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驯服

鹿鸣珂抬步就走。

羽徽若刚吃两口,被人推着往外走去,被迫跟上鹿鸣珂的脚步。

他们来到一个广场,中央设有兵器架和箭靶。羽徽若饿狠了,左手和右手各抓着块点心,往嘴里塞去。桌上不知道是谁的茶,还没喝过,她拿起茶盏,咕噜噜一口饮尽。

旁边的婢女阻止不及,只好看向鹿鸣珂,鹿鸣珂没有出声,婢女就随她去了。

鹿鸣珂拿起弓箭,挽弓搭弦:“吃饱了?”

羽徽若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两个做武者打扮的婢女,擒住她的双手,将她拖往箭靶前,绑到木制的刑架上。

婢女捧来小小一颗樱桃,放在羽徽若的头顶。

羽徽若向鹿鸣珂望去,鹿鸣珂的箭端已瞄准了她,不等她有所反应,婢女取来一块黑布,蒙住她的双眼。

羽徽若舌头打结:“鹿、鹿鸣珂……”

“现在想起同心契的解法,还不晚。”眼前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渊,只听到鹿鸣珂的声音远远地飘来,依稀能辨出他在哪个方向。

在羽族时,两人一起习武,师傅也教授过箭术,羽徽若打定主意将他养成个废物,练习骑射的过程中常常捣乱,不是拿食物诱惑他的马,就是折断他的箭,他的箭术还不如她呢。

羽徽若以前就让鹿鸣珂当过靶子。

姑姑说过,等她满十八岁,就和鹿鸣珂成亲。

羽徽若作了这些年的妖,没有解开两人的婚约,她都十七岁了,为让姑姑死了这个心,想出个极损的主意。

姑姑看中鹿鸣珂,是因他根骨好,和他结合,能生下优秀的继承人。假如鹿鸣珂不能人道,这门婚约就只能作废了。她从医师里偷到能让男人不举的药物,下在汤里,命鹿鸣珂喝下。

不知是她偷错了药,还是药过了期,一味药下去后,鹿鸣珂喷出口血雾。

她承认自己心思歹毒,对鹿鸣珂怀有极大的恶意,但未想过让鹿鸣珂去死,否则解除婚约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杀了鹿鸣珂。她那时一下子慌了神,赶忙叫人去请医师。

医师保住了鹿鸣珂的命,他昏迷的第一晚,发了半夜的高烧,出于愧疚,羽徽若瞒着所有人,偷偷照顾了他大半宿。

尽管她已极力补救,由于她的胡闹,鹿鸣珂还是付出了七日失明的代价。

这七日她本不想去招惹鹿鸣珂的,她的表姐陆飞嫣和一群纨绔的皇族子弟,撺掇着她拿鹿鸣珂当靶子,展示自己的箭术。

鹿鸣珂被绑上靶子的瞬间心情是怎样的,羽徽若不清楚,那时的他满脸冷漠,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激起了羽徽若的胜负欲。

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拼了命的想活下去,在黑暗里等待死亡的滋味,定是极为煎熬的。直到今时今日,羽徽若终于认识到自己做的有多过分,心底生出一丝悔意。

羽徽若沉浸在往事里,忘了身处险境,满脸淡然的表情,落在鹿鸣珂的眼底,反叫那少年对羽族帝姬的轻视少了许多。他松开手指,绷紧的箭矢破空而去,射穿了羽徽若头顶的樱桃。

凌厉的箭啸声贴着头皮飞过,惊得羽徽若回了神。

他大爷的,他来真的!

想到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羽徽若头皮发麻,脑袋嗡嗡的,后背不知不觉沁出一层冷汗。

有人揭开她蒙眼的黑布。

天光透入眼底,羽徽若尚不适应如此强盛的光芒,双眼不由自主淌下两滴眼泪。

鹿鸣珂挽着长弓,身影融入天光,衣摆猎猎飞舞,神色莫测地向她望了过来:“现在想起来了吗?”

羽徽若的腿脚都是软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鹿鸣珂,我没骗你,我真不知道如何解开同心契,我这么讨厌你,要是知道同心契的解法,早解开了。你以为我乐意跟你绑在一起吗?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今日落在你手里,不是我技不如人,是你卑鄙无耻,耍阴谋诡计,你用不着得意,我不会服你的,你不过是趁人之危逞逞威风罢了。”

鹿鸣珂闻言,目光里霎时透出一种压迫感:“松开她。”

羽徽若刚站稳,一名童子捧着刀和剑,行至她身前,双手恭敬递出。

鹿鸣珂:“挑一把。”

羽徽若:“什么意思?”

