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笑着说:“多谢您了。”
货栈老板姓孙,五十多岁,常年行走关外做皮货生意,性格很是爽朗,哈哈笑道:“我一看公子你就是个懂茶的人。”
车队仍旧在缓缓走着,两人都是好马术,骑在马上提壶拿盏也不洒半分水。天黑的像是一块硕大的墨玉,几颗星子错落其间,镖师们持着火把在前面,蜿蜒行走着,像是夜幕中一条发光的蚯蚓。
“这味道真熟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喝到了。”
老者笑道:“公子是大户人家出身吧,怎么会流落到这草原上?”
朱祁镇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仰起头,一名年轻的镖师回过头来,高声叫道:“掌柜的,前面就是帽儿甸了。”
老孙扯着嗓子道:“兄弟们辛苦点加紧几步,这地方常有马贼出没,这趟活计干完了,回去给你们多加一根黄的。”
镖师答应了一声,笑声爽朗,老孙也笑起来,对朱祁镇说道:“不好意思,让你跟着受累了,现在草原不太平,得过了土木堡才能歇。”
朱祁镇闻言眸色微微一暗,似乎有什么字眼触动了他的心,他极目向远方望去,喃喃道:“土木堡?”
“是啊,”老孙嘿嘿一笑,声音里不无嘲讽的说:“就是咱们皇帝被人家掳去的地方。”
风突然硬起来了,众人都低下头以免被沙迷了眼睛,只有朱祁慎固执的梗着脖子,一双狭长的眼睛在黑夜里亮的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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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走了两日,都是顺风顺水的,连一个马贼的影子也没看到,老孙心情好,加之这一路也实在是累的很了,便吩咐今晚靠山扎营,好好的休息一晚。
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一个土坡罢了,风仍旧是无遮无挡的吹来,像是野狼叫。阿袁和哈铭围着火堆坐着,将身上的衣服烤暖了,便脱下来盖在朱祁镇的身上。朱祁镇躺在货物上,老孙就躺在他旁边,见了笑着说:“你这两个随从倒是忠心耿耿。”
朱祁镇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能和随从处成朋友,也是一种福分。”
老孙抽了一口烟袋,张开嘴吐出一口白雾来。
“还有几天才能进关?”
老孙叼着烟嘴道:“说不准,快的话七八天,慢的话十天半月,看咱们怎么走了。这一路虽然太平,我这右眼却总是跳,大意不得啊。”
他话音刚落,便见阿袁猛的跳起来,眉心紧锁着朝西北方看去。哈铭也站起身,问道:“怎么了?”
阿袁轻轻摇了摇头:“不对头。”
哈铭二话不说,牵着马便跑到朱祁镇身旁:“主子,你先走!”
“来不及了。”阿袁唰的一声拔出腰刀,又将一柄刀塞进朱祁慎手里,对哈铭道:“你贴身保护主子。”
老孙呆住了,愣愣的站起身:“这是怎么了?”
“马贼!有马贼!”
外哨的镖师突然撕破喉咙大声喊道,声音穿透死寂的夜,像是深秋的大火一样嗖的一声便蔓延了起来。镖师们纷纷拔出刀来,想将马车围成一圈,可是还没来得及密密麻麻的弓箭就像是雨水一样无孔不入的倾泻下来,惨叫声一时间响彻草原,火把落在车上,将上好的皮货烧成巨大的火球。
“上马!”阿袁厉声喊道。
这队经验丰富的镖师在对方的攻势下有如溃败的堤坝,完全起不到半点作用。有人看出了门道,大喊着:“他们不是马贼!”然后便被一箭射穿了颈子。马蹄声如隆隆的鼓,杂乱的敲打在血脉上,黑衣的煞星们挥舞着弯刀,于夜色中冲杀而出,他们似乎不是为了财物而来,马蹄过处,股股血箭喷涌而出,洒在枯黄的草叶上。
“哈铭!保护主子!跟我冲!”
阿袁挥刀砍翻一人,纵马狂奔,朱祁镇自混乱的人群中回过头去,只见老孙仍旧傻傻的站在原地,嘴里叼着烟袋,直愣愣的看着他。一把长刀闪过,划破了风,嗡的一声,大股黑血笔直的喷起来,老孙身子一软,便倒在仍旧睁大了眼睛的断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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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排山倒海的喊杀声冲破云层,太阳那么低,染着狰狞的血色,他站在落日如金的山岗上,脚下是成千上万的残肢断臂。那些已经死去了多时的眼睛犹自睁着,恶狠狠的望着他,好像是要从他的身上剜下一块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