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的狗子再名贵,终究是豢养的一条畜生,虽意外死亡,引不起太大波澜。
润润最大罪名在于宫中私藏凶器,惊扰了贵妃龙胎。
窦大将军一口咬定薛宝林想谋害龙裔,借题发挥,联合孙丞相等党羽一同上书,定然要求陛下处死薛宝林,以儆效尤。
庄严朝堂之上,但看陛下那凉而嶙峋的目光,只将薛宝林禁足起来,却无其他半点惩罚,明摆着偏袒。
君王不应,众臣亦无计可施。
可陛下从不是那偏袒嫔妃之人,何况那薛润润仅仅一介伶人出身,贱籍之奴。
窦大将军未免深深替自己女儿担忧,他女儿从前宫里独一无二恩宠,因薛宝林的到来,而渐渐势微。
窦大将军想起,薛宝林是永安王献上的美姬。她之所以敢谋害龙裔,很大可能永安王暗中指使的。
陛下虽偏袒了薛宝林,却未曾偏袒永安王。永安王被传召到御书房,数道厉令罚下,丢官降爵。
可怜谢寻章对此事根本茫然无知,更难以料到,岁岁托他捎给润润的手镯其实是凶器。
谢寻章一肚子怒火,回去将气尽数撒在岁岁身上,将岁岁困在床榻,自己顷身下去,发疯又啃又咬地泄愤,使岁岁三天三夜腿酸骨软,腰都快折断。
谢寻章太过贪恋爱妾之美色,虽自己受到重罚,也没忍心杀岁岁,只是从此再不肯帮岁岁往宫里捎东西了,岁岁与润润也再无会面之日。
风波之后,陛下禁止宫中养狗,包括狸猫、狐狸等等一切攻击性宠物。
孟松暄是陛下专门派去照料贵妃的太医,太医院资历最深,医术最精湛。
陛下垂问,贵妃胎相如何。
孟大人答曰无碍,仅仅受惊过度。
陛下吩咐,“她的胎一向你来照顾,剩下几个月里,定要保得母子平安。”
孟大人问,“陛下还欲臣给贵妃娘娘用之前的药吗?”
陛下缓缓点头。
孟松暄心下了然。
因贵妃的胎并无大碍,润润本身又是受害者,险些丧于恶犬之口,陛下并没关润润几日,便把她放出来。
窦贵妃见润润那婢子跟没事人似的,自己这几日却扎针喝药挨受不少苦头,恨得牙根痒痒。
薛宝林抢走陛下的宠爱。
窦大将军给贵妃送来家书说,薛宝林必须除掉,养虎遗患,防微杜渐。
贵妃便派人去调查薛宝林的弱点——和对付其他嫔妃不同,薛宝林根本毫无家世可言,有个致命的病,不能碰酒。
贵妃思量起来。
·
犬亡之事贵妃受到惊吓,一整个下午陛下都在兰花殿陪伴贵妃,以表安抚。
到晚上,他却唤了薛宝林侍寝。
敬事房的人诚惶诚恐地领命,往翠微宫催促润润赶快准备。
旨意传下去得早,因而晚间陛下陪贵妃用罢晚膳,又陪她玩过皮影戏后,移驾长信宫,润润已身着一袭白霜薄寝衣等在他龙榻上了。
寝殿熏暖,陛下见她脸蛋白皙若素月,眼睑下淡淡红晕,宛若樱桃红汁染就。
她发髻上大部分钗环已卸除,唯余两根祥云状的玉簪,和几朵小兰花点缀。
见他驾到,润润低眉跪下来,“臣妾拜陛下。”
陛下流转的目光在润润身上停留片刻,观之她半拢雪白的胸口,唯有几片莲花图案的衣襟遮挡,眼色旖了旖。
有点想她,他却没表露。
径直从她身边略过,坐下来饮口冷茶,才问她,
“知错了么。”
伤及龙裔,他本该杀了她给窦大将军和贵妃等人泄愤。
润润低声嗫嚅,“臣妾知错。”
他淡淡觑着她,“朕不喜欢倔强的女子,以后朕问你什么,你便如实答,包括关于你那姐姐之事,可懂得?”
润润唯唯诺诺,“知道,臣妾谨记。”
陛下这才允她起来。
润润薄薄一层肌肤,冰晶做成,跟个玉人似的。
陛下靠在枕席,施施然欣赏着她,忽觉得那层白霜寝衣有些碍眼。
他唤道,“脱掉。”
白霜寝衣由丝绸做成,质地丝滑,润润的双臂本来还尽力挽着。闻言,迟钝地解开腰间衣带。
陛下抚在润润腰间,明显感到她的僵硬。
润润紧咬着下唇,明澄清澈的眼珠滚来滚去,一晌偎人颤——明明前几日她都没那么怕他了,甚至还想吻他来着……现在却又怕得要死。
他微微有愧,想她如此怯懦,险些丧于犬口,自己之前又作势杖毙她,快把她吓得吐胆而亡了吧。
他只要她拎清自己身份,别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便好,床帐之中却并不想她那么怕他。
陛下垂帘把润润压在怀中,低声呢喃,“薛宝林,很多事情朕也出于无奈,你犯错就要挨罚,朕已经尽可能从轻处置了。”
润润被他从后面圈抱着,宛若一个木头人。
“臣妾明白。”
陛下察觉她一直在眨眼睛,似乎是流了泪,想把泪水咽回去。
“那你如此,是在怨怼朕吗?”
