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赵氏院里,凤龄去看了看赵氏的小儿子,还没满周岁,养得白白胖胖。
凤龄在他摇床边放了一枚平安金锁,那孩子还伸出手来抓她,咿咿呀呀的笑。
她问:“起名了吗?”
赵氏答:“叫望儿,刘望。”
凤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望儿,好名字,一生有望,前路坦荡。”
又转头看向赵氏:“娘,今日我说带你走,是我的肺腑之言,不是戏言,你考虑考虑吧,要是你愿意走,我肯定有办法帮你和离。”
赵氏一听,又开始拭眼泪:“和离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她伸手扶上摇床,眼中满是不舍:“婚姻易解,骨肉难断,都是娘的心头肉,娘哪一个都舍不得啊!”
凤龄叹口气,娘一向性格柔弱,又太过墨守成规,如今给刘家生了小儿子,哪里还敢生出一分和离的念头。
知道劝不动,但还是忍不住道:“可你在刘家也不像开心的样子,婆母跋扈,妾室登堂,继女不孝,丈夫纵容,就为了这个孩子,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值得吗?您忍得了吗?”
赵氏默默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你还年轻,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
凤龄反问:“可你当年和爹不是这样的啊,爹对你多好啊!”
提到崔尹,赵氏又开始流泪,凤龄只好缄言,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即便爹不在了,娘还有我们。”
又道:“那不然,我把玉龄带走,跟着我,总比在刘家好。”
赵氏闻言抬起头,有些犹豫:“玉龄…她还小,况且她的良民户籍是借了刘家的光,这一走将来怕是不方便,以后给她说亲事也难,刘家毕竟还算是个体面人家。”
说着又指责玉龄:“你说说你这孩子,总是争口舌长短,我告诫过你多少次叫你能忍则忍,你就是不听?你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
玉龄也犟得很,立刻道:“你总是叫我忍,我又不是来当孙子的,凭什么要忍?娘真偏心,每次都叫我忍气吞声,做小伏低,再说就算我忍让退步了,她们就不找我茬了?只会觉得我是个软骨头,更加变本加厉!”
凤龄差点笑出来,看着她,就觉得果然是亲妹妹。
崔家女儿都不是吃亏的性子。
是好,也是不好。
凤龄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想的,想和姐姐一起走吗?”
玉龄撅起嘴,瞄了一眼娘亲,又看了看姐姐,小声开口:“我当然想跟着姐姐,但是我要是走了,就留娘一个人在这里了,那秦姨娘她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娘呢,要不然,姐姐你等我两年?等望儿长大一点,可以保护娘了,我就去上京找你。”
她拉起凤龄走向多宝阁前,拉开一个抽屉:“姐姐你看,这些都是你之前送来的珠宝和锭子,我都攒下来了,一点都不敢多花,等有空出府去,我就把这些首饰都换成现银,那我就有好多钱了,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离开这里,去找你。”
说着她笑起来:“等我有了钱,就可以到外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凤龄看着她:“你志在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姐姐不勉强你,其实这些首饰和锭子呢,都是死物,要是你愿意,我可以让玉兰用这些钱帮你在通州置办一些田地铺面,有了产业,钱就可以生钱,要不了几年,你就富甲一方了。”
玉龄连忙点头:“好呀好呀,我不要太多,反正我过几年也要走的,置些田产给娘和弟弟留着傍身吧。”
凤龄说好,然后从腰间取下一枚白玉玫瑰佩递给妹妹。
虽说她在金银胡同有私宅,但她常年在宫里,玉兰木兰也一直在帮她打理产业,照顾祖母,四处奔波,常常不在。
她想了想,于是告诉玉龄:“等你想来上京找我的时候,拿着这块玉佩,到元宁公主府。”
玉龄愣愣接过来:“公主府?上次有个年轻的哥哥过来,说是你的朋友,他告诉过我你在上京城侍奉大户人家,是这位公主吗?”
凤龄笑着摇摇头:“我是内廷女官,只侍奉圣上,元宁公主与我私交颇深。”
玉龄差点跳起来:“姐姐,你是御前的人啊?怪不得你这么威风,出手这么阔绰,原来你在上京这么有出息,太厉害了!”
她又好奇问道:“那像我这样的能不能进宫呢?看刘苗以后还敢不敢小瞧我!”
凤龄道:“女官都是选拔制,逢进必考,若你有这志向,我可以推荐你去试一试。”
她笑了笑,又道:“不过我应该很快就要离宫了。”
玉龄诧异:“啊?为什么啊?你不是还年轻吗?”
凤龄道:“大抵也就这两年吧,我就要辞官成亲了。”
玉龄一下激动起来:“姐姐你要嫁人啊,嫁给谁,他人好吗?”
