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
谭建正替自家大哥发愁,反复看着门前,大哥还没有将大嫂找回来的迹象,而街道却越发乱了。
谭建多半的时间都在清崡,清崡有谭氏坐镇,他从没见过这般混乱场景,但这些日出了清崡,见到的混乱越来越多了。
世道的艰辛一直都在,只是太平的年景如织了一场梦一般将人蒙蔽,却在人梦醒之后,訇然爆发。
谭建叹气,看向县衙。
“县衙是怎么回事?难道知县不在?!”
谭家的人将县衙门前的鼓敲了一边又一边,里面就像是空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是杨蓁冷哼了一声。
“狗官指不定跑路了!”
县城大乱,知县还跑了路,这等混乱场面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恐怕不仅不会停止,还会引来周边的匪贼强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然喊了一声。
“县衙前来人了!”
茶馆里的众人急急向县衙看了过去,谭建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自家大哥。
只见大哥一个眼神过去,萧观拎了个干瘪老头出来,老头踉跄地趴在县衙门上。
“快开门,本、本官回来了!”
那老头竟就是本地的知县!
县衙大门一开,谭建就带着茶馆众人转移了过去。
他急忙奔去,一眼就看见那干瘪知县一身平民百姓的打扮,恨不能就这么混在人群里逃窜出去。
太平日子他作威作福,到了骚乱之时竟就敢这么跑路。
不等谭建上去,杨蓁就过去将那知县质问了一通,只问得那小老头说不出话来,哭丧着脸。
只是两人却发现,此处只有自家大哥,嫂子并没在。
“大嫂呢?”杨蓁禁不住问。
谭廷在这问话里眸色一暗,眉头紧压下来。
萧观在旁小声回了杨蓁,“......夫人还没找到。”
“怎么会这样?”杨蓁和谭建讶然。
谭廷眸色沉沉地看了一眼远处四处起火的县城,抿嘴回看了那知县一眼。
“把县衙的人手都叫过来。”
知县不敢违背,连忙让人把官兵都叫了过来。
然而知县本人都要跑路,县衙又有多少官兵?
知县忍不住道,“只靠我们县衙这些人,只怕也管不住外面的乱啊。”
谭廷冷哼了一声。
若是起初骚乱开始的时候,知县就聚拢人手出去管控,根本不至于此。
而到了现在,这些人手确实不够了。
他也没指望这些人能作什么,只问了一句。
“离县城最近的卫所是哪一个?”
知县听了,急忙回应,“是、是距县城来回一个时辰的湖门千户所。”
那湖门千户所的千户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平日给他礼尚往来都十分困难。
知县在骚乱之处就想去千户所求助,但一想到那千户与本地的冯薛两族关系平平,甚至还有些不待见,就打消了念头。
可他刚说完,就见那位清崡谭氏不知是何身份的男子,问了一句。
“那千户可是魏干?”
知县讶然,“是是,正是!”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又见一旁的谭家二爷走上了前来。
“大哥认识那千户?”
谭廷点头,“谭氏与他有些交情。”
知县更惊讶了,但没等他弄明白这些清崡谭氏的人的身份,就听见那人直接差遣了县衙里为数不多的官差。
“五人一队,上街巡逻,以镇压骚乱、赶走匪贼为要。”
他说完,还特特强调了一句,“不许打杀百姓。”
知县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路数,是向着庶族百姓,还是要替世族出头。
他寡言少语,知县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只能吆喝着手下照做。
谭廷看了一眼被四处火光染红的天空,又低声吩咐了萧观派人与官差一起组队,继续去寻找项宜的下落。
而他叫了谭建守好县衙和众人,刚要上马带人去千户所请求支援,就见有冯薛两家的人奔了过来,让知县派官差支援他们。
“......那些暴民竟要烧了世家的宅子,就要攻破世族的门了!”
知县素来与这两家交好,但此刻的县衙已经不是他的了,他只能看向了谭廷。
谭廷又是一声冷哼,一点要帮衬的意思也无。
“他们自己做的孽,让他们自己受着吧。”
这一句掷地有声,知县再不敢有任何违背。
而谭廷言罢直接翻身上马,带上人手飞奔离去。
*
困在狭窄过道里的项宜等人,完全找不到出去的机会。
护卫趁着外面稍安,从路边的摊子里,取了被摊主弃下的烧饼,照着项宜的吩咐放了银钱,拿给众人吃。
众人虽然都饿坏了,但外面几乎成了烧杀抢掠的修罗之地,谁都没有心思吃喝。
官府的人迟迟没有现身,项宜几乎断定那知县跑了路了,只能留在此地继续等待时机。
初春的北地甚是寒冷,众人只能挤在一起,幸而此处在高墙下面,算得一个避风之处了。
四下涌起的火光让人算不清时辰。
就这样又过了一阵子,项宜隐隐约约竟然听见了官差敲锣的声音。
护卫和乔荇她们也都听见了。
众人神色皆是一振,等着那官差的锣声靠近,她们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不想就在这时,一旁被锁起来的空荡院子里好似有了动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便听到了隔壁传过来的七八个男人的声音。
这些男人自然不是那空院子的住户,而是趁乱从城外跑进城中抢劫的强盗。
这几个人在城中劫掠了一番,恰找了这个空院子做落脚地。
他们低声议论的声音,街道上的人听不清,可避在一旁狭窄过道里的项宜他们,却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除了护卫,便都是女人孩子,当下听见隔了一道墙的院子里有七八个亡命之徒,皆惊得大气都不敢喘。
项宜亦不安了起来,他们只等着官差过来便能离开此地了,谁曾想竟遇到强盗。
然而下一瞬,忽然一个小孩在害怕发抖之中,踩到了一旁的枯枝。
枯枝发出噼啪一声响,在寂静的狭窄过道里,声音似被无限放大了一般。
而隔壁空院子里,强盗们低声议论的声音,骤然静没了影。
项宜心下一沉,再抬头看去,只见那些亡命之徒极其警觉地从墙的另一边翻了过来。
只是当他们看到这狭窄过道里,大多除了女人就是孩子,那脸上的笑意都充满了玩弄。
有两个混不吝的,看着黄六娘主仆,直接调笑了起来。
“还有这等送上门来的好事?”