宫里翘首以盼临幸的女人实在太多,他其实有几分喜欢她的,否则也不会总叫她侍寝。她乖乖的,他没准还能晋她一个位份。
他忽然想起前些天她说想把他当亲人的话,虽然可笑,但如果能安慰她,他也可以暂时当当,全当补偿她。
可润润哑声答道,“臣妾不敢,陛下是臣妾的主子,臣妾不敢怨怼陛下。”
同时,她身形与他有轻微远离,似与他划清界限。
陛下的温言软语滞在嘴边。
没来由,自讨一阵没趣儿。
瞧润润那抗拒的样子,他冷笑。
是了,是他太骄纵她,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他就应该多给她些苦头尝尝。
他再没和她调情的好兴致,径直分开她双腿在腰间,沉沦下去。
·
四月,马上到科举考试。
京郊一带贡院常有官员徇私舞弊,贩卖考卷,陛下意欲整治已久,此番有心微服私访,亲身到贡院走一遭。
由于贡院处于京郊,陛下最多两三日便回,计划悄悄进行,未惊动太多人。
后宫之中,也就皇后、贵妃,以及日日给陛下唱曲儿的润润知晓。
陛下一走,病秧子皇后不足为惧。
贵妃盯紧机会欲除去润润,传润润到兰华宫来。
润润身着藕粉色雾绡,鬓间插有一耳朵山茶缠花,晶莹的眼珠,看起来狐媚勾引男人的一副模样。
贵妃观之愈恼,叫她唱歌儿。
润润唱两句,被贵妃百般挑刺儿。
贵妃讽道,“伺候陛下能伺候得好,给本宫唱曲就不情不愿是吧?”
润润喉头干枯,“娘娘,嫔妾给陛下也是这样唱。”
“还敢顶嘴?”
贵妃抚着自己肚子,
“薛宝林,你害得本宫差点小产,这账该怎么算?”
润润为难,“陛下已罚过臣妾。”
“是罚过,但薛宝林似乎还没跟本宫道过歉。”
润润服软道,“嫔妾给贵妃娘娘道歉。”
贵妃手边有一杯酒,非是什么毒酒,绍兴女儿红,冽香扑鼻,仅仅是一杯酒。
“本宫赏你杯酒,如何?”
润润立时变色。
她闻那酒气心慌,恰如白娘子忌讳雄黄酒,她天生对酒水过敏,一沾酒免不得掉下半条命。
“嫔妾天生有疾,未能饮酒。”
“不饮?那便是拒绝与本宫握手言和?”
贵妃凤目充斥敌意,
“薛宝林,你好大的胆子。”
她怒拍了下桌子,润润急忙忙解释,“不是的!嫔妾,嫔妾真的……”
贵妃逼迫,“那喝。”
润润无可奈何端起酒杯,还没到嘴边,被酒气呛得咳嗽好几声。
从前王府酒心糖里的酒都被岁岁拨出去,润润一沾酒即上吐下泻,浑身起疹子,呼吸更有可能休克。
贵妃见润润迟迟拒饮,一个眼色飞出,立即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靠近,站在润润身后。
那是一杯极烈极烈的酒。
润润拒喝,太监拧住胳膊给她灌下去。
“喝。”
贵妃再次命令道。
润润玉容惨淡,将酒杯缓缓接近唇角,沾两口。
一股热流涌上,她顿时感觉无数火炭流入腹中,酒气窜上脑,脑袋似乎灌满沉沉的铅,骤然带得五脏六腑发冷。
冰火两重天,她好难受。
望望窗外,明明和煦的春天都快到了。
贵妃还勒令她把烈酒喝完,盯着她,剩一点都不准走。
润润被逼着又喝好几大口,双手开始抽搐,头重脚轻,重重栽在地上。
临晕时,瞥见贵妃鄙夷的笑容。
左右陛下只当润润是榻上工具,就算杀掉润润,陛下也不会放在心上。
……
陛下微服私访,随行左右的,是大内高手和锦衣卫总指挥使裴青山二位,均武功高强。
陛下为太子时曾数度带兵征战,亲冒矢石,本身武艺高超。
当地贡院考生人.流如织,怀瑾握瑜者比比皆是。
陛下独立于明月楼上,远远俯视望过去,倒有一年轻人气度非凡,矫矫超群,在街头买字画为生,正自招揽生意。
京城主考官点头哈腰道,“好叫主人得知,那书生名叫张佳年,今年报了考试却交不起银费,只得在此卖画。”
裴青山道,“主人想看一看他的诗文。”
主考官立即命人下楼买来三四份,恭恭敬敬呈上。
陛下观之几眼,诗文尚可,其中一股浓浓哀怨和愤世嫉俗之念,破坏诗句整体和谐。但较往年诗文来看,仍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虽家境贫穷,才高八斗。
主考官解释道,“这张佳年是远近闻名大孝子,他未婚妻临走时本留给他许多盘缠,却因家中老母急病,都拿去救母了,才落得个身无分文。下官看他一心求学,便未赶他走。”
裴青山问,“那他未婚妻何在?他为何不去投奔未婚妻?”
“据说被一豪绅抢去,做了妾。”
陛下问到此处便停,无意过多干涉民间之事。叮嘱主考官要公平公正,不可因家境和出身埋没了人才。
主考官自然连连领命。
正与了解几句其他,猛然有宫中急报送来,
“主人不好了,宫里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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