凤龄莞尔:“就是上一次来拜访的那个哥哥啊,是我叫他来的。”
玉龄笑道:“难怪呢,我就说他怎么对我那么好,还给我买吃的。”
赵氏惊讶地看过来:“原来是那个孩子啊,他瞧着倒是挺好的,谦谦君子,文质彬彬,为人也诚恳,你跟他也好,就是不知道家世怎么样?父母还健在吗?”
凤龄便道:“他是程国府的儿子。”
赵氏追问:“是嫡子吗?还是长子?”
凤龄回:“他是家中独子,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只有他一个孩子。”
独子啊,独子好,将来没有那么多妯娌间的糟心事,也不会有分家争产的麻烦。
就这么一个儿子,娘老子必定全心全意的疼爱他,身份又高贵,还能继承爵位,真是再好不过了。
赵氏听了又高兴又忧愁,高兴得是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忧愁得是这家世太高了,到亲家跟前实在自惭形秽。
就道:“好是好,就是太好了,心里有点慌,不过上次那孩子过来,我问他你的情况,他怎么也不肯说,也不告诉我你在宫里,只说你是在大户人家家里服侍。”
凤龄笑了笑:“他是为我考虑,担心旁人会借我的名号做些钻营得利的事,对我没好处。”
赵氏点点头:“也是,他想的很周全,确实是为你着想。”
说着拍拍凤龄的手:“万没想到我儿还能有这样的造化,这桩婚事要是顺利,将来你要做国公夫人呢!”
赵氏既欣慰,又难过:“儿啊,看到你过得好,娘也能安心了,你不知道,娘有好多年,每天夜里都做噩梦,梦见的都是当年崔家出事,你和敬龄两个,一个往北,一个往西,再也见不到人了。”
赵氏说着又抹眼泪:“敬龄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
凤龄忙道:“都过去了,这些年我也在找哥哥,哥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有消息的。”
看望过赵氏后,凤龄安排玉兰在通州附近为赵氏和玉龄置办产业。
玉兰想了想道:“城郊有几个庄子倒是不错,可以去看看。”
两人并排走着,凤龄又道:“我记得通州令是叫姚安吧,他是建宁六年从京里调出来的,我想去见见他,治治这个刘璋。”
她很是不忿:“你看看这个刘家,一家子乌烟瘴气,从上到下三代人,拧成一股绳的欺负我娘和我妹妹,实在太不像话!”
玉兰小声劝道:“姑娘还是三思,太子爷就在陇州呢,您这趟本就是随太子出行,您找了姚大人,定会惊动太子殿下的。”
凤龄恨恨道:“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两个人说着话走远,连廊转角处,窸窸窣窣到赵氏门口偷看的刘老太太把这话听了个正着。
她杵在那就慌了神,这赵氏的前头女儿到底什么来路,不是说在上京城大官家中侍奉吗?
她以为就是个得脸的奴婢,这怎么还扯上太子了?
这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这几日确实听说太子爷来附近巡视了。
不会…真是太子身边的人吧?
凤龄走后,刘老太太火速给他家大孙女写了一封书信,询问东宫是否有个叫崔凤龄的奴婢。
刘家的大女儿刘真前年嫁到了上京,夫家虽说是个小官,但人在上京,总比她们这小地方门道多些。
刘老太太急不可待,让大孙女帮忙打听这崔凤龄到底什么来路。
等了十几日才等来回信,信中回复:【孙女问过夫君,宫中确有崔凤龄此人,但非东宫侍婢,乃天子近臣,官拜中殿令,总领尚宫,不知祖母何故问及此事?孙女拜祖母安。】
刘老太太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半天才被婢女扶起来。
上回那崔大姑娘来 ,连他们家一口茶都没喝就走了。
她心里火急火燎的,生怕人家要找来报复,报复她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害她儿子啊!
刘老太太赶紧叫人来:“快去挑些时兴的衣裳首饰给四姑娘送去,以后都对四姑娘客气点。”
又把刘苗叫来一通教育:“往后你少找崔玉龄的茬,安安心心做你自己的事去,你要闲得没事就去看看书绣绣花,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能不能有点长进?”
刘苗一脸不服:“凭什么?我才是刘家名正言顺的三姑娘,那个崔玉龄是个鸠占鹊巢的野种,凭什么要我让她?她还拿谢家哥哥的事嘲笑我呢!”
“住口!”刘老太太打断她:“谢家那奴婢我自会与他家大太太说去,想办法给你除了就是,你一个姑娘家,别张口闭口野种野种的,叫人听了看轻你。”
刘苗不理解:“祖母您到底是怎么了,上午还说要给我报仇呢!”
刘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可给我省点心吧,保不齐将来还要仰仗人家呢!”