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梅梅从大窖庄回到了家中,翠婶正在院中翻晒着腌好的萝卜干,她看见梅梅脸色阴郁地朝她笑了一下径直朝后院走去。翠婶觉得她刚才的神情有些不对,脸上风干的泪迹依稀可辨,摇摇晃晃的身体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不久,她就听到了后屋梅梅的卧房里传来低低的哭声。
翠婶朝后院走了几步,看见柳柳正从阁楼的楼梯上下来。
“姐姐回来啦?”她说。
翠婶朝卧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这个院落里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些不顺心的事。翠婶已经渐渐感到有些腻烦了,要是在往常,她早就卷起铺盖卷离开这儿了,哪怕是到山上去做个尼姑也比这里安静得多。现在,衰老的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额角,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个院子了,她仿佛感到自己身上有种东西和它连接在一起,每一件事的阴影都深深地笼罩着她,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翠婶像一只无头的蝇虫在院里来回转了几圈,来到了柱廊下,屋里传出梅梅咬着褥子发出的哭声,她走进卧房,看见梅梅将上半身的衣服脱得精光,露出一块块淤血的青斑。
黄昏的时候,翠婶拿樟木枝煮了一桶水,用一块棉花为她擦洗身上的伤口,她看到梅梅脖子上的牙齿印顺着胸脯、肚皮,一直延伸到大腿上,好几个地方渗出了血迹。凭着她对男人的经验,翠婶对这些牙印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她唉声叹气地劝慰着梅梅,眼前时不时闪现出早已消逝的年轻时光。在官塘镇的那些漫长的夜晚,她送走了一个个贪婪的男人,白天的日子她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对渐渐来临的黑夜惊恐万分。在梅梅的哭声中,她的眼泪也大把大把地掉落下来,柳柳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源于过去的辛酸还是一去不返的时间。梅梅断断续续地哭诉着,翠婶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似乎从柳柳臊得通红的脸上发现了什么,又向梅梅追问起事情的原委。
“什么时候?”翠婶说。
“昨天晚上,天已经黑了。”
“在什么地方?”
“桃园里。”梅梅说。翠婶看见柳柳冷不防打了个寒噤。
“管他是二哥还是三哥,也不能把人折腾成这样。”翠婶说。
“先是二哥,然后是三哥……”
“麻子呢?”
“他在一边看着不管。”
“这个该死的麻子。”翠婶说。
“三哥走过来的时候,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我哀求他过一天再说……”梅梅哽噎住了,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他就是不依……后来不知谁从沟里舀了一桶水浇在我身上……”
梅梅突然止住了哭泣,赵少忠一掀门帘走了进来,他看见梅梅赤裸的肩膀和背脊,又从门槛上退了出去。
天慢慢地黑下来,麻子带着几个大窖庄的小伙子来领人,看上去赵少忠对于昨天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笑嘻嘻地在堂屋里摆了一桌酒席,陪着麻子一直喝到深夜。
梅梅被麻子带走的时候,翠婶将他们送出门外。在屋前的白果树下,她看见麻子喝得醉醺醺的,将一段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抖了出来。那伙人走到墨河对岸就停了下来,在黑暗中,她听见河边传来梅梅的一声怪叫,麻子骂了一句什么,簇拥着她推推搡搡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