“打赢了我,放你走。”鹿鸣珂拿起一把剑,并指试了试剑锋。

“你会这么好心?”羽徽若难以置信。

“只是让你明白一件事,到底是你技不如人,还是我在玩弄阴谋诡计。”少年唇边若隐若现泛着讥诮的笑意。

“打就打。”羽徽若选择了刀,秉着先下手为强的准则,率先将刀拔出刀鞘,腕底翻转,化作一条雪龙劈向鹿鸣珂。

鹿鸣珂反应灵敏地以剑格挡,两人咫尺相对、四目交汇的瞬间,一刀一剑撞击,擦出刺耳的声响。

鹿鸣珂的眼中隐隐露出兴奋。

羽徽若再熟悉不过这种眼神。这人就是个疯子,每遇到旗鼓相对的敌手,会产生一种变态扭曲的快感。

羽徽若不由回想起当日他一剑刺穿自己的肩头,一粒血珠溅落在他的唇瓣上,被他用舌尖舔走的一幕,打了个激灵。

鹿鸣珂手中的剑在他的驱使下,发出清越的剑吟。

羽徽若擅使刀,她的明玉刀丢在了湖底,要有明玉刀在手,借明玉刀的锋利,光明正大的打,拼尽全力,鹿鸣珂别想讨到便宜。这把刀显然不趁手,即便抢占先机,还是很快落了下风。

细碎的剑光如纷纷扬扬落下的雪,下一秒,那把锋利的剑破开雪色,直袭她面颊。

羽徽若持刀相迎,手腕被震得发麻,伴随着凌厉剑光的是山呼海啸的气浪,这股气浪撞上她的身体,直接将她逼退数十步。

羽徽若足底用力,与地面摩擦着,一路退至演武台的边缘,眼看着就要摔落下去,她以刀尖抵地,单膝跪倒,终于稳住了身形。

未等她松一口气,手中的刀轰然崩裂,化作满地的碎片。

一柄森白的剑刃抵在她的脖间,那持剑的锦衣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服气了吗?”

羽徽若的灵府就跟个筛子似的,能有今日的成就,已是她私下刻苦努力的结果,连姑姑对她的期望都是找个伴侣,生个优秀的孩子,保证羽王的位置后继有人。

说到底,肯定是不甘心的,她也想如鹿鸣珂这般,拥有一身好根骨,不用将羽族的未来寄托在一人的身上。

“我不服。”羽徽若扬起脖子,毫不闪躲地迎上鹿鸣珂咄咄逼人的目光。要是当初还是颗蛋的时候,没有跌落天渊,她未必不如鹿鸣珂。

剑尖向前递进了些许。尖锐冷硬的触感,贴上温软的皮肤,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轻易划破那细嫩的肌肤。

羽徽若的颈侧不受控制地冒着鸡皮疙瘩:“你神气什么?要不是我……要不是我……”

要不是她以凌霄阁的至高心法相赠,他如今还是个气血逆行的废物,羽徽若咽下这句将要出口的话,撇过脑袋。这是帝姬的骄傲,可以输,但不可以向敌人低头。

鹿鸣珂面无表情,剑尖向下,沿着颈侧,漫不经心地游走着。

羽徽若从始至终都仰着脖子,保持着帝姬该有的骨气,没有求饶。

倏尔,鹿鸣珂扬手,掷出了那把剑。

半空中划过一道厉光,剑已回到小童手中的剑鞘。观战的人皆无异样反应,只有羽徽若知道,自己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惊胆战。

方出羽族没有多少时日,鹿鸣珂又进步了不少,虽然得益于她所赠的功法,她心中也清楚,再厉害的功法,交到天才手里,是锦上添花,落在庸才的手里,则是明珠蒙尘。

羽徽若的半张面颊都是灰,在地上打了个好几个滚,衣裙已是脏得不成样子。鹿鸣珂露出一丝嫌弃,吩咐道:“拖下去,洗干净。”

这语气就好像等着下锅。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的羽徽若,暗暗松了口气,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鹿鸣珂的眼睛。

少年不可察觉地翘了下嘴角。

到底是小姑娘,面对死亡,看似与生俱来的高傲,又有多少伪装的成分。

他很期待,将她所有骄傲和自尊都撕得粉碎的那天。

羽徽若被关了好几日,确实有段时间没有沐浴了,她自破壳起,就是只爱干净的鸟儿,忍不了自己一身污垢,便半推半就顺势洗了个澡。

王府富贵,光是洗澡都有专门的去处,沐浴过后,婢女捧来新的衣裙,为她穿上。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羽徽若惊呆了。这衣裙火一般的明黄颜色,所绣花纹、所缀流苏,与她当帝姬时所着裙衫相差无几。

甚至可以说,是照着款式一模一样裁出来的。

“他在搞什么鬼?”羽徽若喃喃自语。

“奴婢为您梳发。”婢女毕恭毕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