深色西服,30多岁,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但是,大湖听不到谈话的内容。
大湖只看了那男人一眼,他关心的是那个女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满身华丽味道的女人,但她那稍微突出的颧骨上面的塌陷的眼睛,连微笑时都含着寒光。那男的好像说了句笑话,她下巴向前一腆笑了一下。她的动作和表情显示出傲慢的性格。
“她心冷似冰,性格傲慢……由于傲慢,在两年前她杀死了一个人……”
大湖的耳底,又响起了史子的声音。
他的身子好像被命运的绳索捆住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女人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