说话间径直向黄六娘走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护卫腾的一下跳了出来。
“小人挡着他们,夫人和姑娘们快跑!”
项宜也深知再没有旁的办法了,跑上街或许还有生机,但留下来,谁都没得好过。
她在这一瞬间,一把拉开了通往街道的门。
“快跑!”
众人呼啦一下从狭窄过道里跑了出去。
护卫拔剑与这些强盗抵挡起来。
但他到底势单力薄,很快就抵挡不住了。
强盗们亡命天涯多年,怎么能是吃素的,当下有几个径直越过侍卫,向着项宜他们追了过来。
“到了嘴的肥肉可不能丢了!”
不过三下两下的工夫,其中一人扯住了黄六娘,一人更是越到了项宜面前,生生挡住了项宜的去路。
“啧啧啧,一个比一个漂亮,今晚可真是要享了大福了。”
项宜惊诧后退,已经顾不得许多,连声喊了起来。
然而方才明明在附近的官差锣声,此刻竟不知到了何处,她连声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
强盗都笑了起来。
“就算那些官差来了,你觉得有用吗?官差若是有用,还能等到此时?”
言罢此人一身探上前来,项宜惊诧躲闪,还真就躲开了那人的手。
但那强盗反而越发兴奋起来,手下更是力道重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项宜的肩头。
项宜肩头一痛。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破风之声嗖的传了过来。
那声极快,又在下一瞬,骤然扎进了血肉之中。
有血滴溅了出来,在项宜瞪大眼睛的一瞬,落在了她的鼻尖。
而方才抓着她的那只手,陡然落了下去,那人胸口有一箭横穿而出。
不过一息的工夫,那人目眦尽裂地倒在了地上。
项宜方才的陡然变故里怔了一时,再抬头,却看到了火光冲天的夜空下,男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弓,身姿高挺地骑在一匹黑马之上。
在他身后,冲天的火光下,乌泱泱全是从天而降的官兵。
谭廷在方才那一瞬里,脑袋几乎空了一时,手下的箭想都没想就射了出去。
他眼下更是立时翻身下马,两步到了项宜身前。
项宜鼻尖还有那强盗身上迸出的鲜血。
她只见男人拉着她的手臂,压着眉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半晌,才闭起眼睛大松了口气。
接着他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鼻尖,轻轻擦掉了那滴鲜血。
他的动作轻柔极了,项宜怔了一瞬,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整条街几乎都是他带来的人。
她嗓音略哑地问了一句,“有官兵前来镇压了?”
男人还在细细打量着她,一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倒是萧观刚指派众人将黄六娘等人都救下来,上前说了一句。
“回夫人,大爷接管了县衙,又去附近的千户所寻来了官兵支援,城中很快就要无事了!”
项宜在这话里,忍不住向眼前的男人看了过去。
四处窜上半天的火光将他的侧脸映的更加坚毅分明,只是那双深压在眉头下的眼眸里,竟涌着如浪涌般的,让项宜说不清楚的情绪。
项宜没想到,自己期盼的能够在这混乱里,一力接管县衙、镇压□□的人,竟然就是眼前的谭家大爷。
她一时间没能错开他的目光。
反倒是谭廷在妻子难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轻声问了一句。
“怎么了?”
风吹来深夜里浓重的烟火气,项宜默了一默,又转瞬想到了什么,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她没开口,谭廷也没再多问,只是又低头看了妻子半晌,然后拉了马儿上前,径直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马上,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这是第三次,他们同乘一马,只是这一次扣在项宜腰间的手臂始终没有离开。
他的力道极重,就那么将她紧紧扣在了怀里。
若说之前,只有他们两人,但眼下,他们身后却跟了几百人。
县城不算大,骑马三转两转就到了县衙门前。
县衙里的人听见马蹄声都迎了出来。
“大嫂!”
项宜听见了谭建和杨蓁高声喊她,她正要回应,一转头却看到了一旁的黄四娘。
那黄四娘的目光亦落在了他们身上。
此时身后的男人已经翻身下了马,抬手要将她也抱下来。
项宜莫名觉得这不适合,正要自己从马上翻下来。
却见谭廷上前,不由分说地当着众人的面,尤其那黄四姑娘的面,双手托住了她的腰身,亲自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作者君有点事,先更到这个地方了哈,继续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呀~明天给评论区前排50名发小红包~记得早到早的~
明晚9点,列车即将到达本次旅程的终点站:北京站。
咱就是说,前几天查的核酸,现在进京还管用不?俩哑巴还能进去不?(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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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晚9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